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茆七回身,“你的画笔颜色完整了。”
仲翰如让开,青年看茆七双手,果然画笔不见了。
茆七来到青年面前,唤他,“成文武,病患入院的第三天,该介绍游戏规则的50205却不在,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在吗?”
青年奇怪她的转折。
茆七垫起脚,在他的视线里轻声说:“用谎言奠基,牺牲他人性命构建的世界,不会长久存在,你以为你在操控别人,总有一天,你也会被他人操控。”
闻言,青年的目光越来越危险。
茆七冲他一笑,蓦然间,一阵风撩动她鬓边的碎发。
那丝拂起的发,令青年痴迷了,他伸出手去,茆七想躲开,仲翰如的身影已移动到面前,反手一刀,划破青年手心。
鲜血立即涌流出来。
仲翰如也看到那阵风了,他们能离开五层了,还跟他客气什么!
青年恼羞成怒,握住泥偶的那只手也伸过来,又是一刀,泥偶被拦腰砍断,刀尖刺进他手指。
他双手血淋淋,怒吼:“啊——!”
走廊外,脚步声纷沓涌来。
仲翰如已经抓起茆七,带她跑起来,茆七跟随他的步速,一边扭头说:“成文武,你要是去吃早饭,就能见到他了!”
也亏了现在是早餐时间,病患都在同一个方向,他们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集合抓人。
廊间窄,一下子容不得那么多病患,茆七和仲翰如索性亮出刀,就这样冲出一些人潮。
快跑到安全出口了,所有病患也紧随而至。
就在520室前,茆七和仲翰如停步,转过身看到青年,他站立在中央,也顾不得洁癖了,衣衫染满血迹,扯了毛巾裹住双手。
还有方明明,也站到前排,她笑眼盈盈地看着茆七,不像其他病患那般眼神麻木。
“人总得活个希冀”,茆七开始理解方明明说的这句话。
青年在人群中扫视,不见50205,他恍然茆七说的那句见面是什么意思。他狠狠皱眉,沉声喊起:“谁先抓到他们,谁就优先排到名牌!”
话音刚落,病患们像打了兴奋剂似的,疯挤上前。
在某个层面上,青年和六层的男孩目的一样,不过他更聪明,懂得利用人欲去控制驱使病患。
在张牙舞爪的人墙前,仲翰如牵起茆七,一步步后退,直到摸到门把手。手猛压,仲翰如先推茆七进门,随后进入,将门用力堵上。
他们离开后,五层恢复如常。
安全出口的门再次推动,走进来两名上岗的护士。
“今天除了查房还有一件事,挑出50101的护理记录送到三层。”
“三层啊~~?”回答的声线似害怕地打了个哆嗦。
“对,指名送到三层。”
第29章 他真的是刘献金?
茆七以为, 进入门后就会醒,然而没有。
门后是常见的Z型楼梯,贴着冷白色切割了防滑边的瓷砖, 墙依旧是白墙, 楼梯平台立个大落地窗, 侧边有个三四十公分的平推式通风窗,被链条扣锁, 只能开到一拃宽度。
窗外横竖焊了铁条,天空投射下一片浅灰白的光线。
茆七不由回头看,生怕会有病患追进来。还好, 下到楼梯平台,安全通道的门还紧闭着。
她转而担心起楼下会上来巡逻者,于是双手扒住楼梯扶手探身去看,甚至还嫌不够, 踮起双脚, 直至大半身体伸出去。
仲翰如无奈极了,伸臂拦在茆七额头上,往后推她的身体,安抚地说道:“阿七,我们安全了。”
“不是的, 我……”茆七掀开他手臂, 还要看。
仲翰如又推她回来,她还要看,他又拦。
来回几次, 茆七急了,“我真看到人了!”
仲翰如松手, “嗯?谁?”
“不太清楚……”茆七说着, 登登登跑下楼。
仲翰如紧跟上。
为了追逐那一角白色大褂,茆七连下两层,每一层的楼梯窗户墙都雷同,她生出循环的感觉,头晕目眩。
停住脚步,仲翰如到茆七跟前,她闭目片刻,睁眼看窗外,此时的光线和角度和在五层无异。
五楼的下层下层是三层,可是窗外的光线角度还是一样,他们一直在原地徘徊。
茆七顿时明白了,通关某一层后,也只能在某一层的楼梯间循环。
“我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好像是医生。”茆七解释。
“你认识那个人?”她刚刚表情的惊诧,没有那么简单,所以仲翰如这样问。
茆七摇头,“见过两次,但不算认识。”
仲翰如:“我们出现在这里,也会有其他跟你有关的人在这里。”
茆七还在想,那个人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西北区精神病院,并没有在意仲翰如的这句话。
“阿七。”仲翰如唤她。
“……嗯?”
仲翰如重复:“我们安全了。”
茆七看向仲翰如平定的脸,他的意思她懂,她太紧绷,也太沉湎困境了。她搓搓紧巴巴的脑门,深呼吸,舒一口长气。
“好啦,不想了。”
但是能做什么呢?也不知道几时能醒,这楼梯间普普通通的,也就那扇落地窗能看些风景。
茆七走到落地窗前,其实风景也普通,不过身边并肩的是仲翰如。细想想,在西北区精神病院,他们从未如此轻松地相处过。
现实重逢,危险时他也在,她第一次在人前哭,她的脆弱第一次被接纳。
这样想着,这沉闷的景,忽然就顺眼起来,茆七的心里柔软得,在谎言游戏里被挑开的过去一角,也渐被安抚回去。
可仍旧触目惊心。
茆七背身靠向窗户,面对仲翰如,她抬眼看他,他低眼看她。
“我跟仲夏如说过了。”她说。
说过什么,仲翰如不问,安静听着。
“我记得很清楚,你们走的前一天,是四月一日,我在等,等你来,也等我自己做决定。可是刘献金先发现了,他用刀劈开我反锁两道门闩的房间,进来抓我,扯我的头发,撕开我的衣裳……”茆七说着,顿了顿,她低下脸,好片刻沉默。
再次抬脸,她手也举起,“是你救了我,仲翰如。”
茆七边说,边用手去抚开仲翰如额间的发,摩挲着那个因为救她而留下的伤口。
“那天中午,上完国防教育课放学,我们在校外遇见,你也问过我为什么跟家里人不同姓。现在我回答你,刘献金是我的养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对我不好。”
“我知道。”仲翰如握住茆七的手,拉到自己胸口,密密攥住。
“你怎么知道的?”
“现在就知道了。”
真是前言不搭后语,也正如此,将茆七从过去的语境里拽出,她还无厘头地乐了乐。
仲翰如顺势揽住茆七,下颌一下一下地轻点她的头顶,“阿七,你很快很快就能出去了。”
茆七“嗯”了一声。
“阿七,加油啊。”
“你好老土。”茆七笑,虽然她不追潮流,但这鼓励人的方式,已经是小时候写作文的说法了。
“我得离开了。”茆七又说。
“阿七……”仲翰如再喊她,语意缠绕,眼里不舍。
茆七看不到,在仲翰如怀里半转身,双臂圈上他的腰,说:“抱一个吧。”
仲翰如回抱住,低头想触碰她时,怀中空荡荡的。
他低喃:“你又走了。”
——
江宁又到了古城门街。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十三分,他等了27分了。
昨晚没能见到茆七的亲戚,对方因在医院等体检报告,而错过了约定时间,故改到今天中午十二点半。
江宁习惯早到,车停在约定地点的咖啡店外,他坐在车里看手机,离约定时间还有十七分钟。
古城门街算是左凭市的一个景点,具有历史意义,也颇为热闹。咖啡店在背街的巷子口,还算僻静,停车也方便。
在二十五分时,江宁突然接到电话,对方抱歉地告知见面地点有变。
反正新约定的碰面地点在在附近小区,江宁干脆下车,步行去赴约。
御景小区2幢202室,江宁找到地方,爬楼梯,敲门。
叩门声停了没两秒,门从里打开,一名精神矍铄的老人见到江宁便招呼:“警察同志吧,快进来!”
“你好。”江宁进屋,站到鞋柜的区域,没有再进入。
老人察觉他的顾虑,忙说:“不用换鞋,老房子卫生也讲究不起来,你看着别嫌旧就成。”
江宁笑笑,“不会的。”
踏步进屋。
“你找地坐坐,我去倒个水。”老人转去厨房。
江宁习惯探查环境:客厅没有阳台,就一推拉窗,楼层矮,采光欠缺。地面通铺棕红色复合地板,电视柜吊柜客厅横断柜都是木匠打的,同色系的深色,让这个原本就不宽敞的两室厅,更显局促了。厨房地面,客厅角落里,都堆着些鼓囊的蛇皮袋塑料袋,不知道装着什么,老人多有囤积东西的行为,不过整体看着还算整洁。
主卧的门敞着,江宁还看见一个坐着轮椅的瘦弱背影。
“警察同志,来,喝茶坐会。”老人名叫刘献军,今年六十岁。
江宁接过茶杯,客气地称:“刘叔,谢谢。”
“谢什么啊,我才不好意思呢,昨天是我让你白跑了。”刘献军引江宁坐到沙发。
江宁坐下,刘献军又歉意开口:“你也看到了,家里妻子行动不便,儿女又都忙,我这边走不开,才约你到家里。”
江宁:“没什么,是我先打扰你的。”
刘献军:“讲的什么话啊,左凭市的养老政策那么好,现在公安局有需要,我自然要配合的。”
江宁记得刘献军那批拆迁是2007年,那年的政策是房补或现金安置,征了地的村民还给买20年养老社保,算下来刘献军今年该领养老钱了。所以才感激市政决策好。
“那我就直接说了,你还记得你堂哥刘献金吗?”江宁开门见山。
此前江宁联络,是点明过要了解的是十几年前在连珠村的事,刘献军没多问,他自己和家人保证没犯法,只要配合就成。
就因此,刘献军最近老在回忆,翻旧时物品,看看还有什么记得的,原来是问这死去多年的堂哥。
“记得啊,他那模样还在我脑海里,07年四月村里集体拆迁搬家,大家住得分散了,也不怎么联络。后面隔去半年,听说突然暴病去世了,也才四十六七的样子,那么年轻。”刘献军惋惜叹气。
江宁问:“你们有谁去看望过他吗?生的什么病?”
刘献军仔细回忆,片刻后说:“刚得知消息时,我们都叹惋在死讯上,也没去追问。过后几次提起,亲戚们也说不上个所以然,何况我那堂哥父母早亡,长期在外打工,妻子90年那会也跑了,他99年才真正回村生活,但也过得孤伶伶的,平时也少跟亲戚聚。以前住一个村子,进进出出总能碰见,打个招呼说几句话,但不很亲近,久而久之我们就都淡忘掉了。”
江宁想到什么,问:“他有老婆?刘献金不是未婚吗?”
刘献军笑道:“小同志啊,那时还不兴打结婚证呢,结婚就是请客吃个饭就成,我那堂嫂也没两年就跑了,索性还算未婚。”
江宁哦了声,继续思考刘献军那番话:一个亲戚突然就死了,按常理说,病重之人弥留之际,都想着跟亲戚朋友道别,再孤僻,人之将死,也会有所感。一个大活人突然暴毙,所有亲戚不得知,确实蹊跷。
江宁换个问法,“你们听谁说的他暴病去世?”
“就她啊,”刘献军咂咂嘴,口干,喝了两口茶,“就那小侄女,叶茆七。”
江宁疑惑,“叶茆七?”
刘献军点头,“虽然堂哥只跟我们说她叫茆七,但我们亲戚间私底下一直称她叶茆七。因为堂哥前妻就姓叶,以他的性格,可不会无缘无故养一个陌生小孩,所以那女孩应该是他的种。”
这段讯息推翻了江宁认为刘献金和茆七是收养关系的说法,这是他没预料到的,一时头绪空了。
“匡当!”
房间突然传出物品摔碎的声响,刘献军忙起身去看,“怎么啦?碰倒什么了?我来弄就好,你别动手啊……”
那语气又慌张又宠溺,看得出来刘献军夫妻关系挺好的,以至于忘了待客之道,将江宁撂客厅好一会。
是水杯摔碎了,刘献军清理完拎垃圾袋出客厅,才想起江宁还在,他啊哟一声,十分不好意思,呐呐道:“抱歉啊警察同志,这……这……”
江宁摆手,“没事,你先忙你的。”
“诶~”刘献军就忙去了。
江宁转而看到桌面有一份体检报告,多打量了几眼。
刘献军将垃圾处理好,洗个手,甩晾着手上的水滴走到沙发。他捕捉到江宁的目光,解释道:“那是昨天拿的体检报告。”
刘献军边坐下,边说:“想想我都有十来年没体检了,记得第一次还是大队给的拆迁福利,满三十岁统一安排医院体检。这次是女儿约的套餐,给了钱的,不好不去,就耽误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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