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几房妯娌挤着站在对面,神色满是尴尬。
“不知我家这孩子,犯了什么大错,劳驾亲家老夫人病里还爬起来罚她?”武定伯夫人收回目光,看着对面老态矍铄的人问。
“亲家夫人这话说得,我们老夫人哪里就病了,这不是咒人嘛。”
宁家三房的夫人说。
武定伯夫人凌厉的一眼瞥来,道:“宁家的规矩便是如此?我与老夫人说话,何时轮到了你随意插嘴。”
“伯夫人息怒。”宁老夫人终于开口道。
那双老态的眼睛往底下的孙媳妇扫了眼,道:“大郎媳妇儿管账,出了纰漏,这家里人多,规矩不能废,便只能罚她跪半个时辰以作警醒。”
姚二夫人冷嗤了声,“当真是……重规矩的人家呢。”
“……”
“阿蕙进你们家门前,我便着人打听过,宁家两位老爷不是做生意的料,是以,老太爷去世前,便将家里的产业分了几份儿交给了儿孙,如此,宁家的家业都是分开的吧,大房除了大郎,还有两个庶子,两个姑娘,都还未成亲,这是……嫂夫人将自己捏着的那份儿大房的薄产交给了阿蕙?”姚二夫人问。
“…………”
薄产哪里是这么用的?!
“差了多少银子?”姚二夫人无视那几张神色难看的脸,问侄女儿,“家里何时缺过你们姐妹银子花用?你夫家若是没钱吃饭,你回来张张嘴有何难,瞧这两月没见瘦的,平白惹你娘心疼。”
宁老夫人的脸色都不能用难看形容了,姚二夫人这话简直了往她脸上扇巴掌!
宁家几房妯娌也憋得够呛,可有方才武定伯夫人指责她们插嘴,这会儿也没谁敢再插话。
“二夫人此言差矣,我宁家虽是不比夫人娘家是巨贾,但家里也不差银钱。”宁老夫人道。
古往今来,士农工商,商为末。
姚二夫人出自商贾人家,在一众自诩言情书网的跟前,身份自是不够的,这话明摆着是刺她。
姚二夫人冷笑了声,“那为着一文钱两文钱的,罚有孕的孙媳妇儿大冷天的在檐下跪着?我当是今日每米下锅了呢。”
“规矩不能废。”宁老夫人沉声道。
“在媳妇儿孕中,欲纳表妹为妾的,敢问是哪门子规矩?”
缄默了片刻的武定伯夫人,忽的问。
“夫人这是自哪儿听闻的谣言?”宁老夫人矍铄的目光,似是好笑。
二人对视片刻,武定伯夫人道:“没有最好,我家姑娘嫁来贵府,也不是来吃苦受委屈的,这种在妻子替他受苦生育子嗣,自个儿迫不及待与表妹妾室厮混的姑爷,我们武定伯府也要不起。”
宁老夫人眼睛骤然紧缩了下。
“夫人这话是何意?”
“老夫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武定伯府再是落魄,也养得起自家闺女外孙,”武定伯夫人目光笔直的看着她,“他宁元雪若是不想过了,休书明日便给他送来。”
说罢,她没再看那张老脸,扭头吩咐嬷嬷,“扶大小姐上马车,咱们回家。”
嬷嬷:“是。”
第52章 及笄宴。
“真的?!”华缨吃惊问。
姚宝湘懒在她的美人靠上,吃着黄澄澄的杏子点头,“淡定啦,大姐姐又不是糊涂蛋,宁家那些人就是欠收拾。”
她说着,趴着仰起脑袋,又说:“不过大姐夫每日下值都要来家里见大姐姐,坐上片刻,上更时才会宁家。”
华缨握着卷书靠坐在窗前,身后的明亮的日光,她忽的有些明白那日婶娘说的话了,许多话,姚宝蕙身为小辈不好说,长者落了脸面,小辈便要担着顶嘴的名声,被算计磋磨,也只能以退为进。可是姚家伯母可以说,可以替她出头撑腰,这事纵是传到外面,也没人能说什么闲话。
姚宝湘瞧她沉静神色,以为她是担忧自个儿成婚后被欺负,忙安慰道:“没事,凭着徐大伯疼你那劲儿,谁敢欺负你,他就敢揍谁。”
华缨回神,思索一瞬,老实巴交道:“还是别了吧……”
“为何?”
“我怕他瘸胳膊断腿儿。”华缨实话实说。
“……徐大伯是藏拙,先前不是还猎到了野鹿?”
“那是用马与山里正巧打到野鹿的猎户换的。”华缨说。
姚宝湘:……
真馋呐。
春日渐暖,换上轻薄的裙子时,华缨姐弟仨跟着姚家表姐和表兄出门放了纸鸢,赏了春景。
回城时,姚明山扯着嗓子喊:“泱泱,你及笄宴的请帖,记得带我一张!”
华缨从车窗探出脑袋来,对着那道如山的高大身影,也喊:“不给你!”
车里车外顿时一阵哈哈笑声。
姚明山放慢了马,与这姐妹几个的马车并行,粗重的眉一挑,故意打趣问:“那太子殿下可有请帖?”
几双视线顿看向了华缨。
华缨眼珠子一转,回得干脆:“没有。”
姚宝湘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俯,夸赞道:“好泱泱!”
马车里笑闹声不绝于耳。
华缨单手托腮,望着日暮时,一路郁郁葱葱的青绿,忽的想起了那日赵徵发间簪梅花的模样。
太子殿下眉眼冷峻,望着远处灯火时的神色,好似凌云踞天峰的帝王,那些热闹与他相隔甚远,他们不敢登宝殿,而帝王也吝啬拾阶而下的融迹。
华缨想,人之一世,若是身侧连个这般玩笑疯闹的朋友也没有,挺可怜的。
那小簇的梅花,是出门前绿稚姐姐给她簪的,只是华缨没等下马车,那梅花便从小发包掉了,她顺手揣进了小荷包里。
得了太子殿下的福包,她也是真诚要回礼呢。
只是,看着他淡漠的深邃眉眼,手指碰到那簇梅花时,没忍住想要簪在他发间,看看这人眉眼的孤傲冷寂消融的模样。
太子殿下呀,发浓如墨,颜如舜华,吃惊时唇微启,唇红齿白,被那簇雪梅衬得多了些清隽,虽是不及她爹爹啦,但她也没骗他,是当真好看呢。
“偷笑什么呢?”姚宝璐问着,将藏着的果脯与她悄悄分了。
华缨塞了一颗进嘴里,酸酸甜甜的。
东宫。
夜里二更,烛火摇曳。
闻津将殿门阖上,隔绝了春夜的风。
“殿下。”
“明日将这贺礼送去徐府,只说是恭贺徐大小姐及笄之礼,旁的不必多说。”赵徵将一只漆红雕芙蓉的匣子递给他道。
“殿下何不等徐大小姐送贴来时,再携礼过府赴宴时恭贺?”闻津接过,不解道。
赵徵端起案桌上早已凉透的茶吃了,狭长的眼眸微抬,默了片刻,道:“她不会给我送帖子。”
闻津:……
他这是戳了主子的伤心处?
对视两瞬,闻津默默的收回了目光,嘴上道:“徐大小姐与旁的姑娘不同,嗯……不喜攀慕。”语气笃定。
想想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及笄时,帖子可是早半月便送来了东宫,纹样描金,字体娟秀,处处透着闺秀千金的娴静。
他们殿下赴宴,那是给主人家面上添光的,徐家不要。
闻津想了想,他们还当真没收到过几张徐家的帖子呢,这家子当真是一脉相传的……淡薄。
收好匣子,闻津问:“殿下可要安置了?”
赵徵吃完茶,却是坐着没动,望着案桌上的银莲烛火盏片刻,问起了另一事:“昨日让人去暗中看那些安置在村落的营妓,他们可回来了?”
“回来了,”闻津点头,“殿下当时正忙,他们便与我说了,都好着呢,正是农忙,殿下让府衙划给她们的田地都种了,”他说着,忽的灵光一闪,试探问:“殿下,这好信儿可要报给徐大小姐?”
赵徵眉眼一抬,凉飕飕问:“你闲得无差事?”
闻津噎了下,识时务的摇头。
可惜,晚了。
“既是闲的无事,那汴河下的群偷你去收拾了。”赵徵语气寡淡道。
闻津顿时皱巴巴一张脸。
自坊市改厢坊,那汴京沟渠便倒了霉,藏匿着偷盗的亡命之徒,汴河尤甚。
三天两头的,就有百姓去敲应天府的门,偷些钱财鸡鸭都是小事了,重者是盗妇人,可谓是可恶。
可这些人官府根本抓不干净,前边儿将那些为非作歹者惩治,后脚儿那沟渠又住了新的,要紧的是,有些是偷儿,有些是无处落脚的百姓,真假难辨。
如今巡城的兵卫都增添了些人手,可总有鞭长莫及管辖不到的时候。
前儿有个人家的财物被盗一空,妇人被掠了去,这会儿应天府都还在找凶手。
官家将这棘手事交给了太子,多少眼睛盯着,他却是一日没出东宫,夜里唤了闻津进来,便交给了他这匣子。
闻津心里苦,老实道:“小的哪有那本事……”
“那就闭嘴去想。”
“哦。”
华缨及笄的日子,是徐九涣寻人占卜来的。
人家说:“四月十九吉利,宜出嫁。”
徐九涣脑袋一扭,将那钱串子收回二两,下颌一抬,道:“再算。”
占卜的老者极其无语,也不说出嫁了,只道是好日子。
徐九涣在老者占卜出的几个好日子里,挑了五月初二这日。
春色泱泱,惠风和畅。
徐家大宴宾客,门前石板路清扫得亮亮堂堂的,就连那两尊石狮子都擦得锃光瓦亮,威风凛凛的注视着来往行人。
来往者衣冠楚楚,春明街上马车络绎不绝。
府中各处挂着红绸,灯笼也换了新糊的,一眼望去,怕是以为谁成亲呢。
徐九涣忧桑的瞅着闺女。
房中,日光洒洒,透过窗棂落进来,案桌上一支春桃开得正盛。
旁边铜镜里的姑娘梳起了发,一双桃花眼弯弯,唇角噙笑,脑袋轻晃,那发间的簪花扑簌簌的轻颤,碗口大的赵粉牡丹,花瓣层层叠叠,粉润的光泽似流转,艳丽无双。
“嘿嘿~我真好看!”华缨捧着脸颊臭美道。
“主子可学会了?”绿稚不放心的问。
嗯……
今儿替华缨行簪礼的是徐九涣。
按理说,姑娘及笄时,都是阿娘为其行簪礼。
若是没有阿娘的,便要请全福人来。
宋喜当日也是这般考虑的,但华缨否了,说得很是父女情深厚——
“爹爹将我一把试一把尿的带大,自是又当爹又当娘,簪礼便该是爹爹来。”
宋喜眨了眨眼,“确要如此?”
华缨点头。
而徐九涣也当真大手一挥的应了这差事,惹得老爹眼皮跳得厉害。
“我又当爹又当娘的,将她一把试一把尿的带大,再没人比我合适了!”徐九涣自信道。
不愧是父女俩,话都说得一样。
公爹没说什么,宋喜自也没异议。
唔……徐士钦倒是想说,给宋喜捂住了嘴。
别坏气氛。
不过,徐九涣也认真的学了几日呢,院儿里的小厮这会儿见着他都躲着走。
徐九涣忧桑点头,“别将我当笨蛋。”
绿稚噎了下,将自家小姐发间的赵粉牡丹摘下,又将发冠与簪子取下,如瀑似的长发顿时散在肩背。
“唉……”徐九涣看着她叹气。
“嗯?”华缨蹭的抬起了眼,像是受惊的小猫。
“女大不中留啊。”徐九涣惆怅道。
“……别啊,我还得留几年呢。”华缨说大实话。
时人嫁女,为体现家中父母的不舍,都要在及笄后留两年,十七岁出嫁才是好时候,若是赶着及笄便嫁,那人家是要被戳脊梁说闲话的。
华缨很喜欢这习俗。
她也舍不得爹爹祖父和阿敏婶娘他们的!
香案摆在了堂屋,菱格花窗撑起,明媚的日光倾泻。
笄礼始,全场静。
出东房,初加冠服。
华缨自观礼的宾客中莲步行过,两只小手轻理裙摆,与香案前的蒲团跪下。
徐九涣今日也是打扮过的,绵绸玉簪,能瞧得出世家清贵公子的模样。
不同于平日里吊儿郎当,面色肃穆,于丫鬟端着的银盆净手,又接过棉巾帕擦干净,走到闺女身后,抬手替她梳发。
宾客神色不尽相同,但皆有些吃惊得哑口无言。
目光移着再看徐家几人,再是正经不过了。
这……是他们没见过世面?
徐九涣没丢脸,烂熟于心的绾发动作行云流水,不消片刻,便替闺女绾了个笄髻。
看,旁人有的,他闺女也要有!
令月吉日,风顺云祥。
吾家淑女,今日及笄。
初加罗帕,素服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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