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宥许真是神算子,毛头小子的确没躲过去那一拳,但他也没后退,把那两个女孩揽在身后,便开始动员车厢内其他人。
他开了头,其他人自然也就愿意上手帮忙,也就一会儿功夫,大块头被控制住了。
毛头小子抢了他手机,咣咣一顿砸,砸手机的声音巨大,透过耳机都能震动耳膜。
程宥许在耳机那头啧声,“我就说他行。”
“是是是,你说的没有不对的,”这人又一如既往地自大,但事情终归是解决了,许知微松了一口气,“我准备下车了,你在出站口等我。”
她临走前看了一眼那个毛头小子,青涩的脸,瘦削一个,但正气凛然。
身上那股气倒和程宥许挺像的。
可能如今就连程宥许都忘了她当年对他改观的原因,在更之前,许知微撞见程宥许也曾这样为一个陌生人这样出头过。
那是他们不欢而散的半个月后,学校周边新开了家网红书店,舍友宋怡兴致勃勃拉着她一块去打卡,谁知道,就是她点杯奶茶的功夫,宋怡和一个人起了矛盾。
男人是社会人士,一副不怀好意的长相,问宋怡接不接受包养,宋怡当场给人来了一巴掌,男人恼火,蛮横地把宋怡拉了出去。
许知微当时完全不知情,等她发现宋怡不在时,只透过书店的玻璃窗看到程宥许在外头拿球把人给砸了,他依旧球衣球裤,穿得清爽,但面上表情发着狠,冲着男人走过去,又把宋怡拉到身后,捧起球吹了吹灰,轻描淡写一句:“不好意思,失手了。”
男人立马要上手,谁知道程宥许把球丢给宋怡,一手就给他手腕掰了过去,惹得男人直哭痛,最后丢不起人,只能灰溜溜跑了。
许知微隔着橱窗看了全程,也就是那天晚上,她把拉黑的微信又加了回来。
“你有胆量,我很欣赏你,”许知微对明明说,“但如果你确定要辞职,我也不挽留你,你自行考虑。”
她开的是免提,手机放在一边,专注地对着镜子上妆。
明明听完恍然大悟,“那天警察来得这么快是因为你打了电话?”
许知微画着眉毛说:“对。”
明明在那头沉默一会儿,许知微还以为他不准备变更主意,正要挂电话,却听他突然说:“姐,我不辞了。”
许知微看着黑黢黢的屏幕笑笑,“好,那就明天正常来上班。”
许知微挂掉电话把眉毛画完。
脑子里继续回想那天的事。
其实遇见明明还不完全是令许知微记忆深刻的缘由。那天还出了件事。
出站之后,程宥许就站在站口等她,但她还没上电梯,程宥许就跑了,许知微明白肯定又是临时出任务。
但那次却反常,程宥许什么交代都没给她留下。等再来消息时,他人已经进了医院,右腿骨折。
消防站的指挥员说,他是为了救一个轻生的小姑娘。
许知微一向不喜欢程宥许的工作,她有很多次都想让他辞职,只是话到嘴边总说不出口。
可那天她没忍住,红着脖子,把包往他身上甩,音调克制不住地上扬,“你是不是为了别人把命搭上才算完事?”
程宥许一开始还哄她,后面也脾气犯了梗,板着脸说:“别无理取闹。”
许知微当场就炸毛了,接着两个人大吵了一架,许知微话说得急了,脱口而出,“那干脆散了算了。”
就为了这句话,程宥许生了她很久的气。
把分手随便放嘴边确实挺不合适的,许知微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但她不认,也不低头,两个人就那么冷战了半个月。
那次是真的差点要分手。
许知微沉口气,继续上妆。
最后的结局其实都一样。
而过了今天,她和程宥许就不会再有任何以后。
她把妆化完,眉眼精巧,雪白皮肤,两颊恰恰好点缀些红润,整体妆不浓,但还是能瞧出五官之间的清晰线条。
这时,外头有敲门声。
许知微趿拉着拖鞋过去,从猫眼里向外看,是送快递的小哥。
独居之后,她也逐渐建立了安全意识,等人进电梯了才开门。
门口放着一个大的纸皮箱,有些重,许知微两手拖进来。
拆开看见是滑雪板。
她和程宥许本来约定好要去瑞士滑雪。
其中一块是程宥许的。
她给程宥许发图片过去:[滑雪板到了,你还要吗?]
但过了一分钟,想了想还是撤回。
回梳妆台前改妆。
程宥许喜欢她淡妆,她今天偏要恶心他,于是把眼妆改地“烟熏火燎”,顺便自拍发了条朋友圈,配文:一身轻。
发完,之前的共同好友来了一条语音消息。
“今晚你去吗?”
许知微看着镜子里自己浓密深黑的睫毛,甚为满意,她点语音键回复过去,“去,为什么不去?”
她没理由不去,她就是要当见证人,看看自己几年的青春是怎么错付的。
又发一条:“晚上见。”
程宥许的婚礼是18:18开始,听说是良辰吉时。
许知微早早地就到了,把车停在停车场,翻下镜子又补了补口红。
大红色,看着张扬又艳丽。
那个共同好友说有事,到不了场。
许知微爽快地告诉她,可以代她表达祝福。
她现在手握两份祝福。
大堂里有指示牌,沿着走进去,一对新人的结婚照映入眼帘,程宥许一改往日的慵懒神态,被挽着手臂站得笔直,脸上的酒窝里浸润了幸福。
而他的新娘一袭白纱,楚楚动人。
许知微认为可以装洒脱的,但突然站在原地迈不开腿。
她盯着照片上的人喃喃:“程宥许…”
也就是这时,身后同时有人出声:“许知微。”
第5章 程宥许,恭喜。
转身看去,程宥许站在酒店的灯束下。
他向她走过来。
许知微的确没有做好在婚礼前遇见他的准备,握住包柄的手不知不觉沁出汗。
很古怪,犯错的人明明是他,可她还是蠢到没法放下这段感情。
以前好友说她看着没心没肺,现在心肺长出来了,可偏偏脑子搭错了筋。
但又控制不住,伸手对程宥许说了句:“恭喜。”
她笑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但程宥许心情看着不大妙,他一直板着脸。
许知微竟然从那表情里感受到嫌弃。
多讽刺。
他们吵过架,红过脸,可程宥许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和表情面对她。
就连她随口提分手的那天,他也只是缄默着不说话,用一双写着生气和愤怒的眼睛盯着她看。
那时候他还是爱她的。
程宥许拉着她走,头也不回,手把在她手腕上,他握得很紧。
到了一个无人楼道,终于松开。
“有完没完?”语气也凶。
许知微手腕很痛,对着他喊:“你干什么?”
程宥许显然也动了气,但还是压着声音:“许知微,你想干什么?”
这次婚礼是她不请自来,程宥许出差前某一天,他们见了一面,程宥许吻着她额头时,她问了他婚礼的日期。
“你和我说过你不会来。”
“是,我是说过,”许知微看着眼前人,他已经陌生成了让她不认识的模样,“改变主意了不行吗?”
她觉得很好笑,眼神都晦暗了几分。感情总是说变就变,这世上似乎就没有长久的事。
“你担心什么?”
许知微定睛盯着他。楼道口有凉风,绕在她露出的小臂上,那里有个纹身,XU,是她也是他。
是两个人确认关系一个月的时候纹的。
程宥许身上有好几处纹身,右肩,两手的大臂,以及左腹部,他耳朵上还有几个已经闭合了的耳洞。
许知微在看到这些前还不知道他曾经有叛逆的一面。
“怎么?你害怕纹身的人?”程宥许那天这样问她。
许知微对纹身没什么偏见,她只是好奇为什么而纹,纹的图案又有什么样的意思。
她摇头,指腹摸着他肌肤上的凸起,“那倒没有,只想知道你肩膀上为什么要纹一条鲸鱼?”
除了那条鲸鱼,他大臂两侧一边纹着一个日期,左腹部是一颗六芒星。
那天,她游泳课挂了科,程宥许教她游泳。
他发丝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水珠,坐在泳池边上抬头看她,笑笑,“你猜猜?”
无从猜起,许知微戳戳那条鲸鱼的尾巴,“不猜,你说。”
程宥许顺势拉住她的手指头包在手心里,还是笑:“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好看。”
“那我也去纹一个。”
他皱起眉,“很痛。”
“我不怕痛。”
“别闹。”
程宥许有个开纹身店的朋友,他的纹身都是那个朋友给纹的,许知微至今记不住他的名字,就记得他们都喊他豆子。
豆子比他们年纪大个五六岁,人混不吝一个,但手艺好,生意更好,他那纹身店很有八零年代的风格,老海报贴了满墙,和他本人一样复古。
程宥许不同意她纹身,出游泳馆的时候又提醒她:“纹了你会后悔。”
许知微问:“你后悔了?”
程宥许不说话了。
许知微最后还是一个人偷摸去了豆子的纹身店。
隔天,下午第一节 课上到一半,她溜出来。进了门兀自找张椅子坐下,豆子一头雾水,“干嘛?”
她拉开手臂对豆子说:“纹条鲸鱼,和程宥许一样的。”
豆子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觉得小姑娘开玩笑,没当回事。
“你笑什么?我认真的。”
豆子给她倒水泡茶,看看她表情,跟赴死似的,他脚踩着椅子轮,把她推到一边去,“一边儿玩去。”
许知微又挪回来,直直盯着他,“我真的要纹。”
豆子看看她眼睛,又看看她已经将皮肤裸露出来的手臂,“你确定?”
“对。”许知微说。
“那行。”
豆子去给机器开机。
然而当机器刺破皮肤时,许知微整条手臂瞬间发麻,只是画了一小截鲸背的弧线,疼得受不了,吱哇乱叫:“停停停,不纹了。”
豆子像是早有预料,一边收机器一边笑着摇头,“小姑娘,太鲁莽。”
许知微不敢碰那道弧线,嘶嘶地吐着气,“程宥许怎么忍的?”
“他铁打的,不怕疼。”豆子笑着说。
也就这歇一会儿的功夫,程宥许电话来了,问许知微在哪里,豆子撇了她一眼,自觉退开去。
许知微结结巴巴地撒了个谎,说去自习室了。
“那我去找你。”
“不用,一会儿我就回宿舍,晚上宋怡过生日。”
“行。”
幸好隔着电话,程宥许没听出异样来。
许知微松了一口气。
“不敢说?”豆子走过来。
“给他个惊喜,”她问豆子,“他手臂上纹的两个日期是谁的生日?”
豆子卷着线漫不经心啧了一声,“那我可不好说,你得自个儿问他。”
“鲸鱼呢?这总能说吧。”
“上网搜搜呗。”
许知微皱了下眉,自己去搜,词条里写着鲸鱼纹身代表独立、自由、重生。
她重复了一遍,“不懂,什么意思?”
豆子嘿嘿一笑,“需要什么就纹什么呗。”
豆子说完这句话就出去接待刚进来的客人了,但许知微想了又想,怎么也没明白他的话。
等豆子回来了,她让他说明白点,豆子食指竖着碰碰嘴唇,“天机不可泄露。”
倒是玩上佛家那一套了。
但许知微是知道豆子这人的,他要不想说的话,没人撬得开他的嘴。
“赶紧回去吧,我要关门了。”
许知微不动,看着豆子,下了决心,“要不还是纹了吧。”
豆子不理会,“你吃不消。”
“不纹鲸鱼了,”许知微坐回那把椅子,“纹个字母吧,XU,代表我,也可以代表他。”
“你确定?分手了你可会后悔的。”
许知微白他一眼,“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我俩不可能会分手。”
豆子不置可否,最后还是给她纹了。
那天刚好是她和程宥许在一起一个月的日子。
晚上她兴冲冲跑去程宥许宿舍楼下找他。
当然被骂了。
“许知微,你脑子进水了。”
她嘿嘿傻乐。
而隔天下午,程宥许叫她来校门口的咖啡店,他撩开自己的手臂,那儿纹着和她一模一样的两个字母。
许知微托着脑袋往他肩膀那儿凑,眼睛里亮晶晶的,“你也脑子进水。”
许知微还是不明白,程宥许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爱她了呢?
楼道安静,说一句话都有回音。
程宥许仍旧低着声音和她说话:“赶紧回去。”
许知微不动,盯着他袖子看,他还没穿外面的西装,只有简单的白衬衫。
她突然说:“你把袖子拉开。”
“做什么?”
“拉开,”许知微看他一眼,“看完我就走。”
程宥许拉开衣袖,来回翻转给她检查,“走吧。”
许知微在那条手臂上什么也没找到。
“那条。”
或许她记错了左右手。
程宥许就挽起另一条手臂的衣袖,还是一样,来回翻转。
仍旧什么都没有。
许知微忽然就苦涩地笑了,他们在分手之后见了那么多面,她从来没注意过那个纹身已经不见了。
“你洗了?”
“是,洗了。”
心忽然向下坠了一声,似山崩,滚石倏然落下,重重一声砸在地面上。
而面前,程宥许转身去开楼道门,“走——”
“程宥许。”她喊住他。
门又被关上,是许知微强行合上的。
她扑进程宥许怀里,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他说:“抱抱我吧,最后一次。”
程宥许整个身躯顿了一下,复而去推许知微。
许知微不肯,硬赖着,手牢牢环住他的腰。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明知道以后会没有交集,但就这样待着多一分一秒都好。
她还是爱程宥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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