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手顿了下,脸色也微微有些变化,可再一秒,又像是一副完全听不懂她话的样子,“程哥吗?”
许知微笑着说嗯,“晚上我去参加他的婚礼。”
许知微生来唇角微翘,下唇饱满,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可是这时拉扯出的笑容里只有苦意。
苏妙抿了抿嘴,抱住她,“知微姐,没什么过不去的。”
是啊,没什么过不去的。
许知微把头靠在苏妙肩膀上。
白色光线从巨大的玻璃橱窗外投射进来,许知微眯起了眼睛。
在微小的缝隙里,她触摸到那束白光,耳边突然嗡嗡一响。
她捂紧了耳朵。
苏妙的声音由小至大,“是不是耳朵难受?要不然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许知微握住她手臂摇头说没事,“我回家收拾一下,店里你看着。”
“真不用去医院?”苏妙还是不放心。
但许知微态度很坚决。
苏妙知道这时候不该去打扰,便点了头。
许知微拍拍她肩膀,预备走时又回头嘱咐:“以后她再来,你就报警,不用再看我的面子。”
苏妙说:“好。”
“嗯。”
许知微要和过去做了断,和吴晓琴,和许天刚,以及和程宥许。
“走了。”许知微走到门口对苏妙招手。
或许是苏妙站在阳光里,许知微觉得她的身影极其模糊,但她看见她嘴唇动了,接着就听见了说话声。
苏妙也和她挥着手,“姐,明天见。”
许知微点点头。
天还热着,但莫名开始起风,许知微出了大门便被风直扇了一下,呼进刚哭过的眼睛。
她低头扣好了防晒衬衫扣子,带上了夹在衣领的墨镜才继续走。
但等快走了一个路口的距离时才记起自己是开了车过来的。
手一拍,想回头的功夫却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在叫她,她摘下墨镜去看,眼前却什么也没有。
许知微摇摇头,记性越来越差,现在还出现了幻听。
许知微上个月对程宥许说起这件事,程宥许还让她抽空去医院看看。
说到医院,许知微忽地想起了和程宥许正式相识的那天。
那是一次出乎意料的重逢,许知微一开始甚至都没认出来是程宥许。
她下课回寝室的路上经过球场,一颗球猝不及防从天而降。
天大的横祸,躲避都来不及。
球就这么正正好地砸向她脑袋,下坠的力道十足,脑袋上顿时肿了一块。
视线模糊了一瞬,在那当下,一个颀长的黑影向她急匆匆跑过来。
“没事吧?”语气着急。
她捂着脑袋又痛又气,“打球不长眼睛?看不见人?!”
程宥许忙不迭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吧?”
他下意识就要去摸她头皮鼓起的包。
许知微痛到保持不了站立姿势,只能下蹲着,所以程宥许就成了弯腰的姿势。
他的声音漂浮在上方,凑着她的脑袋,这人没别的话,不是对不起就是没事吧。
许知微揉着头不耐烦抬眼,“像没事的样子吗?快痛死了。”
也就抬头功夫,啪一下,两个人脑袋霎时撞上。
程宥许没站稳,差点摔了,他下意识抓许知微,结果两个人一齐倒了下去。
许知微又被贸然撞到了一边,冲他呼喊:“你这人有病啊!”
想站起来,可头更晕了,她用手去托头,结果扫过眼前时突然看见了血。
她晕血,顿时天昏地暗。
耳边又开始传来一声又一声地没事吧。
然而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轻到最后没了声响。
那时是大一下学年快结束时的夏初。
许知微再醒来是在医院里。
迷迷糊糊看见一个轮廓,她口干舌燥,想要水喝,但嗓子有些哑,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就用嘴唇一张一合地微弱出声:“水,水。”
那轮廓一开始没听见,许知微就只能动手去扒他的下衣角。
他终于回过头来,许知微又提一次,“水。”
紧接着,她整个人便被托着背直起半身,如沙漠中遇了绿洲,终于活了过来。
眼神清明,意识清醒,也总算看清了那个轮廓的脸。
微微下垂的清淡眼睛,紧促立体的眉骨,薄厚适中偏心形的唇。
越看越眼熟。
许知微指着他的脸,可话到嘴边了,怎么也说不出来,一口气上下难行。
还是程宥许先说话,“认出来了?——好久不见。”
两个人几乎同时。
“围棋!”
“红薯。”
双双笑了。
来自冬季的回忆踩着碎步赶到了一年多以后的夏初,实在太巧合。
“怎么是你?”许知微笑着问,可一笑扯动头皮,“妈呀,好痛…”
程宥许去抓她手,“别碰,刚刚医生才处理过。”
程宥许接着给她道歉,许知微趁着这会儿功夫打量他,发现他长得比以前更好看了,一身球衣清清爽爽,短碎的头发透着阳光气息,完全没了当时生人勿近的冷淡感,太久没听见他讲话,声音还是一样好听,像泡进果汁里,清凉入脾。
“就当是给你的红薯抵债了。”许知微摸着脑袋上的纱布开着玩笑说。
“抵什么债?”程宥许在掰药丸,又给杯子续满温水,一起递到许知微手里,“消炎的。”
许知微不擅长吃吞服药丸,喝了整整一杯水,终于咽下去了。
抬头看见程宥许在笑,“笑什么?”
程宥许刚刚是想到了当时她自来熟地从人群里挤到他身边,又嘟着嘴朝红薯吹气的样子,听她一问,强行灭了笑意,摆手说没事,“想吃什么?”
他把手机屏幕扬了扬,十一点多,“饭点了。”
许知微摸摸肚子,也确实饿了,早八的课,她没来得及吃早饭。
她想了想,“西端街开了家烤鱼馆,去吗?”
“想吃就去。”
两个人雷厉风行的,程宥许去结费,许知微已经叫好了车。
“车子一分钟就到。”
这女孩还真不怕人,以前是,现在也是,性格和长相大相径庭。
程宥许笑着给她比大拇指,“够速度——脑袋不痛了?”
许知微瞥他一眼,撇嘴揉揉那个包,“当然痛。”
她伸出一根手指。
“什么意思?”
“作为道歉,包我一周饭,成交吗?”
“嗯?”
许知微有私心。
后几天有个联谊聚会,她那短暂好了一礼拜的狗屁前男友也要去,她正愁没人选撑场面,偏偏程宥许自己撞进筹算里。
“你不会有对象吧?”
程宥许浑然不知被算计进了怎样一盘棋,只是觉得奇怪,看了看眼前黑色短发的姑娘袒露着的那双星光闪闪的眼睛,却挺想和她再接触接触,于是摇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许知微一笑。
“你脑袋要是有什么后遗症就和我说。”
车到了,两人上了车。
许知微冲他点点头,又拿出手机打开二维码,“那你扫我。”
她怕他跑了。
看了眼程宥许,解释:“不是要我有后遗症就和你说吗?”
程宥许愣了愣,轻哧一下,拿出手机一扫,滴一声,“好了。”
许知微查看验证,看见消息上写着三个字——程宥许。
“宥许…”许知微低低念出来。
她也回一条,[许知微。]
“我知道。”
“啊?”许知微偏头看他。
接着一张蓝色学生证塞进她手掌里。
许知微瞬间一惊,“你怎么随便翻别人包啊?”
“医院需要身份证明,”程宥许解释,“我觉得你应该会随便带着,就——”
他还没说完,许知微已经打断了他,“你看了?”
盯着程宥许空白的眼睛,许知微指指学生证,“里面的照片。”
“看过了,怎么了?”
许知微:“……”
那可是她高一军训时候拍的证件照,顶着被理发师剪坏的头发,又黑又土……
“程宥许,你有病吧!”
第4章 程宥许,晚上见。
“不是……”程宥许觉得莫名其妙,他第一次被仅见了两次面的姑娘骂了。
想解释可又无言。
说至一半还发现了刚刚骂他有病的姑娘此刻抱着包直直低下了头。
许知微觉得臊死了。
她心里在跺脚,怎么就这么丢人呢?
程宥许也总算懂了,胡说道:“我没看清。”
“你少唬我。”
“没唬你,认真的。”
许知微往窗边挪,搡他放自己肩膀上的手,“走开,别和我说话。”
程宥许身边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哪见过这扭捏场面,觉得确实该给她空间缓缓,可车辆在行进途中,“走?往哪儿走?”
“管你往哪儿走。”许知微快速说。
短暂沉默,许知微突然听到有掰车门把手的声音,前排司机大喊,“诶诶!小伙子!干嘛呢!不要命了!”
许知微抬头才发现程宥许居然在开车门,她伸手去阻止,“你真有病啊!”
“不是走吗?”他只是做个样子,逗她一乐。
许知微:“我……”
突然,一股向后的拉力来袭。
车门锁“啪”一声。
两个人被赶下了车。
“下车!真是倒了霉,”脾气不好的司机驱车离开的时候还在骂他们,“两个神经病。”
路边,大太阳,明明是夏初,许知微却一身汗,难保不是被吓得。
她真要被热坏了,想杀了程宥许的心都有。
“大哥,你是哪来的疯子啊?我要热死了!”
程宥许个高,但没用,挡不住居高临下的太阳。他站她旁边尝试了几个角度想为她遮挡,发现不行之后算了,“不是只能开车门走吗?我也没想到会被赶下来,司机脾气有点差,对吧?”
许知微:“……”
暴脾气司机放他们下车的地儿不好打车,离地铁站也还有一段距离,许知微余光看见走在一边的程宥许,他神色淡淡,半点愧疚也没有,心想这司机说的对啊,他真的是个神经病。
跟神经病吃什么饭?
同样暴脾气的她也越走越快。
可程宥许在后面跟得很紧,“慢点,头不疼?”
“晒死了都!”许知微没好气,管她头疼不疼呢!
两个人一路你追我赶地到地铁站,终于凉爽了。
许知微刷了卡,往6号线走。
程宥许拉住她,“这儿。”
许知微瞪他一眼,“不去了!各回各家。”
她就是脾气上来了之后哪儿也顾不上了,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忘了他们重逢的地点。
直到程宥许跟着她一块下电梯到6号线。
“跟着我干嘛?”许知微不善掩藏情绪,把讨厌他三个字都写在脸上。
程宥许:“不是各回各家?”
“那你回啊!”
“这不是正在回呢?”他又说得平淡从容。
许知微反应过来了。
更无语了。
她和他拉开一个车门的距离,不愿意再理他。
这就是二人在学校相遇后的第一次对话的终结,许知微回到宿舍把程宥许微信删了。
她和舍友说起程宥许,“长得帅顶屁用,脑子有问题。”
舍友问她:“大后天的聚会呢?”
“不去了!”
……
许知微开着车往家里走,越想越好笑,一边转弯一边哧地笑了出来。
苏妙在电话那头觉得莫名其妙,问了句:“没事吧,姐?”
就在许知微走后不久,明明回来了,他对苏妙说想辞职。
苏妙没法决定就给许知微去了电话。
许知微清清嗓,“没事,就是想到点好玩的事,你接着说。”
苏妙接着抱怨:“我当时就和你说这人靠不住,现在店里正缺人手,他说不干就不干了,我本来只觉得他性子急,不适合干这行,现在才发现连责任心都没有。”
许知微快要进小区地库了,怕断信号,就对苏妙说:“我去和他谈谈,你不用管了。”
她先把车停好,上了楼就给明明打电话。
明明在那头支支吾吾,说自己也不是真的想辞职,“总觉得今天给苏妙姐拖了后腿,给你也添了麻烦。”
原来他是心里过意不去。
许知微耐着性子问明明,“你知道我为什么招你进来吗?”
明明说:“不知道。”
许知微进门换了鞋,把出门前清洗的内裤晾晒出来,她说:“我们以前见过。”
“什么时候啊姐?”
“我想想怎么和你说。”风似乎静止了,只有烈日强光依旧。
许知微坐到梳妆台前才继续和明明对话。
“两年前的地铁站上,有偷窥狂专门偷拍照片。”
“两年前?”
“对。”
许知微对那天发生的事记忆深刻。
那天,许知微的车被人追尾去送修,她坐地铁去消防站找程宥许,两个人正打着电话就被她撞见了一档子龌龊事。
长相猥琐的大块头偷偷摸摸地把自己的手机往不同的裙底伸。
按许知微的性格,无论如何她都要上前去出头的,程宥许在电话那头对她说,别冲动,我不在,你悠着点。
她听不进去,拉着脸,“你能忍,我忍不了。”
可也就这话刚说完,一个毛头小子先她一步。
人群四散,一脚踹过去,猥琐的大块头瞬间倒在地上,许知微把视频调转过来,“轮不上我了。”
程宥许说:“你先报警。”
许知微点点头,接着默默编辑了条短信报警,又走到另一头去找列车员。
车厢内非常混乱,她回来的时候,毛头小子已经一把擒住了那个大块头,按着他的头要他道歉和删照片。
然而,她刚在心里叫好的功夫,毛头小子被揍了。
偷窥狂比他壮了一整圈,踉跄站了起来,目露凶光,眼见着就要挥拳落到毛头小子的脸上,就一下竟打出血来。
许知微问程宥许:“怎么办?他看着不行。”
程宥许却说:“放心,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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