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哪来的死不瞑目,托梦寻凶的说法?
所以,50104是想知道,杀死我的谎言是什么吗?
茆七抬头想感受有没有风,又忙低下脸,原本平常的心跳也瞬间拔高,狂蹦着几乎要从喉咙里出来!
刚刚抬头那一下,她捕捉到一丝不寻常——隔间上方趴着颗人头影。
茆七熟知人体轮廓,她确定那就是一颗人的头,面部俯瞰,在昏暗中正凝视着她。
不知门外有无埋伏,茆七不能贸然开门,方寸之地,她该怎么办?
她甚至能感觉到人头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在隔板上方,犹如一条潜伏的毒蛇,缓缓地盘下蛇身,伺机而动。
茆七在瓮中,只能任“毒蛇”靠近。
肩头忽被碰了下,茆七反手就是一刀,可惜没刺中实体,她的刻刀连同刀柄被抓握住。
茆七着急地往回抽刀,反而给了对方机会,把刻刀连带着她手腕拧转,她吃不住痛,刻刀就被夺走了。
现在茆七真是赤手空拳,她没有把握能赢过谁,她暂时缩在另一边角落,盯着上头人的一举一动。
伏在上面的人影见状,嗤笑道:“不是疯女人啊。”
叫茆七疯女人的巡逻者死了,这个人知道这句话,当时一定在场,他摸清了她的底牌——一把刻刀,是有备而来的。
他不闯门,也不下来,就探臂用匕首去撩刺茆七,故意扎得隔板笃笃有声,看她这躲那躲的。
他似乎不着急抓茆七,他像在磨她的耐性,也像在用恐惧来消耗她。
茆七心想:也许他跟另一个巡逻者相识,这是来报仇的?
茆七干脆不躲了,她装作害怕惊恐,瑟瑟发抖地蜷缩在马桶后面。人影哼笑,收起匕首,拿铁杆来捣她,真跟逗狗似的。
等他松懈了,茆七瞅准时机抓住铁杆一头,抬起脸,惊恐的神色瞬息一沉。她疾速踩上马桶,右手掀转铁杆横过其脖子,拚命收力,将那颗前一秒还在发出嬉笑的头颅拖下,紧紧压在胸前!
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她清楚一击不成,就没有下次了。
因其悬空,脚借不到力,没扑腾两下,就被茆七勒晕过去了。
茆七拿掉铁杆,从他身上翻出自己的刻刀,刀片贴着脖子皮肤,摸到位置。犹豫了几秒钟,她还是下手了。
幸然后续没再来人。
茆七挪动站僵的双腿,背靠住干净的一块隔板。
而对面的隔板上方,耷拉着一颗头颅,眼睛暴睁,唇口张开。鲜血从他脖颈流出,淌经隔板,蜿蜒而下。
黑暗的时候,血的冲击力还没这么大。
经过一晚的逃亡和厮杀,茆七的感官似乎钝了,她没发觉,天色已有泛光的迹象。
西北区精神病院五层的走廊,静在清晨的微曦里。
仲翰如走到一半时,忽然回头。
可能是临近天亮的原因,巡逻者没再出现,走廊上的尸体血迹也凭空消失了。
根据茆七最后离开的方向,仲翰如找了几处可能藏身的地方,仍不见她。
从茶水间到护士站,仲翰如还进入解剖室,只捡到茆七的鞋子。他最后进了卫生间,右手提着一双帆布鞋,驻步在最后一个隔间前。
仲翰如抬左手敲门,等了会儿,里面传出开锁声响。
他露个轻松的笑,谁知下一秒一棍当头下来,他没设防,差点被开瓢!
仲翰如举起勉强挡住的铁杆,随着动作,他渐渐看清茆七身上染血的衣服,她的身后鲜血淌了满墙,墙上是一张失血的青白色死人脸。
茆七自始至终低着面庞,没有看他,握住的铁杆微微发晃,是她的双臂在抖动。
仲翰如再也笑不出,他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怕惊动什么,“你要杀我啊?阿七。”
那是一句试图缓和气氛的话。
茆七缓缓抬头,愣愣地看着饿仲翰如,再之后木木地摇头。
缓和气氛明显失败了。
仲翰如弯了弯嘴角,让自己看起来更温和,他拿掉铁杆扔了,用手抚摸茆七发顶,“没事了,阿七,你好棒。”
闻言,茆七眼眶一热,她噙着泪笑,笑着笑着低下头,手背唰唰擦两下脸,又抬起头来,眼角眉尾晕红。
她平稳着哽咽的声调说:“仲翰如,你来了。”
仲翰如心绪缠绕,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回应。
茆七的睫毛还有些湿润,眼眸亮晶晶的,唇是充血的红,她硬挤出一抹笑。
仲翰如几不可闻地叹息,他伸手扶住茆七肩膀,将她往自己胸膛按,轻拍她的背,“阿七,没事了,没事了。”
茆七在仲翰如的怀里,心中跟着念:没事的,天已经亮了,他也来了……
之后,仲翰如单膝跪地,让茆七坐自己大腿上,他方便替她穿鞋。
茆七低眼看到仲翰如弯弯的背脊,这里的白天光线并不明朗,有些浅浅的灰白,照射到他的背脊上,光影起伏似山丘。
而山丘的后面,是两副连结的影子。
仲翰如一边穿,一边仍说:“没事了,阿七……”
第28章 因为她活着,我才能活着啊
随着七点铃声响起, 五层的病患纷纷起床活动。
501室里,青年折好被子铺好床,便拿起泥偶站到窗边。
同寝的病患见此, 没有说什么, 仿佛习惯了, 一行六人先出门洗漱。
窗边,青年转着手腕, 各角度观赏自己雕刻的泥偶,末了叹惋道:“还差一个深青色。”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骨碌碌的响声。
青年循声转头, 在地板上发现向他滚过来的深青色的画笔。视线再一抬,看到一个缓步走来的熟人。
他讶异地挑眉,不乏吃惊地问:“你知道是我?”
画笔滚到青年脚边,碰到鞋尖停止, 仲翰如也停步, 隔着两米的间距开口:“那道肉末豆腐,你一口也没吃。”
青年盯着仲翰如,那双被茆七赞过漂亮的眼睛,突然变得探究起来。他反问:“不吃,怎么了?”
仲翰如不解释, 他环顾四周, 视线到哪,话语到哪:“被子叠放角度一致,生活用品统一摆置, 进食动作和习惯也是出奇的相同,这里似乎不能容忍一丝凌乱,和特立独行。”
反言之, 这里被一个标准控制着——规则。
“不知道你是真聪明,还是运气好。”青年意有所指。
窗外,日光将他的影子照得细长,也显瘦弱。这样的身型和面相,丝毫不具攻击性,但他那戏谑的语气,让仲翰如的眼神沉了一分。
“我顶替游戏了,为什么还要将她推出去?”
这个她,青年自是清楚的,还有仲翰如说这话时的隐隐气性,他轻笑,眉眼亮起来,“她果然死了啊。”
仲翰如的眼神更冷了。
青年丝毫不在意,“人类的真实最丑恶,所以我不爱真实的人,我只喜欢我的泥偶。”
青年看着仲翰如,直到他的目光聚集在自己的泥偶上,循循善诱道:“她昨晚那样地小心翼翼,在求生,她不想死。可是她不死,就是你死了。”
青年顿住话头,想看仲翰如的反应。
仲翰如像是被泥偶吸引了般,表情不动。
青年突然感到意兴阑珊,但还是继续道:“从你提出顶替游戏,就知道游戏的危险性,你为她牺牲,我替你考验她。可惜啊,在这个贪婪的世界,谁能真正为谁牺牲呢?”
仲翰如重新看向青年,“让她死,就是你的考验?”
青年:“当然。”
仲翰如直视着青年,欲言又止的带笑神情,青年捉摸不透,那目光看得他心头莫名发摆,他闪躲开。
就听到一声哼笑:“你猜,我为什么能活下来?”
青年才知自己被戏弄了,他为了扳回一城,故作轻松回:“每晚都会有人死,只能是她替你去死了。”
仲翰如说:“是有人死了,还不止一个。”
“还有谁?”青年问。
“你没看到吗?”仲翰如讽刺一笑,“你制定白天的规则,可你也恐惧夜晚,你不敢出现在夜晚。”
真正被撕破了脸皮,青年的五官一僵,目光发狠。
仲翰如再说:“因为她活着,我才能活着啊。”
听言,青年狠狠皱眉。
同时,仲翰如的身后,茆七走进501室。
青年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
———
二十分钟之前,茆七换上住院服,和仲翰如一同出了卫生间。
“我们在六层发现的残缺尸体,先前我以为西北区精神病院是一个贩卖器官的窝点,但看他们随意对待尸体的方式,又觉得不像,直到我在五层的解剖室看到那些被剜下的部位,其实另有他用。”茆七太不可置信,以至于平静下来后,先跟仲翰如说的是这件事,而不是重要的通关要求。
仲翰如听着,茆七又说:“你知道是用作什么吗?”
“可能是食物。”
“其实是食物!”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茆七惊吓到了,一是两人推断相同,可见这表象背后荒谬的真实性;二是仲翰如好像早就清楚,那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没跟我说?”
仲翰如解释:“阿七,我的意识混沌地存在这里,有时潜意识里会察觉到什么,但不具体,我也是在一边经历一边确认。”
“你提醒我别吃这里的食物,那时你就察觉有问题了?”
“嗯。”
茆七又问:“那你是从什么时侯开始怀疑,‘离开的人’是食物?”
“从六层带有香水味的肉包子,从对五层那碗馄饨的恐惧,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仲翰如如实讲。
茆七点点头,其实就算仲翰如说透了她一时半会也不敢信,倒不如眼见。
“除了那具尸体,你还在解剖室发现什么线索?”仲翰如这边没什么进展,所以问茆七。
“我也许找到通关要求了。”茆七说。
“是什么?”
“50104刻下的‘我被谎言杀死’,我们就一直在寻找与‘谎言’有关的讯息,50205主持谎言游戏,我们怀疑过他。但是,解剖室里的尸体是50205,他死了,安全出口仍旧关闭……”
西北区精神病院的铃声在这时响起。
两人已经走到走廊。
四周动静渐起。
茆七加快语速,“从五层的新规则中,可以推断出幕后者的精神状态,我怀疑过昨晚将我推出去的方明明,但我看了她的护理记录,她没有严重的洁癖和固定强迫行为。最终我找出符合的护理记录,那个人就是控制五层的幕后者。”
“幕后者制定规则,推动游戏,无论从直接还是间接来看,都是幕后者杀了50104。我们已经找出谎言游戏的凶手,可安全出口依旧没有变化,我猜想,50104最后的遗憾是,想知道杀死他的真正谎言是什么,这才是通关要求。”
茆七望向光色越暗淡的出口指示牌,低语:“还差一点,差一点就可以验证了……”
仲翰如说:“差的一点,是50101吗?”
茆七的视线转向仲翰如,他也猜到了幕后者是谁, “是。”
只有幕后者才知道真正的谎言是什么。
“阿七,你的刻刀呢?”仲翰如突然问。
茆七按住衣服口袋,“在这。”
“那走吧。”
“嗯。”
他们共同决定去501室,找50101当面对峙。
在经过504室时,茆七看到方明明,她叫住仲翰如,让他先去。
仲翰如没多问,点个头走了。
茆七在504室门口站了会,她对方明明的心绪是复杂的。她算计过方明明,方明明也害过她。
“不进来吗?”
方明明不知几时就看见茆七了。
茆七迈步进去。
方明明坐在05床床沿,她背对着茆七,面向窗外。
“我觉得你不会死,你会反抗。”她的语气里有着明晃晃的欣赏。
给你一刀,再夸一句,这算什么?茆七冷冷地说:“失望吧?”
方明明忽扭头看她一眼,冷不丁笑了,“不失望啊,我还要感谢你呢。如果不是你,昨天游戏失败的人会是我。”
方明明转过头去,继续望着窗外,“如果不是你,死的人就是我了。”
茆七:“为什么要这样做?”
方明明:“是为什么要参加那样荒谬的游戏,还是为什么要害你?”
茆七不说话。
方明明都答,“想出去,就得参加游戏;害你,是因为我想出去,离开这里。”
目的都始终。
她双手撑在床沿,病床高,她的脚悠悠地荡起来,“你果然没死啊,我也出不去。”
茆七说:“你可以反抗,可以争取生,而不是去牺牲我。”
“我们是被豢养着的牲畜,别说反抗,连死也接受了,更何况是你的生命。”方明明的声音含着无所谓的笑意。
茆七想起解剖室里的肉,让她难受。
方明明忽地站起身,张手在原地转圈,向茆七展示她的身体。她面对茆七停下,说:“在这里我叫50405,不叫方明明。大家都以编号称呼,这些编号就像是印在我们身上的编码,就像养殖场里的牲畜,才会在耳朵打编号。西北区精神病院就是,人的养殖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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