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郑颖疑惑不解。
季稻停住脚步,她凑近他,凑到他的脖子处:“是,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莲……”
季稻愣住了。
“莲花香……”
她怔怔抬头,他黑色的鸦羽就在她眼中轻轻飘荡,季稻不明白:“你为什么也有。”
郑颖抬起袖子嗅了嗅:“姑娘大概是闻错了,颖没闻到。”
“是吗?”
季稻站了回去:“也许吧。”
她又继续走。
郑颖跟上她的脚步,越发好奇:“他和季姑娘是什么关系?”
季稻望着不远处那一盏一盏亮起的灯火,将渐渐黑下来的天空重新照明。
“农夫与蛇。”
她淡淡说道。
郑颖一怔:“姑娘被他伤害过?”
季稻回眸:“我是蛇。”
郑颖没想到季稻会这么说,他拧起眉,眼中有深深的疑惑:“季姑娘不像这种人。”
季稻望着远处断桥,杂耍声越来越近,人也越来越多。
季稻的声音混在人群里面:“若是看脸就能看出人心,世界上还哪有那么多妖魔鬼怪。”
郑颖想了想:“既然姑娘还怀念他,那为什么不去找他?”
“为何要找?就因为怀念?找回来如何?还能一起过日子吗?”季稻嗤笑一声,踏上断桥。
看着季稻的模样,郑颖顿住了脚步。季稻察觉到,也回头。
二人四目相对。
人群熙熙攘攘。
在人群之中,季稻听见一道声音问她:“是因为,你爱上了别人了吗?”
他望着她,眼中沉沉,没有光亮。
第101章 断舍离 不是她
季稻望着郑颖, 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变就变了。
他眼神很执着,甚至可以说有些偏执。
季稻不明白,但是她知道没有一个人会对陌生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滴答滴答。
季稻仰头, 豆大的雨点一下子落入她眼角,顺着睫毛从她脸颊上流落。
“下雨啦下雨啦!”
“快回家, 我衣裳还没收呢!”
断桥上热闹的声音更加热闹,脚步声也越发匆忙。
季稻伸出手, 雨落在她手掌, 点在她指尖。
青城的雨总是来得这样突然, 这样猛烈。
人群如惊弓之鸟散去,断桥上却有两人静默着,一人似在赏雨, 一人固执地望着另一人。
“你爱上谁了?”郑颖问她。
季稻低眸,他站在断桥之下, 熟悉的眉眼被雨水浸湿, 那双沉沉的眼眸如一盈秋水,波澜四溅,看上去好不可怜。
季稻只是笑了笑,笑意没进眼, 更不进心:“我该叫你什么?郑颖,郑秧,还是……褚棠?亦或者……”
季稻的视线一点一点临摹过他如墨晕染开来的白发,他那褪尽黑色的浅灰色眼瞳。
雨水从他的黑发流过, 洗尽铅华, 露出白色的发型,再一点一点变成那耀眼的银白色。
而他那沉沉的眼眸也在这一刻变成了浅灰,显得更加温柔。
温柔吗?
季稻却不觉得。
“为什么不演下去呢?”季稻问道, 哪怕她心底再冷,哪怕她再吃惊,可真的看见他的那一刻,好像那些心冷那些吃惊都不再了,变成了那一句恍然:原来真的是他啊。
“我只想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我现在知道了。”他回答,声音也从陌生渐渐变成季稻听过的那道声音,如九天飘落,如空谷回音,好听得让人心悸。
季稻的目光错落,放在那雨中,那雨点似乎都不忍心惊扰他的美丽,在降落的那一刻选择了躲避。
她轻声呢喃:“又怎么能忘呢。”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回答,却得寸进尺想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季稻含笑望着他:“你太贪心了,褚棠。”
储棠眼神一动不动。
她依然美丽,笑得依旧温柔,可好像和从前又不一样了。
她轻声诉说着他的贪婪,眼神却如同一个漩涡让他越陷越深。
褚棠仰望着她:“稻娘,走到你面前我走得太艰难了,也等得太久了。你说我贪心,我觉得不对,是你变了,你的心变小了,而我不再是你心上那一部分。”
季稻一愣。
这样的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变了?
季稻摇头:“我不会变。”
“既然不会,为何你不吃那个人?”褚棠转眼。
季稻随他目光看去,这一看就看见了那个人。
雨下得浓烈,辟里啪啦打在地面,水缓缓漫了上来,形成一个个水洼。
而那人单薄的身影立在雨中,他身后一青衣小厮为他执伞。
季稻看着商温的时候,商温也在看她。
他曾想过他要对她说很多话,却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乌有。
长墨死死咬着唇,握住伞的手在颤抖。
银发白衣,灰色浅瞳。
那人,那人竟是盛国的国师!
长墨和商温在京城时,能因一把伞替季稻开解。
他们总认为那不是季稻,季稻那么钟爱那把伞,可在那一天却看不到那伞的痕迹,为何?
也许与艳女一样,那根本就不是季稻。
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商温和长墨都能欣喜若狂,替她解释,去维护她。
长墨看向商温,商温的脸苍白至极,轻咳声不断。
他生生忍着,只一双眼睛盯着那女子的身影。
长墨犹记得商温醒来的那一日,他坐在床上沉默了好久好久。然后,长墨听见他问自己:“我的战甲呢?”
那位重伤未愈,伤口还在渗血的男子穿上了还没清洗干净的战甲跪在御书房外面,用自己一身军功换来了一纸轻飘飘的圣旨……
长墨咬紧牙关。
可是现在,还用再说什么吗?
背着伞的季稻与那人四目相对,看上去郎才女貌、情意绵绵!
“主子,我们回……”
商温沉默着,但在长墨说话的那一刻回头抽走了长墨怀中抱着的执伞。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指尖,顺着他撑伞的动作流入他的宽袖。
很冷。
“主子!”
商温不语。
那没有一丝血色的指尖微微蜷缩,将伞握在他手心。
青色的油纸伞撑开,大雨打在伞上,滴答滴答更加响亮。
踏、踏……
干净精致的长鞋踏在水涡中,发出沉闷的声响,一步一步,越来越近,朝那断桥而去。
青城的雨很大。
他犹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这姑娘。
泡¥沫¥独¥家她那时候也是拿着一把伞立在那里,美得不似真人。
但那时他眼里心里只有别的事情,看见了不过一句奸细,一句脑子不好。
他也记得皿城那日卷起的风沙,他只不过犹豫了片刻,便再也找不到她。
他更记得盛国皇宫里面,她熟悉而又陌生的眉眼,以及那几乎成为了他噩梦的一剑,“从未”二字夜夜入梦,变成他的梦魇。
醒来后,好的坏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交错,他觉得那一剑不属于她,却在这一刻看见了那个男人。
“主子!咱们回去吧,您过去便又是一剑!”长墨如何嘶喊他都仿佛不曾听见,长墨无法,啪嗒一下跪在地上,雨水四溅。
商温终于停住了脚步,只是他没有回头。
那个男人是盛国的国师,盛国的神明,而季稻是所谓的盛国的皇帝……
“呵。”
他嘴角上扬,溢出笑意。
长墨愣愣抬眸,就听他说道:“那又如何。”
“不过,只是多一剑罢了。”
他抬眸望向那断桥之上的身影。
是了,最差的不过多一剑而已,都走到这里来了,他死也要死个明白。
商温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目不斜视,一路走到季稻面前。
季稻看着商温,看着看着她微微偏了偏头,目光定格在他的身上,露出了类似疑惑的表情。
季稻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来,更不明白他的脸色为什么那么苍白,他的手好像也在抖。
她亲眼看着那人走到断桥上,与褚棠错身,走到她面前来。
那人抬起头,眼中映出她的影子,只有她的影子。
季稻听他问道:“我受了伤。”
季稻听得思绪有些混乱,竟不知道是先问他为什么在这里还是先问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是来让她同情?还是有别的目的?
可是下意识地,她看向他的脸色,好苍白,像是大病初愈似的,而他的眼睛也莫名染上一些委屈,让季稻下意识心软。
“哪里?”
“在这里。”商温捂住自己的腹部,季稻顺他手看去。
“月圆那日,我去盛国找你,你刺了我一剑。我问你爱过我吗,季稻,你说从未,这句话现在还当真吗?”商温的声音在发抖,哪怕他尽力压制着,可那剧烈的感情又怎么能压得住呢。
他连那时候是不是真的都不敢问,只敢问一句现在还当真吗?
季稻一愣。
她看向商温,眼睛从他腹部收回落在他眼底,雨水好像撞破了伞流到他脸颊上了,晶莹剔透地,很快又滑落不见。
季稻抬手轻轻揩去他脸上的雨水,才说道:“商温,我从未去过盛国。月圆那日,我在京城郊外,同陆喜在一块,从未离开过京城。”
商温眼眸一闪,那压在心底反覆循环回味想要寻找到的一丁点儿不可能在这一刻变成了可能。
哪怕商温亲眼看着她刺向自己,哪怕她身旁站着盛国的国师,但是……
她说不是她,那就不是她。
那不是她!
商温嘴角绽开笑意,他弯起眉,黑夜一般的眸子瞬间群星璀璨。
季稻望着他:“我说你就信我吗?”
他毫不犹豫:“信的。”
季稻眼眸一动。
褚棠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
他眼眸更沉了。
“稻娘,当他出现,你可还看得见旁人?”
季稻回眸看向褚棠。
她还没说话,就听褚棠道:“稻娘,你忘记了,你眼前那个男人是要娶旁人的。”
季稻侧眸又看回商温,如梦中惊醒:“是了,你要成亲了……”
他要成亲了啊……
季稻眼眸一下子暗淡下来。
再者,人鬼殊途。
他要成亲,是背叛,而她季稻……
她需要再演一次,最后一次。
季稻望向雨,雨滴在她眼角,她看向商温:“郎君,你去吧,我不怪你。”
商温静静看着她。
她为他抚去眼泪,他也伸手为她揩去雨水:“季稻,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演技很差,一直很差。”
季稻怔愣,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生气。
但是商温却在笑。
商温取出圣旨递给了季稻,他声音温柔极了:“没关系,我愿意被你骗的,骗一辈子都行。我去求了陛下,他愿意把国书退去了。这是我为你请到的圣旨,你从来都不是盛国的皇帝,而是我的心上人。”
季稻握着那圣旨犹如拿着烫手山芋。
褚棠眼眸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不曾想到这个凡人竟然如此执着,好像凡尘中的一切挫折都抵不过一句爱着。
可是谁又不是从风雨中走来只为了得到那个人呢?
“商温,你拒绝了国书,不怕成为延国的罪人?”
商温这才看向褚棠,他温柔的眼神在看见褚棠的那一刻冷下来。
同样俊美的脸庞相对,两双眼睛争锋相对,皆对对方企图心知肚明。
“今日过后所有人都会知道盛国狼子野心,在衡王答应联姻之后刺了衡王一剑,使得衡王重伤难愈。延国的百姓不会怪我,只会骂你盛国狡诈。”
饶是褚棠也被这话说得一愣。
他很快反应过来:“你利用了那一剑?”
商温只道:“是你逼我的。”
“不愧是衡王商温,多智近妖。”
褚棠眉间仿佛染上风雪。
他的赞叹是那样不诚信,还能听出厌恶的情绪。
褚棠望向商温。
他的计划好像失败了。
他又看向季稻。
怎么能喜欢上他呢。
可偏偏……
褚棠想起他问的那一句“你爱上谁了”。
好像不用再问了。
“他算什么东西呢。”
褚棠低喃,他微微抬眸瞥了商温一眼。突然,无数黑雾从地上升起,如一只只鬼手朝商温而去。抓住他的脚踝,抓住他的手腕,一点一点将他包围起来。
“你做什么?”季稻皱起眉。
而褚棠微微一笑,胜过万千芳华:“稻娘,你不要爱他。”
“若你爱他,我就毁了他。”
季稻没想到褚棠竟然会这么做,直到听到褚棠的话,她仍旧不可置信,
“季稻……”
季稻闻声转头看见了商温,他朝她伸出手,却在想起自己的境地缓缓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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