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擦药,缠纱布,先做应急吧,还不知道醒来伤口是个什么状况。茆七一边担忧一边包扎,认真到世上无一物。
她不知道有一道目光一直轻柔地落在她身上,更没发觉那道贯穿伤已经有开始愈合的迹象。
打结就完成了,茆七仰脸说:“你再坚持坚持。”
仲翰如才注意到她脸侧脖子都是血,他原本涣散的眼神陡地变凶狠,“谁伤的你?”
茆七不在意地哼声:“人都死了,这点伤算什么?”
她那气势,没来由地,仲翰如笑起来,扯动伤口,扬起的嘴角又塌下去。
茆七斜他一眼,叹道:“别折腾了。”
仲翰如乖声“哦”,头回似只猫儿一样示弱。
茆七不合时宜地摸了把他头发,轻声哄:“保留体力,我有直觉,我们能下楼了。”
仲翰如伸手拉下她的手,握掌心里不松了,“你找到通关要求了?”
很奇怪的,在现实见面会拘谨,但在这里,这些亲密的小动作,茆七却习以为然。手任他拉着,她说:“林跃要炸医院,这一层可没有炸药,起码得留着我们的命才能筹划。”
仲翰如没说什么,也心知这通关要求太为难人。
“先试试能不能下楼,我们去看看安全出口打开没有。”茆七借力给仲翰如起身,两人一同向走廊尽头走去。
远看萤光标志模糊,茆七不死心,要亲自去瞧。
然而走廊另一头又起追兵,他们已无力反抗,被逼到走廊角落。
巡逻者十成只出其二,现在茆七总算在视觉上感受到了——在她眼前的走廊,浩浩荡荡层层叠叠地围满了人,压迫感强大。
茆七从未清醒地觉得,也许就到这了。以往有恐惧,恐惧能淡掉生命流逝的感知,现在等死,就如同一场凌迟。
巡逻者齐步逼近,他们已经退到安全出口的门前,茆七的手去找仲翰如的手,他紧握住她的不安。
人之将死,茆七也很感同身受地想交代后事,即使很不舍得等来的人。
心情沉重,她尽量轻松地说:“如果我先死,你把我送去火葬吧,骨灰拿到高楼上洒,洒尽风里。公寓就留给仲夏如,让她自行处理我的私人物品。”
仲翰如说:“我们绑在一起,你死了我怎么能活?我帮不了你这些。”
茆七强忍住眼泪,说:“你就不能不死吗?我是个没有根的人,死了也影响不了什么,死就死吧……”
说着,眼泪掉落,在这个空间,泪水都那么真实滚烫。
“阿七,”仲翰如突然唤她,“我们都不会死。”
他松开手,往后摸索什么,下一秒,茆七听到了门锁弹开的声响!
第45章 茆七,你撒谎了
在安全门打开, 茆七和仲翰如齐齐掉进楼梯间时,茆七就惊醒了。
凌晨十二点,茆七一直无法入睡,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想给仲翰如拨个电话, 却先接到公安局的传唤, 要求她九点前到。
即使坚持无罪,但说不忐忑是假的。
茆七洗漱换衣, 稍微处理一下脸上脖子的划伤,开车去公安局的路上,按耐住给仲翰如打电话的迫切。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跟仲翰如通话, 怕暴露心情,给他传播焦虑。
茆七决定等传唤结束后再打这个电话。
到公安局,还是上次问询的房间,面询的警察还是老许。
他和茆七隔桌而对, 惯常询问了茆七的身份信息, 然后说:“现在开始吧。”
茆七深呼吸,打起精神,“好。”
老许:“6月5日,你去数码街买录音笔做什么?”
当时是连续梦魇,茆七以为撞鬼了, 想用录音笔来验证, 这能说吗?会不会被当成胡言乱语,对司法不敬?她一开始就迟疑了。
老许俯近,在茆七面前叩击两下桌, 说:“你在琢磨什么?你只需要回答事实。”
茆七谨慎地组织语言,“我买录音笔是想听夜晚的声音。”
老许:“夜晚的什么声音?”
茆七:“一些杂声,人声之类的, 因为创作需要。”
老许盯着她的眼睛,半笃定地说:“创作需要?我看你买录音笔,是想利用录音笔给某人传递某些讯息吧?”
隔间里,大国在座椅里拍手称奇,“许叔就是许叔,茆七名下的通讯设备并没有任何疑点,她可能是利用录音笔去给嫌疑人传递信息,才造成的这个空白,这个深挖角度我真是没想到啊!”
江宁沉默地坐在旁边,透过单面镜墙,他紧睇茆七的表情。
茆七摇头,“没有。”
老许:“录音笔现在在哪?”
茆七:“不清楚丢哪儿去了。”
老许持怀疑的表情。
茆七没法解释,因为她确实不知道录音笔摆哪去了,印象中有快20天没见过了。
目前没有搜查证,无法证实茆七的丢了的说法,老许再换问题,“你说你看过罗呈呈杀人分尸案的新闻,想必知道她是在6月6日分尸,8日夜间抛尸的吧。”
茆七回:“我看过新闻,但不太注意这些时间点。”
老许:“那你知道她的抛尸地选在哪吗?”
茆七:“郊区?好像是。”
老许说:“据我们调查,你在6月6日7日9日,都驱车前往过郊区,恰好是罗呈呈抛尸前后的时间。”
听着,茆七心脏漏了一跳,她强作镇定地回:“是的。”
大国在隔间里聚精会神地观看老许的问询技巧,在茆七回答“是的”时,他不经意间瞥到江宁嘴角一勾,像是一种得逞的表情。这是有把握了?
老许追问:“你去郊区做什么?”
担心的来了,茆七不怕被查,她肯说真话,但是她说的真话会有人信吗?那个空间的诡异,现实消失的西北区精神病院的入口,她该怎么去解释?即使解释清楚,只会被当成疯子。
茆七闭了闭眼,眉宇间尽是疲态,“我去办事。”
“据我所知,西北方的郊区几公里一个村落,无边无际的甘蔗地,人烟并不集中,你在那里没有亲戚朋友,你的工作属性不需要线下接触人,你日常生活两点一线,请你回答,你去那里办什么事?”老许的口气咄咄逼人。
茆七在桌底的手相互撰紧,她的脚尖慢慢地向后缩,全身呈紧绷状态。
这一切都被江宁看在眼里。
老许霍地一拍桌,喝声道:“6月6日7日9日你去郊区办什么事,快点回答!”
茆七惊吓地抬眼,缓声说:“我去找一个地方。”
大国目击现场,快激动坏了!找什么地方,肯定是抛尸地啊!真相要浮出水面了。
老许冷冷地逼问:“什么地方?”
茆七闭口不言了。
老许观摩茆七的沉默,顿了片刻说:“茆七,你最好想清楚,你去郊区办什么事,有什么人能证明你当时去的不是抛尸现场。天网恢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要挑战司法公正。你才三十岁,未来还有许多可能,别一步错步步错。”
老许说完便出了问询室。
“怎么不继续盘问了?这都临门一脚的事了。”大国着急地站起身,想去找老许。
江宁按下他肩膀,解释道:“我们有权传唤,茆七也有权沉默,所以给她时间想清楚,我们手中的证据已经给出去了,就看她配不配合,怎么取舍了。”
大国哦了声,“原来如此,我得学起来,以后能单独立起门面。”
江宁笑了笑,夸赞:“好志向。”
老许端个茶杯进隔间,倚着桌沿看镜墙里的茆七,却是问大国,“昨天提审姜馨和罗呈呈,真没审出东西?”
大国摇头晃脑,“那两人都不记得10月26日有碰见过茆七,而姜馨在线下也从没见过茆七,更别提罗呈呈,咬死说听都没听过茆七的名字。”
老许也感到棘手,如果茆七不开口,他们也没办法。
大国问:“叔,你打算怎么做?”
老许喝着枸杞茶,含糊地说:“先耗她一耗。”
江宁却是清楚,二次传唤没那么容易结束,目前的局势是死磕,磕出突破口,不问出点东西是不会让茆七轻易离开的。
这一耗,就从早上九点耗到下午三点。
进问询室时就上交手机了,茆七是从墙壁上的挂钟得知的时间。坐着那张让她几乎散架的凳子,一整天滴水未进,粒米未吃。
昨夜几乎通宵,现在饥饿干渴加困顿,茆七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她清楚这是警察磨人的手段,目的是消耗她的意志,迫她说出他们期望的话。
可是她能说什么?说除她感知之外的荒诞空间?说一个已经消失的废弃医院?那是郊区,没有路面监控,没有物证,更没有人证,她还能说什么?
她不怕被查,她迟早会得到她的清白,可这众多巧合之下,需要的调查时间要多久?她和仲翰如已经走到最关键的三层了,受这些磋磨,要浪费她多少精力?她会被传疯子,别人会怎么看她?仲夏如会怎么看她,还有她那个完整的幸福家庭。
传唤最长时效不超过24小时,茆七煎熬着煎熬着。
问询室的门终于被打开,茆七看向来人,双眼放出干涸的渴望的光。
老许见状,心底多了几分把握。他走过去坐下,问茆七,“想清楚没?6月的6日7日9日你去郊区做什么?”
“我在找一个废弃医院。”茆七终于说出。
疯子就疯子吧,有心人自己明了,她不该拘束在这里。她要通关西北区精神病院,她想活,想活到跟仲翰如真实地站在一起。
老许:“替罗呈呈找废弃医院抛尸吗?”
茆七摇了摇头,说:“因为梦,总是梦见,便想找,看是鬼怪作祟,还是其他什么。”
老许一咯登,这走向不对呀!他拉回正题,“找到了吗?那个废弃医院在哪?”
茆七说:“找到了。”
老许:“在哪?”
茆七:“出城区西北方向,车行半小时,见香樟树右转,片刻后就能看到那座废弃医院。”
江宁在镜墙外,他亲眼目睹茆七整个人恢复冷静,说话表情纤毫未露,也没有其他的小动作,整个人端端正正地坐着,对答如流。
仿佛天然地说着真话。
茆七的这种冷静,江宁想起在姜馨案时第一次让她跟去警局做笔录,也是这般的滴水不露。
所以,那到底是真话吗?滴水不漏在警方这边不算个好词,没有破绽就意味着侦查难度加剧。
“好!”老许起身,“我这就去验证你的说辞,希望你这次是真心配合。”
老许走了没多久,门又打开,茆七以为郊区的路走这么快,他已经回来了。抬头一看,是江宁。
江宁坐下,手臂搁在桌面,双手交握,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茆七。
茆七回视,他不言,她不语。
僵坐了几分钟,茆七身子骨别得难受,在位置上挪姿势。
“你撒谎了。”
茆七抬眼看着江宁,没辩解,反问道:“你是我吗?怎么知道我撒谎?”
江宁说:“你也许忘记了,你说的那段路,我在那里跟过你,并没有你说的香樟树。”
茆七无话可讲。
江宁再开口:“我们没查到罗呈呈案期间你的异常通讯记录,现在有理由怀疑你利用录音笔跟罗呈呈交流,她6号分尸,而你5号买了录音笔去教她如何解剖,就跟姜馨案一样不出面的方式。”
茆七听了想笑,“用录音笔交流,总得有传递方式吧?我并不知晓罗呈呈的任何联络方式,即便快递、跑腿可以达到这个过程,但在线上都是实名制,你们如果真抓到这个事实,就不会在这跟我费唇舌了。”
简而言之,没证据。被质疑,江宁也不恼火。
有一点茆七十分好奇,她问:“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为什么要将罗呈呈跟我联系到一起?”
江宁:“因为她也有一把和姜馨和你一样的刻刀,而你们三人之间存在巧合太多。”
茆七好笑道:“事实都可以捏造,巧合又算得了什么?刻刀也不是我独有的,每个手作娘都会备,为什么不把她们都抓起来盘问?或者将所有生产刻刀的工厂封闭起来盘查?”
这番言论,巧言令色了。
“茆七,态度放端正!这里不是你混淆视听的地方。”江宁板起脸喝道。
茆七叹气,叹这个只许州官放火的地方。
江宁假以辞色,“那段路没有路面监控,没有人能替你证明,你途经抛尸地点做了什么,你最好说实话,谎言是易碎的泡沫,保不了你。”
茆七端正疲惫到极点的身体,提起精神说:“那好,你问,我来说你想听的‘实话’。”
江宁:“8号罗呈呈分尸那天,你去了常华小区是吗?”
茆七: “是,我去买物料和鱼,你当时不也在吗?你应该更清楚。”
江宁无视她的反讽,继续说:“常华小区距金成小区很近,难说你不是去跟罗呈呈接触,当日你跟莉莉许提起去西北,次日罗呈呈就将尸体抛在西北郊区,你还觉得这是单纯的巧合吗?”
听到莉莉许的名字,茆七眉头一跳,心底古怪。她双手按在桌面,上身前倾,与江宁近距离对视,“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清楚金成小区的距离,我也没有在8号和罗呈呈见面。她抛她的尸,我行我的路,你的臆想不是事实,又怎么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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