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吟只好退回来,他倚在门后,默默又给自己上了道锁,他的房间很传统,锁还是机械式,关上时他能听到“咔哒”一声。
真差劲。
他倚着门,双脚站不住似的慢慢往前滑,从站姿又收腿蹲下来,最终好像是没了走回去的力气一样跪坐在那儿。
自己最后做了什么?他脑袋空空,却又好像有千斤重,脖子几乎支撑不住一样带着脑袋向后想找个东西倚靠住。
姐姐、朋友、恋人……江鹤吟真是个非常差劲的omega,最终还是一下子让所有人都失望透顶,这可真奇怪,事情不应该这样发生。
他不自觉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后颈。
抑制贴之下是时与留下的临时标记,心里堵堵的,他好像没什么好委屈,但胸膛越来越难受,最终埋起头呜呜哭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往地板上滴。
时与说:“太厉害了吧,还能哭啊。”
黑漆漆的房间突然间冒出这么个声音。
这太突兀了,江鹤吟吓了一跳,头“砰”一下撞在门板上,声音巨大,几乎将他撞得头晕。
外面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穿过来,先前与他说话的守卫问:“少爷,您怎么了?”
江鹤吟泪痕还亮晶晶挂在脸上,他捂住脑袋来不及思考,哽住的喉咙通了气,先向外面喊:“姐姐说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小将军没有吩咐,”外面那声音道,“只说让您好好反省一阵子。”
江鹤吟不出声了。
他扶着门站起来,向房间之内四处去看,眼泪不掉了,全往喉咙里滴,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块越来越胀的湿海绵。
气流从喉咙缝隙里挤出来,他轻轻叫:“时与……?”
“时与……?”声音里全是委屈,仿佛一把断弦的二胡一样难听,他也不在乎了,继续叫,“时与……”
时与说:“你找人不知道开灯啊?”
灯光几乎应声打开,江鹤吟抽抽鼻子,这才终于在泪眼中看清时与的方位。
她就站在窗边,身体完全覆盖在一个造型奇异的漆黑机甲里——与其说是机甲,倒不如说是一具轻铠,体型比先前江鹤吟见到的最小的机甲都要更小一圈,窗户是打开的,它甚至直接从窗户里钻进来。这些漆黑的甲片仿佛是活物,灯光打开,它们便从时与的身上簌簌退下去,到最后缩成一个公文包大小的黑色方块。
时与反客为主,自在的简直像是在自己家里,她回身关上窗帘,对江鹤吟挥手,让他坐下。
“来的不巧,”她说,“本来想看看你反省的怎么样,竟然刚醒,看来是还没来得及。”
她拉好窗帘转回身,张开手,被江鹤吟一下子扑到怀里,他把头埋在时与的颈间继续流眼泪,泪水掉到脖子上,凉丝丝的,几乎要顺着领口滑进去。
“好了……”时与呲牙咧嘴,举手原本要投降,想了想还是又抚上他的背给他顺气。
她说:“你怎么还能哭啊,再哭要脱水了。”
江鹤吟摇头,他抽鼻子,嘴里不知道嘟嘟囔囔说了些什么,吐出一串乱七八糟的音。
时与只好先把他抱起来,托着身体到沙发上坐下:“行了,不许哭。”
江鹤吟扶着她的肩膀抽抽搭搭,半晌才把头抬起来,嘴唇抖抖索索看着她,哭腔道:“时与……”
时与敲敲他的头:“嘘。”
第51章 我们来谈一谈星辰和虫潮……
时与说:“好了,嘘,收声。”
她拍拍江鹤吟的背,江鹤吟喉咙里又挤出几声短促的呜咽。他今天前所未有的听话,时与不想听他哭,他就扶着时与的肩膀咬自己嘴巴,身体一颤一颤,只有几滴眼泪没忍住又继续掉下来,但很快就憋住不再流了。
他趴在时与身上,时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他的脊背和头发,问道:“身体怎么样,还有不舒服吗?”
江鹤吟摇头,他抽抽鼻子,非常非常小心地去嗅时与的味道,鼻尖轻碰到她的皮肤。
他问:“你还……生气吗……?”
“不生气,”时与闭起眼睛,压着他的脑袋揉了揉,“天天气你的事,我早被气死了。”
江鹤吟说:“对不起……”
时与:“嗯。”
时与问:“反省了吗?”
她问起话有点像个叫人害怕的老师,江鹤吟只觉得又有点想哭,但时与已经慢悠悠把他从身上推开看着他,他不敢,只好不停地眨眼睛憋气,顺从地点头。
“反省出什么了?”
什么也没反省出来,江鹤吟哪里来得及反省。他看着时与的眼睛,缓缓低下头不出声,信息素悄无声息漾出一阵阵的委屈,像一棵小藤蔓轻轻攀住时与。
又搞这一套。
时与揉揉眉心,江鹤吟的沙发很深,于是她又向后挪了挪,把江鹤吟压到自己膝盖上,翘起腿,一手捋着他的胳膊,将他两只手腕也按在后腰。
时与在alpha里面都是强壮有力的类型,江鹤吟显然反抗不了,他腰塌下来,屁股被顶住上翘,这姿势有点太羞耻,他几乎整个人都僵住,脸上“腾”地烧红,扭过头颤声叫她,声音细若蚊蚋。
“时……时与……?”
时与说:“没反省也没关系,我们从头开始说,我看你刚睡醒,应该也不想继续休息。”
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道巴掌着肉的声音。
江鹤吟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叫,时与建议道:“反思一下还做过什么坏事,从你在第八星装成bata开始。”
江鹤吟:“我……我没……呃啊!”
好疼,他绷起身体想往旁边躲,但是时与压他的手好像一双铁钳,他一点都动不了,顶多抬起头脚,真像砧板上的鱼。
时与不过揍他两下,甚至没用多少力气,便见他很徒劳地仰头伸腿兀自挣扎一番又放弃,刚憋回去的眼泪吧嗒吧嗒重新往下滴。
她说:“啊呀,你是说没有?”
狗都不信。
“我……我……呃唔!”
她压着江鹤吟的腰,江鹤吟太瘦了,薄的像片纸,挣扎的力气都不如时夏的小猫大,呜呜咽咽嘴里不知道胡说了什么,看着都觉得可怜。
她很有分寸,江鹤吟又一向哭得夸张,现在看着可怜,但实际身上只是有些变色,没肿也没有瘀痕,于是时与开始威胁:“不许再哭。”
江鹤吟:“呜呜……”
时与给他擦擦眼泪,没用,擦不完。手威胁性放到江鹤吟身后,江鹤吟就立刻咬起嘴巴噤了声,他把脸埋在沙发上,像故事里遇险的鸵鸟一样埋起头不动,希望敌人赶紧走。
时与总觉得他在装,但江鹤吟没有,他哪里挨过打,又疼又羞耻又害怕,脑子里烧得快要冒烟。
他先前只觉得时与的手好看,手指又长又漂亮,哪里想到打人的时候这只手有这么大这么硬,上一记责打的疼痛还没完全消化,下一记就又要盖过来,根本没机会思考别的事。
他埋着头,感觉到时与手指弹琴似的按压过他身后的皮肤,他浑身汗毛直竖。
时与说:“机会只有一次,现在不说,以后再被发现的话……”
江鹤吟:“不是……不是……”
他说:“你别生气……呜呜……时与……你别生气……”
时与见他面色潮红,哭得又有些打嗝,像是有些喘不过来气,终于还是又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她把江鹤吟抱起来,让他整个人□□跪住,上身趴在自己肩上,说道:“我不生气。”
江鹤吟还有点抖,又缓了几分钟,身体不安地挪了挪又顿住。
他咽了口唾沫:“我去查过你的资料,详细的,给母亲看过……我只知道她和你们的指挥官通话了,但后续好像没有别的,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影响。”
时与大概也猜得出,不然当时苏道之情绪也不会那么不好,她说:“没关系。”
江鹤吟说:“我……我去看了你的弟弟,是另一位,游乐园里见到的那个……”
时与:“哦。”
他压在时与身上,能感受到她肌肉的动作,时与姿势稍变,江鹤吟怕她又要打,立刻站队:“都是他们有错!”
时与被他笑到,她圈住江鹤吟的腰,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不要自己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江鹤吟:“……唔嗯!”
时与问:“都说什么了?”
江鹤吟扒着她的肩膀不动,觉得有点不妙:“也没什么……就是问了一些你们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时与惊奇,“他都告诉你了?”
“他在发情期,你又打他……”江鹤吟偷偷摸摸看她,见她确实不那么生气,如实招道,“很脆弱,又想你……哄一下就全说了……”
时与心说你真行,心思全都花在自己身上实在屈才,简直都想夸他一句,她问:“他们过得怎么样?”
“呃……更差了……?”江鹤吟小心注意自己的语气。
他看着时与,想起当时和那位弟弟说过的话。时与的精神体太不好,在下城就像个小灾星,如果她再厉害些——像现在这样,那邻居们可能会避之不及,但可惜她当时只是个屁大的小孩,居民们对她的存在表示愤怒。
她的爸爸带着孩子长久寡居,一个倒霉的、生出小灾星的omega又能怎么办?想继续在那边过下去无非是要亲自动手驱邪摆明态度,江鹤吟是omega,自然能共情一个omega的处境,但真因此受伤的毕竟是时与,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头皮发麻,忽然有点后悔真坦白这件事。
他把头又埋起来,声音闷闷的一股脑往外挤:“你的爸爸后来又嫁给别的alpha,条件稍好了些,有别的孩子生下来,但是有的死了……”
时与安静听着,对此不做置评,脑袋像旁边偏,也没像江鹤吟想得那样有什么不好的反应——狂性大发什么的,只是默默顿了一会儿,忽然道:“第八星就是这样。”
她把江鹤吟从肩上拿下来,江鹤吟很乖,伸出手搂住她的脖子讨好她。
“是该和你说的,”时与挠挠头,竟像是也有些苦恼,她抱着江鹤吟口气像讲故事,而且是从开天辟地开始讲。
她说:“第八星……它的资源其实不算贫瘠,你也知道,能成为联邦的一颗大星,人口、矿产、气候、星群中的位置等等,实际上与你们相比都不遑多让。”
“最大的问题是频繁的虫潮,我们的资源足够自给自足,但一边抵御外患一边跟上你们高速的发展显然做不到,有些科技能被引进过来,有些不行,民众生活一般很糟糕。”
“虫潮……其实我能理解我家当时的做法,你不用这样……第八星确实非常忌讳这个,并不仅仅是因为它会影响到我们的发展,虫潮抵御不好的话虫族确确实实会侵入到地表杀人损物,因为这个死亡和受伤的人非常多,不怪幸存的人会对这个敏感。”
江鹤吟默默听着,头靠在时与身上听他说这些事。
时与难得与人认真说这些,话说出口被他这么盯着,反而觉得不自在,伸出一只手糊住他的脸。
江鹤吟挣扎:“你干嘛!”
时与:“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江鹤吟又挣扎了一会儿,把她的手扒下来,见她与往日无异,轻轻咬了下她的手,幽幽道:“你们真怪,能碰到真的虫潮,还分不清虫和虫族啊……”
“名字差不多就要忌讳啰。”时与笑。她把江鹤吟抱紧了一点,凑到他脖颈间闻他的味道,脑袋拱在他的脖颈间,看上去倒像是她在撒娇。
时与继续说:“你知道我有两个ID,旧的落在下城,新的和时夏一起。”
“被赶出来的时候还小,勉勉强强活下来就到处流浪,脑子也不太好,有天捡到个走失的小孩子,觉得哎呀天赐良弟,就带着照顾了,后来被他家里找到,我也就顺便被收养,有了第二个户籍。”
“后来有一场大虫潮失控,收养我的家庭所在的地区首当其冲……很少有人倒霉到短时间能当两次孤儿吧?反正已经倒霉的要死,也不管是做炮灰还是做什么了,干什么都一样,军部钱还多些,就直接进了军部。”
江鹤吟问:“然后你在军部先用的以前的ID吗?”
“你是不是把我查干净了?”时与捏着他的脸往外拽,“当时其实还有点疙瘩,觉得时夏特无辜,不能瘟到他,我应该瘟一瘟以前那一家人,就用的旧ID活动,没想到后来要申请同一间宿舍的话旧ID和时夏没血缘,没办法才换过来,所以才两张卡都有效。”
“说这么多,反正就是……”她一时也有点不知道应该怎么组织语言,“第八星就是这么不好,但我在第二星待了一会儿,又实在适应不来这边,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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