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也是无解。
将手帐整理好,放回原位,茆七情绪低迷,“三层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仲翰如说:“我们已经在三层了,要去看看吗?”
他们已经开始被巡逻者追击,迟早要对上的,茆七点头,和仲翰如前后出了房间。
走廊笔直狭窄,只能容两人同时并行。
红门,昏灯,照着惨兮兮的。
一路没见着人,又极其安静,茆七不由心慌,“现在不是下班时间吗?怎么没见到一个职工?”
仲翰如:“应该是集中在某一个地方,我也不太清楚。”
听他意思,茆七问:“你去过三层的其他地方?”
仲翰如说:“不记得了,好像隐约身处在一个明亮开阔的空间,那里有很长的餐桌,血红色桌旗,和复古的软座椅,有很多人来来往往。”
“那你有见到冯免灾说的vip吗?”
走廊漫长,昏暗,行走的视线循环,茆七听了仲翰如的话,说着疑问。
一步踏出去,刺目的光线晃得眼睛疼,她闭眼再睁眼,环境发生天旋地转的变化。
前一秒还在拥挤的走廊里穿行,现在,茆七身处在一个有着挑高穹顶的空间,四面墙如会流动一般没有棱角,墙上环绕着数个拱形出口,出口外是一道道无尽的走廊。
这穹顶四角穿挂了水晶链条,链条垂下坠接起滴珠琉璃灯,悬在半空当中。琉璃灯下一张樱桃木长餐桌,血红色桌旗横卧于上,沿桌摆放着复古雕花软座椅,身着白色披袍的人在拱形门中穿行忙碌。
一些遥远的响动蜂拥着撕开安静,如潮水般涌进耳朵,让茆七彻底身临其境。
这就是三层吗?就跟仲翰如形容的那样。
“来,请客入座宝宝椅。”
声乍起,白衣人陆续从拱形门中走出,围转上来。
仲翰如挡在茆七身前,茆七看他的身势,是准备反抗。
茆七拽住仲翰如的动作,示意先配合。因为她在其中一个拱形门中发现了巡逻者。
仲翰如领会,和茆七就这样被白衣人拥着,落到餐桌一头的首座。
从刚刚开始,茆七就心有疑惑,不自觉念了出来,“宝宝椅?”
这明明是普通的座椅。
“对,是宝宝椅。”
搭话的是个男人,突然出现在餐桌的另一头,和茆七隔着三米多的距离。
男人约摸四十岁年纪,身量清瘦,同样身着白色披袍。不过那披袍细看浮着锦光纹样,隐隐约约泛金丝色,材质显然与白衣人的不同。茆七先是打量一遍,才问:“什么是宝宝椅?”
男人撩袍坐下,温和地解释:“捆绑住精神病患,使其如婴孩般乖坐于椅里,不正是宝宝椅。”
话落,茆七和仲翰如身上连人带椅被突如其来的绳子捆缚住,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茆七尝试挣脱,绳索太紧,动弹不得。再细思宝宝椅的含义,激起她后背凉意。
仲翰如也试过崩开绳索,无奈绑得太牢,腿也被捆住,真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他语含怒气,“这就是你的待客方式吗?”
男人厚脸皮地承认:“是,我在请你们吃饭。”
这人还真油盐不进,茆七说:“你请我们吃饭,但我们行动不自由,怎么吃?”
男人笑着说:“别担心,会有人服务你们的。”
说完,举掌拍两声。
白衣人端着食物鱼贯而过,在两人面前摆放了好几道菜,其中有两道是五香卤肝,特意移至茆七眼前。
一名白衣人列首,留在茆七身边,替她围上餐巾,然后指着两道五香卤肝向茆七介绍:“您喜欢嫩一些的口感,还是瓷实点的咬劲呢?”
茆七当然清楚那是用什么做的,她根本不想吃,拖延时间问:“这两道菜有区别吗?”
“有呀,”白衣人讲解道,“肝脏嘛,有人爱吃高压之下鲜嫩的口感,也有人喜欢瓷实的咬劲,就像鸡也分走地鸡和肉鸡,视菜品制作而选择原材而已。”
所以,六层的紧迫和五层的松弛,是专为食物制作而划分管理的吗?
茆七反胃,拒绝食物。
男人手一扬,白衣人端着五香卤肝下桌,又一白衣人敬上干切烤五花。
男人和声询问:“这道菜合胃口了吧?”
茆七依旧拒食。
“呵呵,”男人突然笑了,直接吩咐,“还不喂客人进食?”
白衣人夹起一块肉,茆七挣扎着撇过脸,愤怒地吼叫:“拿开!我不吃,这肉是酸的!酸的!!”
男人闻言,双眼放光,兴致高涨地下令:“香肉怎么是酸的呢?快喂她吃啊!”
茆七紧闭嘴,嗯嗯地摇头,躲开那块恶心的肉。
“放开她,我吃!”那着急的喊腔,掷地有声。
男人看向仲翰如,意味深长地一笑,手掌微抬。
白衣人绕到仲翰如身侧,夹肉近口,“那就请吧。”
白衣人举袖,袍衣垂落,仲翰如从边缝之中,看向茆七。
茆七只觉得那双眼几欲滴血,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痛苦地大喊:“阿七——!阿七——!”
她喃喃自语着:“不!不行,仲翰如!你不能吃!”
第47章 “那好,是我杀了刘献金。”……
“哎呀, 你怎么回事?怎么把水洒了?”
“我这,这不是一不小心吗……”
“还愣着干嘛?快去找纸巾擦干,别弄湿人家的衣服。”
……
听着这些杂乱的声音, 茆七幽幽转醒。
老许一看茆七自己从桌面抬起头, 惊喜道:“你可总算醒了, 喊半天都没动静,看来还是这杯水洒得好啊。”
“来了!来了!纸来了, 欸?你醒了啊!”大国抓着一包纸巾赶来,忙抽出纸揩拭流动的水。
茆七迟顿地抬起手臂,发觉沾了水, 大国察觉到,抽了几张纸递给她。
“不好意思啊,擦擦吧。不过话说回来,你睡得真熟, 简直是世外无一物的境界,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问询室睡觉的。”说着说着,大国看到茆七沉默地擦手臂,后知后觉地闭嘴。
要不是他们耍手段,她也不至于又饿又累地窝在这里睡着。
整理好,老许开口:“茆七, 你可以回家了。还有, 近期仍旧不要离开左凭市,以待下次传唤。”
行车记录仪在跟进,今天的传唤结束, 老许原本以为茆七会很高兴,迫不及待地离开。然而没有,她没有一丝反应, 重复着擦拭手臂的动作,眼神呆滞,似乎还沉浸在梦境中。
“茆七?”老许又唤一声。
茆七就像是掉进了渊隙中,短暂地隔绝掉现实世界的一切。
大国见状,有些惊慌,女孩子胆小,不会被吓傻了吧?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茆七肩头,她的身体随着劲力轻微摇晃,眼神纹丝不动,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老许试图唤醒茆七,“茆七,你可以回家了,回家吃个饱饭,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知道吗?你可以走了。”
茆七依旧沉寂。
大国抓耳挠腮,心想:凉了,这要出什么事的话,案没破功没立,就要先被追责。
“砰——”
门猛地一声被推开,大力地碰在门吸上,崩崩回撞,问询室的墙壁似乎也被震动。
大国瞥眼墙上挂钟,还担忧挂钟会被震下,因此看到时间:22:00
夜晚十点,江宁的脸色阴郁,比夜色更阴沉。
大国见他步履生风地卷进问询室,长臂左右一捞,抓住老许和他,将他们推出问询室,然后关门“卡嗒”一下反锁。
大国还愣愣地。
老许反应过来,咒骂一声:“糟了!”
脚步赶紧前往隔间,大国也跟着他进入。
老许赶忙扑向镜墙,在那里看到江宁一步步走向茆七。他又离开镜墙,捣鼓起在桌面上的显示屏,而后颓然坐下,恨道:“完了!”
被老许的紧张感染,大国反锁上门,快步过去问:“怎么了?”
老许说:“江宁拔掉了监控,音源也被切断了。”
问询室隔音极好,没有这些设备,根本听不见里面的谈话内容。相当于问询室里的两人,与外界失联了。
大国瞪大眼睛,惊呼:“这不符合传唤流程!”
他没敢说出后话,这事如果被上级知道,是要受严重处分的。
老许双眼紧盯镜墙,低语:“他到底想做什么?疯了,真的疯了……”
“你在装什么?”
问询室里,江宁站在对桌,俯身撑手,直视茆七那张表情生硬的脸。
茆七已经停止擦拭的动作,指中捏着湿透掉渣的纸巾,眼神垂低。她不看任何事物,不知道是在逃避,还是不知所措的装相。
江宁没有时间去探究茆七的意图,他现在迫切要知道真相。
当年江然为什么没有履约?他到底是如何失踪的?至今是生是死?这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茆村搬迁,避世深山,无人知晓,不知是否还存在。小刀杀人分尸,茆村可怕,种种无不跟茆七有关。
有时深夜难眠,江宁会找出和江然的合照,触摸他生动而又模糊的面容。
二十年,是江宁拥有父亲时间的双倍。没人知道这些日子多难熬,也没有立场可以让他诉之于口,那就像一口郁气,深盘于血流经络之中,拔之不能,痛之呕血。
走到今天,他可以不择手段,他甚至能粗暴地对待他立誓守护的公民,只为还他父亲重见天日。
茆七是江宁唯一能抓住的知情者。
江宁拉动椅子,椅脚摩擦地板的尖锐声响,使茆七看向他。
在茆七依旧迟顿的目光中,江宁坐下,轻声开口:“你能教人用一把小刀杀人分尸,证明你也有着挫筋分骨的本事,这些手法你是从哪学的?”
茆七不答,江宁不停。
“你说你不认识江然,而他为了救人在茆村失踪,救的人是一名妇女和一名十岁女童。那名女童是你吗?茆七,江然失踪的99年你正好十岁,正好凭空出现,脱离原生家庭,被刘献金收养。”
“江然制定计划,买了刀枪,还是失败了。筹谋许久,为什么会以失败告终?你们茆村对他做了什么?还是他本身就是被你们利用的棋子,只为达成某些目的?”
因为善良是伤己的利器,为了陌生人罔顾安全而抛下亲儿,还去购买平时碰都不敢碰的枪//支刀械,江宁不得不这么设想,江然是蒙受欺骗了。
“你们茆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能如此可怕,能孕育出你这样的人?”
茆七不语,江宁逼视着她,“你以为你保持沉默,我就不知道吗?”
他赫然发出笑声,“刘献金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江宁几乎笃定,茆七声色不露。
“不是?我猜也对,刘献金是一名成年男性,你时年十七,哪来的力气和胆量去杀人,处理尸体?”
茆七眼神微动。
江宁继续说:“我私下查过,你的etc记录近几年显示你从未离开过左凭市,也无任何公共设施购票记录,刘献金既然葬于宁州县,为什么清明死祭你从未去祭拜?你的所为不像是正常的父女间关系,而像是在避开这个事件,是刘献金死亡这件事,让你惶恐,不敢回想吗?”
“我也联络过刘献金家的亲戚,至今无任何人知晓刘献金的墓址,他真的是自然病死的吗?你处理丧事和通知亲戚,却隐瞒下这些,目的是什么?”
“茆七,”江宁低声呼唤,茆七的瞳孔渐渐聚焦,他启口说,“2007年4月1日,你和仲翰如在那天杀害了刘献金”
茆七的身体浑然一震。
她在座上,江宁口诛笔伐,她听得清他的每一个字,但组合起来不知其意。
神游之外,又被一张巨网罩住,她仰望大树,遥望远方,就这样过活。现在又被这张巨网罩回到一处黑暗,那是哪里?
“不是。”茆七说出第一句话。
现在十点一刻,历经13小时的困饿疲乏,她的面色如纸一般苍白,毫无血色。
江宁嘴角嘲意,冷道:“那是你单独杀的?还是仲翰如单独杀的?”
茆七摇头,言语清晰,“都不是,没有任何人杀了刘献金。”
“是么?”江宁听着,语气轻柔地诱道,“你知道刑事案件的追溯期吗?十五年,距离2007年,已过12年。还有三年,就剩三年了,茆七你说,不可惜吗?刘献金这样一个人,死后无人祭拜,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他,如果无意外,他会像这十二年一般,一直沉寂下去。”
两人都没有动作,嘴巴一张一闭,完全不懂在说什么,大国瞧这打哑谜似的场面,着急死了。
老许倒沉静,不过细看,他的胸膛正急速地起伏着。
江宁在茆七的目光里,察觉到了异样,他继续说:“我可以不再追查刘献金,只要你跟我说当年茆村到底发生了什么?江然失踪,你出走,你自称不认识他,可你却拥有他的驱蛇挂包。就是刘献金衣襟别的驱蛇挂包,那是江然的。”
“你还要否认不认识江然吗?如此多的巧合,仅仅是巧合吗?茆七,沉默隐瞒不能摘除掉关系,你跟我坦白,还有斡旋的余地。”
威逼利诱,江宁想迫茆七说出来。他这样丢出条件,不惜赌上自己的警察生涯。
老许的视线凝结在镜墙上,他双手握成拳,身体僵硬,凉得像被是丢进冰窟里。
他会读唇语,因为妻子天生听力受损,唇语能让她方便交流,他们青梅竹马,他耳濡目染学的。当时上警校不够分,也是以少数民族身份和唇语的特长才加分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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