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区Red乐队的贝斯手Anna,和主唱Alan只能停在18区。
红漆铁门被再度拉开,青年掐灭烟先她一步跨进去,迟漪站在原地,缓缓地垂下眼睫,专注地看了会指间烧了长长一截灰的烟支,黑兰州,是迟漪抽的第一款云烟,入口是很醇厚的梅子味,清香中夹着一点艳。
她想了想Alan的话,其实没错。18区人眼中的Anna,独立特性,外表内心是一致的冷漠理性,把闲人勿近四个大字刻在面相上;可他们不知道的另一面,是迟漪本身,敏感多疑,习惯先为自己考虑,而人也不可能一直清醒理智,更多时候当她察觉情绪的失控时,迟漪会习惯回到自己的壳里,躲藏起来。
能完全接受她底色的人,恐怕少之又少,人总要给自己留一点退路的,所以她不肯与人亲近。
迟漪轻吁最后一口烟,捻灭,推门走进live house。
/
同一个夜晚,巴黎歌剧院于一周前由一位神秘亚洲富商包下,正在举办一场私密性极高的私人春夏秀场。
秀的主题是优雅舒适风,场内灯光偏暗,光影时而拂过坐tຊ在看台C位的女人身周,那是个约莫三十的女性。
岁月从不败美人,她的五官极其出色,眉眼始终沉静淡然,身穿一条Chone Z的香槟色巴洛克风的高定缎面衬衫长裙,腰身往下是开衩设计,不规则地点缀着成百的钻石,勾勒出她清瘦修长的身形。她今年已满四十七岁,然而那萦绕在她身上的矜贵气质,不仅仅是足够多的财富能堆砌出来的,还需有强大富足的精神世界才能够将这份举手投足间的高贵典雅支撑起来。
这个女人叫黎嬛,是靳向东的母亲,更是一名出色的建筑设计师。
黎嬛的出生于京市钟鸣鼎食的大家族,家中数名长辈从祖父母至父母这一辈都曾任高,级,干,部。而她是黎家这一辈中最小的女儿,自出生起便被家人们众星捧月,明珠般呵护着长大。
在顶级财富的支撑下,黎嬛的爱好更为广泛,里面也包括了全世界女人都钟爱的购物。
作为FHCM【法国高定协会】目前记录在册的最重要的品牌客户之一,黎嬛曾强悍地创下了连续两季时装周的购买战绩,累计的消费金额也在全球客户排名中名列前茅,深受各大品牌设计师的追捧爱戴。因此,这些品牌方也并非首次破例为黎嬛举办私人秀展。只不过今晚这场秀是靳向东特意安排的,为的是他之前答应过陪她出席一场时装活动展最终却失约,而来负荆请罪。
“怎么样,您还满意吗?”
黎嬛瞥了眼三天前在里昂碰面,明知自己还在生气的情况下,还能镇定又严肃地同她说出“您先自己冷静下”的混球儿子。
即便他现在认错态度良好,黎嬛回想起来仍是觉得不解气:“靳董真是费心了。”
靳向东习以为常,低眸温和一笑:“为黎女士效劳,是我的荣幸。”
“之前说好的陪我,你居然敢缺席。别以为你老娘是这么好哄的。”黎嬛保持着自己的冷气场。
闻言,靳向东俊眉轻抬,姿态松弛而闲适,将熄屏后的手机倒扣在桌面。骨节分明的手轻敲两下膝盖,两秒后,侧身同身旁的秘书嘱咐道:“All in,全部送到黎女士的庄园。”吩咐完,他偏首看回母亲,耐着性子继续哄:“妈,现在原谅我了没?”
“……”
一场大秀看完,时间已近十点,黎嬛刷完他的卡勉强解了气。母子二人在保镖与助理秘书们的拥趸下离开歌剧院。
巴黎最近多雨,剧场外飘动细雨,一台劳斯莱斯等候在旁,身着黑西装的保镖为尽职尽责为黎嬛撑着伞,她回眸看过去,靳向东刚又看了眼手机,轻蹙眉心,她这儿子很少有这样心不在焉的状态。
黎嬛眸色微闪,“Ethan?”
靳向东敛神抬眼,一边从容熄屏,阔步走到黎嬛身边,“上车吧,别淋到雨。”
“等等。”黎嬛以女人的直觉品出他的不寻常,起了揶揄的心思,好整以暇睨他一眼:“Ethan,你在等谁回消息呢?”
靳向东的目光坦然而磊落,“冇,只是公务。”
“叫你不准同我讲粤语,听着就烦。”
“好,不讲了。”
闻言,黎嬛收了眸光点点头,莞尔道:“好吧,那你也别送我了,我还要去赴下一场约,很忙哦。”
黎嬛自离婚后,过得洒脱至极,身边不乏优质男性追求,尤其是年下居多,她最近是在和一个长相不错的法国男人date,靳向东大约从明毓口中知道一些,颔首应下来。
黎嬛同他挥手,探身坐进车里,门一阖,她立马睇了眼窗外逐渐远去的高大人影,扭头同助理小艾讲:“Ethan不对劲,他绝对不是为了工作。”
助理小艾露出惊讶,“嗯?可是Ethan说他在等工作消息呀?”
小艾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做工不久,与黎嬛相处如同姐妹,得到允许后跟唤的Ethan。
“呵,男人的话,你也全信啊?笨不笨。”黎嬛眉棱轻抬,肯定道:“男人正常得有些奇怪的时候,才是他最反常的时候。”
小艾崇拜望她:“嬛姐,你讲得好有道理。”
黎嬛无奈地看她一眼:“傻姑娘,等你以后谈恋爱就明白了,男人这点小动作,根本不值得推敲。”
更何况她笃定,靳向东根本藏不住多久,她可以好好期待一下。
/
目送黎嬛的车消失在这片夜中,靳向东回到车内。
德叔顺着车内后视镜了了眼后座的人,缓声询问:“接下来是回酒店还是去集团大楼?”瞥见他无意识微蹙的眉心,慢声说:“看来是迟小姐还没回复。”
“再等等看,也许是这几天巴黎的雨下得太频繁,她的手机沾了雨水有些失灵。”
靳向东了眼朝镜中睇去一眼,“是不是还得差人给她送部新的去。”
“我去安排。”德叔煞有其事地点头。
靳向东无言一阵,忽视掉德叔眼底的促狭揶揄,正色说:“不劳您费心。”
后排中控台放着一个首饰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珍珠耳夹,是迟漪那晚遗落在偏厅那张雪茄椅上的,当他拾起时,上面还萦着她身上那缕丝丝扣骨的暖香,指尖停留的质感温润细腻。
车窗挂上密密麻麻的雨珠,一股潮闷黏湿的气流正袭侵着这个夜晚。
乐队演出结束在凌晨,外面的雨约莫停了。迟漪照常与乐队成员一起回基地放乐器,然后纷纷在路口作别,这条街区的路灯稀疏昏黄,到了凌晨几乎是无人区,迟漪起初也怕,后来习惯连上蓝牙耳机听歌,渐渐的就能转移注意力。
她步行到等车区,叫了个Uber,耳机里的音乐软件随机切放到一首爵士乐,迟漪半倚着街上的铁栏杆,鸦睫慢垂注视着手机屏幕。这片区的夜里实在太安静,她百无聊赖地刷着IG,准备退出界面看一看打车订单时,犹豫自心中而生,迟漪用力抿唇切换WhatsApp的账号。网络刷新又连接,消息逐一弹出来,她微呼一口气,扫一眼联系人。
大堆的消息里,她心里的那个名字沉在底部。
时间是三天前,那时她刚落地巴黎,靳向东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一是耳夹照片,一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你的?”
冷冰冰的,和地上淌着的雨水一样。
男人这张嘴,只有接吻的时候才能是暖的热的。迟漪扣字:“不是我的,大哥再问问其他女孩呗。”
时间太晚了,她没有期待能立马收到回复,甚至有些懊恼为什么不能装作和他一样冷酷,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发送完这句迟漪就把手机揣回兜里,刚熄屏,消息声叮的再度响起,迟漪动作一滞愣了愣,解锁点开。
他居然能秒回。
“?”
迟漪悬着心终于坠下去:“??”
“还没休息?”
她回:“在外面等车。”
“第几区?”
迟漪敲字的手指停下来,盯着屏幕上的字思忖起来:恩?他也在巴黎?不能吧?
“你也在巴黎?”
字刚打完还没来得及按发送,手机震了下,一串陌生号码前缀带着巴黎区号,应该是Uber的司机来电,迟漪没犹豫摁下接听。
“Allo?”
站台又飘起雨丝,静谧夜色里电话那端溢出一声哼笑,声调是一如既往的低缓,清晰到这股电流如有实质地钻进她的耳蜗,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心跳微快几拍,她深呼吸扼制住不再平稳的呼吸,冷静说话:“你怎么有我号码的?”
“德叔给的。”靳向东神态自若,漫不经心地移开落在车窗上的目光,继而翻开在车内放置许久的诗集,“报一下位置。”
迟漪抹了把脸上的雨珠,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她兜里有一笔刚拿到手的演出费还没捂热乎,如果不是不得已她也不想立马用掉一部分,而现在又刚好有一次蹭车的机会,虽然每一次和他见面都会无可避免地有失控举动……可是如果不答应,恐怕对金钱有点不尊重吧?
她现在只想做一个庸俗凡人。
迟漪唇瓣轻翕:“18区……站台附近有广告牌……”打量一圈四周建筑物,她尽可能地更表述得更为详细些:“哦,对面还有个礼品店。”
靳向东心底描摹出一个明确方位,不忘在电话里安抚她:“外面在下雨,你先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别被淋湿。大概等我十五分钟。”
隔着外界纷乱细碎的噪音,靳向东的声音总能给她带来安心静神的力量,仿佛他是完全可靠的,为他的一句‘等我’,她便已不必在这雨中生出惊惶不安的情绪。tຊ
雨势有加大的趋势,迟漪取消掉Uber订单,选择去周围礼品店的屋檐下避雨,那里亮着一排灯,有光源,他的车到达时也能更快地找到她。迟漪想得周全,忽地她眸光一侧,与礼物店玻璃橱柜里的清晰倒影对视起来,明光投射下一张化着超浓烟熏妆的脸和她面面相觑,瞳孔巨震!
完蛋了……糟糕了……
她把最要命的遗漏了!她现在的造型肯定很雷人!
现在打电话反悔还来得及吗?!
上帝……拜托让他堵车吧……救命啊!翻遍整个背包也没找出一瓶卸妆水,关键是……她头上还戴着一顶要命的深紫色假发!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是:天色这么黑,那靳向东的眼神或许也没那么好,没那么好的话,也就可能认不出自己。
要命的墨菲定律与她心意相通。
害怕担忧都是无用功,玻璃倒影里映出一台打着双闪停靠灯的加长版劳斯莱斯幻影,在这条空寂幽暗的长街分外醒目。
车门开阖的声音划破长夜,穿透雨幕。
迟漪浑身僵硬地站在橱柜前,紧闭双眼,与他背对而立。
一道峻拔身影正纵步向她而来,靳向东单手执一柄黑骨伞,行至她身后方站定,明净的玻璃倒刻出的男人西装笔挺,五官英俊倜傥,漆黑狭长的一双眼直直落过来,钉住了她试图隐匿在暗光浊影下的视线。
气氛近乎凝滞在这一秒。
靳向东眯了眯眸,一把捉住她瘦到骨感嶙峋的手肘,防止她掉头逃跑的企图。
“你跑什么?”
迟漪用力僵持着这别扭又诡异的姿态,语气十分不自然:“我感觉我答应得太快了,我现在有点反悔了。”
“你反悔的是哪件事?”靳向东不愿用力将她攥疼,一句一字也只在低缓平述,唯独垂眸注视她的那双眼睛,沉静厚重下弥漫着化不开的灼热:“要我帮你数一下啊?是指在香港跟我回家那天晚上,还是你想说是发生的所有,都不是你本意,都是意外都该忘记。”
“这其中也包括你吻我,所以你屡次都想掉头跑,对不对。”
迟漪在这样的注视下,意识松懈到薄弱,浓睫微敛的瞳仁里泛起动容,肩胛被他温暖宽厚的手掌轻力裹住,他的力带着她的身体转过来走进伞下,源自他身上那缕缠绵的暖意一下阻断了外间风雨。
“迟漪,你敢不敢有点出息。既然不想,为什么不直接拒绝?”话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抬指去触碰她还是低低垂着的脸,女孩精巧的下巴被他轻轻抬起掌落于虎口处,动作轻到像情人之间的呢喃缠绵,四目交汇,在看清楚她脸时,靳向东猝不及防地微愣两秒,才又恍然大悟般地想通什么,他松了口气,眼底泛起极浅的一层笑。
“怎么搞成这样?”
迟漪脑子轰隆隆一声雷劈下来,花掉的妆面也遮不完她红透双颊,她的双眸浸漫雨雾,有些愠赧:“……是cosplay啦。”
“抱歉。”他郑重其事说。
“这样出现一定很丑……”迟漪喉咙涌起涩意,“大哥笑话我吧。”
靳向东这才深深打量起她的脸,雨水打湿的眼线晕染开,原本就浓烈的妆感显的斑驳,谈不上好看,但她底子太好,即便如此也只能算得上……一只艳丽的女鬼?
先前那点因她躲避的躁意在胸腔里消散殆尽,才得以舒展气息。
靳向东点头:“算不上丑,但也谈不上美观。”
迟漪眼底原本燃起的一点亮光在听到最后半句时,骤地又熄灭,她恼火地咬牙说:“就知道……”
“就知道什么?”靳向东打断她混乱自检和她拙劣的想要再次逃避的行径,不紧不慢道:“我来见你,不是为了你所谓的看笑话,还不至于这么无聊。至于为的是什么,我在想,我已经提醒过你不止一次,到底是你真这样迟钝不开窍,还是你根本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又或是——”
男人居高临下逼视着她,“如你所说,是你现在反悔了。”
他一字一字语调平缓到近乎凉薄,迟漪却为这最后一句心间一酸。
靳向东停顿下来的这一秒里舒动呼吸,余光瞥过那双水雾蒸腾的眼眸,默一息,将这些话点到为止,垂目冷然道:“雨会越下越大,如果不想再次被淋湿,现在跟我走。”
20/69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