“以前不认识,刚刚算认识了,我认得李秋屿。”赵斯同抿口咖啡,打赌她会重新坐下,向蕊犹豫着,“你是秋屿的朋友?没听他提过。”
赵斯同说:“算熟人,我不在本地,过来谈生意,他没跟你提过很正常。”
向蕊心里悸动:“他跟你提过我?”
赵斯同笑道:“你气质这么出众,不用他提,天生就能吸引到别人的目光。”
向蕊矜持地挎了挎包:“你好,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赵斯同,怎么称呼我都行,不要见外。”他伸出手,彬彬有礼,向蕊见他这样落落大方,外貌不输李秋屿,心底小小的虚荣被满足:我是有人爱慕的。她也伸出手,赵斯同的手很软,男人的手竟然这样软,她心里吃惊,觉得那触感特别。
“吵架了?我来说说他,叫你这样的女孩子流眼泪,李秋屿简直是犯罪。”赵斯同已经品鉴完了向蕊,她很窈窕,五官精致,是个标准的美人,哪怕没有灵魂,也是上好的花瓶,男人见了会心痒,想要尝一尝她的滋味,李秋屿尝过的,他都想试一试,不单单出自性/欲,他更想知道李秋屿上过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在于李秋屿,不在于向蕊。
哪怕李秋屿有一天跟个丑的、老的、臭的、瞎的、缺胳膊少腿的女人上了床,赵斯同都会兴致盎然。他清楚站在栏杆那的李秋屿应该看出他的意图,赵斯同非常期待,他会不会出手阻拦。
恶和善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这是人定义的,也许本来没什么区别,在造物主眼里,可人要体现自己的意志,便要区分一切。就像颜色,黑和白是人赋予的名词。既然善恶都是人的创造物,那么人人都有权利去定义自己认为的善恶,它们都存在,短短一生,应该都去体验一番才不浪费生命。赵斯同想起大学时第一次听李秋屿表达观点的那一刻,是如何的心潮澎湃,他一直有种混沌的感觉,到了李秋屿嘴里,一下清晰起来,他想要践行的生活,有了高屋建瓴的指导,李秋屿不去行善,也不去作恶,他是旁观者,他是天生的蛊惑者,赵斯同不知道他有没有变,他一想到被注视,人又兴奋起来。
李秋屿是在看两人,他无动于衷,理智告诉他出于道义应该提醒下向蕊,但道义是什么?他毫无波澜地目送两人前后出去,清楚预知,赵斯同一定会跟向蕊发生关系,不在今天,不在明天,一定在某一天,而这将被向蕊视为报复,却很快混同于新的情欲,她会迷失。
一丁点寻常男人会有的愤怒他都没有,赵斯同不是他李秋屿的作品,是他自己要当作品,李秋屿想到这点,又折回去吃饭。
男女分手,有一方不乐意,总归要纠缠纠缠,向蕊装作无事发生,照样联系李秋屿,要一块儿吃饭,一块儿看电影。李秋屿一次也没答应,他的语气是温和的,但绝无动摇的意思。向蕊在电话里恨恨向他示威:“你有个叫赵斯同的朋友是不是?他比你体贴多了。”
她无法向身边人哭诉,这太丢人,她跟朋友炫耀过李秋屿,这样毫无预兆被甩,会被耻笑。向蕊和赵斯同不熟,本没有倾诉的理由,可这个男人,非常贴心,一次交流就能打开别人心房,她和他都认得李秋屿,这让她情绪有了宣泄口,赵斯同耐心十足,他为她分析局面:可以适当争取,但争取不来,便没纠缠的必要,这样只会让男人离你越来越远,反倒不如好聚好散,彼此最起码留个好印象。
男人应该更懂男人,向蕊一会儿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一会儿又十分不甘。她希望证明自己是有魅力的,你不稀罕我,有的是人稀罕我,同时又期待着李秋屿能有危机感,从而回头。
李秋屿早早洞见她的心理,他了解她,也了解赵斯同,赵斯同根本不用耗费多少精力,就能操控她,他好言提醒了一句:
“离赵斯同远点儿,好好过你的生活。”
向蕊反问:“你们不是朋友?你意思他不是好人吗?”
李秋屿说:“他这个人很不简单,你没什么心思,还是不要接触这样的人为好。”
她突然聪明起来:“我们和好,我肯定就不和他接触了。你不能这么霸道,分手了还管我和谁来往。”
李秋屿就没再说什么了,他管不了,一个成年人,想干什么旁人是很难劝的。他心底认为这件事该他的部分,已经了结,在一个明媚天气来学校找明月。
在学校门口,他遇见了乔胜男,这样的天气,她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薄呢子外套,没有熨烫,皱巴巴的。头发常年扎着个半低马尾,用黑皮筋,什么装饰都没有。李秋屿印象里,她一直这个样子,两人打了招呼,乔胜男推着自行车跟他聊了几句。
“上学期她跟李雯那个事,我本来担心,会影响她学习,但这学期开学以来我看她状态很好。”
李秋屿说:“我前段时间打电话问过她,在寝室住还习不习惯,上学期没怎么住,就崴了脚,我担心她跟同学们的关系。”
“我私下问了秦天明,她们一个寝室,也还都好,大面上过得去,这就够了,只要不影响心情。”
李秋屿笑道:“乔老师这么关心明月,真是太感谢您了。”
乔胜男似乎不爱笑:“应该的,对了,李明月上学期有篇文章发表在杂志上了,杂志社寄了稿费,跟你说过吗?”
李秋屿笑问:“什么时候的事?我还没听说。”
“刚开学没多久,我给她取的稿费,没说吗?”
这么重要的事,明月没说,李秋屿跟乔胜男聊完,往教学楼这边来。迎春花把这附近点缀的极美,星星鹅黄,很有朝气,他看见一两个不知什么原因提前跑出来的学生,个子很高,但一眼瞧着就知道是中学生,那股青春的感觉,是藏不住的。他忽然意识到,一旦进入校园,其实明月没那么需要他,这样多的同龄人,他跟他们比,确实显得老了。
快放学了,李秋屿爬到三楼,在楼梯那等,铃声一响,他走到教室的窗外,很快看见明月,她正笑笑地跟秦天明说话,学生们收拾东西往外走,到门口都看看李秋屿,她的寝室长认出他,连忙喊道:
“小表叔好!”
旁边女同学捂嘴笑,开玩笑闹着她重新喊,要喊“哥哥”,寝室长说:“你们也太坏了,那这么着,李明月跟我都差辈了呢。”李秋屿微笑着,这的确是明月的同龄人,无论少男,还是少女,在同一个世界里。
这会儿人多,明月半天没出来,李秋屿避开人潮,等人走差不多,却发现教室里已经没有了明月,她偷偷混人群溜了,早看见李秋屿,但少女的心总是古怪的,她猫着腰,藏秦天明侧边,叫她挡着自己,一股气跑下一楼。
“怎么还捉弄你表叔啊?”秦天明很不理解,明月往上看看,“他无聊了才会来看我。你不懂,大人要是想看你,肯定是周围都无聊透了,实在没办法了。”
秦天明一头雾水:“什么?亲戚来看你,还不领情,快去吧,找不到你肯定着急。”
明月心说,急就急呗,他才不急。
李秋屿下了一楼,明月若无其事:“你来啦?刚才人多,我被挤下来了,忘记喊你。”
她换了春装,头发扎起来,零星的碎发垂在耳旁、颈后,露出洁白的额头,脑袋小时候睡得特别漂亮,形状完美,少女的气息芬芳,不用靠近扑面而来,李秋屿知道她撒谎,带着她自己不懂的敌意。
“我这段时间忙,有些事得处理,饿不饿?”
明月说:“知道,你忙工作,忙着谈恋爱,你是大忙人,能百忙之中抽空看看我,就很了不得了。”只要开学,李秋屿便忘记自己,投入他自己的日子里去,一切都是虚假的,好像他能清楚分割开和人的关系,她却不能,他的笑容,动作,甚至是身上的气味,都深深种在她心里,她发现坐进教室里,很想念他,巴不得他是自己的某科老师,好能天天见。这种想念,居然超过了对奶奶对家的程度,明月受惊,唯有更努力地学习,疯狂地学习,来抵抗这种可怕,她不觉得李秋屿应该超过自己的家。
这其间,又发生了一件事,英语老师带着大家看了一部电影,叫《双城记》,里面有亲吻的镜头,同学们立马起哄,笑得大声。她看到那样的画面,心里重重一跳,仿佛见到李秋屿跟向蕊的样子,而且,他们这个样子,叫全班人都看到了,那笑声,倒成了对她的嘲讽。明月像是在梦里,又不是,等电影放完,她都尚有一丝心悸。
天哪,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有多少种感受,明月决定惩罚他,再也不跟他说自己的事,好像《双城记》那部老电影,是他跟向蕊演的。
第41章 “你让我想起丽莎。……
“你让我想起丽莎。”李秋屿笑道,明月警惕,都忘记要跟他生气,“谁?”
“丽莎。”
丽莎?!学校里有个退休的女老师,养一条狗,叫丽萨,丽萨一乱跑,女老师总是拖长腔叫,“丽莎!丽-莎!”学生们都学会了,拖着长腔,对上厕所不出来的同伴喊,“丽莎?丽——莎,跑哪儿去了?”
“你骂我,”明月忽然像只敏捷的兔子,扑到李秋屿身旁,李秋屿虚虚揽住她,又很快松开,她的脾气变得难以捉摸,上一秒,还在发难,这一秒,高兴得像小孩。
“你也知道郭老师的狗叫丽莎,对不对?”
李秋屿笑道:“我哪能知道这个?我说的丽莎,是一本俄国小说里的人物。”
“什么样的?我很像她吗?”
“刚刚跟我说话的样子像。”
“什么样子?”
“就是刚才你跟我说话的样子。”
明月过去挠他痒痒,笑得要命,“你说不说?我看你说不说。”李秋屿莞尔,自然地一把搂过她,像夹一本书似的钳制着她朝外走,“先吃饭,不饿吗?”
不远处,站着看他们的孟文珊,她因为下课晚,看到这一幕,太亲密了,李秋屿跟这孩子太亲密了,她看得不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想上前说两句话,可这两人,完全没看到旁人一般,她其实是听不到声音的,但又仿佛听到了笑声。
今天是周六,下午没课,时间非常充裕,李秋屿要带她到一家粤菜馆尝鲜,明月不肯,她要请他吃面。
“反正今天我请你,请不起好的,吃碗牛肉面还是够的。”明月拉他进了一家小馆子,店面不大,能坐四五桌人,地上油腻腻的,但桌面还算干净,她指着上头菜单,“你可以点大份,多放牛肉。”
李秋屿说:“怎么突然要请我吃饭?”
“你请我那么多回,也兴我请你的。我早就想好了,要请你吃饭。”明月到窗口要了两碗面,找个角落的位子,很贴心地拽一截卫生纸擦来擦去,才叫他坐。
“是稿费吗?”李秋屿直接问,明月怔了怔,很快面不改色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见到乔老师了,她说的,怎么没告诉我?”李秋屿笑着撕掉一次性筷子的包装,“这么好的事情,是我不够资格分享吗?”
明月避开他眼睛,也去拿筷子:“你知道不是。”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不说话,说不清楚,她设想过,假如兴高采烈告诉他时,人正高兴着呢,便体会不到她的高兴。又万一,他心情不好,只会觉得人类悲喜并不相通。活人跟死人不相通,所以白事上活人在找乐子,死人已矣。活人跟活人,也不相通,各人有各人的哀乐。
当然,这些是表象,最根本的,也许是晓得他有女朋友。
“现在我知道了,寄样刊了吧,能拜读一下吗?”李秋屿似乎不是太在意,还是笑笑的,明月道,“我得了二百八的稿费,很多吧?样刊寄放乔老师那了,要来给你看,我是怕放我这别弄丢了,放假带回家给奶奶。”
李秋屿说:“怎么会怕丢?是跟同学相处的不好吗?”
明月懂他意思:“我花了二十块钱,称的瓜子,巧克力,分给室友吃了。我不是为了讨好她们,寝室六个人,我不奢求人都喜欢跟我处,能正常相处不叫人觉得压抑,像君子之交淡如水那样,我就心满意足了。拿人的手短,她们也不好意思拿了又吃了,再针对我什么。”
李秋屿发现她其实很懂人情世故,一点不傻,他笑问道:“现在算正常相处了吗?”
“算,虽然不说什么亲近的话,但日常里说话,我的主要任务是学习,这对我来说够了。”
明月等人把面端来,先推给他:“你饿吗?这家面馆我跟秦天明来过一次,好吃的,要是牛肉不够还能再加。”
李秋屿尝了尝,很普通,就是一碗寻常的牛肉面,明月吃得快活,每一片牛肉都仔细品尝,面吃光了,汤也几乎喝光,非常满足,她不由感叹:“天天都能吃牛肉面多好啊!”
“你说会有这么一天吗?”她抬头问李秋屿。
李秋屿笑道:“会,肯定会,等你上班了可能就不想天天吃牛肉面了。”
“我是说所有人,所有人都能想吃牛肉面就吃牛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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