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漪出声打断他,“那不重要。大哥想和我玩吗?”
那不重要。
一切都不重要,她把态度摆的这样冷硬分明。
至于几分钟前那些耳鬓厮磨那些唇齿相依的眷恋,都在这一刻通通化为灰烬,消弭殆尽。
靳向东竭力平复着呼吸频率,面无表情到冷峻,以居高临下地审视姿态睇她,嗤道:“迟漪,你想玩,我只怕你最后输不起。”
他慢慢松手,迟漪的手腕是真的白也是真的很纤细,落了一圈醒目的红痕。
她不觉得疼,毕竟抵不上心里,故作轻松说:“没关系喽,都说是玩游戏,输赢这种事大家自负就好。”停了停,她仰眸,眼神玩味:“还是说,大哥怕自己先动心?”
“好好考虑一下吧,我先走了。”
她不紧不慢地转身,身体倾向车门外,一截白如凝脂的小腿先跨出去,漆黑无垠的夜,投下阴影顷刻盖住她整张脸庞,心里的倒计时已经走完,身后的人不再有回应,应该是把他得罪狠了吧。
那么就此停在这里也好。
不必再增加更深更重的伤害。
她从车内起身,阖上车门,藉着手机的光一步步往公寓楼前行。
……
黑夜里浓云浮动,一掬月光从云层穿透,照着街口停着的那台劳斯莱斯,车子从始至终未挪分毫。
今夜阴云密布,站在路边抽完整支烟,目睹迟漪离开全过程,及猝然听见他们谈及玩一玩字眼语句的德叔回到驾驶位后,把挡板降下。
林一德叹声:“迟小姐走了。”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
德叔试探:“那我们也回去吗?”
“德叔,她今晚同我说,想和我玩一场。”
德叔微愣几秒,问他:“那你怎么想?”
靳向东沉默了片刻,掏出烟盒,点燃一支,沉香味很快萦绕后排车厢,他沉吸口气,缓缓道:“我曾经一度痛恨过靳仲琨在外养情人的行为,因为他伤害了我妈,可现在,我居然犹豫了。”
这句话落下,林一德的目光倏然挪向后排的男人,他深知,靳向东和迟漪更应该停在今夜,断干净回到原位是对他们彼此都好的决定。
可当他第一次从靳向东口中听见这种话时,他忽觉痛惜。
人也总会有私心,他日复一日看着靳向东二十多年如一日严守准则,以最严苛的要求来规束自身,他是在长辈希冀目光里,以揠苗助长的方式飞速成长起来的。
前十几年时光里,还算顺遂,只在老爷子离世不久后,靳向东正式入主集团走马上任第一年。东寰体系庞大到惊人,树大根深下是各方势力的盘根错节,话事人更迭,是所有势力开始涌动的最佳时机,加之一直以来,又有靳仲琨的心腹与他分庭抗衡,靳向东能把这条路走到今日并不容易。
商场是战场,看似体面,实则内里混乱诡谲,为钱为权,资本们斗得血肉模糊,连笑容都可能带着某种算计。
而在香港时,林一德便已经察觉到了大少爷对迟漪的那些不同寻常……都是凡胎肉骨,他除去管家的身份更是看着他长大的叔伯,没有长辈不希望自己所疼惜的晚辈,能活得更快意一些。
迟漪不是他的最优选择,可恋爱这回事并不需要比较,婚姻才需要。
如果能在缔结这种婚姻之前,度过一段不算太刻骨铭心,但也足够不留憾事的恋爱,其实不算坏事。
犹豫片刻,林一德微怅说:“Ethan,刚才的那些话,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
“您想说,这种想法显得我自甘堕落,分明我最讨厌,可又和靳仲琨有什么区别?”
靳向东指间夹着烟,目光下落,兀自继续说:“刚才我同她说,这种游戏,她和我玩不起。我知,这种话显得我不够绅士,也失了风度。”
“Ethan,我只是觉得这不像你,你一向冷静理智,该明白,有时情绪激动下,会让人话赶话,从而伤害到彼此。”
男人闻言笑了笑,半靠着椅背,略显颓然地垂下半张脸,半开玩笑说:“德叔,我才是那个被话赶话伤害到,需要一些安慰的人吧。”
降下半格车窗,车厢里的烟雾随之飘出,他冷白指端烧着那一尾猩红,灯辉暗影将他的轮廓勾勒得萧索。
靳向东偏过头,有些意兴阑珊地了过月下那一片茫然的黑,想了想,淡淡又说:
“其实玩一场,也没什么。对吧。”
第21章 21# “我要他亲自来。”
接下来一周里, WhatsApp最角落的聊天页面保持干净,再无新消息响起。迟漪收心回到学校上课,为买房大计, 也会在夜里来回奔波在18-20区的酒吧进行驻演。
周五,结束本周最后一堂枯燥且无聊的专业课, 迟漪独自穿过校区人潮离开,前往她常去的一家街角咖啡店解决一顿早午餐。
现在是饭点, 等餐区排着长队。
迟漪戴着蓝牙耳机听了20分钟歌才取到餐,摘掉耳机,环视四周,位置基本没有了, 如果不愿同人拼桌的话, 就只能提着袋子去附近公园里的长椅上吃, 想一想那里除了四处可见的流浪汉以及草坪有点脏乱臭之外,也没什么不好, 值得一去的风景是眺过那片表面绿盈盈的草坪能够看见碧波荡漾的塞纳河。
思绪想到这里, 临窗位置忽然有道声音叫停了她的脚步。
“Celia!”
迟漪循声望去,见到一个棕发碧眼的中年女人, 对方满面春风冲她一笑,捋一捋那一头已然盘到一丝不苟的棕发, 举手投足都带着与这间咖啡店迥然不同的优雅与贵气。
Helen拈咖啡杯的手向她一招:“过来坐, 亲爱的。”
迟漪回过神, 没想到会在这间店遇见她的那位导师Helen。
Helen是个四十多岁的英国女人,据说她的丈夫是法国某位逐步式微的贵族长子,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落魄的贵族也能给到妻子还算优渥的环境,因此, Helen平时穿着打扮也是偏向十分经典的老钱风,各类奢侈品包包,她也如同集邮,每日更换。不过,Helen在学生们的面前,最喜欢最重要的还是借由暗透自己的贵妇身份再以维护自己那高贵典雅的形象,巩固她的威严。
实际上,迟漪其实撞见过几次Helen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握着电话咬着烟,口中骂着脏词的样子。
怎么形容呢?一个真实的愤怒到面目扭曲的一点也和优雅挂不上边,并且长着Helen的脸的女士形象,立刻在迟漪心里变得具象化。比起在教室里看见的眼高于顶的Helen,这样的她,比较顺眼。
肚子已经饿到咕噜噜抗议,迟漪恭敬不如从命坐下来。
玻璃投射着的阳光漫漶,Helen翘着尾指放下咖啡杯,微眯了眯眼:“亲爱的Celia,你漫长的假期终于结束了,怎么样,回来还适应吗?”
“谢谢关心,我很好。”
Helen闻言勾唇,目光自上而下打量她,巴黎今天晴好,迟漪穿了一套极简黑色运动背心短裤,虽然在她身上还能保留那么一点时尚感,不过单看这可怜的面料就能知道,这套衣服不是网购的就是一些街边小店的货。
可惜了这丫头的脸,惋惜在心里一闪而过,她想起昨晚收到的那封邮件,Helen不禁心里暗诽:真是小看了她 ,一直以来低调得够可以的。
“你的姐姐Amy小姐昨天给我发了一封邮件。”Helen抬手拂了下极度整洁的裙摆,点明主题:“Celia,你同时拥有非常关心你的姐姐和母亲,你更应该去珍惜她们。好孩子,和家人有争执是一件很寻常的事,但也不要伤害家人爱你的心。”
迟漪的重点只听了前半句,至于后面那些冠冕堂皇的,她一点也不在意。Amy是遵照迟曼君意愿行事的,这段时间迟漪拉黑了迟曼君一切联系方式,恐tຊ怕是察觉到了自己正在试着脱离她的掌控,迟曼君才会心急地找上Helen。
迟漪垂睫喝了口超热flat white,胃里舒服些,她不紧不慢地抬睫,将目光落到Helen身上,作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以后你在生活和学习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随时找我。”Helen很满意她今天的态度,至少以前这丫头根本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Helen甚至温柔地点了点她的手背以示安抚,“Celia,通过今天专业课上的小测试,我和Frank都认为你其实很有天赋,如果你肯多在大提琴上下些苦工,一定不会比Sarah差。”
弗兰克是她的另一位专业课导师,有着和Helen一样眼高于顶的姿态,且从不轻易夸赞谁,是全校最严厉刻板的导师。至于Sarah,她是弗兰克最喜欢的学生,天资聪颖,在各项大提琴比赛中常获金奖,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
原本听到这里,迟漪已深觉Helen的浮夸与虚伪,没想到Helen还有更夸张的后文告知她:
“亲爱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关于这一次学校乐团在大剧院的音乐会演出,大提琴手首席这个位置,我们都希望你能积极地去参与竞选。”
这次大剧院演出的招募布告已经贴了一周多,论坛讨论热度一直上涨,迟漪即使不关心也难免会听到一些有关的零碎消息。
不过,她最近的专注点在于学校出勤率与Red乐队的商演之间,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毕竟眼下这两者比较重要。
而Helen那些说她有天赋有造诣的鬼话,让迟漪忍不住笑一声,她记得清楚,不久前这位女士还曾一度痛心疾首说她拉得一塌糊涂,简直可以成为她二十多年来教学生涯里的一大败笔。那些贬低犹言在耳,这么快又能话锋陡转?
迟漪不禁想到靳向东交给她的那句:人和人之间的平衡支点,无非是利益牵扯。
猜一下,Helen这样自诩贵妇的女人,是为怎样庞大的利益所诱惑?
大提琴首席的位置让她和Sarah去竞争?她还不至于这么不自量力。
迟漪单手托腮注视着她,露出甜美笑容,施施然说:“Helen你知道吗?其实,我更喜欢看你不装的时候,更有亲切感。”
“什么?”
迟漪佯装思考,说:“就比如,你那时候在走廊里,和人打电话吐槽我们尊敬的校长是个又扣又爱摆架子的老秃驴,又比如,你骂你丈夫的弟弟长得像倭瓜,每个月都要当一回讨债鬼——”
Helen那双碧蓝色的眼睛瞠圆,不可思议地定在她脸上,“Celia!shut up!你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她的音量已尽可能地压低了,走时,Helen那张化着精致妆容,永远善于表情管理的脸上,是如何都压不住诧异与惶愕。
拿别人的痛点来攻击对方是不礼貌不淑女的,曾经她的一位家庭老师曾这样告诉迟漪。
可是后来,迟漪发现人也可以不那么良善,也不必有那么重的道德感,因为别人可不一定会对你善良,所以她学会攻击,学会用锋利的棱角保护自己。
对面的位置空了,往外看,对面有一家设计独特的花店,门口摆放着紧凑的花架,一束束鲜花在明媚春光里争相斗艳地盛放着,橙黄红绿,葳蕤鲜艳,看得让人心情舒畅。
她咬上一大口火腿芝士三明治,脆生菜在齿间轻响,加热后的肉汁融着一层厚厚的芝士在味蕾上跳舞。对饥饿的人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一餐热食更能打动她。
饱腹满足,手机WhatsApp里没有接收到新消息。
迟漪熄屏长舒一口气,离开咖啡店,打算从对面那间花店里带一束鲜花回到公寓躺平。
三月底,她想买的芍药品种缺货,最后退而求其次选了一大捧绿桔梗和多头康乃馨,店员小姐姐用牛皮纸仔仔细细地包好两扎花束,然后祝福她今日好运。
迟漪一路抱着花回到15区的家,脚步轻快,行至公寓楼下的街口时,身后红灯亮起,在城市喧嚣的白噪音里,她蓦然止步。
开阔的视野里,豪车多醒目,一台熟悉的劳斯莱斯在街口停靠,一如他们分别那夜。
司机看起来等她很久了,一见到她,便稳步前来。
年轻男子着一身黑色正装,气质相貌都不错,很有华尔街精英男的风范。迟漪记性算好,隐约记得他,犹豫两秒,问:“沙尖咀那晚,我见过你。你是他的秘书?”
“是的,迟小姐。我叫李斯言,是靳生的秘书之一,很高兴再次见到您。”李秘温文一笑,将手里提着的一个极度精致的包装袋递向她:“靳生吩咐,要我给您送来这个,希望您收到以后能喜欢。”
他消失的杳无音信,几乎让她以为就此中断,却又忽然再度出现,是想通她的提议还是如何?
迟漪没有接,捧着花束的细白手指紧了紧是潜意识的拒绝,她看向李斯言:“李先生,不好意思。无功不受禄,这份礼物我不能收。”
李斯言没料到自己老板首次追女仔,会被拒绝,蓝牙耳机还别在耳廓,一阵电流淌过,他顿感有点汗流浃背,开始认真解释说:“迟小姐,靳先生说,您能明白。”
“并且,也是为那晚的唐突致歉,希望您不要介怀。”
她能明白的意思,迟漪只能想到,靳向东是愿意接受她那个荒唐的提议,成年男女玩一场,然后散伙。
这本是她的胡话,他是成熟理智的人,明明懂得她的意外之意是就此停下算了。
可是现在怎么回事?模棱两可的,是教人去猜吗。
迟漪目光落向那精致而显得昂贵的礼品袋,缓解了情绪。
“我想,我没有那么了解靳生的心思。”再抬眼,女孩清亮瞳孔里泛起牵强的笑,她尾调刻意上扬:“抱歉没必要,唐突的人是我。如果他的意思是关于那天的答案,那拜托秘书先生替我带句话,我要他亲自来。”
能对老板这样理直气壮使唤的,李斯言这些年是第一次见,他下意识开口想先作一番解释。洛杉矶目前正在举办一届有关于AI医疗生态的世界级商业峰会,靳向东代表东寰作为本次峰会的副主席出席,于前日凌晨抵达洛杉矶,连续两日都陪同峰会主席及中东投资方参加一些必要的商务应酬,足见此次重要性,绝非是托词,而是实实在在地无法脱身,才会命他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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