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无宫灯好高悬,倒是看不清她眼中的他是何模样。
“梅花孤傲,与殿下相衬的紧,我无福包回赠殿下,便以此簪花,祝愿殿下新岁吉乐,福寿延绵。”华缨说。
赵徵还未生出些什么心思来,便被最后那句惹得眼皮跳了下,他薄唇微抿,片刻,还是没忍住,无语道:“……我尚未及冠。”
哪用得上福寿延绵的贺词?
华缨方才那是起了坏心思,想要逗他一逗,闻言,一本正经道:“忘啦忘啦,瞧着殿下这肃正模样,我以为看见二叔了呢。”
赵徵:……
他今年十八!
将人气罢,华缨拍拍屁股跟着祖父出宫啦~
路上皆是车马碾过的动静,行至巷子时,遇见了驾马回来的徐九涣。
“爹爹!”
华缨喊了声,手里便被递来一根糖葫芦,她扭头要给祖父,便听爹爹悠哉欠揍道:“别给他,仔细崩了牙。”
徐鉴实没好气的瞪一眼那讨嫌的,“大晚上的又去哪儿闲逛了?”
“会仙楼吃酒。”徐九涣道。
说着,他将缰绳递给上前来的下人,祖孙仨一道进门。
今夜宫宴,徐士钦一家四口也没去,左右老头儿不在家,他们便在会仙楼用的饭,徐九涣手里拎着的食盒里还有两碗桂花酿圆子,一道香酥鸭。
华缨嗅着香味儿,欢喜的咬着糖葫芦跟着爹爹跑,一边吐苦水:“那宫宴的菜好少哦,我都没吃饱……”
徐鉴实走在后面,步伐稳重,心想,若是没有营妓之事提起,便该上酿圆子了,大抵是昌隆帝听着他们争辩,将这寓意团圆的给忘了。
他倒是不觉饿,但是随着前面那父子二人行去堂院,还是跟着进去了。
官帽摘掉放好,手边便被放了一碗热腾腾的酿圆子来,徐鉴实手一顿,扫了眼那孝敬他的长子,还是没拂他面子,握着汤匙吃了。
一碗热食下肚,华缨又扯了鸭腿啃,“阿敏他们呢?”她扭头问爹爹。
徐九涣在煮花茶,满室的花香,闻言头也不抬道:“时辰早,去相国寺逛去了。”
“你怎没去?”徐鉴实用帕子擦了擦嘴问。
“我同去了,谁买这吃食回来孝敬你?”徐九涣抬起脑袋说。
徐鉴实哼了声,不置可否。
华缨啃着香喷喷的鸭腿,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的瞧热闹,又不禁嘿嘿笑。
“笑啥?”徐九涣脑袋一扭,眼尖的瞅见了她腰间的艳色,下巴一抬,又问:“那是啥?”
华缨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茫然问:“福包啊。”
怎的还不认识了呢?
徐九涣翻了记白眼,“谁送你的?”
他又不瞎,自是知道那是福包,但瞧着像是在相国寺求的过香祈福福包。
按理说,年前时,该去相国寺拜拜,求个祈福的福包佩戴,只他们家几人都不信神佛,便省了这事。
华缨眼珠子一滚,对着两道看着她的目光,实话实说:“太子。”
“呵,”徐九涣一听这名儿,皮笑肉不笑道:“你们还走得挺近的?”
华缨咬着鸭腿儿想了想,又摇头,“算不上,只几回碰见罢了。”
三人又说起今日宴上的事,徐九涣没去浪荡,这个时辰回来便是想问这事。
徐鉴实吃了长子孝敬的茶,将宴上的事寥寥几句与之说了。
华缨坐在旁边啃肉,目光愣愣的盯着那炭盆。
除夕,东营,前日酒宴,还有今日宫宴……
是没几次呀。
她心虚什么?
“……东营如今是个什么境遇,官家心里也清楚,若说整顿,差个由头,营妓之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权看是如何瞧,至少,官家是不在乎的,端看底下臣子就是了。”徐鉴实道。
“可泱泱今夜有句话,问他可有堪用的将帅,这话颇重,养着一群皇粮虫便罢了,可倘若无将帅之才征战,他心里也慌,这事大抵是能成。”
华缨嗦了嗦手指,低声说:“可我瞧着,官家今夜像是对太子和镇国公不满,像是要……”
“太子入朝堂,不足一年,官场之上最忌讳结党营私,更何况那人是太子,”徐鉴实望着孙女,谆谆教导,“这便是我要与你说的,今夜用苏余兴,不好。”
华缨神色不觉,“可汴京中,东西二营以及禁卫军,独西郊三营溃破,以西营入手不是情理之中?那镇国公时西营指挥使,他动手也合理。”
徐鉴实:“外戚。”
简单二字,华缨心口怔了下。
追溯前朝,外戚之势力庞大,与宦官擅权之例不在少数,皇权崩塌,超纲动荡,甚有一国之覆灭。
她想着赵徵与镇国公有甥舅关系在,便是官家疑心他们结党营私也好过与旁的官员,但却忘了这史实。
“那……官家可会动他们?”华缨蹙眉问,眸中不觉忧心忡忡。
徐鉴实轻摇首,“他如今更想收复五州,名垂青史。”
昌隆帝确实如此想。
他正值壮年,身上早没了年轻时的野心勃勃,如今多想着稳定朝堂,权势收拢。可今夜徐华缨那番话,莫说是武将血液翻涌,便是他心口亦如鼓擂,久难平静。
那种野心,可说是壮志酬筹。
少年人当真一腔孤勇,无所畏惧。
昌隆帝已经许久不曾感受这种畅然了。
夜风透过门缝进来,将案桌上供奉的长明灯吹得火光摇曳。
昌隆帝看着祖宗牌位,良久,起身打开殿门出去了。
外面候着的太监忙将手中的氅衣替他披上,问:“陛下,今夜可要去皇后娘娘宫中?”
月中两日,按着规矩,都是要宿在皇后处。
可自上回平嘉皇后被锁了宫门后,待昌隆帝便淡淡的,时日一久,昌隆帝便不大去福宁宫了,便是月中这两日,也无顾忌的宿在嫔妃宫里。
昌隆帝摇摇头,迎着寒风出了鸿庆宫,“回尘光殿。”
走了片刻,他长叹了声,道:“太子比我好福气啊。”
管事太监心想:也不尽然。
徐家大小姐那般聪慧才智,日后成婚,太子定当防备的紧,不会让她手沾朝政权势。
第50章 想揍人。
之后几日,华缨当真在府中修身养性,只每晚与祖父用饭时,会问两句那事如何了。
“哪有这么快,少则二月初,多则得到三月。”徐鉴实喝了口汤,笑道。
一项律法废除,难免牵涉多。
如今只是西郊三营,那边东营的又闹了起来,还有禁卫军。
只这些烦心事在朝堂,徐鉴实便没多言,在他看来,官家动了心思,底下的朝臣今日即便争辩声讨,这营妓也终会废除。
过了年,小白狮年糕胖了一圈儿,华缨每日晨起都要带他遛遛,省得抱不动了。
那厢书房里,华敏和华宋姐弟俩被督促背书,诵声郎朗。
枝头冒出新绿时,姚宝湘姐妹仨跑来,说是姚宝蕙有了身孕,喊华缨姐妹俩去宁府同贺喜。
华缨吃惊,“惠表姐成亲刚半年,都有身孕啦?!”
姚宝湘将她张开的嘴巴捏着合上,端着长姐的持重沉稳姿态,“成亲半年,也该有身孕啦,”说了一句便暴露本性,一屁股坐在旁边与她咬耳朵说悄悄话,“你都不知,年里那回大姐姐回来,大伯母都悄悄使唤人找了医科圣手来替大姐姐看了看,还开了方子调理……”
“这么急?”华缨张了张嘴说。
“寻常小媳妇儿过门半年,若是还没好信儿,婆家苛责不说,那街坊邻里的也会说闲话,那要是两三年没有子嗣,男子将人休了,还会得一句‘深明大义’的夸赞,而女方这边却是颜面扫地,这要如何说理。”姚宝湘撇嘴道。
华缨咽了咽口水。
徐家没人说这些,而她在外与爹爹流浪时,左邻右舍的皆是寻常百姓,少有休妻之事的闲话,这会儿听着姚宝湘说,不免有些吃惊。
子息虽是紧要,可如何与生者相提并论?
二人也没耽搁太久,
绿稚替华缨重梳了头,又换了身见客的衣裳,表姐妹便出门了。
华敏比她动作快些,已然跟两个小表姐在马车上坐着了。
姚宝蕙嫁的宁家,从前是士族人家,祖上多功德,几经更迭,如今鲜闻其名,但在汴京城中也是清流,与武定伯府算是门第相当。
姚宝蕙嫁的乃是宁家嫡长孙,宁元雪,去岁入仕,从五品舍人。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算是到了宁家所在的街巷。
许是知道她们要来,门前姚宝蕙的陪嫁丫鬟在等。
马车甫一停稳,她上前来打帘,笑着请安。
一行几人热热闹闹的进了府,丫鬟将她们径直带去了姚宝蕙的院子。
“不去给老夫人请安吗?”姚宝湘茫然问。
“少夫人吩咐说,老夫人房里有人在,咱们迟些再去。”丫鬟低声回。
九曲回廊,景致幽静也雅致。
院子门前有小片的翠竹,多宝窗镶嵌着几颗琉璃石,给这院子增添几分异彩。
姚宝蕙这处也有人,是庄子上的管事,她稍示意道:“且坐会儿。”
几人点头,乖乖于旁侧的软榻坐下。
丫鬟进进出出几趟,奉了茶水点心来,笑着说:“这是少夫人一早便吩咐人准备的,几位小姐尝尝。”
华敏捏起一个点心咬了口,顿时眉眼一亮,问:“这里面的是奶酥?”
丫鬟笑着点头。
一刻钟后,那管事的被送出去,丫鬟将门阖上了。
姚宝蕙走过来,道:“还有,等你们回家时带着些。”
“大姐姐真好!”华敏嘴甜道。
姚宝湘蹬了绣鞋,盘腿坐在榻上,剥了颗橘子吃,不满道:“那庄子的生意都在几个夫人手里,做甚劳你操心?”
姚宝蕙在她旁边坐下,道:“谁家没笔糊涂账,索性也累不得什么事。”
宁家是清流,但也有许多生意,几房都住在一个宅院里,争气使性儿的事少不了,姚宝蕙不愿多说这糟心的,话头一转,问起了她:“你跟段晁如何了?”
华缨耳朵嗖的竖了起来。
华缨也想知道呢!
这话转得太快,姚宝湘措手不及,又被几个姐妹们盯着瞧,陡然红了脸。
“还能如何?就那样儿呗。”
她搓了搓手指上沾到的橘子汁水,撇嘴道:“段晁自己跟舅舅舅母说了实情,桑娆过了明路,舅母给她安排在了城中一处宅子里,有人伺候,说起就说是她远房家的侄女儿。”
姚宝湘没说桑娆不愿说出她腹中孩子的爹是谁的事,左右与她无甚干系。
说完,她略一停顿,又道:“上元节那日,他还当着祖宗牌位发誓,说是此生不会纳妾。”
“那这茬儿算是揭过了?”姚宝蕙将她捏着的橘子皮拿走,放在了矮案上问。
姚宝湘圆溜溜的大眼睛在一圈儿扫过,单手托腮,忽的叹了声气,“可是……我有些不想成亲,我也不知想要什么,与阿娘说时,阿娘骂我身在福中不知福,转身就又去给我点嫁妆去了。”
给旁人家当媳妇儿,自是没有在家中当闺女时自在。
姚宝蕙眼睫略垂,半晌,道:“可又哪有姑娘家不成亲的呢。”
姚宝湘咽了咽喉咙,压低了声音说:“可那些江湖客……”
姚宝蕙脑袋嗖的抬了起来,眼神警告道:“仔细我告诉二婶。”
姚宝湘:“……艳羡也不行啊?”
姚宝蕙说她话本子看多了。
姐妹俩拌几句嘴,没一会儿又和好了。
收拾着准备去主院给老夫人和宁夫人请安时,有嬷嬷过来了。
“老夫人说,大少夫人自招待娇客就是,不必去请安了。”
说着,那双老态的眼睛扫过屋里一众姑娘,在华缨脸上多停了一瞬。
“多谢嬷嬷传话,劳烦替几个姑娘给老夫人与夫人问个好。”姚宝蕙柔声道。
那嬷嬷没说什么,自去了。
屋中有一瞬的沉寂。
华缨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说:“大抵是因为我。”
“别乱想,”姚宝蕙道,她朝门外轻抬了抬下颌,淡声道:“老夫人将娘家侄孙女接了来,自是不便见你们的。”
“嗯?”姚宝璐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姚宝蕙自也没什么好瞒着她们的,“知我有了身孕,婆母昨日便与我说,日后月份大了,我这身子也不便,挑个可心的丫头,给夫君抬了通房伺候着。”
“啪!”
姚宝湘一掌拍在了桌上,气势汹汹的霍然起身,“个老东西!我找她去!”
说罢,抬脚便要走。
“欸——”华缨赶忙伸手拉住她,叭叭儿的劝说:“哪有未出阁的人去管人家家里事,那宁夫人才不会将你的话听去,回家再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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