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铮一时参不透他的深意,“去那儿做什么?”
祁越嬉笑:“我爸告诉我,酒局上谈生意最有效。谈铮哥,就算我东施效颦,你也不许不买账啊。”
谈铮终于了然,点点头:“时间,地点。我一定来。”
*
“Later”酒吧的老板,是祁越发小的表哥,在国外混了一张文凭回来,踌躇满志地打算创业。这人运气不错,借着自己吃喝玩乐的人脉,倒也像模像样地做了起来,朋友之间口耳相传,新客回头客络绎不绝。
谈铮处理完公司的事,赶到酒吧时,祁家兄弟所在的卡座已经热闹得如一桶滚水,七八个打扮精致时尚的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趁酒兴玩着撕纸巾的游戏。
——两人之间,用嘴撕。
谈铮看见祁辰也在旁边跃跃欲试,当即就蹙紧了眉,对玩得正嗨的祁越道:“怎么把你弟也带来了?他不是未成年吗?”
祁越和另一个漂亮长发女孩之间的纸巾只剩下半个巴掌大,起哄声里,他脑袋一歪,嘴唇不偏不倚地擦过对方的唇角。
女孩佯装害羞捂脸,他干脆把人搂过来亲了个结结实实。
尖叫声沸腾,混着DJ节奏激烈的舞曲,震得谈铮按了按耳朵。
谈铮眉心的纹路更深,不等他再说什么,从温柔乡中回过神的祁越终于答话:“他都十七了,不差那一岁两岁的,提前出来玩玩,有什么不好的吗?”
话刚说完,他从座位上站起,揽过谈铮,摆出隆重介绍的架势:“这位,就是我常和大家提起的,大名鼎鼎的谈家三公子,谈铮!”
在场人的家里基本都是做生意的,提到谈铮的名字,都不陌生,不约而同地表示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
谈铮往来于名利场已久,面对这群弟弟妹妹年纪的人,应付得很自如,承着祁越的话说:“抱歉,我今天迟到,自罚一杯。”
立刻有人新开了一瓶轩尼诗,斟了满满一杯,殷勤地递到谈铮面前。
他坦然接过,仰头痛快地一饮而尽。
“谈总海量!再来一杯!”
祁越领头,七八个人鼓掌喝彩。
谈铮没有拒绝。
水晶玻璃杯里再次装满金黄色的酒液,即便其中的冰球尚未熔化多少,但液体入喉,辛辣的热度一路灼进胃里,让谈铮咬紧了牙关。
他晃了晃空杯示意,引得周围人又是一片叫好。
他的诚意足够明显,祁越兴致上头,痛快陪了一杯,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淌下来,沾在了衣领,和他满身的香水味混成一片奇异恼人的气味。
祁越知道适可而止,随意挥了挥手,让祁辰带着闲杂人等去往另一桌,这里则只剩下他和谈铮。
招呼来服务生收拾好桌上的残局,祁越重新倒了杯低度的香槟,放在鼻尖底下闻,“谈铮哥,你能心甘情愿过来,为的还是早上那件事,对吧?”
谈铮索性和他开诚布公:“没错。”
祁越笑笑:“我这人呢,一般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叫你一声哥,那就是真把你当成我亲哥。你说的这件事吧,早有不知道多少人和我说过了,我一个没答应,只有你,我乐得做件好人好事。”
谈铮何其敏锐,轻而易举地从他这番漂亮话里听出余地,问道:“白帮忙?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祁越微微一挑眉,举杯把香槟喝尽。
“谈铮哥,你们家公司现在的掌事人是你大哥,所以当着你的面,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他放下杯子,灯红酒绿的晃眼里,竟显得郑重其事,“如果谈家还是十几年前的那个谈家,别说白帮忙了,我爸刚谈下合同的后一秒,就得打电话拉你们合作。”
他没有夸大事实。
自谈竞成去世,谈钧匆忙接手家里产业,虽还没到一蹶不振的地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气数到底不如前。
谈铮不以为忤,点头示意祁越继续。
“谈铮哥,虽然我明年才大学毕业,但这么些年和我爸耳濡目染,也知道点道理。帮忙嘛,要真是半点好处都不收,才不叫人放心呢。不过……”
终于开始谈条件。
谈铮坐直了身子。
“不过我既不缺钱,也不缺女伴,吃喝玩乐什么的,跟家里开口就是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什么东西,”祁越微笑,“所以我想,要不我们来打个赌。只要我赌赢了,你说的事,就不成问题。”
“打赌?”谈铮意外,“赌什么?”
“赌一个人。”
谈铮有些不好的预感。
“谁?”
“——祁纫夏。”
灯球不知疲倦地旋转,五颜六色的炫目光轮交织。在灯光照不见的阴影里,祁越的笑容愈加不怀好意,像一只蠢蠢欲动的恶犬。
“我赌,你能在三个月之内——把她追到手,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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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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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晚上回学校时,祁纫夏手腕处的疼痛已经明显减轻,肿胀也消了不少。
她不得不心悦诚服: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徐今遥作为勤勤恳恳的考研人,自学期伊始,周末就固定在图书馆度过,连男朋友的约会都是能推就推。祁纫夏在晚上九点到达寝室,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徐今遥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
“呼……”她书包一甩,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眼神涣散,“夏夏,我要学吐了。”
祁纫夏正在看书复习,闻言回头道:“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这才六月份,还有半年多的时间,来得及的。”
徐今遥拧亮桌面的台灯,从书包里往外掏书,沉闷道:“考研也太痛苦了。夏夏,我现在真是后悔大一大二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习,要是像你这样稳扎稳打地走保研,何必遭这种罪。”
祁纫夏思索道:“以你的成绩,如果这学期末再拼一把,说不定能够得着名额呢?”
徐今遥摇头,“那也太悬了。我的综测不高,还没有参加过竞赛,就算勉强进了夏令营,也只有垫底的份。”
她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卫生间洗澡,祁纫夏提醒道:“你别忘了,下周五还有发展经济学的考试,别只顾着复习考研。”
徐今遥一只脚刚刚踏进卫生间,经她提醒,立刻退回寝室里,央求道:“好夏夏,好室友,我的重点全靠你了,拜托拜托……”
祁纫夏无奈:“我什么时候没帮过你?快去洗澡吧。”
新的一周很快开始。社团节目展演初步定在六月二十九日,仅仅在暑假正式开始的五天之前。
对于大三的学生来说,六月永远是兵荒马乱的考试月。祁纫夏平时基础打得扎实,面对考试胸有成竹,因此并不缺席戏剧社的活动。
星期三上午,她如约来到礼堂参加排练。
“来来来,仙后大人,今天这场轮到你了,”朱雨桐指挥着社员定点站位,对祁纫夏笑呵呵地打趣,“真是不得了,你要被迫爱上一头怪物了。”
她说的,正是戏中剧情——
仙王为了戏弄仙后,指使下属去寻找一种具有魔力的花,将其汁液滴在熟睡仙后的眼皮上,让仙后受到魔法影响,爱上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
下属照做,仙后提泰妮娅果真爱上了来森林彩排的雅典手工艺人。
扮演手工艺人的男生是个大一的学弟,为合戏中情节,社团出资从网上订购了一个巨大且难看的驴子头套。
头套闷热不透气,男生戴了几秒就忍不住摘下,对朱雨桐求情:“社长,能不能等会儿再戴?我觉得我快中暑了。”
朱雨桐爽快道:“当然没问题。哎,好好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帅哥,戴这么个丑东西在头上,也是难为你了。”
定好走位路线,排练终于开始。
几人台词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再加上情绪足够饱满,竟然顺利地一遍过。
朱雨桐全程录了像,看得很是满意,对着台上的社员高声道:“下来看回放,大家复盘一下。”
祁纫夏呼出一口气,正要从侧边台阶下去,余光却瞥见远处的未关严实的大门外,似乎有个人影。
下一秒,门间缝隙拓宽,那人的身影完完整整地显露出来。
竟然是谈铮。
祁纫夏万分诧异,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她张望一圈,所幸似乎还没有人注意到谈铮的出现,于是三两步跳下台阶,小跑到门口。
“你怎么在这儿?”
谈铮:“外出办事回来,路过你们学校,想来看看你的手腕好些没有。”
祁纫夏这才想起来道谢:“还是要谢谢你,你上次送我的药很管用,几乎已经消肿了,也不怎么疼了。”
谈铮笑了笑:“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每天都要按时涂药,费力气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实在不行,让同学室友帮个忙。”
他往礼堂里浅浅眺了一眼,“这是在排练?结束了吗?”
祁纫夏:“还没有,这才第一遍呢,后面还有细节要慢慢磨。”
她见谈铮的西服外套还搭在手臂上,领带有松过的痕迹,确实像是刚刚谈了正事的模样。
犹豫片刻,她问:“你这两天有时间吗?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吃顿饭。”
“请我吃饭?”谈铮奇道,“为什么?”
“……就是,我查过了,你送我的那瓶药,好像挺贵的……”
谈铮微笑,“仅仅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祁纫夏忙不迭说道,“还有上周末,你在祁家帮我解围,我想来想去,还是要再谢你一次。”
谈铮低眸沉思。
他的眉眼浓郁锋利,认真盯着人看时,很容易就有些不动声色的威压感。
“说来很巧,我今天就有空。”
谈铮的回答让祁纫夏猝不及防,“今天请我吃饭吗?”
这倒让她有瞬间的无措,眼见着谈铮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她坦诚道:“今天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如果你不介意,我只能请你去学校附近的美食街。”
谈铮却答应得痛快:“可以。你这里什么时候结束?我等你。”
“在……这里?”祁纫夏表情一僵。
谈铮只往里面浮光掠影似的一瞥,便明白了祁纫夏的顾虑。“我回车上等你。”
说罢,他倒是真的回身往外面的停车场走。
“哎,等等!”祁纫夏叫住了他。
“我们……”
不知为何,她突兀地卡壳了一下。
“我们,还没有加联系方式。”
*
美食街与黎川大学宿舍区就隔了一条马路,各类餐饮店铺林立,基本上做附近大学生的生意。但凡吃腻了食堂,这里几乎成为了学生们改善胃口的首选之地。
祁纫夏带谈铮进了一家寿喜烧。
这家店祁纫夏和室友常来,味道不错,价格也公道。她明白以谈铮如今的身份,再高端的私厨菜品,他大概都尝过,索性来个返璞归真。
“你有什么忌口吗?”祁纫夏一边翻菜单,一边问坐在对面的人。
谈铮专心致志地查看寿喜锅的展示图片,头也不抬道:“和你一样,不吃茼蒿。”
祁纫夏翻页的手停滞了。
她诧异地抬头:“你……还记得?”
谈铮回答:“不要低估我的记忆力。”
话里有不引人讨厌的自得。
祁纫夏低头笑了笑。
他们来得早,上菜速度很迅速。寿喜锅在桌子正中冒着热气,周围簇拥着小菜,祁纫夏正觉得饿,迫不及待地夹了个玉子烧吃。
“现在是期末,你们社团排练,忙得过来吗?”
听见谈铮问,祁纫夏边吃边答:“还行,我背书快,时间挺充裕的。”
“刚才我在门口听见你们的台词,好像,排的是《仲夏夜之梦》?”
祁纫夏停下筷子,喝了口旁边的草莓气泡水。
“对,就是这个剧本。”联想到自己刚才的表演大概被谈铮看到了不少,她一时间觉得羞耻,“我演提泰妮娅,那个倒霉催的仙后。”
谈铮笑了笑,“不错,很有信念感。”
他顺手调了一碟成分复杂的酱汁,悠然自得的神态,似乎对这个学生作为消费主力军的小馆子适应良好,“说起这部戏剧,里面有句台词非常有名,你肯定知道。”
祁纫夏咬着吸管,眼睛转了转,“……‘爱情是不用眼睛而用心灵看着的,因此生着翅膀的丘比特常被描成盲目’?”
谈铮一愣,随即说:“看来我们印象深刻的部分不太相同。我想的是另一句——”
“‘真爱无坦途’。”
这下倒是异口同声了。
祁纫夏若有所思:“原来是这句。”
谈铮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一二,“怎么,你好像对这句话不太感冒?”
祁纫夏放下杯子,不自觉地聚焦在他执筷子的手上。
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单是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
“如果所有的坎坷都来自于追求真爱的过程,这种戕身伐命的‘真爱’,还有追求的必要吗?”
锅里的汤已经滚沸,蒸汽袅袅,宛如一道不定形的屏障,柔软地将他们分隔在两端。
谈铮垂眼,思考着说:“我想,还是看个人取舍吧。说不定,有些人就是宁愿牺牲所有也要追求真爱,虽然看起来往往惨痛,但如果他本人甘之如饴,旁观者还能说什么呢?”
祁纫夏看向他,饶有兴致地问:“你认识这种人?还是说……你就是这种人?”
“我?”谈铮指了指自己心口的方向,笑着反问。
“未来的事,恐怕也没有谁能说得清楚。”雾气模糊了他的眼睛,“万一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很期待我那时的样子。”
他带着几分遐想的神色,仿佛比平时闲聊时还要随性。祁纫夏自然不会把他的话当真,默认对方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虽然,她也很期待。
“说起来,你们社团什么时候正式演出?”谈铮换了个话题。
“六月二十九。”祁纫夏毫无防备地答完,才反应过来他问话的意思,“你想来看?”
“只要你欢迎。”
她大方一笑:“当然欢迎,但是你不能笑话我,我的表演很不开窍。”
谈铮:“放心,保证不笑话你。而且,我一定是你最忠实的观众。”
*
谈铮很健谈,也善于引导话题,一顿午饭的时间不算长,两人边吃边聊,气氛相当融洽。
差不多到了结束时,祁纫夏拿起桌上的账单准备去前台结账。谈铮似有微词,却被祁纫夏用话顶回去:“别别别,说好了我请你,不能言而无信。一顿饭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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