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尔弃幼志,顺成厥德。
受此发笄,以正汝仪。[1]
二加发钗,三加尔服。
洵美且都,素素窈窕。
三复起身,华缨衣冠华服,朝观礼宾客福身一礼。
门外日光正盛,绯桃艳艳。
竹竿子高声喝——
“礼成,贺!”
第53章 龙舟赛。
丝竹管弦,乐声悦耳。
徐鉴实目光孺慕的看着孙女,满是欣慰。
旁侧同僚拱手道贺,他矜持颔首,唇角微微弯起,道:“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男宾们被徐家兄弟俩招呼着往前院去,徐鉴实陪着几位德高望重者,拥挤的堂屋顿时宽敞了不少,丫鬟们进来奉茶奉果,今日喜事,前面伺候的也多是绯色桃色的喜庆颜色,宋喜在堂屋招待女眷贵妇,华缨则是带着一众未出阁的姑娘们往旁侧的阁中去坐,华敏自觉的颠颠儿跟上。
苏扶楹今日也在,她的帖子是华缨写的。
前面姚家几位姐妹簇拥,叽叽喳喳的额夸赞华缨今日打扮得委实好看,衣裳好,冠子好,模样更好。
苏扶楹走在她们身后,听着这话,不觉莞尔。
与那日窄袖袍子,飒飒踏踏不同,今日的华缨,双眉浅淡画春色,两耳炫濯垂珠珰,端着闺门淑女的姿态,步伐轻逸。可不管是哪种模样,都如初绽群芳,耀眼夺目。
华缨在京中无甚好友,也只与姚家姐妹来往密切,阁中坐着的随母亲来赴宴的一众贵女,瞧着华缨也面生的紧,往日只闻其名,今日倒是见着人了。
这一见着,目光便忍不住打量,再看看旁边矜持端坐的苏扶楹。
二女皆是面容姣好的,苏扶楹娴静柔顺些,华缨则是秾艳姝丽的,那双眼睛甫一瞧来时,不觉带着凌厉,好似破空的风,让人想躲。
几位贵女互相对视一眼,眼里一副尽在不言中的神色。
平嘉皇后将苏扶楹当太子妃教导,今岁苏扶楹都有十七了,这亲事也该提个章程了。
再看这位徐大小姐,如今占着太子妃的名头,及笄礼这样的宴,太子殿下也未赏光,可见上元节宫宴时,纵然她替太子殿下说话,也未动得郎君心意。
几人正对着眼色想着,忽的听一道轻灵的声音:
“阿楹,尝尝我家的糕点,很好吃的。”华缨招呼道。
这一句,莫说是那些贵女神色如同见了鬼,便是姚家姐妹都憋了又憋的瞧着她。
苏扶楹轻抬手臂,从华缨递来的碟子里捻了一枚桃花酥,还未入嘴,便嗅到了一股子桃花的清香,便是连酥皮都是桃花瓣的样式,桃粉惹人,中间花蕊处,一点浅黄色,她抬眼问:“是用了酥油?”
华敏蹭的抬头,眼睛骤亮道:“阿楹姐姐也懂点心?正是用了酥油,那一点花蕊便是,好看又好吃呢!”
她得意。
便是因这点心是她的想法啦!
苏扶楹轻笑谦虚道:“略知皮毛,不如徐二小姐巧思。”
说着,她垂眼尝了口手里的桃花酥,入口不甜腻,酥油淡淡的香甜,还有桃花瓣的香气。
余光扫过某只手悄悄扯了扯那绫花红衣袖,眼睫微动,只当没瞧见。
姚宝湘暗戳戳的问华缨:“你们何时这般熟了?”
华缨想了想,说相熟委实算不上,上回借着苏扶楹的提醒,华缨方才劝服了镇国公在营妓之事上出头,那日她送了苏扶楹胭脂之后,便没交谈过了。
今日邀她来赴自己的及笄宴,说起来,华缨羞涩搓手,她在汴京没有朋友呐,若是非要矮子里拔将军,就是苏扶楹了。
姚宝湘坐姿不端,半边身子靠在华缨身上,借着衣袖遮掩,朝她后腰又戳一下,一双大眼睛示意:老实交代!
华缨轻颤了下,揪住她的手,神色颇为认真的低声:“正月十二。”
“哈?”
时辰正,丫鬟过来请众人去坐宴。
为着今日这宴,宋喜忙了许久,不说桌椅都挑剔,便是桌上菜色,都是试了七八回方才定下。
乐声喜气洋洋,门前爆竹声响了足有一刻钟,便是连招呼敬酒都显得格外喧嚣热闹。
宴散后,主家送客。
姚家姐妹几个没急着走,寻了贵妇堆儿里的姚宝蕙,去华缨的屋子懒着了。
姚家几个夫人笑着摇首,“怎就有说不完的话。”
宋喜将人送至门前,也笑说:“由着她们去,等晚些,我让人再套马车送她们回府。”
春居堂。
华缨将珠冠取了,放肆的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姚宝湘和姚宝璐有样学样,也将那碍事的披帛和外裳脱了搭在木架子上,窝在床榻打盹儿。
晌午宴上用了些梅子酒,这会儿子床帏间萦绕着淡淡酒香,姚宝蕙闻着不觉也晕乎,拿了迎枕半靠着。
姚宝芳正和华敏凑着脑袋分食一笸箩枇杷。
屋中悠然安静,片刻,姚宝湘睁开了眼睛。
“三日后便是端午了,听闻今岁的龙舟赛很好看。”她说着,贼兮兮的朝几人眨眨眼,一副心照不宣的神色。
华缨靠在床榻上,一卷书盖在脸上,懒洋洋道:“你成日瞧,还没瞧够?”
话出口,便被姚宝湘恼羞成怒的挠她痒,“坏丫头,尽是浑说!”
华缨蜷缩了缩身子,脸上的书卷掉了下来,她睁着双粉润的桃花眼道:“我说的是几位表兄,表姐说谁?”
她这般正经神色,倒是将姚宝湘噎了下,粉面桃腮如春桃,鼓着脸坐了片刻,咬牙道:“他们有甚好瞧的,都不洗脚!”
“咦……”
顿时帐子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嫌弃声。
正吃着的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端着笸箩去了外间。
不过,确如姚宝湘说的,今年端午赛龙舟很是好看。
两艘长有十余尺的龙舟在江心威风凛凛,男儿矫健,英姿勃发,江水波涛汹涌,直破江心而来!
绿柳垂丝,江月亭中坐着一众穿着华服旖旎的贵女,却扇遮掩着酡红的脸颊,欲瞧还羞,风吹来,披帛飘荡,满亭子的脂粉香。
华缨也在看,看得目不转睛。
瞧得出来,此次划龙舟的皆是虎背熊腰的汉子,大抵是如湘表姐说的苦练数日,身板结实,孔武有力,日光下那浮汗的身躯紧致,脊背厚,肩头宽阔,随着使力,身上的腱子肉鼓起又收拢,周而复始。
华缨满意点脑袋。
这才像些样子嘛。
正瞧着,亭中忽的一阵哗然,尽是倒吸口气的吃惊。
华缨不明所以的回头,余光瞥见那抬步过来的身影,脑袋不觉歪了下。
是赵徵。
天暖了,上回见他还披着氅衣,这会儿穿着衮服走来,衣袖被风吹得鼓起,愈发显得身姿如仙,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抵了下腰间宫绦上佩戴着的兰草香包,华缨不觉眨了眨眼。
唔……有点好看。
“太子殿下。”众闺女却扇福身请安。
华缨懒在廊柱处,也随众福身,唇嗫喏几下,没出声儿。
“免礼。”赵徵沉声道,目光从那角落掠过,看向苏扶楹,“娘娘请表妹前去说话。”
此言出,亭中视线或明或暗的皆朝着华缨看了去。
有些还夹杂着幸灾乐祸和看戏的神色。
姚宝湘护犊子的往华缨跟前一挡,将那些视线瞪了回去。
看啥看?
谁稀罕似的!
华缨也确实不甚在意,只是看向苏扶楹的目光颇为羡慕。
她也想近处去赏那健硕胸膛和腱子肉呢。
苏扶楹却是被她的目光看得心口微滞。
正欲张唇,便又听赵徵开口。
“此处瞧得清?”赵徵看向华缨问,“可要随我去江心亭观看?”
贵女们:?
若说邀苏扶楹去,那是平嘉皇后的恩典,可这会儿邀华缨去的是太子啊!
啥意思?
这江五亭,江心亭离得最近,坐着帝后储君和众臣,其次的几个亭子,皆是按品阶安排了臣子和贵妇女眷,最远的这个江月亭则是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小姐们赏龙舟赛。
华缨瞧不清。
但她不说。
“多谢殿下好意,臣女不胜惶恐,品不配位,不敢随殿下去。”华缨道。
贵女们:???
你还端着了?!
姚宝湘看着那十几张神色变幻的脸,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显着你们了。
赵徵也未强求,与她颔首,便与苏扶楹一前一后的出了江月亭。
华缨好似未觉亭中气氛诡异,躲在廊柱阴凉处继续看龙舟赛。
那江中争得激烈,浪花四溅,隔着这般远,还能听见士气大振的吆喝,二龙相争,谁也不让谁,直至折返时,那红色的龙舟因龙尾处力不济,作势要翻船,一时间喝彩声都乱糟糟,眼前波光粼粼,瞧得人心急,堪堪稳住时,蓝色的龙舟超了半个头,士气凝聚,喝声震耳欲聋。
华缨碰碰姚宝湘因紧张而握紧的小拳头,“段世子要得赏了呢。”
是呢,那蓝色龙舟上的是段晁,打头阵站在龙首处。
除他之外,华缨还瞧见几张略熟的面孔。
姚宝湘是这样说的——
“龙舟赛这样好的露脸时机,怎会将平头兵卫安排去,多是那些待在营中的勋贵家子弟,不过,今岁官家倒是照着名册点了几个,便是要看看这段时日操练得如何。”
果不其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鼓声如雷,那因方才之故而稍泄气的红色龙舟,没追上旁边那嗖欢欣鼓舞的。
两只龙舟先后靠岸,将士们自龙舟上跳下来,朝亭中的昌隆帝行礼,“祝陛下端午安康,福寿绵长!”
昌隆帝欢喜道:“赏!”
姚宝湘遥遥的对上某人的目光,小脸儿一红,便听身侧的人迫不及待道——
“要吃席了叭!”语气雀跃。
姚宝湘:……
第54章 无赖模样。
笙歌燕舞,觥筹交错。
华缨认真的剥案桌上的一只小粽子,忽的,手边又有一颗,她抬起眼,欢喜道:“爹爹真好~”
是呢,徐九涣今日也来赴宴了,蹭着老头儿光。
如他这年岁的,不是自个儿位列朝堂,便是面上无光,才不来丢人现眼呢,徐九涣就不一样啦,跟闺女一起坐在老爹案桌后的小案前,也亏得他朗月星目,风姿倜傥,打眼瞧去,竟是不比那些个小辈年长什么。
华缨将自个儿的小粽子剥好,又将手边爹爹给的那颗夹来,动作温吞的剥,少顷,两颗蜜枣糯米粽子躺在碗里,她方才用打湿的棉布帕子擦手,忽的,一双筷著朝她的小碗直直的伸了过来——
哎呀呀!
指腹的黏腻一时擦不干净!
华缨眼睁睁的瞧着那筷子将一只蜜粽稳稳夹住,动作行云流水的塞进了一张大嘴!
华缨幽怨的瞪着爹爹:……
徐九涣饶有兴致的瞧着歌舞,忙里分给她一个眼神,“那个也给我?”
华缨默默的扭过身子,侧身对着他,挡住了小案上的莲花纹小碗蜜枣粽。
休想。
华缨吃过几回宴,倒也不觉稀奇什么了,宴刚过半,底下众人便三五扎堆儿的敬酒说笑,昌隆帝面目慈祥,端的是一派君臣祥乐。
只看了一眼,华缨便收回了目光,与爹爹小声说:“我想出去玩儿……”
徐九涣‘啊’了声,没给她一个眼神,挥挥手道:“懒会儿就回来,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宴散了。”
华缨‘哦’了声,做贼似的从小案起身,拢拢披帛,理理衣裙,在姚家的席案前没看见姚宝湘,索性自个儿乐颠颠的出殿吹风去了。
端午宴摆在了光宝殿,此处往左去是江心湖。
路遇几位结伴赏花的贵女,互相颔首见礼罢,华缨步伐飒飒踏踏的离开,想去寻个清净地儿吹江风。
拐过一处蜿蜒假山,忽的身后一道穿着宫装的倩影朝她追来。
赵商絮气息不匀,结结巴巴喊:“徐、徐姐姐……”
华缨扭头,神色疑惑:“殿下?”
赵商絮走近,抿了抿粉唇,对上她的目光,陡然红了脸,目光忽闪,声若蚊蝇道:“徐姐姐……碧翠亭风、风景好,你可要随我去看看?”
华缨:“嗯?”
她们二人无甚交情,此时赵商絮急急追来,又磕磕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华缨心里叹了声,仰天长啸:是谁要害她!
赵商絮本就紧张,被她目光直直的看着,不消片刻,便忍不住垂着脑袋老实招了。
“哥哥让我带你去的……”
“我说不敢不敢,哥哥说你不会打我的……”
“我说让他自己来,他说男女授受不亲,让人瞧见,恐惹非议。”
“我、我只得来了……”
这话说完,那颗脑袋垂得更低了,似是羞愧难当的满脸通红。
华缨怔了片刻,歪着脑袋来看她神色,小公主似有所觉的稍抬眼,目光对上一瞬,又赶忙挪开,瞧着都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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