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只是没揭到明面上,但京中贵胄谁不是心知肚明?一来是太子如今在学宫读书,还未参政,二来,”姚宝湘说着,眼睛在华缨脸上打了个转,促狭道:“二来是你这些年都没回来,这亲事自也不好提起,毕竟,没有太子妃还未入主东宫,便先娶侧妃的道理。到日后事成,依着镇国公与苏扶楹的血脉至亲,这位既是国舅,又是国丈的,在汴京得横着走,那苏遮更是不必说。”
华敏听得肉干都不嚼了,捏着小拳头忿忿道:“阿姐方才怎不趁乱抽他两鞭子,让他纳娶侧妃!”
华缨:……
大胆。
第28章 对峙公堂。
福宁宫。
和煦的日光洒在殿阁中,鎏金薰炉里香烟袅袅,铺着蜀绣织花缂丝锦缎的美人榻上摆着十几匹颜色鲜艳的缎子。
“这几匹雅致的给扶楹送去,正好给她裁春衣,”平嘉皇后素手指着那几匹晴蓝月色的缎子道,“这盈粉的几匹送去公主殿中。”
嬷嬷福身应是,轻声道:“咱们大小姐孝顺,得了娘娘的赏,明儿定是会递牌子进宫来与娘娘谢恩的。”
她说着,话音稍顿,又是一笑,声音压低了些,“娘娘不好与太子问的话,明儿正好可以与大小姐问上两句。”
“我只盼她争气些,让太子将她放在心上,二人情投意合,日后我也才好替她做主。”
“娘娘说的是,大小姐懂事,心里都记着娘娘的恩呢,咱们国公爷也是。”
说起镇国公,平嘉皇后脸上的神色便淡了淡,“我也不必他感念什么,顺顺当当的别惹祸事牵累我便够了,百年之后,家里的爵位传给大哥家的二郎,届时宫中再有扶楹的尊贵在,家族依旧显赫。”
嬷嬷神色一变。
平嘉皇后没察觉到,伸手接过宫女奉来的茶,浅尝了口,问:“今年的碧螺春还没送来吗?”
宫女连忙垂首答道:“官家还未遣人来送,奴婢这就去问问。”
正说着,忽的见另一大宫女疾步匆匆的进来禀:
“娘娘,出事了!”
平嘉皇后手中的茶碗没端稳,险些砸了。
嬷嬷瞧见,赶忙接过,皱眉催促道:“出了何事,你赶紧说!”
“启禀娘娘,刚宫人悄悄来说,太子与公主回宫了!太子殿下一回来就往鸿庆宫去了!”
平嘉皇后神色微怔,“他去圣祖宗庙做什么?”
宫女敬畏的慌张看她一眼,最唇嗫喏,欲言又止。
嬷嬷瞧见,厉声斥道:“谁堵你的嘴了不成,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甚!”
“娘娘要不唤公主来问问?”宫女低声说。
赵商絮回宫还没喝上一盏茶,便被人急急传唤来了母妃宫里。
听得问话,她叹了声气,难掩失望道:“是舅舅家的苏遮,今日上巳节出城踏春的百姓多,苏遮懒得等,便悄悄跑去前面,打着哥哥的名义让人避让,谁知那正好是徐家的马车,便起了争执,苏遮摔下了马,城门前的百姓都知道是哥哥了,不过哥哥没有先出城,让大家依次出城的,但苏遮好像摔断了腿,哥哥就让马车调头回来了,我也跟着哥哥回宫了。”
“怎么偏巧是徐家?”平嘉皇后蹙眉不悦道。
赵商絮垂着脑袋没说话。
好像……徐家小姐才是遭了无妄之灾吧。
“怎么又是徐家!”镇国公也问!
苏遮委屈极了,“我也不知道那是徐家的马车啊,破破旧旧的,咱家下人出府采买都不会用那样破烂儿的东西……”
“你还说!”苏余兴怒目瞪他,“此前一桩不长记性?”
床榻边帕子掩面啜泣的妇人稍顿,抬眸眼波流转的嗔怨的瞧向苏余兴,“儿子都摔折了腿,你还骂他……”
苏余兴一双眉毛皱的恨不能夹死蚊子,听见这句,语气好转了些,“去让厨房给他炖些滋补的来,缺什么只管去与夫人要。”
杨氏跟着他这么些年,田产铺子手里都捏了些,也不贪这点滋补的吃食,她伸手握住苏余兴的,半边身子倚着他,忧心忡忡道:“老爷,若是徐家来人责怪可如何是好?”
“他敢!”苏余兴顿时怒火中烧,“我儿摔断了一条腿,我还没寻他麻烦呢!真当老子是泥捏的不成!”
杨氏敛眸,心口狠狠松了口气。
苏余兴说不长记性,怎会不长?那样疼的板子,她不想再挨一回了!
“若是娘娘……”杨氏又试探轻声。
“哼,”苏余兴不屑轻嗤了声,“从前官家还是陵王,自是要拉拢徐鉴实那个老匹夫,咱们是自家人,娘娘才会让咱们委屈些,可今非昔比,徐家愈是如日中天,在官家眼里便如同那眼中钉,谁知哪日,这树就——咔嚓,倒了。我是国舅爷,等扶楹入宫成了太子侧妃,太子即位那日,我儿也是国舅!”
母子俩顿时眼冒金光,悄悄咽了咽口水。
苏余兴被杨氏满脸钦佩的瞧着,忽觉自个儿身形威猛,可比肩项羽,放言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徐家给咱们儿子讨个说法!”
说罢,自觉身高五尺的苏余兴阔步往外走。
还破天荒的没坐马车,被下人搀扶上马,挺胸昂首的骑着马去了。
春明街上,徐家大门紧闭。
苏余兴下了马,将那门敲得震天响,惹得左邻右舍的门房都探着脑袋来瞧。
徐家闾者将门打开,看清来人,还未出声,就听眼前贵重之人扬声粗气的叫嚷:
“去喊徐鉴实出来,他孙女将我儿踹断了腿,今日我倒是要听听,堂堂太傅,是如何管教子孙的,竟是教出这么个东西来!”
“……我家老爷在宫里。”
“徐九涣呢,徐士钦呢,你们府上连个管事的活人也没?”
徐家管家本在前院督促匠人修一处房檐,听得这动静匆匆跑来,还未走近,便听见这么一句,顿时落了脸。
“我家大爷出门了,二爷也在官署,镇国公若是急,我这就差人去官署请老爷回来。”
他这般不卑不亢,活像是一盆凉水将苏余兴浇了个通透。
……这是徐府。
徐鉴实那老匹夫还是太傅,徐家还没倒,那徐老二还在御前行走……
“不必了,我自去找。”
说罢,苏余兴一甩袍摆,牵着马走了。
傍晚黄昏,钟鸣鼎食之家,炊烟袅袅。
忽的——
一阵啪啪的急促拍门声响起!
下人们慌张的脚步声惊了内宅的主人。
“噗!”
苏余兴一口猪脚汤喷了出来,“你说啥?”
“刑部派人来抓公子了!”
苏余兴恍恍惚惚的走到前堂,便见几房的人皆闻声过来了,堂中站着一身官袍的大理寺员外郎。
不等苏余兴开口,大理寺员外郎便率先道:“有人状告贵府公子当街行凶,本官受大人差遣,前来将苏家苏遮带回衙门受审,还望国公莫要阻拦。”
不过是个六品小官罢了,换作平日里,苏余兴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施舍,此时他压着戾气,给了个笑脸儿,好声好气的问:“状告者是谁?”
员外郎:“无可奉告,国公莫要耽搁时辰,阻拦我等办差。”
苏余兴:……
给你脸了?
他脸上的笑倏然落下,挺胸昂首,眉目含怒道:“我儿被那徐家的丫头踹下马,摔断了一条腿,谁要状告,便让他来我府上!我倒是要问问,到底是谁当街行凶!”
话音未落,忽的门前一阵骚动。
苏家几个挤在门前的,猝不及防的被扒拉了下,就听得一句理所应当的‘劳驾让个道’。
几人回头,还未瞧清,却是见堂中苏余兴的神色顿变。
“徐九涣!!!”苏余兴怒极,拍案而起,“你竟敢来!”
“国公爷不是想要个说法儿?我来了啊。”徐九涣还穿着踏春的那身锦袍,手中晃着柄折扇,语气轻飘道。
两刻钟前,他与闺女、小侄女儿踏春回来,便听管家说,镇国公登过门了。
他就是用脚想都知缘由,脚尖打个旋儿,便施施然的来了镇国公府,顺道还去报了个官。
徐九涣瞧着苏余兴,轻嗤了声。
当真是给他脸了,还敢上门,兴师问谁的罪呢。
“是你闺女将我儿踹下了马,摔断了条腿!”
“技不如人,活该如此。”
“你放肆!”
“国公爷可知阻拦刑部拿人,依律如何定罪?”
苏遮是被人用架子抬到刑部公堂的,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反观旁边的徐九涣,风流倜傥,衣冠楚楚。
苏遮气得脸红脖子粗,将今日城门前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大人,草民亦有话说。”徐九涣礼貌举手。
刑部大人眼皮狠狠一抽,沉声道:“准。”
“苏公子所言,有几处颠倒黑白。其一,是他驾马到我家马车前,惊了我家马在前,无礼催促我们避让太子殿下的銮驾在后,可据太子殿下所言,并非是殿下的命令,苏公子这是有意私自传太子之命,损毁太子清誉。其二,苏公子撕扯我家马车的车棂帘子,冒犯女眷,这是罪证。”
徐九涣说着,掏出一方折得整整齐齐的破旧帘布递给衙役,“小女出言警告他未果,这才无奈之下给了他一巴掌,想要将这登徒子呵斥走,谁知,反倒是被威胁一句‘折断手脚’,大人明鉴,小女被吓得惶惶不可终日,我这慈父之心啊,哪里能让闺女平白受这般屈辱,只能冒着得罪国公爷、国舅爷的风险,将贵公子告上衙门……”
说到兴起,徐九涣抬袖拭了拭没憋出的泪。
“是徐华缨将我踹得摔断了腿!!!”苏遮呲牙怒道。
“是,害人终害己,苏公子再而三的故意惊扰我家的马,终使自己的马受了惊,小女不才,略懂马术,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苏公子骑着自己的疯马狂奔十丈有余!小女虽是生气,却也不想苏公子冲撞到无辜的百姓,这才匆忙施、以、援、手,也不曾想苏公子这样脆,姑娘家力道就那一妞妞,”徐九涣说着,两根手指捏了指甲缝宽的距离,“就给他踹得断了腿……不过,大人放心,一码归一码,我也不吝啬一副猪脚,定会赔给苏公子的。”
第29章 我想回岭南了。
刑部侍郎头疼的紧,他如今年过四十,当真是禁不住被人掰开脑袋叭叭儿了啊!
眼瞧着堂下那厮口若悬河,将自个儿说得凄惨,他眼皮狠狠一跳,默默的挪开眼。
同朝为官几十载,谁家子孙出息,又是谁家子孙德行散漫,他如何不知?
片刻,门外进来一小吏,刑部侍郎如遇恩赦,连忙示意他上前来。
小吏快步过来,与他耳语:“徐太傅说,此子他管不着,大人秉公办案即可。”
刑部侍郎:……
夜晚的府邸,四处掌灯,庭院静谧。
丫鬟们将晚膳摆好,便垂首退下了。
徐鉴实接过次子递来的巾子,将手擦干净,道:“用饭吧。”
徐士钦亦步亦趋的追在他屁股后面,忍不住问:“爹当真不去瞧瞧吗?”
刑部侍郎都派人来求救了!
宋喜没说话,睁着眼睛安静的看着,也在等个回答。
却是听徐鉴实淡然道——
“随他闹去。”
旁边案桌上,姐弟仨凑着脑袋吃祖父带回来的冰酿圆子。
“祖父这话说得不对,爹爹不是闹,”华缨闻言抬首,模样认真道:“爹爹说,他去告诉镇国公谁是大爷。”
徐士钦:……
徐鉴实被孙女回嘴,也不恼,招手道:“那东西凉,少吃,过来用饭。”
“……不等等大哥吗?”宋喜呐呐问。
华缨小跑过来,睁着清澈黑亮的眸子,说着大实话:“婶娘安心,爹爹今儿是不回来用晚膳的,他若是吵赢了,定是要去会仙楼点一道东坡肉,再要一坛子金陵春给自个儿庆贺,若是吵输了,也是要吃东坡肉,品金陵春的,不过那是发人内省。”
宋喜嘴唇动了动,虚虚的看了眼公爹,就见其冷哼了声,大抵是因那糟蹋银子的纨绔子不在跟前,倒是未多训斥什么。
宋喜今日在踏春的三人出门后,便带着儿子回了趟娘家。
武定伯府上月有桩喜事,姚老五媳妇儿生了个千金,小姑娘长得粉嫩嫩的,很是可爱,她便趁着今儿家里都不在,索性回去看看小外甥女。擦着天黑时才回来,便见泱泱和阿敏都回来了,却是没见徐九涣。她问了一嘴,才知那事。
公爹没有责怪,夫君也没,可是宋喜心里却是有些惭愧,她今日若是在家……
忽的,筷著轻碰着碗沿,拉回了她的思绪。
瓷白的碗盏里,糖醋小排色泽漂亮极了,她抬眼,就见泱泱收回筷子,目光对上,小姑娘催促一句。
“婶娘快吃啊。”
宋喜弯唇笑笑,夹起那块糖醋小排送进嘴里。
晚膳用过,也没见着徐九涣回来。
徐鉴实嘴上说着随他去,却是让人斟了茶,教考起了孙子的功课。
华缨和妹妹对视一眼,二人悄悄挪着脚想跑,身形刚晃了晃,便被徐鉴实眼也不抬的喊住了。
“你俩且等等,还没轮到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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