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里,有细细风声灌过耳廓,她刚低垂下去的眼睫下意识地抬起,眸光凌凌望进男人深沉静和的目光里,一种被他击中的平静蹿流全身血液。
他继续问:“有没有认真吃饭?”
静默的对视下,迟漪紧了靳怀里的面包袋,微抬下颚,口吻轻快说:“当然,我又不是暖饱不自知的人。”
靳向东随着她的动作看向她怀里抱着的食物,里面全是一些散发着烘烤香味的饼干面包,再对上女孩眼底那份娇俏的骄傲,他失笑一下,“很厉害。”
而后,又问她:“最近睡得还好吗?”
有一种夜里不睡觉被大人抓包心虚感,迟漪眼睫飞眨,“为什么问这个?”
“之前知道你半夜会惊醒,所以想知道。”他说话时的眼神清绝而透着温柔,语速放慢,足够令人心口一颤:“可以告诉我吗?”
迟漪从来没想过,原来他会记得这样一件微末到不值一提的小事。
一瞬间,她所有的无所适从,仓惶失措都转瞬无形,陷落进他所设的温柔沼泽里。
“吃得不错,睡得也不错,体重也有长,学习虽然不怎么努力,但是有努力在保持还算不错的出勤率。”
迟漪知道自己很轻易能为他动容,她不喜欢这样不受控的心动,只能每一句都是反话,事实上,三餐更多时候只有一餐,睡眠一直都很差,体重没有长,只有身高长了一公分,学习不努力,最近连出勤率都会因为前一夜跑过酒吧而不小心迟到,不得不被导师打叉。
末了,那张洁净美好的脸庞露出淡淡的微笑,问:“大哥呢?最近也有过得很好吧。”
靳向东凝注着她唇角那抹盛放的笑,明媚漂亮到耀眼,像极了他怀里这束花,她该盛放。
“开会,应酬,出差,参加一些活动,很忙,也会抽空陪一下家人。”
家人指的是他的祖母吗?迟漪没有问,她直觉还有后文。
也深深感知到今天的他并不如表面般温柔儒雅,至少从他浓云覆盖的眼神中,迟漪感知到了男人的侵略性,运动过后的小腿肌肉没出息地微颤了下。
她的背小心半靠在劳斯莱斯光洁珵亮的车门上,玫红色唇瓣微翕,心底在微微发紧。
靳向东只停顿了一息,然后字字平稳而克制地说下去:“睡眠不是很好,因为一直在赶路。”
“因为想见你。”
第23章 23# 熟透莓果
怀里抱着的纸袋捏出咯吱一声轻响。
迟漪眼睫一眨不眨定定看着他, 为他这句过于坦然直白的想见而感到心神蓦地一忡,碎金般的阳光浮过她浓翘的睫,她微吐口气, 视线移到他怀里那束艳丽的花上,“花, 是送我的吗?”
她在明知故问,想要转移话头。
靳向东摸透她潜意识的逃避心理, 点头,瞥一眼她怀里满当当的纸袋,轻抬下颌,“是送你的, 先替你拿着。”
迟漪也点点头, 眸光不由在那花束上流连。
两人身后寂静的街道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车水马龙, 街口的第一家店已然开工了,每当顾客进出便会响起一道感应的铃铛声。迟漪视线游离着瞥过一眼那间店面, 她原本还算得上平静的表情骤然一变, 闪过一抹惊色,慌乱地去拽靳向东的小臂, 借男人的高大身形掩盖住自己。
花瓣的包装纸乍地撞上那袋面包,近得不能再近, 靳向东半垂眼皮, 能够细数她扇动的睫毛根数, 一厘米,他的唇可以触碰到女孩光洁饱满的额头。
靳向东克制着气息,问:“怎么了?”
“腿、腿麻了……”迟漪视线紧追着那家店里走出来的一个人影,紧张感让她指腹的力量增加,用力摁着他被衣袖包裹住的手臂, 全然不察颈侧的呼吸好乱,语态强硬又急切:“先借我靠一会儿,不行吗?”
几近相拥的姿势里,只有她的视野能看清——一个东方面孔的老太太从那间首饰店里提着口袋慢悠悠地走出来,或许是在眺望前方的红绿灯,老人的目光落在了他们的位置上,迟漪慌忙之下把脸颊贴住他心口位置,避开老太太的视野区域。
只是以这样的姿势,引人注目的便是这个倜傥不凡的东方男人。
红灯大概十五秒跳停,老人惊诧的眼神祇落在这个仪表堂堂的男人身上两秒便移开,穿过那条斑马线渐渐走远了。
同样脸上闪动过惊诧表情的还有街口透风的法国司机,他与雇主遥遥相望,暗吸口气,“……”
而后,他自觉背过身去,装视而不见。
其实这中国老板,也挺开放的。
迟漪脸颊都是潮热的,扎着丸子头的鬓角有点发汗,靳向东身体近乎僵硬了,在她忽然靠上来的那一瞬,少女发丝间那缕橙花香的味道占满这片狭窄空间,男人喉结微滚。
那阵盈动的香从怀里远了。
靳向东骤紧的心得到舒缓,目光逡巡过她脸上慌乱神态,问:“现在缓过来了?”
“昂。”迟漪从他怀里抬起脸,眸光闪亮着,慢慢说:“缓过来了。”
靳向东眉棱轻抬,不紧不慢等她整理好,“刚才在躲谁?”
“……”迟漪浓睫微翕,假意捏了捏抱着面包袋的手臂,“才没有,不是都说腿麻了吗。”
“行。那就是我见不得人。”
他冷呵一声下了结论,不再听她更多借口,动作连贯而自然地从她怀里接过那面包tຊ袋子,一手抱花,一手提袋,最后才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帮你提上去?”
迟漪双手解脱,背过一只手搓了搓拇指,仰眸盯他:“怎么敢劳烦您呢。”
“带路。”
“好的,这边走。”
公寓紧挨着地铁与公交,这条街的人渐渐多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地逆着人流往回走,几分钟便到了公寓楼。
靳向东前后来过这片街区两次,却从不知内貌是这样的,巴黎有太多老旧建筑,不脏不乱没有难闻的气味,看一眼走廊上掉的那几块墙皮,他才明白是自己的预想太高。
窄到只能装下三个成年人的电梯终于上到8楼,这里是一梯两户的格局,每一处似乎都是狭窄的,靳向东跟着她往前走到最尽头,一直到停在一户门前,靳向东才发觉,那些所谓的一眼洞悉她的所有,其实并不是这样,曾经那些所谓的靠近,并非是他靠近了迟漪,而是迟漪靠近了他,直到现在,终于走到她的领地门前,而这扇门能否为他而开,才算一直以来的第一次靠近,第一次能去了解她。
视线逡过那扇淡紫色的铁皮门,应是重新涂上的颜色,刷漆的纹路统一是朝上的,看得出很仔细,他不禁把目光投落在她过于清瘦的背影。
伴随吱呀一声轻响,迟漪揿开门锁,踏进屋子里,身后却没有任何声响,她扭头看他一眼,人还站在那,不动如山。
“不进来吗?”
靳向东抬起眼神,问:“我能进来吗?”
“……”
故意的吧这人。
迟漪没立刻回答他,脑海里莫名过了一遍刚才楼下的画面,她忽然说:“刚才在楼下的确是在躲一个人,那人是我邻居,喏,就是隔壁那家的一个小老太太。因为她也是香港人,而且她认识我妈妈也认识她的私人助理Amy,被她发现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风险太大了,尤其那个男人是你。”
话停在这,那些不可承接的后果显而易见。
迟漪轻佻了下眉,随后顾自走进去,坐在矮凳上拖鞋换鞋,挤一泵玄关的免洗消毒液,想一想又回头说:“没有多余的男士拖鞋,大哥要是不介意这里很小的话,直接进来吧。”
得到允准,靳向东跨进那张粉色毛绒地毯,彻底走进了她的“家”,语速沉缓回:“迟漪,所以你最担心的是这个?”
当然不是这个,反而,她需要在合适的时机捅开这层关系薄膜,才能得到她想要的。
迟漪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
可眼下,她的躲避却是为了不被发现。
老太太是邻居不假,认识Amy不假,可老太太并不认识迟曼君,Amy也并非事事都要上报给迟曼君,只是迟漪曾经有过一次前车之鉴,那一次是周清安,也许是因为后怕,所以不愿意再让这样的关系被人发现吧。
又或许,往内心最深处去探究挖掘,是想要留住他的一两分中意,罢了。
“抱歉,我不该提这个话题。”迟漪露出一个极浅的笑,轻声说:“随便坐吧。”
她不愿再谈的心思摆在脸上。
飞机上的10小时,靳向东几乎没睡,就着那点时间在审阅新一批的文件,以便返回时,能将一切事宜办得高效省时。他思维缜密周到,要将所有的事都划分在一个可控范围内,成为一艘失去桅杆的船帆会是一场灾难。
可决定改变行程飞往巴黎,他知道,这一程是失控。
跨进这间公寓,大概也算是靳向东人生中的一次新奇的切实体验,这是一间一眼便能望尽布局的屋子,小到让他感觉到离谱。
但,这里能被迟漪收拾得井井有条,明净不失温馨,公寓整体色调是干净的暖调,再走进几步,目光掠过那挨着沙发的一张矮几,上面放着只淡粉色几何形花瓶,一束康斯坦茨月季垂枝盛放着,花香已淡了,应是放了有一段时间。
因为地方小,迟漪站在厨房桌台的位置能够直接望向他:“大哥吃早餐了吗?”
靳向东回过神,把怀里的花放到落地窗前的那一面柜子上,那里也摆着两只花瓶,还有余地能放下他的落日珊瑚,令它迎着窗外这一片阳光盛开,一边回:“还没有。”
“那一起吃吧,只是我家里没什么蔬菜和肉类,只能让大哥暂且将就一下,可以吗?”
“好。”
厨房太小,照西厨配备装修,没有设明火,只能使用电磁炉之类的简易电器。
迟漪自身也没什么厨艺傍身,外食占据了她的大半生命,家里现有的无非是些零食,牛奶,水果,麦片之类。
现在她也只能琢磨着翻找出一袋还未开封过的麦片,配鲜奶,再切一点水果做个简单的燕麦碗。
/
一顿早餐敷衍了事,只能算尚可果腹。
迟漪很有东道主的自觉,又给他添了一杯热红茶,随后便收了两个碗拿去厨房洗。
水声簌簌流动着,迟漪将两副碗筷清洗干净再沥水摆放不过五分钟。
她转过身,心里搜寻着是否该说些什么时,不远处沙发上的男人已经睡着了。
雪白纱帘照进来阳光,拂过客厅里的桌木柜橱,光影斑驳。
靳向东坐在那张铺着雪色布条的沙发上,他的身形高大修长,陷落进那么窄小的一张椅座里,无端显出几分局促。
似在提醒她,他从不属于这样狭窄的地方。
迟漪双手支着大理石桌面,静静的看着光影浮沉里的他。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完全熟睡的,卸掉一切防备之下的靳向东。
迟漪放轻了脚步靠近他,走到沙发前,她缓缓蹲下身体,深深凝注着他的面容,他的双目微阖,眼睑下方有一片淡青色的影,她想起来,见面时他说的那句睡眠不好,因为一直在赶路。
起初她没有在意的,可现在却仿佛成为一条无法作伪的佐证,令她心中惊然一动。
迟漪深舒着气息,抬手想抚平他微蹙的眉心,身体向前微倾着,眸光流连在他薄红唇间。
他们吻过不止一次,即便她没有第二对像作比较,可身体的反应告诉了她,那滋味不坏。
窗内透过暗影,掩住她眼底那分清明,迟漪闭上眼睫,附身轻含住男人柔软的唇角。
她私设的时限很短,未曾想,刚想往后退,男人倏地警醒睁开双眸,紧紧扣住了她的腰心,攥着她纤细柔软的手腕一把将人托回到身前。
视线相接得那样近,一重一轻的呼吸密密绕缠。
“刚在做什么?”靳向东醒来后的眸色很浓,锢着她的力道分外强悍霸道,令她无法挪动寸毫,只能微仰眼眸承接他的一切。
迟漪轻轻咽动,口吻不乱地撒谎:“看你睡着了,想着要不要给你盖张毯子。”
靳向东浓得化不开的眼神注视她片晌,沉声说:“你刚在亲我。”
蜻蜓点水般的触感,很短暂,却软得不可思议,令他从梦中惊醒,想要留住这一分温软。
迟漪微愕着张开唇,有一种被他看透后戏耍的窘迫感,低声说:“大哥既然知道了,怎么还问我。”
水眸里闪过一丝嗔意,她复又垂盖浓睫,敛着情绪。
靳向东喉结微滚,动情地摩挲过她腕心脉络,问:“我知道,可我更想听你亲口告诉我,猜出来的和你说的,这两者不一样,你明不明白?”
哪里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
她没有问,那双水雾氤氲得好浓的乌眸只是望着他,窗外探进来的光斑落在她的脸颊,浓长睫影拉长如蝶翼翕动。迟漪是美丽的,这是她盛放在外最张扬,最一目了然的一点,可将她握在掌中时,靳向东能那么分明地感受到她的脆弱易折,那些强骨和傲气,会不会也是她脆弱的化身?
靳向东想,也许是这样,所以她在害怕,因为这份害怕,所以她想远离他,心中为这道想法而骤然一惊,他不再顾任何,将人一把抱进怀里,让她坐上来,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她极软的脸颊肉,问:“可以吗?”
24/69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