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微有时候很佩服宋怡,活在蜜罐里的小孩,心很大,什么事儿都摊脑门上。
宿舍四个人,除了她,都有家长时不时来探望和通电话。
程宥许或许也是幸福家庭生长起来的吧。
“你别被人骗了就行。”
“骗我?”宋怡刚才起身去了阳台,“借他十个胆。我俩小时候是邻居,从小就在一块儿,不会的,放心吧。”
许知微嗯了声。
她小时候也有个邻居哥哥,不过后来他父母出了意外去世,就跟着伯伯离开去了别的城市。
……
电话叮铃铃响起来,许知微被吓了一跳,看眼来电显示,发现是贺其。
贺其就是那个邻居哥哥,他们也是两年前的一次服装会展遇见了才联系上,他变得很是成熟稳重,再也不是把她诓骗去公园,用沙子将她双脚埋起来的熊孩子了。
他问许知微在哪里。
许知微说:“婚礼上,他的。”
“你真是疯了!”贺其的语气很不好,是在生气。
她和程宥许的事发生之后,谁也没告诉,但是贺其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们之间有业务往来,准确来说,贺其是许知微的甲方,所以有时会聚一聚一块儿吃顿饭,但贺其很有分寸,只谈公事,频次也不高。
但最近,贺其来找她的次数变多了。许知微不傻,知道他什么意思,可她的心容不下第二个人。
“是,我是疯了。”许知微自嘲着笑说。
现场在进行誓词环节,司仪站在程宥许和新娘的中间,说着早已准备过彩排过的台词。
程宥许背对着她,手始终握着对面人,从刚才从新娘父亲手中接过之后,他就没有松开过。
那是个很郑重的仪式,苍老厚重的手把自己的心肝宝贝交出去,交给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从开始到现在,新娘一直笑得很是温婉,这一天,她是幸福的女人。
而她的幸福也注定了另一个人的不幸。
许知微的眼泪不知不觉在眼眶里打转,不是感动,是痛苦,是悲哀,忽然对着贺其说:“哥,你说我死了多好?”
贺其气急了,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把她拎回家,可她去了上海,具体地址都没告诉他,只能靠电话吼她,“许知微!”
电话里头怒声一喝,许知微像被人砸了一棒,自己也惊愕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睁眼定神。
是啊,没有程宥许就活不下去了?
“没有他你就活不下去了?”贺其说了一样的话,“你的人生是为了别人吗?”
许知微一时间无言,她知道标准答案,却无法作答。
谁失去了谁会活不下去呢?
可是,从他向她借了那一天开始,这个问题就已经没有标准答案可以参照了。
……
程宥许向许知微借的那一天其实没有非常明确的意图,他很随心地发出了这条消息,正如隔天随心地走到了她的宿舍楼下。
雪已经停了,光秃秃的树上还盖着雪顶,但路面上的基本都化了。
许知微下楼时,程宥许就站在花坛边上,当天日暖风和,雪光和阳光交相辉映,像在为他自动打光。
他面无表情,手揣着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知微坏心眼犯了,蹑手蹑脚走过去,预备吓他一吓。
凑近,抬手,准备推他。
谁知道,这人眼睫一抬,目光锐利地射过来,一把把她手抓住,反倒吓住了许知微。
这回是真的疼。
可他的下意识反应未免太激烈?
许知微握住自己手腕,露出吃痛表情,啊一声。
尖锐的鸣叫倒引来无数侧目。
她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撇开,生怕哪个人认识自己。
但就算如此,附近人来人往,依旧避免不了碰见熟人。
吴欣遥一晚上没回,和男友从远处一路走过来,定睛一看,这不是许知微吗?再一看,嗬,这不是程宥许?
“微微?”
还不理她。
又喊一次,“许知微。”
许知微听见熟悉的声音被迫折回脖子,一看是吴欣遥,扯开嘴冲她笑笑,人机似的僵硬抬起胳膊招手,“回来啦?”
吴欣遥狐疑地打量他俩,总觉得有猫腻呢!
她男友被她轰走了,想索求个拥抱也没成,挠挠脖子表示无奈,甚至一步三回头看他们。
“拜拜!”吴欣遥打发他。
说起来,许知微的三个室友真是人间奇物,撇开溜回家还没回来的温柔大姐姐沈乐乐不说,就谈宋怡和吴欣遥。
宋怡,标准的小资家庭女孩,公主命也有公主病,娇滴滴的人,动不动就扑簌簌掉眼泪,引得人心疼。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对朋友又毫不含糊,出手阔绰大方外加行事仗义,哪个人被欺负了,她第一时间要冲在前头。
而吴欣遥,大嘴巴,大块头,大胸,大眼睛,可以说什么都大,最值得说道的是情史,刚刚走的男友只是她花花世界中的一瓢,大一到大二,见过的没见过的,总得超过两只手指的数目,你要问问她原因吧,就四个字,“游戏人间”。
四个女孩子扎在一个宿舍里,像四个捆在一块儿的气球,随时要放飞到空中,炸开来掉落在某个人的脑袋上头。
要放在古代的江湖上,娇弱大小姐,风情侠女,温柔知心姐姐,活脱脱就是一女子帮派,而许知微呢,就是其中的威武帮主,倒不是多有统领才能,不过是几个人觉得她这脾气实在不适合做小小帮众。
而“帮主”可不好当。
冲她的帮会成员吴欣遥微微一笑,见解释起来太复杂,索性就拉着程宥许跑了。
接着,宿舍群里一串问号弹出来,是吴欣遥发的。
就连平常不怎么冒头的沈乐乐也被炸了出来。
喜乐:[怎么了?]
一一一:[和程宥许?]
5:[从实招来吧寝室长。]
许知微可不惯着她们,扣下一行字。
[闲了就喝水,别管。]
群内消息自然没停,许知微把静音键一掰,和她的八卦小队说再见。
只留下程宥许不明就里,在原地问她:“你有事?”
许知微晃晃脖子,“没事,走吧。”
走,走去哪儿呢?
她也没问目的地就跟着程宥许上了车。
程宥许是有车一族,校园里这样的人不算少,可也不多,他们大多是家住在本地,为了出行方便才开过来。
程宥许应该是通宜本地人。
许知微不懂车,但认识眼前这辆路虎揽胜,价格不菲,再想想程宥许平时的穿着,虽然简单,但质感却很好,版型正,衬出他优越的身形。
无论怎么看,都是家境优渥的“公子哥”,绝不像是会陪奶奶摆红薯摊的人。
可人家的私事,她不好开口问。
“去哪儿?”只问这一句。
程宥许也没想好去哪里,他开口借她的时间,可也不明缘由,只是觉得和她说话很放松。
家里的氛围已经闷得他透不过气。
“陪我随便逛逛?”他征求她的意见。
许知微这才发现他眉心打着结,心情看着不是很好,他原本是笑起来很好看的人,现在突然脸色耷拉下来,反倒有点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人八成是遇到了烦心事。
许知微倒不擅长替人排忧解惑,但已经上了这条“船”,唯一能做的是答应下来。
他总不能带她去哪块犄角旮旯发卖了,凭她对他的了解,他不是这样的人。
于是对他点点头,“可以啊,你说去哪,就去哪。”
程宥许靠着椅背,懒懒散散对她笑了。
窗外的雪光透射到他脸上,划断了眉头打上的结,结散了,眼睛又亮起来。
许知微分明的看见他瞳孔映出了一抹轮廓——是自己。
忽然又想到在工作室的沙发上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胸膛又暖热热的。
脑子昏昏沉沉,沉进那张笑脸中。
又有一刹转念,想伸手捂住他桃花似的下半张脸。
别冲她笑了。
她要误会了!
第12章 程宥许,这是喜欢吧。
程宥许看见她的手欲伸不伸,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又没等来下一步动作。
尽管如此,心情依旧好了许多。
她有让人变高兴的魔力,他和程峰大吵一架,第一时间想的是来到她的宿舍楼下,仿佛看见她就能释放一切坏情绪。
这是喜欢吗?还不知道。
宿舍区来往人流太多,不便久留,他踩住刹车,发动车子,要她把安全带扣好。
许知微被他这一声拉回神智,摩挲了下手指,暗自吐口气。
很庆幸自己还没有完全丢了魂。
她低头去提身侧的安全带,可穿得太厚了,加上心思杂乱,慌忙之下却找不到插扣在哪儿,摸索着试了一圈,快要找到,视野里却有一只手贸然从左边伸过来,双手猝不及防相触。
冷热交接,温度互相传递。
一瞬间,世界的齿轮宛若停止。
抬头时,看见毛茸茸的头发,不是纯黑,带着棕调,感觉柔软万分,就此,呼吸刹那滞住。
心里竟然莫名想要伸出手去揉上一揉。
收回来的十分神智又散了个七七八八。
幸好心理活动很隐秘,无声,不会叫人察觉。
她的心跳得好快,身体后仰了仰,不想让他发现猫腻。
而程宥许专注着眼前,的确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半身微越过去,拨开她厚而蓬的外套,手摸上去,从她手里拉过安全带,啪嗒一声,扣好了。
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他真的只是帮个忙。
甚至过分从容不迫。
许知微却不自觉咽了口水,从喉管蔓延而下的还有悸动。
程宥许的外套脱在后座,里面是一件圆领毛衣,刚刚低头时,许知微看见他后颈处好看的线条,那儿有突出的骨节,滑溜溜,白嫩嫩。
许知微词穷,只能在心里想到这么两个词语来形容她眼前看到的,闭了闭眼,看程宥许半身回到原位,打开手机把这两个词记在备忘录里。
这是什么感觉呢?许知微知道——
是心动。
更明确来说,是见色起意。
这是人的本能,好皮囊最易吸引人的目光。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在大课上,国学老师这样说。
如此琢磨着,一路上也再没说话,怕有声话语一不小心就泄了秘密。
可醒着又尴尬,索性装睡。
她溶在车椅中,座椅加热将她整个人烘得暖热,心也一样热着。
静静听车里播放的音乐,发现程宥许会偶尔跟着一块儿哼几个调。
播放的是五月天的歌,他只在高潮部分跟着哼,却也能听出音色不错。吴欣遥之前托她留意有没有唱歌好听又外表好看的男人,她哥哥组了个乐队,就差一名主唱。
这是现成找上门了。
许知微寻到话题,不装睡了,问:“你要不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下过雪的天气比寻常亮得多,太阳就在正前方,刺眼极了,程宥许把遮光板翻下也无济于事,眯着眼看过来,“哪儿?”
他的眼睛澄明洁净,像融化的雪。
许知微撇开视线不看他,“先靠边,我找下地址。”
程宥许嗯了声,把车子停下来等她,看她在手机屏幕上滑上滑下,抱臂睇她。
认真的侧脸,眼睛聚着光,长睫毛微卷上翘,能微微看出睫毛膏的痕迹,眼皮粉粉的,她化了眼妆?
“化妆了?”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出了口。
许知微在看和吴欣遥的聊天记录,没抬头,“嗯,怎么了?”
终于找到了,转发给程宥许,“我把地址发给——”
侧目过去时才发现程宥许在看她,一愣,下意识摸摸脸,“很奇怪?”
她后知后觉地品出程宥许话里的意味,以为妆容不妥当。
“没有,”程宥许垂眸看手机消息,摸摸耳垂,“以前没注意过。”
“哦,吓死我了。”许知微平时是懒得化眼妆的,只是今天宋怡新到了支睫毛膏,拿她做工具人试用了一下。
他突然一笑:“你就这么容易被吓着。”
许知微强装镇定,啧一声制止他得寸进尺,抬一眼,“看手机,地址发你了。”
乐队的基地在开发区,人迹罕至,途经风景略带荒凉萧瑟。
程宥许只顾着按着导航闷头开,也不问她要带他去做什么,音乐也停了,车内忽然有些安静。
“你不问问我们去干嘛?”许知微问他。
“需要问吗?”
许知微放松地坐着,“你就这么信任我呀?”
他却轻拍方向盘,意思很明显,他才是掌控路线的人,“不怕你卖我。”
“嘁,我只怕你没人要。”
两个人一来一回贫着嘴,开了二十分钟,到了目的地,几乎一路绿灯。
许知微买了一辆代步的小电驴,每逢红绿灯必等,像被瘟神附体了似的,自顾自感叹了句:“运气真好。”
家境好,皮囊佳,运气也不错,听别人说,他每学年都能拿国家奖学金,那就说明这人很聪明,还讲上进。
许知微实在想象不出他能有什么烦心事。
“说说呗,”他们下了车,许知微被他拉到内侧走路,碰碰他胳膊,“为什么心情不好?”
“真想知道?”程宥许高她大半个头,低了低眼。
卖关子。
“你不想说也没事。”许知微说。
“行。”
他果然沉默了。
许知微恨不能掐他。
她有时真受不了这人,可偏偏没法责怪他。
话都是她先说出口的,比如从前说让他走开,比如现在对他说不想说也没事。
可她心里跟被搔了痒一样,他不说,她反而越想知道。
兀自竟生起气来,像以前似的走得快了些,把他落在身后。
程宥许不是第一次见这情景,觉得好笑,一步不落地跟上来,又一个跨步把她拦下,“以后一定告诉你。”
太阳在他的身后,他的眼神更像融化人的骄阳,把许知微麻痹了。
心里有人敲锣打鼓,吊镲清脆作响,无声又震耳欲聋,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
这种麻痹,持续到了她真发现程宥许秘密的时候。
是乐队第一次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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