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稻揉了揉眼睛,正巧看见白无常跳下来的动作,她怔怔问道:“你能下来?”
白无常立马朝她抛了个媚眼:“不然怎么叫自挂东南枝?”
“还有,你不应该关心关心什么叫奈何桥吗?”
季稻从善如流:“什么叫奈何桥?”
白无常哈哈大笑:“你会情郎的地方。”
第134章 柳暗花明 结束
季稻跟着白无常走了好久好久, 度过沉沉的黑暗,她才走到能看见光亮的地方。
季稻恍然发现这个地方熟悉极了,那是她见过的那个幻境里褚棠来过的地方。
他就是在那中间掉了下去。
季稻见过这里, 所以她知道,若有人来那远远的光亮会延伸过来, 汇成一道弯弯的小桥,而小桥两侧的黑暗, 那像是波光粼粼, 静静流转、偶尔泛起涟漪的水面下, 是骇人的地狱。
季稻望向那光亮:“他在那边吗?”
白无常点头:“他就在那边。”
季稻毫无犹豫走过去,那道桥如所想的出现。季稻刚想踏上去,就见白无常伸手将她拦住:“鬼妹妹, 你要走的不是奈何桥。”
季稻一愣:“那是……”
白无常遥手一指,似笑非笑:“桥下。”
季稻哗然睁开眼:“桥下?”
白无常笑着点头, 一副笑面狐狸的嘴脸。
看见季稻惊讶中隐隐带着畏惧的眼神, 他大发善心,给季稻解释了一下:“鬼走过奈何桥就会通往新生,奈何桥是希望之桥,而厉鬼代表着黑暗与血腥, 这样的鬼奈何桥认为,它们没有新生。鬼妹妹,你若上奈何桥会被瞬间化为灰烬,你若要渡桥, 只能走下面。”
“十八层地狱吗?”季稻想起褚棠。
渡过十八层地狱才能见他吗?
季稻此刻想了很多。
例如, 她会活下来吗?活下来后能见到他吗?魂飞魄散之后龙鲤也会死吗?
季稻可以不管自己,可不能不管龙鲤。
所幸白无常没有让她惴惴不安多久,就回答了她的疑惑:“若你从桥头渡河, 不会掉入地狱,只是,奈何之水无可奈何,也许和地狱不遑多让,当场被烧成灰烬也不是不可能。”
“我这条命真值钱。”季稻忽然苦笑道。
白无常提起眉:“怎么说?”
“不然这地府怎么哪儿哪儿都想要我死。”
白无常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鬼妹妹真会说笑。”
“不过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哥哥我可以替你向阎王求求情,毕竟鬼妹妹这样好看……”白无常刻意挑起尾音,作出风流作派。
季稻的目光掠过黑暗的河面,望向那奈何桥通向的光点。
她想起那人在青城的模样,想起他写来的信,想起他挡在自己面前的坚毅,想起那一句“吾妻”。
吾妻,那是他最后送给她的礼物。
一件让她不甘心的礼物。
怎么能甘心呢?
怎么能写完那样的东西就死去呢?
商温!
将他的名字一字一字仔细描绘,商温的温是温暖的温啊。
季稻朝白无常一笑:“浅薄如季稻,也不想连那句喜欢都不配提及。”
她进那鬼门关时毫不犹豫,也不会因为害怕而退缩不前。
起码,她希望他的喜欢值得。
“但我确实有一个顾忌……”季稻看向白无常,白无常略一挑眉:“什么?”
季稻还没有说是什么,突然,天上降下一阵黑光,笼罩住季稻,季稻困惑的望向白无常,白无常双手举起:“这可不是我干的,我没这么大能耐。”
听到这里季稻便知道是谁做的了。
一丝黑光钻入季稻的额间,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口子,紧接着笼罩季稻身体的黑光争先恐后朝季稻额间钻入。
直至最后一丝钻入季稻的额间,意料之中的那道声音吹到季稻耳边:“余无法解开你与河神之契,但可暂时掩盖。不过余需你合力,你变为鬼王之身方可有效。”
这么厉害的阎王也需要她的力量吗?
季稻虽然觉得奇怪,可鬼契一事解决让她着实松了口气,她笑着看向白无常:“这下没有顾忌了。”
白无常一挑眉,“那就开始吧。”
“好。”季稻缓缓走至河岸。
那深黑的河水微微波荡,怎么看怎么邪恶。
季稻抬眼又看了眼远处的光亮。
那么近又那么远。
商温,等我。
她盯着那黝黑的河水,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但与其说预感,不如说有些恐惧。
这样的颜色,让人感觉自己一进去就会黑暗淹没了似的。
季稻深吸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踏入那河水之中。
只是她的第一次尝试并不如意。她接触河水的一瞬间,脚上的靴沾水就灰飞烟灭,速度快得季稻的眼睛都差点抓不住这一幕。
此后,河水仍旧微微波荡,似平静的湖面因吹来的一阵风而泛起涟漪。若是没看见那鞋灰飞烟灭的场景,也许季稻也只当这是颜色奇怪但还算温和的河水。
季稻咬唇。
她似不信,逼着自己踏入河中。
先是指尖……
“嘶……”
看似冰凉的河水实则如熔岩一般灼热,只一下便烫得季稻往回缩。
那种痛并非烫一下收回就能阻止的疼痛,而是绵绵的,不断反覆的灼热感,就像是她踩上了岩浆被烫伤很重一般。
可是她明明只碰到一点而已。
这么疼的吗?她问自己。
季稻俯下身子,她的脸模糊的映在水中。
“若受不了就回来。”白无常说道。
季稻没有回应,她只是望着水面上的自己。
她会像水面上的自己一样,被烧得面目全非吗?
她会害怕吗?
有多害怕?
她会疼吗?
又有多疼?
季稻牵动唇,想带起自己笑。
季稻又瘪下嘴,想看自己难过。
但水面中的她却一直看不清自己的脸,更别说表情了。
要在这潭死水中退缩吗?
她眼神望向那道光,明明就在眼前啊!
季稻似下了某种决心。
她起身抓起裙摆逐渐收拢于她掌心,露出那截白净的小腿。
白净秀气的脚毅然决然踩入河水,再无一丝丝试探。
噗通一声。
河面激起波浪,波浪翻涌回来,冲上她白净的小腿,再退去便留下了烧伤的焦痕。
好烫。
好像火在烤,在烧她。
她像一捆干柴,被烈火点燃后,就会比烈火燃烧得更旺。
那些河水一团团烈火燃烧着季稻,让她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比如,熊熊燃烧的烈火,炙热的铜器,她声嘶力竭的呐喊……
“好疼啊,季稻。”
“停下呀,停下呀!”
她听到自己灵魂燃烧到扭曲的尖锐的哭声,如同哀鸣一声一声震得她眼前恍惚,同个景的影子交错。晃来晃去但始终无法合成同个景色。
踏、踏、踏……
赤脚在河底行走,发出轻轻的响声,只有从响声里季稻才能分辨出自己走了几步。
白无常看着,女子的白衣被火焰燃烧,燃得越来越热烈,火焰中,随着女子每走一步,那白衣一寸寸变为暗红色衣裳,裙摆飘落。
逐渐变长的墨色头发习惯垂落进河中,被涌起的河水烧灭一截,又瞬间长长,又被烧灭。
女子眼中名为澄澈的光芒褪去,渐渐被黑暗被血色蒙上。
她只望着前方,一步一步艰难前行,像是烈火中走出来的魅人的恶鬼。
无人知晓,季稻此刻有多绝望。烈火从灼烧变为了奔涌将她全身肌肤点燃,她眼神失去了焦距,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前面的风景,她只能感受到自己是扑火的飞蛾,点燃的身体剧烈拉扯,让她无法控制。
她是被困在烧着了的小黑屋里的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将所有情感赶至一旁,紧紧蜷缩在一角,等待烈火审判,才能继续走下去。
她垂眸,卷密的鸦羽轻轻颤动,遮住了她黑红的眼眸。
有的路,若生出一丝悔意,就会再也走不下去。
她不悔。
她不悔!
她的唇角已经被咬破,嘴里满是锈味。可是她从不敢停下脚步。
一步,两步……
“啊!停下来,好烫……”
“你要我死吗!季稻!”
灵魂歇斯底里的怒骂,恶意在心中滋生蔓延。
三步……
她的步子明显变慢了。
她的脚被侵蚀得差点麻木,焦痕加深,隐隐见到黑色,那是木头烧到最后形成的木炭最初的模样。
而且,更绝望的是,季稻能听见每一次河水涌动冲上她血肉发出地声音,滋滋作响犹如炙烤,每一回都不由自主的带起她那些痛苦的回忆。
这条河带来的是身体与灵魂的双重伤害。
水面翻涌,淌过她的小腿又伏下,在她心里留下隐隐的刺痛,久久不散。
她的灵魂尖叫着叫她停下来,可是……
她能停下来吗?
她的灵魂在落泪,她的眼眶也已经湿润,这条路看上去好短,可又好长,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对面。
她生生忍住眼泪,咽下所有的苦涩和委屈,磨着破裂的唇轻声告诉自己:
“季稻,你若停下来,你就没资格说喜欢。”
她将注意集中在唇上,用唇上的疼逼着她痛到昏厥的意识再次清醒。
爬也要爬过去。
白无常远远望着,啧了一声:“明知她恢复鬼王之身经历的痛苦会加倍,阎王爷还故意要她以鬼王之身渡河,让好好的一个姑娘哭得楚楚可怜,阎王爷你可真是恶趣味。”
“既成鬼王,必悔其罪,若无绝望,如何悔之。”
“还有……”
白无常下意识问道:“还有什么?”
“谢必安,自挂东南枝。”
白无常:“……”
“不是,这次又是为啥?”
阎王:“藐视余。”
白无常:“……”
恨!
白无常气得磨牙:“那我看完这场好戏再去。”
阎王没有说话,白无常将其视为默认。
白无常又将目光放远,放到那水中女子身上:“哟,正好,最后一段路了,这可是最精彩的一段了。”
白无常眼中玩味。
要让他看一场好戏哦。
季稻抬头一望,似乎已经到了奈何桥的中央。
快了,快了!
再坚持一段路就好!
她艰难地迈着步子,只要前方有希望,她就不会倒下。
她提起脚,曾经白净的脚此刻竟如黑炭一般。
可是她毫不在乎,只是一个劲的往前奔。
她望向奈何桥尾。
等见到他,她要狠狠的骂他,要他不要乱写话。
等见到他,她要问他,为何要写那两个字。
等见到他,她要……让他再写一遍。
季稻想着眸光温柔下来:虚弱的声音满是坚定:“商温。”
就在这时,季稻脚下的河水突然咕噜咕噜冒起来,河水翻涌,这不同于之前,这回的河水翻出数不清的泡泡,如同沸腾了一般。但季稻并没有感觉到加热的效果。
她望着那些泡泡,黑色的泡泡与河水融为一体,她仍旧看不见河底,可是她有种莫名的惧意,神色也下意识凝重起来。
这里很危险。
季稻能感受到这种感觉。
不能停留了!
她连忙提起脚想再往前冲,快些,再快些……
她奔跑着,不敢回头,所以没看见她拔起脚带出的那些东西。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等季稻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回头,那些东西却已经钻入了河中,徒留下的只有陷入泥潭的季稻。
季稻使劲去拔她那痛到几乎麻木的脚,但脚想被泥固定住了一样,怎么也拔不出来,烧伤的痛苦还在持续,可仔细感受身体的变化,便能发现脚下隐约传来一种细小的密密麻麻的刺痛。像啄木鸟啄树,虽然一下一下叮在树皮外壳,但不停下来迟早会刺穿整颗大树。
似乎是下面的脚都被占满,什么东西沿着小腿爬了上来……
渐渐的,一点一点的,出现在季稻的视野里面。
季稻近乎捂住嘴。
白色,不过比一拳大一点,张着嘴,锋利的牙齿咬在季稻腿上。
骷髅。
这么小的骷髅?
“鬼妹妹,可别小瞧了这些小骷髅,他们可是怨气最强的鬼婴。”白无常似乎站累了,靠在哭丧棒上,一派逍遥自在的模样,与季稻这边的气氛完全相反。
鬼婴?
这就说明……
季稻不敢让他们继续停留在她身上,忙拔出白纸伞狠狠一戳,她根本没有收敛力度,但那些骷髅竟然纹丝不动。
明明是空的,却比铜铁都坚硬!
一口,一口,如同铁杵磨针一样,不止如此,那些灼热的河水从未退却,沿着伤口继续涌进,与此相比就连伤口撒盐也不过如此。
季稻下意识咬唇,一股锈味在她嘴里蔓延开来,她才想起她的唇已经被咬破过了。
106/107 首页 上一页 104 105 106 10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