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温和长墨进入了盛国皇宫,由一位女官前来接引。
商温和长墨跟着女官一路前行。
在路上,他一抬头,便看见远处明亮的两颗星星。
“那边是……”
女官闻声,顺着他眼睛看向的方向看去,回话道:“是筑星台,那是盛国绝对不能踏足的禁地。”
“是你们国师的地方?”商温几乎肯定。
女官只是垂下了头:“蝼蚁不可妄议。”
“呵。”商温轻笑一声。
凡人皆蝼蚁,他却心比天高,这盛国国师要真能承得起这名头才好。
听出商温那短短一字中的讥讽,女官不语,沉默又走了一段,她一直低垂的眉眼才缓缓抬起。随之,她停住了脚步:“陛下就在里面,二位进去吧。”
她说完让开了路,退守到一旁的亭子边。
商温抬头才发现自己似乎走到另一个世界。
从方正的城墙绕过来,此刻水流潺潺,水上浮桥半隐水中,荡起涟漪,浮桥两侧,轻纱飘荡,与潺潺流水声呼应,颇有种引入桃源的韵味。桥成为一道横沟,这面是森森宫廷,而那面便是闲静雅居。
雅居,白衣。
像是那人喜欢的地方。
商温抬眸,桥尽头的门忽地一下被打开,露出门内两排飘曳的烛火,以及门两侧垂落的珍珠纱幔。
门中之人打开门发来了邀请,而商温毫不犹豫迈出脚步应约而去。
他本就是为了这个而来。
潺潺流水间,门开了,又关上。
商温望着无风自合的大门,左右四下似乎无人,只剩下那珍珠纱幔被风扬起,时不时撞在一起的声音。
这座宫殿,有精美的装饰,漂亮而稀少的明珠,连那纱帘上一颗颗珍珠都珠圆玉润璀璨夺目,更别提其他。
但这座宫殿,又冷清空寂极了,不在于它有多华丽,而在于房梁上飘荡的白绸以及对面那墙面上一排排燃得旺盛的白烛,让人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也会悬挂白绸白布,点起白烛的地方——
灵堂。
华丽的宫殿与那合该寂寥的地方在此刻显得一致得可怕。
“主子,我怎么觉得有点诡异。”长墨警惕地望着这里面,余光瞟了眼烛火下映出两道影子,生怕两道不知何时就变成三道了。
诡异?
确实诡异。
尤其是那白烛前面香炉以及香炉中三根香烛,似乎他们进了谁的灵堂一样。
风微微吹拂,吹起那白绸,吹斜那白烛,吹散那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色的裙摆。
商温进来时没看见她,却随着那阵风,将她吹到他眼前。
青丝的长发被风吹开,微微散落,显得很多很厚,又很轻,竟从肩头飘拂至她侧颜,她眉眼。
商温望着她,他好久没见到她了,这一见便恍如隔世:“季稻……”
白衣先是没有理会商温,而是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从一侧拿起三根香烛,与那香炉中的香烛续燃,随后插入香炉之中。诡异的是,香炉中的旧香烛在新的香烛插入之后便立马消失不见,只剩下新烛缓缓燃烧。
做完这事情之后,那白衣才侧身望向商温,淡淡叫了句:“郎君。”
声音一如即往,却又多了一丝生疏,而她的眼中,更是冷漠,让商温心骤然下坠。
第95章 断舍离 断舍离
商温望着她, 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
他千里迢迢来到盛国,来到盛都,只是为了她。
他想说, 季稻,我来接你。
他想说, 季稻,跟我走。
他想说, 季稻, 我心悦你。
可是这一刻, 他竟然开不了口。
还是长墨按耐不住,先一步对季稻说道:“季姑娘,我家主子和我来接你了, 我们回延国吧!”
季稻的目光从商温身上移开,落到了长墨身上, 她打量了长墨一会儿, 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一样,才道:“接我?你们以何种身份来接我,在皿城,是你们先放弃了我不是吗?”
长墨愣住, 他慌张解释道:“不是的,因为你的身份……主子是盼着你好的,主子并没有放弃你,他只是在想办法……”
“那办法呢?我那是只是季稻, 我是季稻的时候你没想到办法, 现在我是盛国的皇帝了,你想到什么办法了?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和你走呢?有什么办法能让盛国放我走呢?”季稻说着看回了商温,只是话越说越咄咄逼人。
长墨哑口无言, 求助性地也看向了商温。
商温从季稻的眼神中看出了不悦,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感到不悦,商温的心隐隐作痛。
她一定过得不好。
是了,在这灵堂一样的地方,她如何能过得好?她明明最喜欢打着伞在外面走了,那般自由。
“跟我走,我会保护你。”商温认真地回望季稻的眼睛,眼中甚至有恳求的意味。
“你如何保护我?商温,在皿城你犹豫了我才会走的,那时候你为何不保护我?你犹豫了,因为你认为我是个骗子,你害怕自己的清名毁于一旦!”季稻冷漠地目光注视着商温,刺得商温心痛,他脸色泛白,他不曾那样想过,可是他偏偏犹豫过,他因为那时的犹豫后悔过千遍万遍,但他终究无法改变过去的事情。
“商温!你说过要带我去皿城,你说过要保护我,你可曾做到?若不曾做到,你又为何来此?”
“延国的衡王啊,延国的大将军,您受万人瞩目,受万人敬仰,这样的你怎么可能放弃一切来爱我,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你以为你爱我,其实你不过是那时缺少爱而刚好我说了爱你而已,你不爱我,你只爱你自己!”季稻质问着他。
商温垂落的袖子遮住他掐入肉里的指尖,温热的血被他紧紧攥在手心。
他望着季稻,想说她说得不对,可是她望着他的眼神……
是恨啊。
她竟恨他吗?
“季姑娘,你想岔了!主子他真的很喜欢你,只要知道你的消息,哪怕是龙潭虎穴他都毫不犹豫。季姑娘,我们来到这里花了不到八个时辰,你可知我们跑死了六匹马,主子到现在没吃过一点东西,我们一点也不敢歇气,你不能这样伤害主子……”长墨听不下去,他咬着牙替商温解释。
“长墨!”商温却不让长墨说。
“主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季姑娘会误会你到这样的程度,但一定是有人说了什么,我认识的季姑娘并不是那种人云亦云,颠倒是非黑白的人,季姑娘,睁开眼看一看吧,你看一看我家主子,他瘦了多少?你看一看他眼中对你的情意,眼睛是不会说谎的!”长墨固执地说完,梗着脖子不看商温,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长墨。”商温都无奈了。
但到底长墨的话还是打动了季稻,她犹犹豫豫打量着商温。
长墨说得不错。
他清瘦许多,但依然好看,像是沉淀下来的美玉,温润沉稳不少。
还有他的眼中,哪怕季稻说了再多难听的话,他看她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抱怨和不耐烦,有的尽是心疼。
他在心疼什么?
心疼她?
她都那样说了,她的话那样难听,他该心疼的是他自己才对啊。
“你……”季稻的眼神突然软了下来。
“你一定过得很不快乐。”商温接上了季稻的话,语气温柔极了。
季稻那些更难听的话忽然如鲠在喉。
她说不出来了。
“对不住。”她抿了抿唇。
商温走上前,摇头:“没什么对不住的,你说的是事实,但是有一点不对。”
“嗯?”
商温笑道:“我是爱你的。”他牵起季稻的手放在他胸口:“它作证。”
季稻愣住了。
很快,商温发现那只手在发抖,抖得厉害。
“你怎么了?这话让你不舒服吗?”商温关切地看向她。
“你要迎娶萨格雅了,你说这样的话,我能信你吗?”季稻只是问道。
“我不会娶她,延国和盛国之间,隔着尸山血海和无数白骨,作为衡王,作为延国的将军,我不会娶她。”
季稻听到这里想到了自己,她继续问道:“那我呢?我是盛国的皇帝,按理说,你我之间更不可能。”
季稻想到了她自己身上,说明她是有想法想与他共度一生。
商温有些开心,他眉弯起:“作为衡王,作为延国的将军,我不会娶她,也不会娶你。但是季稻,我说过我愿意放弃一切换你,延国有很多将军,不缺商温一个,陛下有很多儿子,更不缺衡王一个。只要你愿意,我就能带你走。季稻,商温从未为自己自私过一次,但今日却想自私一次。”
商温仔细想过,如果只有这样才能与季稻在一起,那就这样吧。
“等有一日,延国需要商温,商温还会出现,若不需要商温,商温便只是季稻的商温。”
季稻心头一震。
她的手仍旧被商温攥在手里。
她蹙紧了眉,似乎不确定:“你要我放弃盛国皇帝之位?”
“是。”
季稻垂下眸,似在沉思,商温做出了选择,现在,他只能等季稻。
放弃吗?
放弃?
季稻缓缓抬眸:“我想好了……”
商温等她抬眸。
“主子!小心!”
季稻没说话,说话的竟是长墨,商温回头,却见长墨目眦欲裂,他拧紧眉,不知道长墨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刺啦——
下一刻,商温听见了刀剑刺破衣服的声音,但却不只是衣服。
商温顿顿回头,他先是看向自己的腹,那里一把长剑刺入,再刺入,以那一点为中心血晕染开来,将他月牙色的衣服染得艳红。
随后才是疼痛,先是针扎一样的痛,然后是刺痛,那血刺眼极了,更痛得人清醒起来。
他顺着那剑看见了一只白得耀眼的手,只是此刻那手上也沾上了显眼的血迹,白与红相衬,绯靡之至。
那只手还在颤抖,似害怕,又似心虚。
他怔怔抬头,看向那人的脸。
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他见她脸色发白,也许一直是那么白,发白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他听见她一字一句说:“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放弃!”
她的眼神好冷漠,像看敌人,但是她的手又在颤抖,好矛盾。
“是吗……”他似失了神,轻咳一声,血压不住,从他嘴角流下,润着他因滴水未进而干裂的唇。
这一刻,商温想起了从前。
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时候,他被盛军的刀刃刺中,血就像现在一样止不住地流。那时候,他只觉得痛,但是他不敢流泪,于是在尸坑里咬着唇,听着外面的脚步,一下一下数着时辰。
那时他受了多少刀已经数不清了,但是无论多痛他都觉得自己能忍,可为什么此时只是一刀,他却觉得自己痛得快要死了,他忍不下去,他的眼泪也忍不住。
他望着那白衣女子,印象中那是多么温柔俏皮的模样,可如今,她冷漠的望着他。
“季!稻!”
长墨不可置信,他一字一顿,眼神仿佛要吃了季稻一样。
身着白衣的姑娘退后一步。
长墨意识快要崩溃,他取出藏在身上双匕就冲季稻刺去。
他的动作不算快,也不利索,被气得手抖的人下手怎么能利索呢。
而她并没有闪躲。
商温看着那一刺就要落下。
“长墨……”商温叫停了。
长墨理智稍微回复了一点:“主子,她!她!”
商温摇头。
长墨咬着唇,不甘PMDUJIA心极了。
季稻看向商温的眼神变得很复杂。
“你为什么不躲?”商温问道。
季稻回道:“想看看你是否能下得了手。”
到了这时候,她竟然还在赌?是了,她赌得对,仗着他爱她。
商温望向季稻,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直到现在商温才好像明白一件事情。
他静静看着季稻,问道:“季稻,你真的爱过我吗?”
他甚至还在确认。
那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淡淡掀起眼皮,眼神冷静极了,毫无涟漪:“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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