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得义愤填膺又理直气壮。
姚宝湘脚步停住,扭头满脸忿忿,“亏得大伯还说,宁家书香世家呢!我呸!”
说着,她坐下,道:“大伯母今儿要买东西去,打算是明日再来看你,我等不及,便带着她们几个过来的,这回家将此事说了,大伯母怕是得偷悄悄的抹泪。”
姚宝蕙轻摇首,淡声道:“抬便抬了,我不在意这些。”
“姐夫待你不好?”姚宝芳懵懂问。
姚宝蕙正欲张唇,却是见门前一道颀长文弱身影,“夫君回来了。”
她说着起身,朝那半边身子福了福身。
软榻上几人面面相觑。
她们说话声音不低,那话想来是被檐下的人听了去。
姚宝湘理直气壮的梗着脖子,她就是说了,咋的!
有本事进来跟她打一架!
宁元雪没进来,身影停在门前,“夫人房中招待娇客,我便不进了,路遇卖春笋的,我买了些回来,夫人与妹妹们尝个鲜。”
“多谢夫君。”
姚宝蕙道。
寥寥几句,二人隔着一道门的距离分开了。
榻上几人偷偷推开些窗棂,瞧着那道清瘦身影绕过月亮门出了院子。
“那姐夫呢,姐夫可说要抬通房?”华缨问。
姚宝蕙收回目光,眼睫垂了垂,心口不觉有些发涩。
闻言,她轻摇首道:“昨夜与他说了此事,他只说他会与婆母说。”
姚宝湘冷哼,“昨日才说,今儿那老夫人的侄孙女儿便来了,足可见这一家子道貌岸然!”
姚宝璐自后轻扯了下她的衣袖。
姚宝湘:“干啥!”
姚宝璐:……
……比爆竹都易炸。
“今日你们来瞧我,我很欢喜,原是让人备了暖锅,还是晌午吃春笋?”姚宝蕙轻声问。
“暖锅!”姚宝湘喊。
谁要吃他的春笋!
呸!
姐妹几个待到日暮四合,方才从宁府出来。
姚宝蕙将几人送上了马车,还有几匹鲜亮的料子,“天暖了,裁衣裙穿。”
说罢,她后退两步,目送马车离去。
“少夫人,进去吧。”丫鬟说。
瞧着马车出了巷子,姚宝蕙‘嗯’了声,转身进府,澄黄的落阳洒在身后,照亮了半边背影。
马车上,几人沉沉叹了声,良久沉默。
街道上了灯,轻暖的光晕透过晃悠的窗帘,明暗交错。
外面传来小摊的叫卖声,孩童央着爹娘买纸鸢的稚言稚语。
“宁家太欺负人了!”
“给宁元雪套麻袋揍一顿吧!”
“明儿吧,这会儿都下值了!”
“明日去蹲他!”
华缨木着脸,将那凑在一处光明正大商议的两颗脑袋分开,“别搞。”
姚宝湘不服,“泱泱,那时你待我之事可不是这般!好泱泱,咱们一起去揍他!”
“蕙表姐不想,”华缨摇头说,“她是家中嫡长女,若是过得不好,或是有出格之处,那丢的是武定伯府的脸面,她宁愿当作不在乎姐夫,也不愿去担善妒的名声。”
姚宝湘揉脑袋,“好难,想揍人……”
忽的,马车被勒停。
“二小姐,咱们遇着靖安伯府世子爷了,您可要见?”
华缨几人目瞪口呆:……
相国寺的佛都没这么灵验叭!
姚宝湘也茫然的眨了眨眼。
“二小姐?”
车夫又喊。
话音未落,一侧的车帘被唰的掀开,一颗珠光宝气的脑袋探了出去。
天色已暗,那骑马之人身后是大片的辉煌夜市。
二人目光对上,姚宝湘朝他勾勾手指。
段晁催马过来,刚俯身附耳过来——
咚咚咚……
胸口挨了一连串的拳头,擂鼓似的。
他垂眸。
姚宝湘拨了拨因使力而乱了的额前小碎发,长出口气:“呼……舒服多了。”
段晁:。
第51章 撑腰。
段晁吞了吞喉咙,抬手便握住那截腕子,朝自己这边轻扯了下,哑声道:“揍我?”
姚宝湘仰着头,被他扯得半边身子都趴在了窗前,有人瞧见,不禁多投来两眼。
她脸微热,却是硬气道:“揍不得?”
理不直气还壮。
段晁险些气笑了。
“我惹你了?”
姚宝湘重重点头,道:“你今日穿的衣裳我不喜欢!”
这便是找茬儿了,偏让人对她没招儿。
段晁瞥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你今日穿的好看,我喜欢。”
姚宝湘今日穿了件嫩绿的夹棉袄子,袖口缀着一圈雪白兔子毛,瞧着跟雪覆嫩芽似的。
她身子本就丰腴,此刻压在窗棂上,愈发显得呼之欲出。
姚宝湘本就微热的脸,顺着他的眼神垂首,腾的一下烧得满脸通红,被握着的腕子挣了挣,气得骂:“不要脸!”
段晁不置可否,望了眼身后的夜市灯火,问:“可要去逛逛?”
“谁要跟你同乘一骑!臭死了,起开!”
姚宝湘骂完,手腕顺势一扭,整个人缩进了马车里,紧紧的压住车窗帘子。
外面没动静,姚宝湘刚要松口气,扭头便对上了几张憋笑的脸,顿时卡了下,羞恼道:“哎呀,烦死啦!”
说完,又催马夫赶紧的赶车走。
姚宝璐说:“我倒是瞧着二姐夫好些,至少你不会被欺负。”
姚宝湘登时气势嗖的窜上天,挺胸抬头,骄傲哼声道:“他敢!”
“也是因着二姐姐与段表哥相熟,”姚宝芳说,“大姐姐与姐夫成婚前可是没见过的,若是要大姐姐这般蹬鼻子上脸的欺负人,大姐姐哪里会?”
“也是。”姚宝璐点头。
姚宝湘整了整衣裳,低着脑袋说:“还是不能轻易喜欢谁,若是将心交付了,那便是将软肋给了他,哪日若是他要纳妾,伤的只能是自个儿。”
华缨睁着圆眼睛,直点脑袋。
湘表姐读书多,得听!
后面被落下的段晁,悠悠的催马回府,片刻,没忍住垂首嗅了嗅自己。
前些时日官家下令,废了营妓,太子受命将那些女眷与伤残将士一并安置了,不知何处传来风声说,五月初五端午节时,宫中龙舟赛,官家有意抽东西二营的兵卫划龙舟比试,这些时日两个营的将士都较着劲儿操练呢,他一个骑都尉自也不甘落后,今日还算好,没怎么出汗,就那么一点儿汗味偏给她闻见了。
娇死了。
华缨和华敏回来时,家里正要摆饭。
“去哪儿玩儿了?”
徐九涣屈着条腿懒在软榻上问。
旁边煮茶的徐士钦无语的翻了眼,自个儿都是与狐朋狗友鬼混一日回来的人,也就只比这姐妹俩早一刻钟进门,竟是扬着下巴兴师问罪似的。
“去看蕙表姐了,”华缨说着,蹭过来挨着爹爹坐,“蕙表姐有身孕了。”
“喜事儿啊,”徐九涣摸着下巴问,“哪日摆宴,带我一块儿吃席。”
华缨乖乖的:“好。”
徐士钦眼皮抽搐了下,颇为无语的正想扭头怼那不要脸的两句,就见妻子过来了。
华缨今岁十五了,春末便是生辰日,要行及笄礼的,这于姑娘家是大事,宋喜这段时日忙得分身乏术。
她进来,瞧见这姐儿俩,问:“回来啦,阿蕙身子如何?”
“蕙表姐挺好的,就是她婆母坏死了,要给姐夫抬通房。”华敏说起就觉生气,嘟着唇满脸不高兴。
她素来懒,又有华缨这个万事冲在前面的阿姐,更是懒怠了,这般恼,还挺少见的。
这话出口,屋里几人对视一眼,皆有些无言。
徐九涣轻呵了声,眼珠子一转,看向闺女,“你没闹事吧?”
华缨:?
信任呢?!
“……我哪有那样不懂事?”华缨木着脸幽幽道。
徐九涣挠挠下巴。
这倒也不是,就是这闺女虽是他带大的,可他‘随遇而安’的好处,也就学了五分去,那剩下的五分,随了根儿的嫉恶如仇。
华缨哼了声,脑袋一别,起身去与婶娘说话了。
华敏也滚了过来,姐妹俩一边儿靠一个,听宋喜低低絮语。
宋喜说:“姑娘家成亲后,少不得受些委屈,”她说着一顿,朝那煮茶的人看了眼,目光收回,声音低了些,“我嫁你二叔倒是没有那些乌糟事,那也是你们祖父教得好,成亲前我外祖母教导我说,旦是有孕,便将身边的丫头抬了通房,有往日情分在,好过爷们儿自个儿在外寻花问柳的往府里带,我不知许多事,聪慧也不及你们姐妹,能教你们的委实不多,往日外祖母教导的话,今儿与你们说了,你们挑着听就是了。”
“那被抬了通房的丫头也挺倒霉,”华敏嚼着蜜饯儿说,“人家本能在寻常人家当家,可当了通房,与下人无异。”
宋喜轻摇首道:“可也有许多丫头,想要搏一搏,若是得了爷们儿的宠爱,再得个一子半女的,上头的夫人宽慰豁达些,她们的日子也不见得难过。”
“女子只能依靠男人过日子?”华缨张唇说,“我偏不信。”
宋喜笑了笑,低声道:“当家主母的女子,娘家强势些,自个儿也能挺直腰杆儿,不必借着男人的恩宠过日子,宁家夫人想给自己儿子抬通房,可你们外祖家,你们大伯母娘家还没落魄到除了爵呢。”
翌日。
武定伯府的马车便停在了宁府门前,上面下来两位衣冠华服的夫人。
武定伯夫人稍抬眼,贴身嬷嬷便使唤小厮们将马车上绑着的樟木箱子往府里搬。
门前的护卫瞧见这动静,刚准备偷摸儿的去通报,便见那二位华贵的妇人站在门前,十分有礼道:“劳驾通报,大少夫人的母亲和二婶来瞧她了。”
消息跨过几道门,传到了后院去。
不消片刻,宁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出来亲迎,端着笑模样道:“亲家夫人来了,我们夫人听着人禀报,忙让老奴来迎二位夫人。”
“客气了。”
武定伯夫人道,面上却是不见笑,与姚二夫人一道越过那嬷嬷入府去。
“那可是给小主子的东西,都仔细些,磕了碰了的莫怪夫人罚你们。”武定伯夫人身侧的嬷嬷指挥小厮说。
门前宁夫人的嬷嬷眼皮抽了下,随在那端淑威严的两道身影后进了府。
她心里腹语:也不瞧瞧这是谁家门楣,搁哪儿摆谱呢。
穿过二道门,武定伯夫人道:“昨儿家里几个姑娘过来,说是没给老夫人请安,今儿我们妯娌登门,老夫人见是不见?”
她语气平淡,好似寻常的问,只那睥睨来的一眼,却是让嬷嬷眼神闪了闪。
世家养起来的贵气,纵然爵位一落在落,在这偌大的汴京城,他们也是世家贵胄,宁家祖上如何风光,在当朝都不好提起,因着朝上那两位老爷不结党,又因官家重文臣,宁家才被人称赞两句清流,勉强与武定伯府搭上。
“亲家夫人说的哪里话,咱们夫人也做不得老夫人的主,不过,有下人去通报了,该是坐会儿便有信儿了。”嬷嬷赔笑道。
姚二夫人轻嗤了声,手肘轻怼了下大嫂,道:“瞧瞧,人家这排场比公侯伯爵府都大呢,当日求娶咱们家大姑娘时,可不是这态度啊。”
嬷嬷脸上的险些没挂住。
武定伯夫人道:“既是登门,没有不给老夫人问安的道理,先去老夫人处吧。”
话落,便见那嬷嬷神色变了变,期期艾艾的欲张口。
武定伯夫人没等她说话,说句让她领路不过是给宁家几分颜面罢了,这府上她来过,自也知道宁老夫人的院子如何走。
这仲春时节,嬷嬷冷汗都要滴落了,她手握拳,快步跟上,一路竟是没瞧见个丫鬟,连个偷偷去传信儿的都指望不上!
只盼着、只盼着……
进了院子,嬷嬷顿时腿一软,险些没跪下!
走在前面的武定伯夫人脸唰的沉了,宽袖里的手攥成了拳。
只见檐下,姚宝蕙正跪着。
她们来的时辰早,这会儿也将将是用过早饭,日光稀薄,透过云层都不觉几分暖。
“阿蕙!”
姚二夫人喊了声。
这一动静,惊了屋里的人。
宁家子息丰盛,几个女眷顿急忙掀帘出来,便见姚家两位夫人欲要吃人的脸。
正堂里。
宁老夫人坐一侧,武定伯夫人坐一侧。
姚二夫人拉着姚宝蕙的手在下首坐,姚宝蕙站着挣了挣,眼神示意。
姚二夫人好似没瞧见,朗声道:“坐啊,跪傻了?”
姚宝蕙:……
武定伯夫人瞥来一眼,冷声道:“我便是这般教你的?自个儿身子不顾,腹中孩子要如何?”
姚宝蕙垂着的眼睫颤了颤,眼圈忽的红了,挨着二婶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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