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掉进蜘蛛的巢穴,地面忽得一下完全被这些蜘蛛和它们的长腿占满,身上渐渐也有蜘蛛爬上来,那两个孩子被这地狱似的情景吓住,惊恐叫喊。时与懒得理,一人一脚把她们踹到旁边。
女孩手中的枪落在地上,时与捡起来,手指插进扳机的空隙,挂着这小枪转了几圈。
“不会用就别用。”她姿态散漫,甚至吹了声口哨,继续嘲讽道,“我教你,张开嘴巴,枪管向后吃进去,百发百中,下次试试看怎么样。”
空气中传来咒骂声,她随意对着孩子脑袋周围开了几枪,左右的弹坑勾勒出孩子脑袋的宽度,于是周围重新安静下来,时与表情都没变,不再管她,掰断了枪管又丢回地上,转身去看方才的omega。omega脸色煞白,被潮水一般的蜘蛛拉倒在地面,他望着时与,嘴唇嗫嚅,被时与一脚踢在肩膀上。
她没收力,于是听到那omega闷哼一声,像是连起身都起不来,眼圈发红,身体微微颤抖,江鹤吟快傻了,这不对,他拉住时与的衣角,又被时与甩开。
那大片花色的络新妇消失无踪,两个小孩子那边传来微弱的呻吟,时与看着地上omega的眼神很冰冷,不见有一点怜惜的情绪。
她说话声音很低:“少来这个鬼样子,不是很凶吗?又在装什么东西?”
“这时候跑出来做什么?”那人依旧想起身,她便直接脚踩在对方肩膀上碾过,又将他压回去,“omega就老实在家待着,怎么,出来炫耀你有信息素?哇,好厉害,真少见。”
这样不对,江鹤吟站在时与身后,觉得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向下倒流。他拉住时与的手腕,用力向后拖动,想让她把脚移开。
“我们走吧……”他说,“不管他们了,你别这样,我们走吧……”
兴许是因为从高处落下,又兴许是因为刚才那场“虫潮”,牛皮纸袋破了,刚买好的甜甜圈撒了一地,时与许久后才挪开脚,从口袋里扔了个卡片下去,甚至也不管江鹤吟,头也不回地直接走开。
“我半个月之后挂失。”
江鹤吟没看清她丢了什么,就听她莫名说了这么一句。但见她走了,他立刻将自己的证件从包里取出来,把那手包连同里边的东西——除味剂、抑制贴之类,全都塞到这omega怀里,然后跑去追时与。
下城区的omega一辈子要生许多孩子,很多时候这些孩子并没有共同的父亲或母亲——现代人类虽然因为信息素的绑定变得专一,但没本事的alpha死得早,有本事的alpha死得快,都没那个一生一世的条件,因此下城的omega一生中要换多个伴侣,生一窝又一窝的孩子。
时与也不知道自己爸爸那个倒霉早死的配偶该是叫娘还是叫爹,只知道那家伙很烦,留下的标记难以抹除,让她只能跟着那位柔弱的omega躲躲藏藏住狭小潮湿的地下室里,两平米的房间塞着三个人,一大两小叠在一起,每天睡觉都像要长眠。
omega敏感又柔弱,每天晚上要抹三个小时眼泪才能睡着,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一直等到哭晕过去。壮实的小孩子要早早养家,但半大不小也只能做点压价的力气活,她饿,要吃很多东西,吃不饱就只能去偷去抢,惹了不少麻烦事,偏偏小地方邻居之间没有隐私,被人揪了精神体的尾巴,引起周围一片轩然大波。
总之当时就是……挺惨的,时与自己也记不清了,这之后就被扔掉自生自灭,想想倒觉得生活好过了些。
江鹤吟从后面追上来,时与一直都很凶,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他有些迟疑,小心地、轻声地问时与:“你怎么了?”
时与想:好像碰见旧弟弟和新妹妹了,够凶的,真带劲,应该过得还不错。
时与说:“那么好吃的东西撒了一地,真可惜。”
江鹤吟走在她身边,并不相信她的鬼话,时与确实是对食物热情惊人,爱吃这爱吃那,但倒不护食,从没在这方面吝啬过,omega出现之前她的表现还算正常。
是alpha应激的攻击表现?可是她的信息素没被牵动,只是有些暴躁,江鹤吟不确定,不敢再多闻,屏息离她远了些。他自己的发情期预计也在不久之后,刚嗅到旁人发情的味道,生怕再闻alpha会闻出个意外,今晚上接连不断的事故能轻易引出连锁反应,让他也彻底曝光。
时与很快调整过状态,突然想起来刚才是要做什么,走了没几步,又像没事人似的问江鹤吟:“咱们要去哪边?”
“……我不想去了,”江鹤吟步伐放慢,语气委婉,“我们……我们能回去吗?我有点累。”
时与默然点头,她当下也确实没什么兴致,顺坡下驴道:“那走吧。”
两人几乎一路都没再说话。
时与依旧正常将他送到电梯,江鹤吟依旧正常回来、正常对她报平安,然后躺在床上休息。
这不对。
江鹤吟辗转,脑内不知第几次冒出这个想法——这不对。
哪里不对呢,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这几日有些过热的头脑终于冷却下来,他或许该开始重新审视时与这个人。
时与做得没什么过分,当时那几个弱势群体组成的歹徒团伙来势汹汹,从开的第一枪就是冲着夺人性命去的,如果她不开口嘲讽那自己可能会被留下来,届时会发生什么实在难说。
他用被子蒙住头,觉得睡不着,很难受,待着待着自己就受不了了,翻过身起床,“噔噔噔”跑到浴室冲凉。
颈后的抑制贴撕下来,他果然还是受到点影响,橙花味的信息素终于找到宣泄口,海浪似的涌出来。他扶着墙,感觉腺体有些发烫,水流从头顶浇下,流经腺体时给的那一点微弱的刺激都叫他浑身竖起寒毛。
这可真是……
擦干身体,一层抑制贴上面贴上更强力的一层,又找出抑制剂服下,除味喷雾重新打开一瓶,先将身上从头到脚喷了一遍,又去喷房间里里外外,一直到一瓶用尽,再也按不出东西才终于罢休。
江鹤吟打开他专属的小通讯器,编辑了一遍信息,又全部删除。
关灯,睡觉。
第19章 我决定为你诊断出新的病……
两人的关系冷却下来。
他没再一天到晚一直缠着时与陪自己出去,无事时也基本不再发消息,和洛恩两个搭伴上下班。
洛恩还在规划他的宏图伟业,有时候早上或晚上会离开他单独去那个神秘的楼层,江鹤吟不清楚他去干什么,但见他兴致越来越高昂,估计很快就能知道结果,于是老实等着。
再到住院部轮岗,他依旧习惯性去时与那边看——也没必要躲着她,时与给他的定位是“熟悉的陌生人”,那自己也可以从这个角度去与她相处,这无所谓。
门半开着,江鹤吟先向里头瞟了一眼,见到有护理机正在消毒吸尘。他知道时与不喜欢消毒液的味道,从来都拒绝这项服务,今天倒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护理机的功率很强劲,估计开到了最大,清洁声嗡嗡作响。
推开门,里面正有一人站在那收拾东西。不是时与,江鹤吟见过他,是时与那个能轻易把她制服的弟弟,正帮时与处理带来的那些吃喝和衣物之类的日用品。
“你好。”江鹤吟对他打招呼,时夏看向他,他当然也记得这位漂亮的医生,甚至上次两人约会的地点都是他的主意,但他就装客气,对江鹤吟微笑点头以作回应。
消毒液的味道很重,江鹤吟进来就觉得不妙,心想或许该提醒他打开窗,但又认为弟弟不至于不清楚时与的坏毛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委婉曲折地提醒时夏留出通风时间。
他仿佛和时与有事相商似的:“请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呀?”
“不回来,我待会儿帮她办理出院。”
时夏手上不停,随口回答他的问题。
他收拾得很利落,剩下的东西有的折叠整齐放好,有的诸如吃吃喝喝就直接毫不犹豫投进护理机后头的垃圾袋里,时与仿佛是属老鼠的,短短几天就囤了一大堆东西在这,估计不睡觉的时候都在咯吱咯吱磨牙。
江鹤吟没说话,时夏丢完东西一脸清爽,对他笑道:“谢谢你,这边的医师都不怎么敢让她住院休息。”
江鹤吟说:“哦……”
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时与出院没有告诉他——虽然可能本来也不用告诉这位“实习医生”。
他问:“她不自己去办手续吗,现在是又去工作?”
“不是呀,”时夏把时与被子掀开,突然又想起还要再赔这里一条,揉揉额头,“她是笨蛋,昨天把ID卡弄丢了,今天说要再找,不知道又去了哪儿。”
ID卡丢了?
江鹤吟想起那三个游民的事,对这个“丢”有些头绪,但这事想起来还是依旧让人郁闷。
他不准备给时夏搭把手收拾那些零碎的东西,于是打声招呼也就默默退出来。
时与出院没通知他,江鹤吟想。
好吧,陌生人。
切。
一位志愿交换生“休息”的时候确实没多少事情做,这么多天他终于来到分给他的值班室完成他的休息。
手边是应急安保的控制器,江鹤吟百无聊赖趴在桌子上,点着上面的按钮玩。他脑中不自觉开始回忆,想起第一次按这个的时候被时与强行抓出去当了共犯,虽说确实很有趣,但实在非常不守规矩且粗鲁不堪。
脑袋空空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感觉并不多么美好,他对着桌角点点按按,突然觉得第八星也没那么好玩,脑机也还依旧是人类最伟大、最不能抛弃的发明。
手臂植入芯片的地方尚且有一个小小的凸起,他用的芯片材料很老式——毕竟他本身并非极端保守派,没有生物可吸收性的材料让他可以随时反悔,重连大脑与世界网络,从原始人一跃回归现代。
好无聊。
好无聊。
他心想要不干脆取出来算了,但自己又清楚取出来之后屏蔽解除,被家里人找到信号他就要挨骂——早晚得挨骂,但也不能这么早,而且万一再因此被家里派人带回去就更是糟糕透顶,他还不想离开。
……回去要挨多少顿骂啊,他的假ID还有和alpha同住的记录,现在倒好,时与出院留他自己一张床摆着,下回不知道又要换哪个人过来。
时与出院了,烦人。
他脑袋趴在胳膊上换一个姿势,那待会儿自己那张病床也要退掉,他深吸气,猛地坐直,手臂一挥把控制器“啪嗒”丢到地上。
那么重的伤怎么可以现在就好!
他打开住院部的电脑,相当不爽地去翻时与当时的就诊记录,坏念头此起彼伏,心说真讨厌,我要给你再开个药。
——
虽说时与的旧ID卡依旧只记录了下城的身份信息,但那些针对下城人的限制基本已经解除,正常使用起来与普通居民无异,唯一的不同之处正适用于如今的情况——ID卡被人“抢”了,她重新申请再办的手续很麻烦。
左右平时用不到这张卡,她本身也并不太在意这卡片的去留,只和时夏稍微提了一嘴,心中预备半月后再挂失,甚至如果他们够乖也可以一直留给他们用,这问题不大,虽说断绝关系,但举手之劳她依旧可以稍微帮一把。
于是她来监控了一下ID的状态,小混蛋们很省心,现在安安心心找了个地方猫着,只冒出来一条新的入住记录,没有别的她预计中的坏毛病——当街抢劫或者聚众斗殴之类,还好,不算太笨。
米尔加奈在她身边慵懒半躺,随她一起看屏幕。技术部的人都有点技术在身上,她不只会做设计机甲的本职工作,用一点小小的手段帮时与绕过安全系统查个ID行程轻而易举,这算是私下的好交情,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讲。
金发的omega把眼镜架在头顶,饶有兴趣看着这个新消息,湛蓝色的眼睛眯起,“哼哼哼”笑两声,对时与伸出手。
时与把刚剥好的橘子皮放上。
米尔加奈:?
“时与,”这个岔打得很莫名其妙,她举着这块垃圾忽然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注意力一改,先来同她讲究这件事,她说,“时女士,时大校,你还记得我刚才帮了你一点小忙吗?”
时与连忙给她换成橘子瓣。
……不是要这个。
米尔加奈把橘子填进嘴巴,清甜的味道盈满口腔,擦擦手,纸巾丢到她怀里:“别装。”
她说:“我要‘修普诺斯’,快点。”
时与沉默。
“修普诺斯”就是时与的前任、一架高精级的轻量型机甲,没什么高端的由来,是个用量产普通货改的私人订制,以前叫HP-300,改装后才得了个大名,这改装不出自米尔加奈之手,而是出自时与个人。
她默默把页面关掉,开玩笑,修普诺斯的钥匙被她随手丢给了江鹤吟,怎么可能掏出来给她。她眼神飘忽有点心虚,拍拍手站起来:“好吧,现在去吗,正好我有空,走走走。”
米尔加奈想说你把钥匙给我,话未出口就被时与拽起来拉着要走。
姜澜说时与是前无古人的小天才并不是夸大其词,天赋和家世一样向来都是人间最没道理的事,时与对一切战斗相关的东西都很擅长,数理化生……她什么知识都没学过,问起来一问三不知,听起来什么都听不懂,但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做能修补出最好性能。
脑袋里有本能般的方案,精神体产出的蛛丝又是最好的材料,机器给她用向来不会报废,只会用着用着性能越来越好——这是一身好本事,但实在太本能了点,米尔加奈从她身上弄不到任何现成资料,很多时候只能拿着她的改装自己悟。
她气得骂时与弱智,简直恨得要死。
时与拉着米尔加奈向训练场去,旧机甲改装的路子太歪,只有她自己能完全适应,换新后没人接替,就和那些训练机一起停在训练场的仓库里,如今算是一个半报废的状态。
这里的保密级别很低,两人虹膜识别打开仓库侧门,仓库里排着各种型号的机甲——全是些淘汰下来的老式东西,存放的环境很一般,侧边墙上甚至还有个修补不完善的洞,这洞从时与第一次来就有,不知道是什么年间的产物,寿命比它的“修普诺斯”都长,她以前还偷偷进去过,能一直通到一个管道群,看着麻烦,她就没再深入,原路返回这里。
米尔加奈去按机甲的外板,没反应,问时与:“‘钥匙’呢?别愣着,先打开一下。”
时与尴尬哈哈:“我在这里还要什么钥匙……”
她的脑波与机甲配对,这次不用外出战斗,便也没有必要非加进钥匙上那块能源石,心念一动便直接启动机甲本体。
米尔加奈看清她的猫腻,心中明白她这是又有点小违规,没随身带着自己的启动器,于是白她一眼就不再说话,直接卸了那块外板,专心扫描那块下方的连接。
好恨。
扫描出的结构似乎比如今的外骨骼还要更优,米尔加奈心说好恨,怎么能优化成这个样子,她问时与:“我给你的书你有没有看过,能不能用拓扑力学的知识为我讲一讲这……”
12/39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