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恩仿佛正在酝酿一个绝顶聪明的计划,他依旧不说话,表情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江鹤吟只与他密谋几句,本身也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见状便不继续试探,预备安心等对方的消息。
今下午坐班依旧是一切正常,江鹤吟调整好心态,工作得认真仔细。那位主任似乎略有点担心他的状况,期间特地在他门前站了会儿,江鹤吟对她打招呼,她也微笑回应。
他起得早,但抛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认真做事时却并不觉得有多疲劳,时间仿佛过得很快,再回过神便已经又到下班。第八军区各部门工作时间不同,这边工作那边休息,工作时间相当错峰。此时外头只有三三两两的医生们结伴向外走,他想去叫洛恩一起回去,打开门却正见到时与百无聊赖倚在对面门口。
“时与!”江鹤吟愣一下,心情突然又明媚起来,他惊喜,“你在等我?”
时与没什么反应,只发出个含糊的“嗯?”,她嘴里又在嚼什么东西,似乎是口香糖,也不说话,闻言眼睛微转,看着他笑了一声。
很快走廊另一头传来关门的声响,一个戴着眼镜的omega与那位主任相继从房间中走出来,时与对她们挥手,江鹤吟这才明白她是来做什么。她来找别人,根本就不是找他,于是顿时又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憋气。
他眼睛瞪起来的模样倒有点凶,时与手伸到他眼前略微一晃,趁他不注意,猝不及防打了个响指。江鹤吟被她吓了一跳,脑袋反射性向后缩,结结实实撞在身后刚闭合的门板上。
他吃痛叫了一声,时与这才满意,从鼻腔里泄出懒洋洋的嘲讽笑声,手指伸出来,顶着一张小纸条按到他脸颊上:“今下午骂我?嗯?”
江鹤吟的注意力说转移就转移,闻言自己就立刻开始心虚,也不去谴责时与害他撞得头好痛了,反倒是抿了抿嘴唇偷偷瞧她有没有真的生气。
时与自然不同他计较,手指隔着这张小纸条戳戳江鹤吟的脸颊,没有再多的解释,直接转过身大步向刚出来的那二人的方向走。
姜澜和米尔加奈当然见到她方才与人打闹的场景,一前一后看好戏似的停下来。时与就这么背着手走到她们中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左右看看:“走啊,早练完早下班。”
江鹤吟还在原地没动,他望着她们离开,像个小雕像一样,手还傻愣愣地按着脸上那张小条。那几人好像很熟,但离得远,不知道在一起说了什么,然后便见到三人之中那个omega回过头。
一身后勤常服的omega打扮得很利索,个子矮小却看得出身材颇佳,一头耀眼的金发盘在脑后,与江鹤吟对上视线,两只眼睛如同宝石一般清亮湛蓝。
江鹤吟有些愣怔,想:这是谁?
米尔加奈又回头看江鹤吟一眼,明显不信时与的说辞,她把手插进口袋:“不是你男朋友你和人家闹什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开朗活泼了。”
时与还真不反驳:“这位长得多好看啊,他们只在这里待一会儿,我照顾他一下能有什么错。”
米尔加奈翻白眼:“多照顾照顾你的外骨骼。”
时与笑嘻嘻,一只手攀上姜澜的肩膀,身体微弯,脑袋也顺势靠上去,姜澜和时与差不多,对别人凑近都没什么反应,就任她倚着,甚至还帮她整理了一下袖口。
时与这人的情况太极端,技术部的模型调整完只让她一个人测试不一定能得到很好的结果,于是两人就又来找了姜澜——除去伤重无法复原的精神体,这位各项数据平均的beta显然能给出更合适的反馈,退役后也时常在各处发光发热。
她把时与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真喜欢?不一定追不到,试试看啊,我们八星前无古人的小天才。”
时与打哈哈,眼睫垂下来,夹着嗓子柔弱撒娇:“没~有~~”
她道:“饶了我吧,我的情况您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您管这叫天才呢,铁定孤独终老。”
姜澜没话讲,米尔加奈也不知道她们在对什么暗号,但见两人沉默,也就闭嘴说起旁的事,没再打趣她。
洛恩从诊室中出来,正见到江鹤吟站在门口。
“鹤吟!”他惊喜,发出和江鹤吟一样的声音,“你在等我啊。”
这次倒是没说错,江鹤吟转过头答应一声,对他微微一笑。
时与的纸条里是明天集合的时间地点,他原本打开通讯器想给她发消息,打开才发现被他忽略一下午的通讯器里有完全相同的信息——所以刚才分明是见他没回复所以特地过来找他。
他因为这个认知又高兴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一天天情绪被她牵着动,上上下下好好坏坏变得很快。
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江鹤吟用手指挽着头发玩,洛恩走到他身边,叽叽喳喳与他嘀咕一些小事,声音不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精神体才是鸟类,走在他身边,让江鹤吟也觉得有点可爱。
是麻雀,他一边走神一边回应洛恩的话,在心里给洛恩确定品种,突然就觉得麻雀很合适,盯着他棕色的卷毛弯着眼睛轻轻笑。
洛恩抬头不明所以:“哎呀,你又笑什么。”
江鹤吟说:“没事,突然……哈哈哈。”
——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体变异的症状,时与的嘴巴好像不嚼点东西就难受似的,整天都在动。江鹤吟打开纸条,还以为难得休息,她肯定要再出去找点稀奇古怪的饭来品尝,结果这次倒是一反常态,约定的时间竟然直接避开午餐的时段,让他下午在医疗部的十五层见面。
或许是上午又有什么事情要做,江鹤吟从住院部出来时特地去她的病房看了一眼,里面干干净净,不见一点人气,像是一大早就离开。
他只好自己下楼,此时走廊里有不少人来回走动,却不见时与人影。他转头四处去找她,没看几下便觉身后有人靠近,顿时寒毛倒竖。
时与插着兜,稍微弯下腰在他耳畔“哦”了一声,惊得他又跳一下。
他慌忙回头,发现是时与站在他身后,时与头发乱糟糟的,似乎才刚刚洗过,连梳都没梳,颜色漆黑,看上去柔软蓬松。她好像就是喜欢恐吓人的,不是这种形式就是另一种。
江鹤吟双掌叠放到胸口,倒是不生气,只是控诉:“你又吓我。”
“这也算?”时与不认同,原地转身时脚下站不稳似的动了动,对江鹤吟道,“走啦,出去玩一下,再晚就不好回来了,有没有看你们的门禁时间?”
江鹤吟:“没有。”
时与:“十一点。”
江鹤吟:“哦哦。”
他跟着时与,很没防备心地同她一起向前走。下面停了一辆黑色的车等他们,外表涂装着某某公司的字样,待两人安全带系好后便稳稳向前。江鹤吟老老实实坐在她身边,也不问去哪儿,眼睛从窗外看向时与的头发,然后又看向她的脸。
初到第八星时觉得这地方哪里都破旧,如今倒是觉得还好,并不像报道中描述的那样落后可怕。
时与好像有点困,她眼睛半阖,外面的光从她侧脸飞快划过。江鹤吟心想今天这一身穿得要比之前那套常服好些——可惜alpha不穿花花绿绿的颜色,不然等她给自己做私人助理就给她买粉蓝色西服套装,一定更好看。
……好像也可以?她这样穿的话和自己也比较搭。
他眼睛一转,又开始考虑之后让时与做他助理的事,时与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见江鹤吟正盯着自己看。
挪挪身子,调整一下姿势,时与被他盯得发毛。
这角度很巧,恰好挡住半边身体,却也正好露出江鹤吟方才没看到的那半边。江鹤吟直接托着下巴打量她,脑中甚至开始思考配饰做什么样子,没构思完就见时与“呼”地坐起身。她伸手过来,抓着江鹤吟的肩膀向另一侧掰。
江鹤吟:“……你干嘛!”
时与把他转过去:“我这人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你这么看我我特别心慌。”
江鹤吟:“你不要动我,好疼……疼!疼!”
江鹤吟:“我不看了!”
时与并不听他讲,见他要回身,依旧向另一侧去扭他,江鹤吟又叫了几声,终于忍不住,抓住她的头发在她肩上打了几下。
……太讨厌了。
江鹤吟生气,这不太体面,但他确实还是会打人的。他抓着时与的头发向下拉:“……我说我不看了啊!”
时与顺着他的力道低下头,举手投降。
江鹤吟气鼓鼓放手,身体向远离时与的方向挪了挪,乜她一眼,竟没见她后悔,反而像松了口气似的,顿时又怒火中烧勃然小怒。
他说:“你要给我道歉!”
时与:“哦哦哦对不起。”
她一晚没睡,刚刚结束各项参数的调整训练,脚底都是麻的,这和在现实中训练的情况不太一样,一出仓脑袋都嗡嗡响。
她翻过身,调整了一下座椅:“睡一觉,到了叫我。”
第16章 出来玩能不能别查你那些……
时与本身也不是什么特别喜欢玩乐的人,要让她说第八行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那只能是两眼一黑抓瞎乱蒙,但所幸家里还有个和江鹤吟一样娇滴滴的好弟弟,她可以直接取经。
好弟弟双掌一合,像是对她很欣慰,目光炯炯给出指示:“最近吗?太好了,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时与毫无异议采纳他的意见。
车辆缓缓驶进停车区,台阶慢悠悠放下,两人下车,江鹤吟看向远处,这里的景象有些熟悉,与二星大差不差。
他似乎有点失望,眉头紧起,拉拉时与的衣角,小声问她:“这里是……?”
时与刚醒,掌根按上太阳穴,有气无力道:“游乐园。”
他当然知道是游乐园,但是这有什么新鲜,小时候家里人没空陪他便总将他丢到这里玩,他来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回,有段时间做梦都是三维影像里那些拟人化物种的大脸。
他看时与,嘴巴动动,似乎有什么想说,但是欲言又止,显然对眼前这人头攒动的地方性质缺缺。
人类似乎对“如何哄omega开心”或者“如何哄一位柔弱beta开心”有一定的刻板解决方式,游乐园又显然是其中重要的一环。他头一次为自己“把一切交给别人安排”的想法后悔,心想早知道这样就该在路上问一问,比起这没意思的地方,他宁肯改道去陪时与吃路边摊。
时与倒是没这个自觉,时夏推荐完她就找了两篇资料来看,真觉得这地方挺有意思,甚至有点兴致勃勃,下城区的贱民小时候自然没听说过这种好去处,后来长大了倒有机会,对比之下却觉得没什么来的必要,毕竟时间紧迫,不如抓住机会多吃一点。
人造天幕配合下方的娱乐项目安装,一半永久是星光璀璨的黑夜、一半则一直是阳光明媚的白天。她招呼江鹤吟向前,从正门处领了手牌分给他,江鹤吟接的犹犹豫豫,没待与她商量换个地方就被时与一把拉进去。
江鹤吟开始还有些不情愿,但很快改变了想法,觉得时与比这个游乐园更有意思。
她对军部了如指掌、吃豪华餐厅仿佛去食堂、在娱乐场上蹿下跳,但却好像完全没来过这种地方似的,特别没有见识,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有什么小游戏都要去尝试一二,而且还很不要脸,双人游戏除了找他就专挑小朋友对战,把对方打的吱哇乱叫,如果自己小时候在这里碰见她,绝对要哭得天昏地暗。
赢的人会有奖品,时与还算有良心,本身也不太喜欢这些小东西,因而小奖品尽数进了别人的口袋,只给江鹤吟留了一个——还是他自己赢来的,似乎是个安全小烟花,打开会放出一个精致的吉祥物,可以在暗夜区玩。
时与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幼稚,她甚至好意思示意江鹤吟来看她打小朋友有多厉害。江鹤吟当然埋首不敢看,孩子身边都跟着大人,他真怕和时与相认待会儿要一起被人拉到角落里套麻袋。
不过如果能遇上他小时候那种倒是可以欺负欺负。他以前是没有家长陪的,和他一起来的都是家里的佣人或母亲的下属,往往只安静站在一边,不与他有“相同的待遇”,只负责等他玩得尽兴时提醒他回家或者为他擦擦汗,不知道会不会为他主持公道——应该也不会,这看起来不够体面。
他先前从没上过大众学校,一直是受的家庭教育,因此也没机会认识同学或朋友,后来倒是在社交场合遇到一些殷勤的alpha,但他们更倾向于展示自己的成熟稳重和体贴,做的事情也只有诸如清场、包圆、为他讲解这种普通小游戏的诞生历程之类,和这种家伙一起能尽兴才怪,于是他更不喜欢来玩。
——这次这个厚脸皮一点。
江鹤吟偷偷向周围看,时与对面的孩子身后站了个西装革履的大人,样貌很文静儒雅,不像会对他们动手,于是他心中那个烂事小人重新掌握主动权,他推开时与,接过她手中的控制杆,嘴巴里照猫画虎背诵起来:
“这个游戏诞生于星历206年,为了纪念一场血腥的革命政变,那次政变后安卡尔国王被处决,从此人类进入联邦的新时代……”
控制杆在他手里似乎都灵活得多,他确实玩了很多次,对这个游戏的操作相当熟稔。正处于童年期的小朋友在他手下毫无反抗之力,不出三十秒战斗就利落结束,屏幕上出现一个大大的“WIN”。
时与那边发出“噫呀”一声,江鹤吟骄傲抬头。他把头发向后一甩,刚要炫耀,耳边却听到低低哭声,只好赶紧又狼狈蹲下,拿起新掉落的小奖励哄小孩。
时与在他身后捂嘴笑,笑声闷闷的,好像放屁。
他哪里惹过别人哭,又哪里有孩子需要他哄,哄来哄去觉得自己好像个虚伪的入室抢劫犯,见那孩子的家长过来,赶紧把奖品往孩子怀里一塞,拉着时与狼狈逃离。
时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与被他拖着走,笑得好像一个混球。江鹤吟觉得忍无可忍,刚好看到就近又有新的游戏仓,便直接把时与按进去打开双人对战。
现实中打不过时与,游戏中却不一定,江鹤吟手扶上控制器正准备教训她,却不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快刀斩乱麻地揍了一顿。
狼狈退出,时与那边更是爆笑,她被江鹤吟这番操作蠢到,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脑袋抵在控制舱侧面的薄壁上,她道:“你和我……你能不能好好看看……哈哈哈哈……你和我玩模拟机甲……哎呀……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
“……这样吧,”她手握拳抵住下唇,清清嗓子,“再来一把,我让你两只手两只脚,你赢了我就背着你跑回……啊!啊!”
江鹤吟暴怒,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出来,又给了她几拳,时与叫得很夸张,但不反抗,一边笑一边投降。
游戏仓里掉下一个小怀表,是战斗后的胜者奖励,江鹤吟气得去抓她衣领,她笑着扭身,身体弯成一个几乎不可思议的弧度,抓过那只小怀表来挡住自己的脸,献宝似的递给他,顺便讨饶。
有人陪确实比一个人来要有趣得多。
江鹤吟脸上因为生气泛起一些红晕,他气鼓鼓,一头银发起了静电似的有点炸毛,伸手将那个小怀表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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