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紧,像是一整颗柠檬被攥紧,从里面榨出酸涩无比的汁水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她扭动着身子,转过来仰面望着闻砚初,眼中凝聚了些许泪水,将落未落。
“闻砚初,你还说我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你现在这种行为,不就是把我当成随便的一个玩偶,你想得到,就要得到的吗?!”
“那我的心呢?!你有没有考虑过它会不会痛,它会不会难过呢?”
她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心里有想要据理力争的话正汇集成段,但心气却先泄了,情绪像是溺亡的海,逐渐将她吞没,将她掌控住。
胸口微微起伏着,无法平静,难得的,她竟也有理智被情绪影响驾驭的这一天。
可是,或许爱本来就是情绪化的。
爱上这样一个人,便更是错上加错,从某一天开始,只要有关于他,她就再也没有清醒过。
温热的下颌忽得被两只手掌握住,身前高大的人俯身下来,亲吻她躲避般合上的眼皮。
皮肤亲密接触的那一瞬间,原先凝在眼眶中的泪也彻底滴落下来,砸了下去。
她没有动。
两个人之间隔着些许空,除了他低头在她面上印下小心翼翼的吻,谁都没有更多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谢琬琰主动后退了一步,仰面望向方才直起腰的人,一开口,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就这样吧,闻砚初,两年前,你没有跟我告别,今天,就当是好好告别了。”
语罢,对面的人脸色不大好地回望过来,与她对视着,似乎不愿她给了这样的答案,放缓了声音,有些无措地继续说,
“能不能不要这样?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能的。
她摇了摇头,又后退了一步,俨然没有一点要信任他的样子。
结束了,他们就到此为止了。
她要的并不多,爱她也没有很难。
她从来想要的,都只是一点点爱而已。
但他连这个都搞砸了。
“闻砚初,如果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感情上的事,那你还是趁现在赶紧离开吧,我不想讨厌你……也不想去恨你。”
她说得近乎决绝,眼前人听到这话,有些艰难地望进她的眼里,而她脑海中理智逐渐回温,过去的那点吉光片羽也被眼前的景象接替。
现在的生活就很好,她自己一个人,不用惴惴不安地去面对不知道会不会被选择的未来,也不用在感情里患得患失。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不要现在,就跟我划清界限好不好?”
她的手被他上前一步捉在手心里,覆在他砰砰跳动的心上,
“我知道,是我让你伤心了,那你打我好不好,只要你能消气……”
有些疲惫地垂下眼眸,谢琬琰望着闻砚初,竟然觉得现在的他真可笑。
“我不想打你,闻砚初,就算心里有气,两年都过去了,再多的气,也散了。”
就算要朝他发火,也得趁气还没消的时候。
他来得也太晚了些。
时至今日,消散得何止是气,还有所有相连的一切,对他的感情,也散了。
听出她话中的暗含之意,闻砚初仿佛看见有什么东西正在流逝,便是他再怎么去抓,也用手抓不住了。
抓不住的,就会彻底消散。
棘手无比。
也愈发衬得他异想天开。
这么多年来,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难得有些东西需要筹谋着去得到,最后也会掌握在手中。
只要是他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但他唯独忽略了她,忽略了从前与自己并肩走着的人,并不是他公司里拿薪酬的下属,任他安排调遣。
他忘了考虑她的感受,忘了去看她温柔的双眼,静下心来听她说过的所有隐秘的话。
或许早一点就应该发现了。
早在两年前,他要用婚姻去交换利益的时候,她的反应,就已经说明了她的想法。
她要的感情,分明不是单纯的依偎。
她也不可能,没有名分地跟他继续在一起。
就算他结了婚,跟鹿咛互不相扰、各玩各的又怎么样?
鹿咛的那个青梅竹马能等,甚至在婚内帮她把孩子都弄出来了,也没有放手。
但谢琬琰不是,他们显然不是一种人。
一直以来,都是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甚至于以为,只要他离了婚,恢复了单身,她就会再次回到他的身边,他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再续前缘。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眨了眨眼,那神情好整以暇,似乎在用这动作赞同他一般。
“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对不起……”
闻砚初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已经到了说再见的时候,已经到了再也挽回不了的时候,自己忽然变得健谈了起来。
从前以为自己明明不用说的那些话,现在却愿意耐下性子向她去解释。
但可笑的却是此时的时机,她已经不愿意再听,听他的这些话,也变得没有一点意义了。
“我……我总以为,等到尘埃落定,还会有机会,再去弥补,再去考虑感情的事情。”
至于总裁,他实在是太势在必得了。
他布局谋篇,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之余,还是不够,依旧用婚姻增了一层保障。
他们闻家这一家子,从祖辈到孙辈,上上下下,每个不姓闻的,都是门当户对、非富即贵,所以婚姻在他看来,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但他唯独忘了考虑她。
或许是她太好,也太乖顺,从来不和他闹,让他觉得,她会理解自己。
届时他当然会和鹿咛离婚,一切便能回到原点。
这些话他本该说给她听的,但那时候的她太失望了,做下离开的决定也太迅速,本来两个人该商量的事情,一下子变了味,成了针锋相对。
那些服软的话,他也就没再低过头,说给她听。
眼睁睁放任着她,离开了京州。
又或许,他心里隐约清楚,她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
他这么做,势必会失去她的。
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永远。
所以他不敢去想,不敢去确认,他害怕。
第2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
那种害怕太隐约也太捉摸不透了, 像是隐在黑暗洞穴里伺机而动的蝙蝠,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始终挥之不去, 久久留存在了心底的暗处。
自她离开的那一天往后, 便没有离开过他的脑海。
那一年的冬天, 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工作没办法麻痹他,想要找事去忙当然也不难, 但一空下, 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来。
明明是新年, 应酬酒局不绝, 他在闻家和白家两头赶, 两边的家里人都聚在一处。
室内的温度随着人气不断攀升,最是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时候,他却觉得那么寂寞, 那么孤单。
在默州的她,会不会和自己一样的感受呢?
不, 可能不是吧。
毕竟每年过年, 她都是要回去陪外婆的,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年后,她就不用再回京州了。
她不用再觉得新年的七天假太短暂,也不用记挂着要回来……见他了。
她短时间内……都不会再见他了。
所以, 他甚至没有再去锦城花园看上一眼, 便在一种隐约的后怕之下做了决定。
也顾不得让人去办, 自己联系了那套房的房东。
多少钱他不在乎,只要他能把那套房子卖给自己。
房东起先不愿意,但他可以加价。
所以后来, 那套房子很快就办了过户手续,到了他的名下。
可是买到手之后,他一次都没有去看过。
也没有让人去打扫过,那套房子,两年来没有任何人踏足过,徒留在那里落灰。
他依旧是不敢,不愿,不想去看看。
就好像谢琬琰在默州两年,事业做得别开生面,他也没偷偷去过默州,没去看过她。
他做了不可原谅的决定,他没有脸面去见她。
望着她沉静漠然的眼睛,仿佛这件事就永远过不去,他的伤害,他的问心有愧。
他早就明了,早就清楚,但他还是一意孤行,选择了那个选择。
所以今时今日,他如愿以偿,坐拥自己曾梦寐以求的位置,不能也不可能再从头来过了。
错过了的,就是错过了的。
做错了的,也永远不能弥补了。
今时今日,一锤定音,将所有野火般逃窜着的小小希望给浇灭,也逼得他不得不去面对两年前,他曾经做过的那个选择。
破镜终难重圆,而这面镜子的第一道裂痕,正是由他自己亲手劈下的。
或许他真的错了,是他选错了。
又或许他没错,他只是选了自己更想要的,只不过代价是他不愿意承受的——他们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选了最想要的,他就要失去她了。
错和不错,又怎么分得清楚呢?
一望从前,忆起万般从前心绪。闻砚初周身僵硬,手脚发麻,想出声再说一句什么,却发现艰难无比。
再说不出什么道歉的话,那不是一句“对不起”能解决的事。
他确实是对她不起,但重复一句事实,是多么得可笑又徒劳无益。
站在那里,闻砚初既不说话,也不动弹。
看闻砚初这架势,谢琬琰耷拉下眼皮,语调微凉,
“闻总,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我,”
看着那双明亮如初的眼睛,闻砚初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自惭形秽”。
他做了那样的事,伤了她的心,他还有什么颜面说“和好”呢。
他就不应该再来打扰她。
“抱歉。”
他终于还是什么都没再多说,兜兜转转也只能说出这两个字,眼睛里第一次凝聚了忧伤和愧疚。
这是两年前的他不曾有的,或许这一次,他将这个也补给了自己。
谢琬琰望见了,叹了一口气,竟在此刻生出一种释怀的错觉。
她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望着这个曾经熟悉,重逢后依旧会勾起她回忆的那个人,轻轻地对他说,
“没关系的,闻总,你只是选了你更想要的,没必要觉得抱歉。更何况,那几年,你闻总的人脉资源,对我也并不吝啬。
“真要算起来,我还要感谢闻总对我的照拂呢……”
又到了她喜欢说场面话收尾的时候,闻砚初听在耳边,却十分不是滋味。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握住她的双肩,用动作打断这些听起来嘲讽的话,盯着她的眼睛,认真的对她说:
“不要这样说了,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希望我可以做得好一点。”
可惜没有如果。
谢琬琰有些落寞地想,但还算庆幸,自己最后的那个笑容还算潇洒,一直保持到目送那个背影缓步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闻砚初走后,她才提起步子有些虚浮地坐到了办公桌后。
人体工程学椅向后一滑,抵在墙上,她坐在上面,静静地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彼时窗外开始下雪,黑夜之中万籁俱寂,更显寂寞。
孙燕姿的歌仿佛在耳边响了起来,那句词唱的是:
“我该相信你很爱我不愿意敷衍我
还是明白你已不想挽回什么?
想问为什么我不再是你的快乐
可是为什么却苦笑说我都懂了?
自尊常常将人拖着 把爱都走曲折
假装了解是怕真相太赤裸裸狼狈比失去难受
……”
她还是这么爱说言不由衷的话,或许先将利刺展示出来,自己便能避免受伤。
闻砚初离开了谢琬琰的办公室,一直走到马路上。
只有路灯照亮着天空,眼睛得以视物,什么东西冰冰凉凉地落在脸上,他仰面感受着。
或许是雨吧,但耳边的声音又实在太小了,他无暇多想,失魂落魄地沿着路的边沿向前走着。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手机在衣兜里面振动着,他才想起来看一眼手机。
信息塞满了锁屏,一眼望不到头。
是周阳宁的电话。
他接起来。
“喂,闻总,见到谢律了吗?”
那头的人显然是一时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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