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那些流动的掺挟着暧昧因子的空气, 都在这一刹变得缓慢而沉静。
停歇的这一分钟里,男人喉间跟着咽动了下,本能反应地感觉到身体有在隐隐发紧。
呼吸由她发端沁出的那缕橙花夹着茉莉的馥郁香气占满。
靳向东低眸, 视线掠过她因茫然而努力睁大的眼睛,从他的话里醒过神, 迟漪睫毛转而微微一抖。
“所以,大哥先前说没人敢议论, 是因为你都这样同人家介绍我的吗?”
她语调一贯的轻快,辨别不出真实情绪的好坏,将他那句‘想不想’就这般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换作一场玩笑话。
接下来是持续得很长久的一段静默, 靳向东缓解着自己心中难以言明的情绪, 算不上怪她此刻的不上心, 只是觉得难受多一点。
车厢里的呼吸绵长到平缓时,他复又低目看一看她, 凝湿的睫毛垂过眼睑, 脸颊透着淡淡薄红不知是妆容腮红,还是刚哭过所至, 大掌微抬一点她的下巴,掌根扫过那呼吸绵长。
她是真行, 这种情况也能睡着。
“迟漪?”
掌根贴着她的脸, 或轻或重地揉了下, 没反应。
男人漆眸微眯,声线在夜色里有一种沉哑磨人又带着点意味不明的质感,又唤一声:“Celia。”
依然没反应。
似乎……还睡得挺沉。
注视着她睡熟后的这张脸,眉眼舒展,不瞪人时也能流露出那么一点她这个年纪也该有些的恬静美好, 猜测她给他的真真假假里,孰多孰少间,靳向东伸出手指先是抚过她那一段白颈,不带情.欲的,指尖描玉般往上,然后没忍住捏了捏她颊侧那点腮肉。
他们之间,再亲密的事都已经发生了,除了那一层底仍保留着。
像是给了她可以临阵脱逃的退路,其实他要真想留住她,强硬手段何其多,可感情路上,何必要作尽。
没必要,就像是关于刚才的问题,迟漪犹豫了,然后化解了。
思至此,男人手上动作停下来,寂静无声的夜里,他才发觉,原来当初自以为是一眼看穿了她的伪装假饰,其实不然,人可以简单,也可以复杂,而人的感情就如同一阵刮过的风,你想握住风的可能为零,除非这阵风能为你停留,为你掀动一场涟漪。
在那么一瞬间,她曾提过的一座孤岛的故事蓦然闯进脑海里,也只是一瞬,便又掠过了。
可又究竟是如何,才能养成她这副骄傲刚劲的性格,这与初见那时,迟漪所表现出的曲意逢迎,是那么互相矛盾,排斥着。
人的性格的确有多面,可是迟漪两面表现得极端,像是走进了一场自我人格的不断撕裂与拉扯之中。
而这些性格底色的组成,注定了她的成长轨迹里,并不会存在太多的积极向上的成分。
对,也许,这正是他们之间的隔阂所在。
心口原本积压着一块沉石紧迫着男人的每一根神经,此时倏然沉石移开,他在这一瞬之间感到释解,动作很轻地去捋开女孩鬓角青丝。
车灯昏浊照映着他们,靳向东大抵是此生第一次需要这般小心翼翼地去伺候一个姑娘,要专注凝神,要动作轻缓地把她放回另一侧座位。
在迟漪这里,他再如何算无遗策运筹帷幄都不管用的,只能认下一次次的失策失算。
车子平稳驶进无垠夜色里。
霓虹闪烁间,一点斑斓浮过那爿沉暗的车窗,她似在睡梦里调整睡姿,侧过脸,睫毛末端微不可察地轻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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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前往尼泊尔的行程提前了些时间,从四月底至五月初,照例为期一周。
抵达机场,换乘机场贵宾专车进入停机坪,这一路上,服务的工作人员无不在要求自己进行非常严苛的表情管理。
专车至一架湾流G650前滑停,飞机已降下舷梯,下方站着一列机组人员正在恭候。
夜风时而涌过,这条航线提前经过审批流程,全体机组人员自接到命令便开始准备,只待他下达指令,便可起飞。
德叔和李斯言落座在距离机组人员稍近的位置,是特意为那两人留足了私密空间。
舱门关闭,配备全套的机组人员其实都是自己人,因靳向东公务需求,私人飞机出行频繁,长年往返欧洲航线,所以机组人员都是熟tຊ悉这位大少爷的,更不用提,长年对接工作的管家德叔与秘书李斯言。
空乘们一双双亮闪闪的眼睛望着二人。
德叔心细如发,哪里不能洞悉这些空姐的心思,摁了摁眉心,侧目递给李斯言一记眼神,李斯言顿时一怔,跟着摸了摸额间,故作无事地点头。
不怪他们八卦,只怪上司过于洁身自好,以至于他们都有跟老太太一样的内心猜测。
吃过一波瓜,众人自当明白自己该做什么,立即回到各自工作岗位上去。
这一班航线大概是迟漪这十八年以来,坐得最远,也是最长久的一次。
从一个中欧内陆国家抵达另一个位于喜马拉雅山的南亚国家需要多久?
她无从计算,只有在抵达那一刻,才会得到答案。
飞机划破云层,进入平飞阶段。
装睡到底的计划本就不可能实现,她一个失眠患者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变态的睡眠时长。
迟漪先是发觉了自己的身体变化有些异常。
按理说,飞机上的空调温度调整在恒温状态,她身上也盖着一张羊毛薄毯,应该是不冷不热刚刚好的。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突然感觉到身体渐渐有了火烧般的滚烫感。
那是她先所未有的感受,因而难耐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其实到这时,她已经迷濛着强撑了三四个小时,而她却迟钝到以为是从现在开始的,视野很缓慢地逡巡一圈,男人那时正搭腿坐在另一边的米白色沙发里翻读一本极厚的哲学书。
纸页翻动着簌簌声。
徐缓轻闲,与她睫毛翕动的频率几乎一致。
她大脑现在很顿,思考能力也是延缓状态,凭着身体本能的渴求缓缓从这张床上站起来,动作很轻地走到他身边。
客舱很安静,那只翻动着书页的手停下来,靳向东漫不经心的抬起目光,在冷调灯光下显得有些凛冽,看清是她后,眸色才稍有缓和,瞥过她脸颊,有一边可能是因睡觉姿势不妥,而压起一层非同寻常的潮红。
男人眉心微蹙,去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将人拉到身边坐下来:“睡醒了?”
迟漪眨动眼睫,安安静静地靠住他肩臂,之前车里胡来那阵,带着些酒气的尖锐骄蛮烟消云散了。
她现在,怎么瞧怎么看,都更像是一只懒倦又粘人的猫。
靳向东阖了书,垂下眼睫认真看着她,心有所引般,她也在此时慢慢转过脸望住他。
“怎么了?”四目相对,靳向东指节握紧了些那只微微发烫的手,“是不是热?”
迟漪摇摇头,咽喉烧了一阵也有一点哑,“不是,可能因为刚睡醒,我体质一直都这样。”
那双眼睛里有躲闪,靳向东没戳破,只是看了她片刻,随后摁了服务铃,空姐推着一车的茶水饮料过来,男人沉腕,从中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至唇边。
迟漪抿了口,润过喉肺,身体里一时沁出细细密密的薄汗,客舱灯光下,将她白颈间的汗珠也照得剔透。
靳向东眉心微蹙,抬手想要抚过那侧颈项,还没触碰到,便被迟漪轻巧地拂开了,力度很轻,可动作幅度却有些大,一旁候着的空姐看到这一幕时,都忍不住心下一惊。
迟漪自然也有些心虚地垂下眼,兀自从他身边站起来,捧着曳地的裙摆,“出了点汗,飞机上能洗澡吗?我想……想洗个澡,再休息一下。”
为长途出行舒适方便,当初靳章林将这架湾流G650送他作成年礼时,便吩咐改造后舱格局,隔出来的私人卧室,及淋浴间都是有的。
只是现在,空姐哪里面对过旁人敢拂这位心意的场面,只得噤声听他如何知会。
“带迟小姐去。”
没多余的话,也再无多余的眼神,男人仍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再度翻开了那厚厚的一本哲学书。
迟漪很快跟着空姐离开了这片休息区。
而他手中握着的那本书却没有再翻动的痕迹,始终停在写过注解的一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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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过一场酣畅舒服的热水澡,空姐十分贴心地给迟漪拿了一套舒适度极佳的高支棉睡裙套装,奶白色简单款,很适合她这样清瘦高挑的身形。
舱内那间卧室大床也提前更换了崭新洁净的床单被套。
脱掉那条再轻便也有束缚的礼裙,再取掉胸贴,迟漪才管空姐要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作睡前饮品。
空姐备好了酒精度适宜的威士忌,再回房间时,便看见她正撩着裙边,露出一只受过伤刚结痂的膝盖,弯腰从房间里备着的医用箱里翻着棉签沾酒精涂抹伤口。
空姐赶忙放下餐盘,走过去问:“迟小姐,我帮您吧。”
迟漪没想到她能回来得这么快,原本是想自己随便处理一下的,皮肉伤痛也只是痛那一时半刻,后面到布达佩斯就有在结痂恢复的趋势,虽然偶尔也会生出密匝匝的疼痒,也不过是在那些剜掉的腐肉处,再长出新血肉的一个过程。
她习惯了这样不停去忍耐的过程,如同她也慢慢回味过来晚宴那杯酒,可能是有问题的。
仔细想一想,更多的可能性是她自己取错了酒杯,自我失误才导致误饮了那杯有问题的酒。
不过好在,现在那阵火烧火辣的劲已经缓过去好多了,通过她目前的身体反应,密匝煎熬的烫痒之外,就剩下洗澡时,勾下蕾丝布料,看见上面溢出的那些湿滑,再没有别的症状了。
暂且能判断出,问题成分不高,目前情况,她没法找人算账,况且这一晚过得混乱,她的拒绝表现得那么明显,毫不掩饰,靳向东不生气才是奇怪的。
所以,自己能忍就先忍过去吧。
黑区酒吧常发生这类事的,手段比较下作,酒里下的是都是些剂量不大的催.情.药。
按照晚宴上的搭讪过程,她猜,是那名欧洲女人为自己准备的,为的是今夜顺利能拿下靳向东,哪怕只是一段可以随时掀页的one night stand,毕竟那些声色犬马之间,想睡一个人,是多么寻常的欲望。
只是这场欲望里,受害人变成了她……
也怪靳向东模样太好,才会招得人家觊觎。
思绪停下来,迟漪已经把伤口重新消毒一遍,抬眸望向那名空姐,她感觉自己已很久没有同人这样撒过娇了,那些肌肉本能,令她露出讨好又讪讪的一个笑容,音量压得低:“能麻烦姐姐再帮我包扎一下吗?因为我每一次都弄得……有一点不美观……”
空姐盯着女孩子此时的笑颜,心神微愣了愣,很快便又点头在她身前半蹲下来,包扎的每一步动作都很轻,她会很细心地通过迟漪的面部表情来判断她是否还会觉得疼。
而全程,迟漪几乎都是放空状态,情绪隐约有些低迷。
“迟小姐,这样可以吗?”
伤口已经包扎好,迟漪回神,用请求的口吻,眼巴巴望着她:“能不能再麻烦姐姐,暂时不要把帮我换过药的事情告诉他。”
已经快要恢复的伤疤了,没必要再说一遍。
抵不住这双漂亮眼睛的诱惑力,空姐纠结了半分钟,半应下来:“迟小姐,靳生不问,我不会多嘴的。”
毕竟机组都是在他手里任命的人,迟漪不能再强人所难,笑着点点头:“谢谢姐姐。”
除迟漪之外,其实机组人员们还接触过靳向东的妹妹明毓,大小姐也会有礼貌地叫空乘人员哥哥姐姐,但和眼前这女孩是不一样的状态,迟漪眼睛很亮,却总觉得她心里藏着事,说话情态都令人觉得忍不住想怜爱她。
忍住想揉女孩子香软脸颊的冲动,空姐服务妥帖周道地为她调整舱内灯光,与一应事宜,祝她有个美好的夜晚,才放轻脚步离开。
桌上威士忌只喝了半杯。
也许是中了药的缘故,新陈代谢尚不能缓过来,迟漪便在这一觉里又昏昏睡过去,半梦半醒的,似乎感觉飞机遇上气流颠簸了下,她微蹙着眉,在床上无意识地翻过身。
意识太沉,一片茫然里,连枕边何时多了人都无从得知。
以至于下一秒,有一只沉而温热的手臂横亘在她腰间,迟漪抿着干涩的唇瓣,脸颊往那温热手臂上蹭动,汲取着对方的体温,才能令燥热消退缓解一星半点。
磨蹭间,嘴唇贴到了一片冰冰凉凉的布料。
机舱外的时间刚至黎明时分,但舱内却是昏暗一片,这在昏暗里,靳向东喉间轻滚。
青筋微突的大掌轻轻握住了她的后颈,他浓密眼睫下,是一对漆暗瞳仁凝注tຊ着那张玉颜色,睡梦中的她无意识地动了动,鼻尖轻轻蹭刮到他身上那件凌散的丝质睡袍边缘。
影影绰绰的细微光线里,依稀可见男人冷白皮肤敞露着,那一片的肌肉线条紧致而具有力量,被蹭动过的地带一点点跟着越来越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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