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
施慕眼珠一转,难掩兴趣。
她们总共只见过两面,但施慕自视看人极准,直觉告诉她,那个祁纫夏,应该很有性格,绝不是谈钧眼里随意捏扁搓圆的对象。
*
谈铮刚刚回到室内,就碰见了在一楼随处晃荡的祁辰。
“谈铮哥!”百无聊赖这么久,乍见今日唯一熟人,祁辰眼睛都亮了,上来就热切地打招呼,“可算找到你了。大人们聊的东西真是无趣,我都快听睡着了。”
谈铮和他站在落地窗前,含着笑说:“你爸还在和我大哥聊天吗?”
祁辰点头。
居然有这么多共同语言?
谈铮心底漫上了一层担忧。
但他很快整理好表情,对着祁辰关切道:“申请学校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我认识一个朋友,做这块很专业,需不需要帮忙?”
谈到学习,祁辰的兴趣明显弱了不少:“反正我就听家里安排,也没什么需要我特别去做的。”
话毕,他忽然想起什么,笑容又浮现:“不过我哥说了,等我一落地波士顿,他就送我一辆超跑,到时候开出去玩,肯定吸引眼球。”
谈铮在外读书那几年,倒也见过不少类似的同学,从读书到择业,全是家里一手包揽,他们只负责花钱吃喝玩乐,只要不惹出事端,日子可算是相当潇洒自在。
谈铮并不置评,如何生活,毕竟是人家自己的权利。
但紧接着,祁辰的声音却又幽幽响起:“说起来,我哥昨天还刚刚问起你和……和祁纫夏呢。”
谈铮一怔,“问什么?”
祁辰:“就问……你俩进展呗。”
见谈铮还是一副不知其意的样子,祁辰不得不干脆把话挑明:“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和祁越是亲生兄弟,眉宇间本就有几分相似。而此时此地,就在祁辰双眼定定盯着他时,谈铮却忽有一种荒诞的既视感——
他好像回到了几个月前,那间喧闹嘈杂的“Later”酒吧里,祁越端着酒杯问他,要不要打个赌。
“我赌,你能在三个月之内——把她追到手,踹了。”
谈铮强迫自己回神,短暂地闭上眼,清理出思绪。
“这才多久,祁越这么着急?”
祁辰摸了摸后脑勺,“谈铮哥,话也不能这么说。不管是不是打赌,你终归和我们才是一头的,如果你真和那个祁纫夏在一起,我爸我妈,还有你大哥二哥,甚至是孟阿姨,他们会怎么想?”
谈铮凝视窗外深寂夜色,不做言语。
祁辰并不擅长察言观色,没听谈铮反驳,便觉得自己没有说错,于是更加放心大胆道:“谈铮哥,我也知道,在你面前,祁纫夏肯定是一副温柔善良的样子。可你见过她瞪眼和我们吵架,甚至打架的样子吗?那个才是真实的她,你不会喜欢的。”
谈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祁辰这话错了。
他当然见过祁纫夏出离愤怒的模样,就在祁家。
而那更不能用“喜不喜欢”来形容。
只有一种怆然与悲悯。
谈铮足有半晌功夫的沉默,祁辰只当他在深思熟虑,便默不作声地退后离开,将这片空间留给他。
等谈铮再度抬眸,玻璃窗上映着的,除了他自己,竟还有谈铭的影子。
和今晚的主角谈钧不同,谈铭只在最开始时露了脸,没一会儿就回了楼上房间,无人知道他是何时下来的。
他和谈铮,是真正的同胞兄弟,出生时间只差一分钟不到。但以往见面,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却连陌生人都不如。
谈铮回了头,隔着几米距离,和谈铭静静对望。
“你别和祁家对着干。”
谈铭的脸色黑沉如墨水,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谈铮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因为得罪了他们,而影响公司的运转,哪怕是亲兄弟,我和大哥也绝不轻饶你。”
谈铮在原地站了两秒,忽然毫无预兆地笑了。
绝不轻饶?
这两人有什么立场说出这种话?
当初谈铭和谈钧联手将他排除在谈氏企业权力中心之外的时候,难道曾经饶过他吗?
又或者,再往前追溯,在谈铮年纪还小的时候,谈铭和谈钧实施一场场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恶作剧”,又可曾念及过丝毫的兄弟之情?
而今日之谈铮,也早不是当初那个谈铮了。
“谈铭,”谈铮少见地直呼他姓名,“我很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事情。”
谈铭难掩眼中错愕。在他的印象里,这种含着威压之意的话,绝不可能,也绝不应当从谈铮的嘴里说出来。
“你什么态度?!”他登时怒气上头,只是碍于场面,一时不好发作,只能攥紧了拳头,“难道你就要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合作付诸东流吗?你有没有良心,心里还有没有爸妈?!”
谈铮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
“合作机会已经递到你们面前了,如果得而复失,应该自省能力的,难道不该是你们吗?”
他说完,不等谈铭有所发作,便拨开人群,径直往门外走去。
*
手机传来通话提示音的时候,谈铮的车正停在江边。
黎川偌大,却也找一处容身之所,用以宽慰心中纷乱的谈铮。他既不想回家,更无意去公司,索性开到这里,借不息川流,暂解郁闷。
谁知,祁纫夏通过软件,向他发出了视频通话的邀请。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的头一回。
谈铮坐直了身体,接起。
“出什么事了?”
屏幕里,祁纫夏那边,却是一片黑暗。谈铮差点以为是他的手机出了问题,直到祁纫夏开口说话:“谈铮,我们宿舍停电了。”
谈铮骤然松气。
他这才分出眼神,仔细去辨认屏幕。果然,看似是漆黑一片,实则依稀可见线条起伏,似乎是……
被褥?
“我在床上找我的充电小风扇。”祁纫夏说,“整栋楼都停电了。宿舍区里,就数我们楼经常断电,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都快四年了,也没见人来修。”
她语气里带点抱怨,谈铮听得勾唇,又见屏幕上黑暗的色块晃动,伴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应是她正在摸索寻找。
终于,扬声器里传来一声低低的欢呼:“找到了!”
祁纫夏翻身下床,坐回桌前,按下风扇开关,对着脸一通狂吹。
“你怎么坐在车里?”凉快下来之后,她方有心思去看谈铮那头的状况,“这是要出去?还是刚回家?”
谈铮:“刚刚有个饭局,出去应付了一阵,现在在江边。”
听到“饭局”二字,祁纫夏眉间已然拧紧,谈铮却心有所感似的,补充道:“没喝酒。”
祁纫夏被他抢先说了话,略微不服气,然而听谈铮和自己心有灵犀,终是展颜一笑。
宿舍里的日光灯自然已经熄灭,祁纫夏的台灯同样是插电式,暂时不能使用,唯有身后徐今遥桌上亮着一盏装饰用的充电兔子灯,亮度虽然不够看书写字,但借以用作视频通话的背景光,倒是正好。
谈铮用眼神细细描摹一遍她的轮廓,脸上是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缱绻温柔,“宿舍停电,怎么想起给我打视频了?”
祁纫夏一脸玩赖似的笑:“我害怕呗。”
这话当然没人信。
谈铮哑然失笑:“还会有你害怕的东西?”
“当然。”祁纫夏说,“我又不是神仙。”
她抱着手机,忽像瞧见什么端倪似的,认真审视谈铮的脸色,“你怎么了?”
谈铮一愣,随后若无其事地笑笑:“没怎么。”
祁纫夏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可我总觉得你心情不好。”
原来隔着一方屏幕,竟也能把他的愁眉看得这么清楚?
谈铮暗笑着摇头,否认到底:“就是刚刚经历过热闹,一时没缓过来而已。”
祁纫夏像是信了,“那你还不回家,反而留在外面?”
谈铮没答话,静静地凝望一会儿她的脸,下一句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夏夏,你有没有想过,出国留学?”
祁纫夏的表情,有瞬间微不可察的凝滞。
说巧不巧,今天她去经济学院院办开材料,在办公室里正巧碰见一个准备出国读博的学姐。
两人并不认识,祁纫夏也不知她前来领取的是什么文件证明,只是在楼梯口怔怔望着她背影走神许久。
她怎么可能没有想过。
学院研究生的培养方案中,便有提过中外学术交流,条件就罗列在网站上,诱人极了。
但是那天她对李素兰提起这件事时,母亲的反应却让她心底狠狠一沉。
——哪有那么多想做就能做成的事。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祁纫夏拿起桌上的陶瓷杯,抿一口凉掉的白开水。
谈铮心里亦想着事,因此并未留意她的神情变化,“我只是觉得,黎川大学固然好,但现在全球化才是发展大势,如果能在读书期间,出去拓展拓展眼界,对你将来应该很有好处。”
祁纫夏没有怀疑,只是笑容苦涩:“这又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做到的事。再说,一去就是好几年,留我妈只身在国内,我也不是很放心。”
谈铮忽而精神一振。
如果说,最开始的问题,只是他随性而想,那么现在,念头已在顷刻间转化为一张蓝图。
和祁纫夏在一起,需要那么多人点头同意么?
——不,他只需要时间。
一段足够让他真正掌控谈家所有,不能为任何外人影响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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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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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说起留学之后,谈铮仿佛真的对此事上了心一般,没隔几天,就管祁纫夏要了和她课业成绩、校内外奖项相关的资料文件过去,说是有用。
祁纫夏将信将疑,但看了看他罗列的明目,其中倒是并无涉及隐私之项,便也没做多想,一一找出来发了过去。
【都在这里了,麻烦你帮忙看看,如果是这样的背景,大概能申请到什么档次的学校?】
办公室里,谈铮敲击键盘,编辑好信息,连同打包好的资料,一并发送出去。
对面很快给了他回复:【虽然你说这个学生没有考过托福雅思,但是结合她的专业水平和四六级成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往这几所学校递申请。】
他发过来几所学校的名字。
无一不是世界名校。
谈铮看着友人的消息,竟有些莫名的与有荣焉。他隐约察觉出这也是虚荣的一种,却不明白为何会在这时候跳出来作祟。
可脸上的笑骗不了人,直到凌森敲门进来时,唇角的弧度依旧不减。
“谈总,只是您需要的股东资料。”凌森放下一个黑色封皮的文件夹。
看见文件夹的瞬间,谈铮的脸色一凛。
“知道了,放这儿吧。”
随后示意凌森出去。
他把聊天记录截图,转手发给祁纫夏,未多置一词。而后,盯着那个文件夹许久,终于深吸一口气,翻开。
收到谈铮微信的时候,祁纫夏正在上课。
虽然尚处在大四上学期,但这已经是经济学专业仅剩的专业课之一,难度也远不及之前的几门,教授想方设法调动学生的热情,得到的回应却寥寥,所幸还有几位坚守前排的学生装点门面,场面才不至于太过冷淡。
祁纫夏正是前排几位之一。
她跟随PPT翻动书页,放在桌上的手机正好一震。她瞥了眼屏幕,“谈铮”两个字如同自带聚焦,瞬间跳进了眼里。
此时距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她强忍住好奇,足足等到铃声响才拿起手机查看。
截图上的内容不多,蕴含的信息量却不小。祁纫夏怔怔盯着那几所学校的名字,心跳直线提速。
——其中有所学校,正是她心心念念已久的。
趁周围没人注意,她从后门溜出去打电话。
“看到消息了?”谈铮刚接通就问,仿佛早就在等她的这通电话,话里并无丝毫意外。
祁纫夏抓着走廊上的栏杆围档,压着声音说:“看见了。为什么突然发这个?”
“之前听你的意思,似乎不像是对留学有抗拒,所以我想,不如先让你对自己的水平有个清晰认知,再做决定。”谈铮语气很笃定,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赞誉,“现在有新想法了吗?”
祁纫夏眺望教学楼外的蓝天白云,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不得不承认,在看到那两句对话时,她非常心动。
还有什么,能比自己的姓名与向往已久的学府并列,更令人为之振奋呢?
可是,梦想可以漂浮在空中,人却要脚踏实地。
钱,是摆在祁纫夏面前的头一号难题。
也正是为此,黎川大学硕士研究生的交流项目,已经足够让她欣喜。
“我觉得……”她终于艰涩开口,“我也不是非得马上去不可。”
尽管她的用词已经极尽委婉,谈铮还是敏锐地感应到了什么。
“在担心费用吗?”他问,“如果是这个的缘故,我可以帮你。”
“不!”祁纫夏想也没想地拒绝,“不能这样。”
给李素兰找工作时,她已经承了谈铮一个天大的人情,如果还要用他的钱去留学,那实在是太超过情侣之间的责任了。
届时,谈铮不仅是她的男朋友,更是她的债主。
谈铮显然不明白:“有何不可?我不需要你偿还,就当作是一笔天使投资,不行吗?”
祁纫夏更加坚决:“不行。谈铮,这不是还不还的问题,是我们两个人边界的问题。如果我接受你的钱,我们的关系,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了。”
谈铮微微愣了神。
他也没想到,不过是几笔转账的事,在祁纫夏那里,却要被上升到如此高度,而且听起来全无转圜余地。
有这么严重?
他惘然。
“……算了,”过了良久,他才说,“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情,当然要由你自己来做主。我尊重你的意愿。”
祁纫夏攥着手机,心里一口气不上不下。
她怎么会不知道谈铮在想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本就早早地横亘在他们中间,无事发生时,自然不用去理会;一旦迫不得已去注目,便能惊觉那是一道天堑。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她轻声说。
谈铮:“我知道。其实也是我没考虑周全,习惯性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了,你别介意。”
“……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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