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稻轻轻拉上郑窕的手:“但他们最后仍旧在一起,不是吗?”
“可柳姑娘……”
“郑姑娘,生命都是有尽头的,每个人在生的时候都没有做好死的准备。你也许很同情柳姑娘,可这件事对柳姑娘而言并不是坏事,真正过不去的也许是那个被留下来的人。”
季稻原本想宽慰郑窕,可说出话来之后,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什么宽慰人的话。
她的世界一直是理性的,她无法对柳长月感到同情,同样,其实她也并不同情林书诚,所以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她看见的事实。
“季姑娘说的是林公子?”郑窕想起林书诚,那是她曾经纠缠过的男人,可到现在她才明白,她不喜欢他,所以现在对那段关系她只觉得羞愧难当。
“林公子,这回不是林郎了?”郑裕捋了捋胡子,一想起那段时间郑窕跟着了魔似的往人旁边凑,郑裕就气得咬牙切齿。
不论如何,那都是插足,哪怕她可能误会过他碰了她的身子。
郑窕越发羞愧,她捂着脸:“哎呀,爹,爹!别说了别说了!”
一想起柳长月现在时日无多,郑窕又觉得十分内疚:“我对不住柳姑娘……”
季稻只提醒道:“郑姑娘,这句话不该对我们说。”
“我改日会去道歉的。”郑窕回道。
季稻满意地点点头。
郑窕这姑娘不坏。
“郑姑娘,不日我就要离开青城了,这段时日多谢你的照顾。”季稻真心感谢道。
郑窕一愣,脱口而出就是:“这么快?”
季稻笑道:“我已经来青城许久了。”
郑窕有些不舍得季稻:“季姑娘,你是我第一个手帕交,你不在,我还能跟谁诉说心事,还有谁肯给我建议?哎,季姑娘,你这还没走,我心里却已经觉得难过起来了,这青城若没了你,我、我……”
季稻见她眉眼止不住的愁思便明白她心中藏着事儿呢。
季稻想了想:“这样吧,今日我便陪陪你,如何?”
“好呀!”郑窕自然高兴。
于是季稻就跟商温道:“郎君,我与郑姑娘去逛逛。”
商温正和郑裕说着话,闻言点头:“去吧。”
郑裕不忘嘱咐道:“窕窕,好好招待季姑娘!”
“知道了,爹爹!”
郑窕便和季稻走出门外。
“小姐,季姑娘。”冯春生略一行礼,之后继续待在门旁。
季稻说道:“郑姑娘,带我逛一逛郑府吧,来了几次都没好好逛过。”
郑窕想了想:“郑府花园可是青城一绝,刚好今日有些花开了,我带你去花园转一转吧。”
“好呀。”季稻笑着答应。
“小姐,近日下雨,花园涨了池……”冯春生忍不住提醒道。
郑窕见他关心自己,有些开心,后又想起什么,那开心又淡淡散去了,反而心中逆反:“涨便涨了,那池能涨多少?你是不是觉得我麻烦,怕来救我?你不用担心,就算跌入我也可以自己爬起来,不需要人救……季姑娘,我们走!”
冯春生无奈地看向季稻,似乎希望她劝劝郑窕。
不曾想,季稻却一弯眉,爽快答应:“好。”
第45章 艳女篇 艳女篇43
郑窕一意孤行, 冯春生无法,只能跟了上去,一路跟着到了郑府的后花园。
正值初夏, 郑府花园里花团锦簇,加上清晨下来的那一刻钟的急雨, 让那花草出落得更加清新可人,看上去煞是好看, 的确是小姐们赏景的好地方。
只是为了赏湖, 湖边小路修得太靠里, 路上镶嵌的圆圆润润的鹅卵石经过雨水冲刷得白白净净,可也更滑了。
两位姑娘在这儿逛,不要掉下去才好。
冯春生正想着, 心中隐隐担忧。
可只不过一眨眼看景的功夫,那变故就发生了。
“啊!”
“救命呀救命啊!”
冯春生定眼望去, 简直是目眦欲裂。
“小姐!”
果然不眨眼的功夫, 冯春生的担忧就变为了现实。
郑窕落水了!
她一看就是不会水的,双手拚命在水池中扑腾,可动作却全无章法,扑腾得再拚命也浮不起来, 反而会让她缓缓失去力气。
季稻面露着急:“哎,这可如何是好,我这也不会水啊!”
她四处望望,正巧望见赶来的冯春生, 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忙叫道:“诶,这位公子你来得正巧,快叫人来救救郑姑娘!”
冯春生见郑窕面露痛苦之色, 想也不想就脱下外衣一跃而下:“小姐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只听噗通一声,冯春生已然落湖朝郑窕游去,他的头发,衣服都被湖水打湿变得越来越重,可他的目光却只是紧紧盯住郑窕,生怕她出事。
岸上不过转瞬时间,但对于湖中二人却是度日如年。
终于,冯春生搂住了郑窕,一手扶住她的下颚将她拽起来,郑窕便得以大口大口的喘息,但她仍旧闭着眼睛,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小姐,醒醒,小姐,不要睡,醒醒!”
“郑窕,郑窕!”
冯春生狼狈无比,可他根本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模样。
季稻啧了一声。
都这样了,还不喜欢呢?
季稻蹲下身子,她头上顶着伞,整个人像朵小蘑菇,望着抱着游过来的冯春生,故作惊讶地问道:“冯公子,你会水呀?”
冯春生喘着粗气,虽然季稻问得不是时候,可冯春生却不能不答。
“……会、会一些。”
季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说上次郑姑娘落水也是被人所救,可那人却说不是他救的,郑姑娘还难过了一阵子……”似乎想到什么,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季稻竟然笑了:“不过无妨,这回总让我逮到了。”她目光饶有趣味的定格在冯春生身上。
论相貌和林书诚差不多,论气质,也都是书生气质,只是林书诚坦然些,这人总给季稻一种不知道在别扭什么的感觉。
冯春生一愣,他有种不详的预感,甚至那个预感很明显的指向了他做过的某件事:“季姑娘,您是什么意思?”
季稻却没有看向他,而是看向他怀中的女子,打趣道:“怎么样,郑姑娘?和上回的感觉一样吗?”
“感觉?郑……季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冯春生边说,目光下意识就朝季稻的目光看去,声音便闭塞顿住。
女子紧闭的双眸微微睁开,目光像是被湖水洗净一样看上去清澈明亮,毫无困顿迷茫之色,并且还直直望着冯春生,可话却不是回答冯春生的:“一样的。”
她生死交际,感觉到的就是这个怀抱,就是这个声音。
季姑娘让她回忆一下,她说她记不得了,季姑娘就说要帮她,却没想到是这个帮……
不过正如季姑娘所言,她回忆起来了,连带着那个人,她也真的确定下来。
冯春生不可置信的看着郑窕,又看向季稻,一下子结巴起来:“你,她,你们……”
“小姐,你不怕水了?”
郑窕拍了拍冯春生的肩,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冯春生犹豫了一下。
郑窕便自行跃下,冯春生心中惊骇,忙去捞郑窕,却只接住她惊起的淡淡水花:“怕。但若只到我腰处的水我还是不怕的。”
郑窕笑着指了指水面,冯春生愣愣的伸直两条腿站了起来。
那水竟只到他大腿处!
冯春生错愕地看向郑窕:“小姐,你是故意的?”
季稻似笑非笑补充了一句:“冯公子是关心则乱,否则依公子的聪慧准能瞧出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冯春生抿了抿唇,目光在郑窕和季稻之间流连:“二位,我不明白。”
“正巧,咱们郑姑娘也不明白。”季稻缓缓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那二位不解之人便好好说道说道明白明白,至于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免得二位话说不开。”季稻说着便握着伞转身离开此地,将地方留给冯春生和郑窕。
“多谢季姑娘。”郑窕感激道。
季稻只是摆了摆手,离去了。
冯春生便单单面对郑窕,二人都在水中,冯春生便道:“小姐,先上岸吧。”
“上岸?和那次一样,一上岸就翻脸不认人了吗?”郑窕忍不住说道,语气有些委屈。
冯春生错愕地看向郑窕:“小姐,您这是什么话?”
“春生,上次是你救了我,对吧?”郑窕明明已经肯定,却还是想要冯春生一个答覆。
冯春生低下头朝郑窕拱手,行礼:“小姐说笑了,上次是林夫子救的您。”
他被水淋湿全身,看上去那般狼狈,行礼又那般谦卑正经,但说出的话却是一如既往的荒谬,荒谬到令郑窕发笑。
“呵,林夫子救了我?冯春生啊冯春生,林夫子根本不会水!他如何救我,和我一起沉入湖底吗?”
冯春生惊异万分:“林夫子不会水?”
“不是林夫子,还有别人。这回你又想将我推给谁?赵钱孙李劳什子夫子还是不知何处来的街边小贩?”
“不,我……”冯春生想要反驳。
郑窕却一腔怒火:“冯春生啊冯春生,我郑窕是什么很犯贱的人吗?容你如此羞辱?”
郑窕觉得自己心如刀割,甚至比之前被人拒绝更加绝望和痛苦。
可是冯春生心中的绝望、痛苦和挣扎并不比郑窕少:“小姐,我并无此意。”
“并无此意?那你老实告诉我,上次我落水到底是何人所救?”郑窕淌水步步走来,句句诛心质问。
冯春生脸色惨白,可看着郑窕,他再也撒不出谎:“……是我。”
他犹如败军之将,垂下头颅,妥协下来。
“果然是你。”
郑窕现在却无一丝欢喜,她表情很复杂,复杂到她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么样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很可怜,甚至是悲哀,她又觉得很委屈。
她与他多年好友啊,她与他曾也算是青梅竹马啊!
“冯春生,你害得我好苦啊!你看着我纠缠有妇之夫,看着我被青城其他人诟病,看着我哭看着我笑看着我为他人要死要活,却从不肯吐露一丝真言啊!”郑窕苦笑道。
哀莫大过于心死。
多年相识,冯春生一下就明白郑窕的态度,她对他失望了。
冯春生的心揪起来,他试着去解释:“小姐,我并非,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郑窕抬头,他的脸就是她眼前上方,她觉得他们距离这么近,又那么远。
冯春生话到齿缝,却又哽住了。
郑窕却觉得果然如此。
“真荒谬啊!我郑窕,将相之后,青城郑家千金小姐,容貌美丽,才华横溢,熟读四书五经女则女训,竟被人嫌弃至此啊!”
郑窕淌着水从冯春生身旁走过,眼泪默默流下,不想流在冯春生的眼前,更不想让冯春生知道。她觉得那是又一次对自己的羞辱。
郑窕自有郑窕的骄傲。
她不要,她不愿连最后的体面都没有了。
数十年的感情,就这样形同陌路吧……
登——
那双她也曾期待过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在她上岸之前,在他回过神来之前。
冯春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抓住她,可就是抓住了。
也许是不甘心吧。
……原来他还会不甘心啊。
“我是奴籍。”
冯春生没回头,他低垂着眉眼,藏住自己眼中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
郑窕不明白:“那、那又如何?”
“小姐,在这个世界,奴隶不算人,哪怕我穿得再光鲜亮丽,再像个人,我都是个奴隶,是个任人打杀贩卖给人当牛做马的奴隶!”冯春生闭着眼都不敢去看郑窕的表情。
“您是高高在上的郑府小姐,而我只是个奴隶,我怎么有资格陪在你身边?谁会允许,谁会同意?”
郑窕顿住了脚步,她只问:“冯春生,你可曾喜欢我?”
冯春生闭上了眼:“我有资格吗?”
“你没有资格。”郑窕拨开了他的手,一字一字道。
冯春生低下头。
“你没资格。不在于你是什么身份,只在于……我有勇气,而你是个懦夫。”郑窕从水中爬上岸,一步一步朝远处离去,水渍蜿蜒,流淌一路。
冯春生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他跌落池底,慢慢下沉,直至埋没自己全身。
水纹涟漪,溅溅。
季稻自然不知道这边低迷的气氛,她刚走出后花园,就被人拦住了。
“季姑娘,找到您太好了,老爷有事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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