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缨翻了页话本,幽幽道:“姐夫吃的哪里是茶,是表姐的口水才是。”
房中一静——
“好你泱泱,说的什么混账话!”
继而声浪愈响,闹得几人皆变成了大红脸儿。
要上更时,几人方才意犹未尽的散了去。
姚家表姐说:“等过几日三月三上巳节,哥哥要带咱们去踏春放纸鸢,到时咱们一同去!”
华缨、华敏:“好!”
女客这边散的早,姐妹俩目送姚家的马车远去,折回府中时,还能听见前院的觥筹交错声。
进到二道院,便见徐华宋与姚家几位表兄,好似用完了饭正要走。
华缨上回见他们,还是孩童呢,如今个个儿长得英姿俊朗,倒是让人不觉止住了步子。
“诶?”那边姚家三郎瞧见她们姐妹,立马招手唤了声——
“阿敏,泱泱!”
姚家大郎姚明琢眉峰微蹙,“时辰不早,你喊她们做甚?”
姚明牧如今十五,平日里便不甚规矩,哪顾得什么男女大防?
“都多久未见泱泱啦,我就不信大哥你不想见见?”
说话间,姚明牧阔步朝姐妹俩走了过去。
老二姚明山吃了些酒,衣襟敞开了些,手肘推搡了下大哥,轻嗤道:“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就你规矩多。”
姚家小辈中兄弟几人,老大姚明琢是嫡子长孙,日后是要袭爵继承家业的,自幼便被寄予厚望,习武读书,如今年十八,已过了院考,只等科考下场了。
老二姚明山瞧见那书卷便打瞌睡,成日跟着五叔在卫所混,身板结实魁梧,也是兄弟几个中最粗的。
老三姚明牧,许是在官学中泡了几年的书墨香,瞧着有些文质彬彬的贵公子风范。
剩下几个,年岁比泱泱还小些。
瞧见华缨止住了步子,姚明牧咧嘴笑道:“泱泱怕我?”
这话听着还有些欢愉。
华缨拎起手中灯笼,仔细打量他,片刻,弯唇笑说:“三表哥别来无恙呀。”
“诶~”姚明牧扭头喊,“大哥二哥快来啊!泱泱认得我!”
华敏挽着阿姐的手臂,捂嘴偷笑道:“我瞧见三表哥的尾巴啦~”
姚明山晃着步子过来,看着面前长开了的明媚少女,笑说:“听五叔说,你如今骑射皆是顶顶好的,哪日比比?”
“成啊,”华缨骄傲扬起脑袋,“我可是将五叔比下去的,得了他一副宝贝臂缚,二表哥想想,要将什么宝贝拿来做彩头!”
“好志气!”姚明山在她肩膀拍了下,“我倒是听说,徐大伯给你寻了匹良驹,可莫要输给我才好啊。”
“那是汗血宝马,千金难得,”华敏呲牙道,“二表兄好大的脸,仔细大伯听见揍你!”
“我若是挨揍,你也跑不了。”姚明山屈指在她脑袋上弹了下,吊儿郎当、光明正大的威胁人。
华敏哼了声,丝毫不信。
不远处,黯淡的夜色下,一主一仆静立片刻。
那表兄妹叙旧的话,不断的涌入耳朵里。
“回去吧。”赵徵说。
小厮微楞,“殿下不过去吗?武定伯府家的几位公子也在,不算失了礼数……”
“不了,明日还要读书,回宫吧。”
赵徵说着,率先抬脚朝那片晦暗不明的垂花门走了。
“殿下与徐大小姐是未婚夫妻,又多年未见,说两句话熟悉熟悉也是好的嘛……”小厮亦步亦趋的跟上,嘀嘀咕咕。
行在前面的人没回头,充耳未闻。
树影婆娑,华敏余光瞥见那晃动的人影,疑惑出声,“那是谁,走错了吗?”
姚明琢顺着她的视线瞧去,道:“是太子殿下,多半是要出府,老三,你去替殿下引路。”
姚明牧脑袋摇得如华敏幼时玩儿的拨浪鼓,“我才不去呢,人家身份尊贵,我才不去讨人嫌呢。”
不等姚明琢朝他看来,姚明山便先开口道:“我也不成,我不会说话,更讨人厌。”
华敏噗嗤笑了声,“二表兄好有自知之明哦。”
姚明山啧声,佯装凶神恶煞,“又想吃脑瓜崩儿了?”
几人说话间,便见那两道茕茕孑立的身影穿过了垂花门,瞧着方向,是往园子去了。
“我去吧。”华缨拎着灯笼说,“华宋,你与阿敏一道回院子吧,三位表兄慢走,上巳节放纸鸢可别忘了带我们玩儿!”
说罢,她大步流星的朝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去了。
“欸……”姚明琢刚要出声。
“你拦什么?泱泱在自己家还能吃亏不成?”姚明山瞧着那道利落背影,又说:“几年没见,泱泱还是胆大,还记得那会儿她骑我的矮脚马,那时几岁来着……小小年纪便能瞧得出英姿飒爽了……你这般兴致勃勃、与有荣焉的做甚,你那会儿还在吃奶呢……别动,敢踢我,明儿便抓你学骑马去,丢不丢人,教你几回都学不会……”
声音愈来愈远,华缨脚步飒飒,穿过垂花门,左右瞧了瞧,顺着一道儿去了。
没走多远,便遇着了折回来的太子殿下,四目相对,好不尴尬。
华缨提起灯笼,登徒子似的瞧着人家,将他脸上的窘迫与狼狈仔细打量,一双桃花眼微挑,张嘴便是一句——
“这是哪个花妖,竟敢扮作太子殿下!”
赵徵:……
第26章 上巳节。
徐鉴实过了寿,也不忘子孙课业,晨昏总要来书房瞧瞧,或检查功课,或教考学识。
莫说是徐华宋与徐华敏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便是授课的华缨都要紧张兮兮,生怕祖父连她一起教训,姐弟三人排排站,早起五更,晚睡三更的读书!
晌午,日头偏中,书房几个闻鸡读书的总算是能歇上一个时辰了。
华缨拖着被课业摧残的身子,脚步虚浮的回来,便见爹爹坐在檐下悠闲的吃独食!
“听说昨儿太子走时,脸色贼差?”徐九涣啃着根糖葫芦问闺女。
华缨过来,一胯骨轴给亲爹怼开,自个儿霸占了那杌子,点了点头,便要拿他手里的糖葫芦吃。
徐九涣手嗖的躲开,嫌弃道:“都是大闺女了,一点儿都不避嫌。”
华缨幽怨的小眼神瞅他。
怎能吃独食?
片刻,徐九涣骂骂咧咧的起身,回屋拿了串新的糖葫芦递给她,打听道:“你惹得?”
华缨咔嚓咬着糖渣,将整颗糖葫芦果子咬进嘴里,腮帮子鼓起,不服气道:“怎就是我?”
“……下人说,是你把人送出去的。”
“那他合该答谢我,”华缨嚼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却又理直气壮道:“我到这会儿都没收到答谢礼,瞧这人没诚心,逗他两句肿么啦?”
想起昨夜赵徵一言难尽的脸色,华缨便不禁的乐。
“怎就不见你逗门口的二黄?”徐九涣微眯着眼问。
华缨几乎是脱口而出道:“那狗长得不好看!”
二黄是他们住在扬州时,巷子里人家养得一条土狗,华缨觉得,是因那身黄色的毛发,才起了‘二黄’这样的俗名儿。
话音未落,父女俩目光相对。
华缨咽下嘴里的酸果子,幽幽道:“我要告诉祖父。”
徐九涣哼了声,将最后一颗吃掉,握着竹签子作势要扎她,恶狠狠威胁:“还告状不?”
华缨嘿嘿笑了,与他低声嘀咕说悄悄话,“太子真的是,要脸面,却总是丢脸,哈哈哈哈哈……瞧着他一本正经,强装镇定的模样,我就想逗他玩儿,看他被气得跳脚才好……”
华缨说着,戳戳爹爹,好奇打听道:“爹爹,我阿娘是不长得很好看?”
徐九涣气儿不顺的睨她,“比你好看。”
闻言,华缨像模像样的叹了声气,“可惜了,我长得像你。”
徐九涣:……
骂谁呢?
“爹爹,我觉着,我看脸的习性便是学了你。”华缨模样正经,煞有介事道。
徐九涣抬手就敲她脑袋,“少讹人!吃饭!”
华缨欢欢喜喜的起身跟上。
春居堂只这父女俩用饭,桌上竟是也有六菜一汤,不过分量不算多。
以徐九涣的话说,厨子每月拿着例钱,怎能只做两道菜的敷衍人?自是要人尽其用才是。
“想吃春笋了。”华缨吃了筷子荠菜,想念道。
“给你太师傅去封信,让他去挖。”徐九涣头也不抬的说。
华缨闻言,却是忍不住咯咯笑,“不好吧,太师傅都年迈了,还要背着竹筐去山上挖笋,好不孝顺。”
徐九涣抬眼睨她。
华缨唇角翘起,吃过饭,便跑去写信了。
嗯……要紧的不是吃笋,是她想念太师傅啦!
福宁宫。
赵徵散学后,便来给平嘉皇后请安,留下陪她一同用晚膳。
偌大的宫殿,烛火通明。
平嘉皇后将布菜的宫女打发了出去,亲自盛了碗汤递给儿子。
“尝尝这道春笋三鲜汤,今年新贡的笋。”平嘉皇后看着与昌隆帝眉眼七分像的太子说。
赵徵微颔首,接过汤碗喝了口。
宫中御厨的手艺自是不俗,笋很鲜,在这春日里吃口味正好。
母子俩安静的用过膳。
平嘉皇后被宫人伺候着以茶漱口,目光落在对面的太子身上,片刻,道:“听你父皇说,前几日太傅还夸赞你文章做的好?”
赵徵放下茶碗,道:“太傅谬赞。”
平嘉皇后稍抬手,示意宫人退去,殿门关上,她方才轻声道:“过两日便是上巳节了,阿絮前儿还央求我,说是想要跟扶楹去踏春,你一同去吧。”
赵徵垂眉道:“儿臣要读书,只怕不得空。”
“踏春一日也懈怠不了什么,此事就定了,护好你妹妹和扶楹。”
赵徵起身,拱手应是。
“儿臣告退。”
殿门开了又阖上。
嬷嬷低声道:“殿下瞧着不大高兴。”
平嘉皇后自案前起身,抬手将发髻上的花钿摘去,淡淡道:“他若是对扶楹上些心,我又何必逼他?”
与赵徵沉着的脸不同,赵商絮听得母后允了,很是欢喜,撒欢儿的便要回自己宫殿去挑衣裳。
云锦缎的裙摆在门前打了个旋儿,她忽的又回头,朝哥哥促狭的眨眨眼,“哥哥可邀徐大小姐一同踏春了?”
赵徵握着卷书坐在烛火前,头也不抬的吩咐人:“关门。”
“哥哥真无趣……”赵商絮嘀咕一句,带着贴身宫女走了。
宫人默默的将门阖上了。
三月初三,春光明媚。
用过早饭,华缨、华敏俩姐妹便坐不住了,兴奋的跑去梳妆打扮。
徐鉴实唇角温笑,也不拘着她们,吩咐人从账上给姐妹俩拿些银子去用。
徐九涣呼噜呼噜,用茶水淑过口便要走,屁股刚离了椅子,却是被老爹喊住了。
“你闲着无事,今日你替泱泱给华宋授学。”徐鉴实道。
徐九涣瞅瞅侄子,又看看老爹,脑袋一仰便直接拒绝了,“那不成,我忙着呢。”
“你忙什么?”徐鉴实眉头皱起,不善的瞪他。
“我也要去踏春啊!”徐九涣理直气壮道。
“咳咳咳……”徐士钦一口茶喷了,闭着眼睛难受得直咳。
徐九涣才不管这目瞪口呆的几个,施施然的抬脚出门去。
晨光里,那道身影出了院子,堂屋几人才缓缓回神。
徐士钦一张脸咳得通红,神色皱巴巴的问:“大哥这是想娶妻了?”
徐鉴实:……
默了片刻,他侧首道:“他是凑热闹。”
徐士钦:啊?
汴京城外有片桃林,每逢春三月,桃色艳艳,又因桃林旁的那汪碧水清池,前人赋诗,得了个碧桃溪的名儿。
上巳节,男女踏春游玩,最是爱来此处,景色宜人,姑娘家娇俏的面庞比那桃色更艳,汴京城中百姓笑谈,此处的良缘,比那寺中的姻缘签还盛。
是以,不管是坊间将要及笄的姑娘,还是达官显贵家的小姐,皆很是看中上巳节,这日定是要华服宝钗,盛装打扮。
“阿敏!”
“来啦来啦!”
姐妹俩欢欢喜喜的挽着手臂,跑着上了门前停着的马车。
徐九涣也换了身新衣,青松色的锦缎云纹袍,衬得人愈发清隽俊朗,目若含春。
他接过绿稚拎着的食盒,打发人道:“你身子重,不必跟着伺候了,回家养着去吧。”
绿稚在先前打算要跟着小姐晋陵时,被徐九涣打发了回来,归还了身契,不过,她没离府,依旧伺候在春居堂,前些年,她年纪到了,与家里隔壁院子的哥哥成了亲,如今老二都快要生了。
闻言,绿稚也没拧着,只道:“里面有小姐爱吃的麻薯糕和樱桃煎,底下那层装着赵记的卤煮蹄髈,别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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