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之下,灯影浮过那一双缠绕的人影。
林一德步调沉缓跟在后方,他觉得自己会记得匈牙利这一晚,那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看见靳向东谈恋爱的一面,他们十指交扣在一片粼粼月光里,往前走。
人正因深知,这一程或许是短暂的,才会生出想令这一幕能够更长久些的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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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举办地点在一所高级酒店,车程不远,十几分钟便到。
门童与迎宾恭候多时,车子甫一停下来,他们便训练有素地上前来迎接贵宾。
迟漪跟着迟曼君学过太多礼仪,此刻也算派上一点微末的用场。
这是一场商务tຊ宴,酒店大厅内还摆放着一张十分正式的立牌,身着西服的工作人员迎着他们往里走。
对方是匈牙利人,全程交涉也是使用的匈牙利语,迟漪跟在靳向东身边听不懂,便只能稍稍垂睫,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间酒店的装潢。
沿着走廊大概行了十几分钟,终于抵达宴厅。
正式踏进这一片金碧辉煌的灯影斑斓里,迟漪才算体会到原来他日日要面对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原来这么的枯燥无趣。
看出她心不在焉,靳向东将人带到一片还算安静的娱乐休闲区,“在这里等我,今晚不会很久,累就休息。”
这种级别的商务宴休闲区备的冷餐热食甜品沙拉,酒水饮料应有尽有。可惜迟漪来之前的两小时刚用过一餐,腹中倒是不饿,她挑选了下,最终在餐盘里拿了一小份慕斯蛋糕,再去酒水吧台点了一杯度数较低的调酒。
等酒途中,身旁位置还坐着一个身材超顶,长相美艳的欧洲女人,举手投足间都是万种风情。
身材长相都是上乘的,迟漪同为女性,都不免为之心动。
这片吧台只她二人等着调酒,迟漪不是主动攀谈的人,欣赏止于欣赏,很快便垂下目光,拿出晚宴包里的手机翻了翻。
和外界断连长达十几个小时,连上会场WiFi,迟漪才看见WhatsApp里的消息几乎塞爆了。
Sarah之前的消息她便没有回复完,此时翻看又是几十条的未读留言。
最新的一条是在问她,何时才回学校。
迟漪想了想决定回她:“等你们办完音乐会。”
巴黎此刻也是八点刚过,Sarah刚从琴房出来,看见她的消息立马就回了:“Celia,逃避不是你的性格吧?”
迟漪瞥一眼手机屏幕,唇角牵起一抹淡笑:“你有更好的办法?”
“你要是一直不来学校,Helen一定会让你毕不了业。”
迟漪指尖顿了顿,其实并不是Helen会让她无法毕业,而是迟曼君,她不会允许自己违背她的命令,所有的下场,迟漪在飞往布达佩斯的飞机上其实已经想得差不多了。
如果自己对迟曼君而言,当真是一点作用都没有了,其实迟曼君不会大费周章地威胁她。
反倒是正因为自己还有用处,还有不可替代的利用价值,迟曼君才会不惜在她身上用遍手段,逼她就范。
她想再等一等,等到尼泊尔之行结束,她会想清楚应对之策。
“放心,不会的。我一定顺利毕业。”
回完这句,调酒师已将两杯酒水放至她眼前,两杯调酒颜色都是深蓝色的,一杯放有柠檬片点缀,另一杯则是分层渐变。
欧洲女人刚离席不知去往何处,迟漪顺着那调酒师的手势理解,选了有柠檬片的那一杯,而后起身离开去到另一边的沙发休息区。
这位置选得实在好,撩眼往前睇,那一片便是商务交谈区域,那些水晶灯光下的一个个黑影交错间,那男人长身修挺,玉质扇骨的一只手捻动酒杯的姿态实在是太养眼。
抿一口杯中调酒,甜丝丝里带一点酒精味,她身体松弛着坐在单人沙发里,遥遥盯着男人那只冷白修长的手,不知想到什么,脸颊耳根都微微发烫,迟漪低眸又抿一口,妄图把身体里这一分突生的燥热感降下去。
然而,低眸抬眼一瞬间,靳向东身旁忽然多了一抹身影,迟漪微眯眸,定睛循着灯火渐渐看清楚那道婀娜身形的正脸,居然有几分眼熟,对方也提着一杯与她颜色相近的调酒。
是刚才与她一起等酒的欧洲女人。
迟漪感觉自己右眼皮突地一跳,下一秒,以她的视角果真看见那欧洲女人靠得更近的画面。
她刚离对方很近的时候就知道,对方穿的那条黑裙设计特别心机,以男人的高度,只要他微垂眼睫,便能看清那黑色高透领口之下的起伏风光,连她一个女的都觉得贼爆!
心脏微地收紧,攥着酒杯的细长指尖也压得愈发的白。
男人模样生得太好也不行,太招蜂引蝶……
一口接一口的酒液烫喉,杯里都快见底时,只见对面倏然投来两束目光,迟漪本能反应地感觉到心脏一抽,她强作镇定地收眸,倚着柔软的垫子扭过头,拿刀叉乱切着慕斯蛋糕。
漫长且难熬的商务宴终于结束。
工作人员领命过来要引迟漪去靳向东那边的通道一起离开,迟漪想到刚才那欧洲女人搭讪他的画面就深觉郁闷,推了没去,反而意气用事地跟着众人从普通通道离开。
刚走出酒店,夜风凉凉穿过廊下。
清透路灯照着一台劳斯莱斯在她眼前缓缓滑停,全程陪着她不敢脱手的工作人员此刻也小心翼翼在身边唤了她一声“miss 迟”,德叔夜里帮着挡了几杯酒,此刻坐在副驾,摇窗同她微笑颔首。
迟漪抿紧唇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作什么,可就是觉得很不舒服,扭头就快步走向车门,林一德都来不及开口提醒她那侧坐了人,门已然打开了,窗外一片静,林一德心领神会,关了窗,也升了后座的玻璃挡板。
车门开着,两道目光在夜色里对仗般地交汇。
靳向东对上她这双充满怨气又水漉漉的眼睛,有些不明所以,薄唇微张,想问问她怎么了,下一刻,‘哗’一声,车门阖上,迟漪提裙坐在了他的西装裤上。
柔软白腻的双臂挂住男人的脖颈。
迟漪抬眸,脸上神情忽而生出几分委屈,光影里,她的浓睫如蝴蝶振翅般抖动着,琼鼻微翕,嗅过靳向东身上萦绕的淡淡酒气。
靳向东难得见她这般娇纵鲜活的模样,不免失笑地去捏她下巴,问:“这是怎么了?”
迟漪垂下长睫,睫影投下淡淡一片阴翳盖住她眼底情绪,她淡淡声:“大哥身上沾了味道。”
靳向东闻言,半抬起挽了半截衬衫袖的手臂,自省地闻了闻,的确有些烟酒气味,但这般场合上,避无可避,只得半哄着她,“抱歉,下次注意。”
可恶,居然还敢有下次!
分明午后那一阵,他才对她做过那样的事,转头就可以接受其他女人的搭讪吗!
就算对方很漂亮……身材也……非常非常的好!
不管怎么样,都是不可以的!
迟漪没由来感觉好委屈,一瞬间眼底凝起浓浓水雾,在他怀中低垂着脸颊,咬紧牙关不要溢出一声难过的情绪。
随后挣扎着要从他怀里离开,自己爬到另一边坐好。
但落在她腰上的手臂太过有力,她分毫都撼动不了,指腹只能紧紧摁过那截手臂上盘根结错的根根血管脉络。
“放手。”
靳向东被她这冷冰冰的一声抗拒,闹得心底发沉,静默半晌,他问:“要我放手,刚才为什么又主动坐我腿上?”
“刚才想,现在不想了,不可以吗?”
靳向东有被她的态度气到,忍下那口郁气,沉声冷静地问:“所以,在你这里,想和不想都是可以很随便转换的,对吗?”
车内空调冲散不了那股上脑的燥热与焦灼,迟漪觉得心脏像绞住一般发疼,有些模糊的视线一目不错地盯着环在她细腰上的那只手,就是这只手举着酒杯和另一个女人碰了下杯。
心里的难过在夜色和他沉冷的声音里渲染地更浓烈了。
迟漪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倔强回答:“对呀,大哥到现在都不了解我吗?我就是可以随便转换态度的人,就是一个阴晴不定的人,所以现在你清楚了,可以放开我了?”
她的话字字锥心,靳向东凝着她侧脸的眼神跟着这字字句句暗下去,他自诩阅人无数,到她这里,却如何也看不清那颗心里到底装着什么。
男人语气很沉地念一声她的名字,“迟漪。”
暗藏着警告意味。
迟漪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想到午后那场荒唐事结束时,他是那么那么温柔地唤她的名字,让她沉溺其中,以至于忘记了,他也是可以这么冷漠的人。
眼眶里那些隐忍着的热泪,‘哒’一下,滴落下来,烫了下男人的指骨。
靳向东扣着她腰身的手臂忽而僵住,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去捧起怀里那低垂到不行的脸庞。
夜里车灯昏昧,那双原本应该一直明亮下去的眼睛,此时却染着散不开的湿雾,热泪沿着她的雪腮不住地往下垂落。
指腹拭过她轻颤的眼皮,长睫也被泪水凝在一处。
不能再计较任何缘由了,他见不得这眼泪,烫得人心口痛。
靳向东轻轻抱紧tຊ她,吻过那些咸湿的泪,声线低沉郑重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错。”
他怎么能在告诉她,有情绪不是错之后,再问出那么恶劣的问题。
他更不应该拿平时的姿态去凶她,迟漪不是他的任何下属,不该受到这份冷待。
分明昨日,在机场意外看见她时,他曾一度那么高兴,心底想着,迟漪肯向着他往前走一步,已让他惊喜。
可他怎么,还能去要求更多?
在她的眼泪里,靳向东深觉自己是有多么罪无可逭,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肩,以哄婴儿的姿势用尽耐心去哄着怀里的小女孩。
“对不起,都怪我好不好,不哭了。”
眼泪流出来,好像情绪也跟着宣泄出来些,迟漪脑子也冷静一些,蹭着他的手指继续擦泪,嗫嚅着问:“你错哪里?”
“哪里都错,不该惹你生气,不该以不平等的姿态去诘问你。”
他自省的态度摆得好端正,没有一丝敷衍地同她道歉。
迟漪心中那些坚冰刹那间化成一池的水,向着他而流淌不止,默一默,她将脑袋靠着他的胸膛,闷声说:“酒好喝吗?”
靳向东忽地一顿,是真觉得疑惑:“什么酒?”
“我看见别人同你敬酒,是酒好喝,还是人好看?你那时分明看得那么入神。”
何时入神?
他一整夜都在意兴阑珊,心猿意马地想着何时结束,才能带她离开这里,何曾有过别的入神专注?
靳向东蹙起眉,与她对视,手指力度或轻或柔地揉着她细软的腰,失笑道:“你要乱扣帽子,也应该说清楚些。”
“别以为我没看见,今晚同你搭讪的欧洲女人,我一个女的都能看得目不转睛,更别提你们男……”
控在她腰身的手臂将她又往上一托,这次是正面相对,迟漪倏然被打断的话咽进喉咙里,再想说,下一刻,后脑勺便被他的大掌扣稳了往前。
他再一次吻了她。
唇舌的力度不紧不迫,有过之前的经验,足以男人掌握方法,轻松撬开城门关卡,舌尖抵进去缠住她的,温柔吮弄着,一下接着一下,今夜他们都饮了酒,不同的酒液涩辣程度不同,这一秒,酒的涩辣与她喉舌的清甜重重融合揉杂在一起,侵占着彼此全部气息。
后座满是那些水涟涟的搅弄声,如按下扩放一般,清晰无比地沉落她的感官。
身体里那股无名的燥热,如同一簇小火苗遽地被大火彻底点燃。
迟漪忍不住溢出一声低咛,那吻缓缓退出来,从她的唇角延下去,轻点过那红透的耳根,颈项……
齿端轻衔起那一点浑圆雪,肉时,似有什么东西在瞬间崩断。
经此一咬,迟漪是彻底软了四肢与挺得笔直的背脊,喘着一口热气,往他怀中坠落着。
窗外明月皎皎,一掬柔光似探窗进来,照亮男人漆邃的眼仁。
靳向东停下来,捧起那张晕红熟透的脸颊,低首再度亲一亲那双刚淌过泪水的眼皮。
抽出一只手握住她的,十指紧缠相扣。
他的声线低缓:“没有看她,更不存在入神,至于你说她漂亮说她身材好,我没注意,没法给你答案——”靳向东故意在这顿一顿,目光往下瞥一眼她松散的挂脖裙,留下的深红齿痕在深浓光影下也够明显,“何况,你又——”
“不准说!”
她知自己过于清瘦,平胸窄腰,先前还曾被他调侃多吃些,她也并没有不满意自己,可难免……
想到这是自己凭空臆造的一场误会,迟漪便觉得浑身滚烫到想把自己藏起来。
昏暗里,那双翦水秋瞳颤了颤,想从他掌心抽回手,然而靳向东看着她的目光渐渐沉静下来,指间扣回她的,掌心相连,男人语态好郑重地同她说完:
“她的确有过来搭话,我有所回应是因她是另一位投资人的千金,这是基本礼貌。而当时,我也只是在告诉她,‘三点钟方向,在墨绿沙发上坐着的那位美丽小姐,是我女友。’然后,她就走了。”
“迟漪,之前你说不合身份,现在,这个身份你要不要?”
第33章 33# 来不及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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