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爸妈要是知道这件事,我就死定了,”徐今遥一屁股坐在楼梯上,“而且我们学院的考研复试,还要提供本科阶段的成绩单。万一到时候因为这门课的成绩被淘汰,我上哪儿哭去……”
眼看她越说越沮丧,祁纫夏上前道:“或者,你想办法联合另外那三个没来上课的同学,一起去老师那里说说情?沈蔓不是说了吗,一旦人数大于等于三,就好办了。”
徐今遥摇头,眼睛已经通红,“我早就问过了,他们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他们的论文分数都还可以,只要期末考努努力就行;如果去找教授,万一解释不清楚让他更生气,反而会连累他们的期末考成绩。”
祁纫夏和沈蔓对视一眼,俱是无言。
虽说这种担心不无道理,但那三人平时和徐今遥的关系都不错,如今选择明哲保身,站在个人立场上固然无可指摘,但到底让人有些不是滋味。
徐今遥大学时光的前两年半,过得不算努力,但凭着小聪明和祁纫夏期末特供的重点笔记,好歹也保持着专业中游水平,挂科补考这种事,还真的从没发生过。
祁纫夏的心里同样过意不去,毕竟如果她当时稍微慢几秒发送,情况也不至于如此棘手。
“今遥,你们那位教授,是不是蒋跃峰?”沈蔓揭了面膜问。
徐今遥点头。
沈蔓走下楼梯丢了面膜,换上滚脸仪,“另外三个人就别管了,今遥,你要是想救你的成绩,归根结底都要去找教授认错。我朋友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就是他,据她形容,关系还可以。只要你下决心,我就请我朋友当中间人。反正我们都答辩通过了,也不怕什么。”
蒋跃峰……
祁纫夏后知后觉,将这个名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心跳隆隆作响。
——他好像,是陈钊的导师。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有了思量。但目光和徐今遥落在一处时,对方却抢先说道:“夏夏,就听蔓蔓学姐的。”
祁纫夏的指甲无意识掐着掌心,“也许,可以试一试……”
“你别这样。是我自己旷课闯的祸,不能让你难做。”
沈蔓听她俩打哑谜,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夏夏要试什么东西?”
祁纫夏欲言又止。
徐今遥说:“就那蒋教授,他是陈钊的导师。”
沈蔓愣愣两秒,恍然大悟。
滚脸仪停在她颊边,动也不动。她深思熟虑一番,对祁纫夏说:“夏夏,你给个准话。如果你对陈钊有点发展的意愿,这事可以找他帮忙;如果你完全没意思,就千万别出面,这种人情不能欠。”
祁纫夏低垂了眼帘。
这个问题,她早就回答过谈铮,即便再问十遍,答案也是一样的。
别说陈钊。
她回想自己过去生命的二十年,能称得上沈蔓所言的“有意思”的对象,只有一片空白。
她的世界很小。
装下她自己,她妈妈,至多再加一个奶奶,就已经满满当当。
容不下其他。
“……没有。”
祁纫夏听见自己说。
沈蔓点头,“行。那就听姐一句劝,别去找他,交给我。”
她又转头叮嘱徐今遥:“这几天尽量把自己弄得憔悴点,怎么萎靡不振怎么来,把前因后果捋清楚,等我消息。”
徐今遥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扑进她的怀里激动地直喊“蔓蔓学姐你就是我亲姐”。
祁纫夏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望着沈蔓。
在学校的这几年里,沈蔓其实不是活络性子,也曾因事焦头烂额。但阔别几个月,她却有了和在校时全然不同的气场,变得更加游刃有余。
这就是职场对人的打磨吗?
祁纫夏思索。
将来,她也能独当一面,沉着地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吗?
就像沈蔓。
就像……
谈铮。
*
徐今遥的事,到底还是传到了陈钊的耳朵里。
原因无他,徐今遥的男朋友和曾经陈钊在学院篮球队待过一段时间,她和男友打电话时长吁短叹地懊悔自己粗心,却被对方听进了心里。
好巧不巧,他也知道,陈钊的导师是蒋跃峰。
于是据徐今遥形容,那天去蒋跃峰的办公室登门谢罪时,除了徐今遥本人、沈蔓和她朋友以外,陈钊和蒋跃峰手下的另一位研究生也在场。
整个办公室,简直称得上济济一堂。
这么多人帮忙说好话,徐今遥却愈加真情实感地觉得愧疚,当着教授的面哭得鼻子通红,陈情罪己,声泪俱下,连沈蔓都惊异于她的超常发挥。
经过了这么一通,蒋跃峰自然心软,更何况还有他的得意门生陈钊在旁说和。
最后的决断是,上次缺课的几人,平时表现分只计百分之六十。
如此,徐今遥只要在期末考中取得八十分以上的成绩,就能避免挂科。
经历一番惨痛教训,徐今遥再不敢怠慢,停了几天考研复习的进度,无论如何都要确保自己平安度过期末。
“夏夏~你喝不喝奶茶?”
祁纫夏抱着笔记本电脑敲打,徐今遥凑了个脑袋过来,亲亲热热道。
当了三年的室友,这种自带波浪号的语气所为何事,祁纫夏早已了如指掌。
“笔记刚刚发给你了。你这次要想拿到八十往上的分数,我的建议是全背。”
徐今遥哀嚎一声,不忘道谢:“夏夏,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她安静了一会儿,一目十行地浏览祁纫夏发过去的十几页资料。然而没过五分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夏夏,我和你说件事,你别多心啊。”
祁纫夏还在线上和朱雨桐商量第一次彩排的时间,想也不想道:“你说吧。”
“就是……”她在祁纫夏和沈蔓床间的楼梯上坐下,“我这回能在蒋教授那里顺利过关,多亏沈蔓他们几个,所以我琢磨着,趁这几天请他们吃顿饭。”
“我昨天就和陈钊说了,他的意思……叫我问问你去不去。”
祁纫夏停下打字的手,转头怀疑道:“原话就是这个?”
“果然是学霸,洞察人心的能力就是强。”徐今遥直竖大拇指,“他的原话是,让我把你也叫上。”
祁纫夏薄唇轻抿,不言不语。
过了很久才说:“算了,我不去。”
徐今遥的反应像是早有预料。
谈起感情话题,她自认为比祁纫夏有些经验,于是语重心长道:“夏夏,作为你的朋友,我当然支持你的所有决定。不过从旁观者的角度看,陈钊人其实不错,你对他没感觉,是因为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他……确实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徐今遥立刻来了精神。“所以你喜欢什么类型?告诉我嘛……你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大学生,要长相有长相,要智商有智商,真的甘心孤寡四年啊?”
祁纫夏被她问得一愣。
这个问题,她还当真没有想过。
相比于正向选择,反向排除显然更加得心应手,任何不合心意的条目一经确认,基本上就被判进了内心的无感名单。
陈钊……
他的目的性太强,且不懂得遮掩。单是靠近他,祁纫夏就能感觉到某种处于求偶期的异性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令她不适。
“也没人规定,大学一定要谈恋爱啊。”祁纫夏说。
徐今遥支着下巴:“话是这么说,但蔓蔓告诉我,一旦出了校园,就很难有这么纯粹的恋爱了,大家都是开诚布公地谈条件,跟做生意似的。所以,趁着大学的尾巴,你努努力,就当玩一回也行啊。”
各花入各眼,恋爱观不同,倒也没必要争出个一二。
祁纫夏笑了笑,算作应答,继续和朱雨桐的线上对话。
另一个对话框的头像忽然闪了闪。
祁纫夏看向来源,很是吃惊——
谈铮竟然主动给她发了消息。
【有没有意愿来我的公司实习?】
一句毫无来由的问句,孤零零躺在两人几乎空白的聊天记录里。
祁纫夏摸不着头脑,回复:【怎么突然问这个?】
对方发过来两张照片。
他拍摄的,是经济学院办公楼某条走廊的一角,按照惯例,那里一般用于陈列张贴学院各专业的学生荣誉。
两张照片里,分别有上学年获得全国数学建模大赛一等奖,以及国家奖学金的学生名单。这两份名单里,祁纫夏的姓名,均在其列。
【出于为我司招揽人才的诚意。】
祁纫夏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她扭头,确认过徐今遥已经回到自己桌前开始背书,才放下心来。
不过旋即就反应过来一件事。
【你在我们学校?】
【嗯,过来讨论合作项目。】
院办会议室里,几个副院长正在介绍学校的基本情况,讲到过往举办过几次大获成功的合作研究项目,十分眉飞色舞。
谈铮坐在会议桌边,面上的神色淡淡,保持一个合作者应有的尊重和礼貌,放在桌下的手,却在不动声色地打字。
看到祁纫夏回复过来的火柴人表情包,谈铮的唇角不禁弯了弯。
不过他同时注意到,祁纫夏似乎有意回避了他那句半玩笑半真心的邀请。
他盯着来回几条对话框,眼色稍顿。
……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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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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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经济学和经济学说史两门考试,在同一天完成。
出考场时,徐今遥顶着昨晚通宵复习熬出来的黑眼圈,不忘和祁纫夏对答案:
“夏夏,多选第二题,是不是ACD啊?我排了好久,觉得都是对的。”
“还有判断最后一题,我听别人对答案,都说是错的,可我看不出来啊。”
……
祁纫夏听她心惊胆战地念了一路,最后似乎有些柳暗花明的意思,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耶!只要最后的综合分析别太离谱,我应该可以及格!”
她转而紧紧抱住祁纫夏,“夏夏,多亏了你的笔记!爱死你了……”
祁纫夏被她抱得喘不过气,笑着说道:“到校门口了,赶紧放开我。我今天要回家的。”
“欸?今天不是周末啊。”徐今遥好奇。
“我妈调班,周末就不回家了,今天回去吃顿饭。”
徐今遥羡慕道:“唉,家在本地就是好,我都一学期没吃家里做的饭了。”
她家在隔壁市,到黎川要搭乘两个小时的高铁,加上专心复习考研,这学期开学以来,就没回过家。
和室友道别之后,祁纫夏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李素兰在一家制造业工厂做办公室工作,每月工资不高,但胜在稳定清闲。她今天和同事调了周末的值班,早早就下班回来,等着祁纫夏一起吃晚饭。
“妈,我回来了。”
祁纫夏进了家门就闻见一阵香气,“是松鼠鳜鱼的味道!”
李素兰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笑意盈盈:“回来了啊,快来吃饭吧。今晚都是你爱吃的菜。”
上下午各一场的考试,确实耗费脑细胞,祁纫夏自觉肚子空空,洗了手坐在餐桌前,迫不及待地动了筷子。
“前阵子听你说保研的事,最近定了吗?”李素兰舀了一碗鸡汤,放在祁纫夏面前。
“具体的资格名单还没出来,不过我问过辅导员了,根据我前两年半的成绩和综测,只要剩下的几门考试不出太大差错,一般不会有问题。”
从小到大,祁纫夏从没让李素兰担心过她的学业。
她读离家最近的小学和初中,中考直接以全市第九名进了黎川一中,高考稳稳当当地考进黎川大学的经济学专业。
她是李素兰的骄傲。
“你放平心态,好好去考就是了,”李素兰给她夹菜,“要买什么书看,尽管和妈妈说,妈给你钱。”
祁纫夏的放下筷子,端起那碗热腾腾的鸡汤。
鸡是李素兰起了大早去郊区农贸市场现杀现买的,商户说是自己家散养的土鸡,比超市里卖的饲料鸡金贵不少。
祁纫夏就着碗沿,慢慢喝了一口金黄色的鸡汤,抬头瞥了一眼李素兰。
“妈,我们学院的研究生,只要符合筛选条件,就能报名参加国外名校交流的项目。”
李素兰咀嚼的动作慢下来。
“学费什么的,都是学校出,但是生活费要自理。”祁纫夏只挑重点说,“如果交流期间表现优秀,很可能得到教授的额推荐信,到时候就能申请在那边读博。”
李素兰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好呀,你要是想去,妈妈肯定支持你,”她表示赞成,“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家里多少有点积蓄。读书的事情,妈妈砸锅卖铁也要帮你的。”
得到母亲的首肯和支持,祁纫夏心中反而生出几许歉疚。
留学所需的花费不菲,虽然家中并无外债,外公外婆也留了一笔财产,但这些年下来究竟还剩多少,她也不知情。
大一的时候,祁纫夏以为家中条件不好,在学校图书馆做过一段时间的兼职,想自己赚点生活费。
后来不知怎么被李素兰知道了。她罕见地动了气,叫祁纫夏无论如何都不许分心,只要管好自己的学习。
于是勤工俭学不了了之。
她还陷在从前突至的回忆里,却听李素兰又说:“你想去哪个国家,哪座城市?如果花费真的很多,我想,要不然去找你爸……”
“不行!”
还不等她说完,祁纫夏匆匆打断,“绝对不行!我宁愿不读,也不会去找祁建洲。”
她的反应十分激烈,使得李素兰不得不赶紧止住了话题:“好好好,不说这个……吃饭吧。”
祁纫夏却吃不下。
她偶尔会猝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母亲对祁家的态度,比自己要温和得多。
“妈,”她胡乱地用筷子搅着碗里的米饭,“你就不恨他们吗?”
李素兰捧着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祁纫夏以为她就要开始诉说生活的不易,已经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原理,然而她的语气平静得如同无波古井:“夏夏,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知道,恨——是世上最没有用处的东西。”
凝望着面色如常的李素兰,祁纫夏有片刻的恍惚。
那是一张明显经历了时间蹉跎的脸,风霜刀剑,岁月亦会败美人。
李素兰和祁建洲年少相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祁建洲却选择了家中行商的赵瑞仪,只给李素兰留下一句聊胜于无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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