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洲解释:“被狼抓的。”
孟锦瑶吓了一跳,“那得赶紧找人看看。”
“你看着她,我去找吴婶。”李清洲离开家,往不远处的吴婶家走去。
听村里人说,吴婶的爹是郎中,她也跟着学了点,村里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去问她。
扣响房门,立刻有人中气十足地大喊:“谁啊!”
他亦扬声:“吴婶,是我。”
“哎!来了来了!”
不多时,吴婶打开门,看了眼门口的高壮男人便赶紧垂下眼睛拍了拍心口,白天还好,一到晚上,瞧着着实有些吓人。
只是李清洲模样生的也好,比鹿首村所有的爷们都俊秀,可一到晚上就是不敢靠近他,真是奇了怪了。
平复好心情,吴婶担忧地问:“清洲啊,啥事?”
天黑之后,村里人都待在家里,不会轻易串门,这么晚肯定有事。
李清洲言简意赅地解释一遍,提出请求:“麻烦婶子跟我走一趟。”
吴婶原本就有这个打算,但是听他这样说,反而像是要被他绑过去似的,暗笑自己一声,赶紧回屋拿药箱了。
不多时,两人来到北屋,屋里已经点上了油灯,李清洲没进去,守在门外。
没过一会儿,孟锦瑶白着脸出来了,瞧见正对着她的李清洲,又是一吓。
“人怎么样了?”
“好吓人的伤口……”孟锦瑶缓了缓,“吴婶让我找几块破布撕成条,清洲哥,你去端盆水过来吧。”
他应了一声,端盆清水放在门外,知会吴婶一声。
吴婶急忙出来,摸了摸水温,也不管他吓不吓人了,低声骂他:“马上就入冬了,姑娘家怎么能用凉水,又不是你们这些糙汉子,烧热水去。”
李清洲愣了下,默默点头,转身的瞬间却瞥见床榻上的一抹玉白,在嫣红衣裳的映衬下,月一般皎洁。
他的脚步凝滞了一下,垂着眼沉声提醒:“吴婶,记得关门。”
吴婶纳闷地看他一眼,转过身才发现自己慌乱之下干了什么事,“嗨呀”一声,连忙进去了,将门掩得死死的。
少顷,李清洲端来一盆水,脸上还有些许不自然,但黑灯瞎火的,他生的也不算白,就算有人关注到了也看不清。
吴婶早已忘了那个小插曲,毕竟农家不比城里,邻里之间规矩没那么大。
她接过木盆走进屋里,喃喃道:“细皮嫩肉的遭这么大罪,我瞧着都心疼。”
李清洲忽略那句细皮嫩肉,皱了下眉,怪他当时去得太晚,听见动静时已经迟了。
月上中天,吴婶和孟锦瑶满头大汗地出来了。
吴婶擦了擦头上的汗,说:“包扎好了,给她用了最好的药,姑娘家可不能留疤。”
李清洲谢过她,客客气气地送她出门。
“吴婶,我就不送您了,困死了。”孟锦瑶打了个哈欠,径直回屋。
救了个人,吴婶神色轻松,八卦起小姑娘的来历:“这位姑娘瞧着像是位千金小姐呢,十里八乡的小闺女加起来都没有她漂亮,那脸蛋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啧啧啧……”
李清洲打断她的滔滔不绝,客气道:“还要麻烦您明日过来看一眼。”
“怎么还跟婶子见外呢,”吴婶瞪他一眼,“你不说我也来。”
李清洲也看了她一眼,吴婶立刻汗毛倒竖,结结巴巴道:“我、我说错话了?”
李清洲摇摇头,从袖子里掏出铜钱,诚恳道:“这是给您的,若是不够,我再去取。”
“嗐!我不能要……”
李清洲淡淡地望着她,对上视线,吴婶马上抓起铜板,被这样危险的眼神盯着,似乎只要她不要铜板,命也别想要了。
今日受的惊吓委实有些多,吴婶干笑道:“别送了别送了,我这就到家了。”
“那怎么行?”
周遭的喧哗一声高过一声,明桃紧蹙着眉,仿佛听到爹爹与继母的讥讽与哀求,还有几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仿若饿狼扑食,对着月亮发出一声又一声嚎叫。
“别、别过来……别过来!”
她大喊一声,猛的睁开眼睛,蓄满眼眶的泪水滑落,不禁呜咽起来。
吱呀——
沉闷的推门声,在寂静的黑夜里甚是清晰。
明桃眼泛水光,顾不得疼了,满面惊恐地望向声源处。
满屋漆黑,只有月光从大开的木门处泄出少许,勾勒出一个男人的魁梧身形,瞧着格外凶神恶煞,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明桃下意识蜷成一团,腰弓得像虾米,她还是被抓了吗?
眼泪流的更凶,她呜咽着祈求:“你、你能放我走吗?”
她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可是若是不开口拖延,她真怕面前的男人会直接扑上来。
明桃蜷在冷硬的被子里瑟瑟发抖,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男人言简意赅地回复:“你受伤了,不能走。”
他的语气虽冷,但是言辞尚且平静,不像急色之人,明桃看到一点希望,继续恳求道:“求求你放我走,以后我一定报答你,我、我……”
男人慢慢逼近,纵然没有看清他的相貌,压迫感与恐惧感也让她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明桃抽噎着想,她判断错了吗,难道这个男人只是在伪装?她拼命摇头,不顾受伤的身体,快速缩去床角,以求得一分安全感。
可是伤口在痛,面前的男人带来的恐惧也在持续发酵,明桃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双重折磨,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
她的清誉即将被毁在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身上,以后定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被狼吃了!
她哭得愈发厉害,没有察觉到男人浓黑的眉拧了起来。
“不许哭。”
不耐的声音传来,明桃的心也跟着抖了抖,吓得立刻噤声,眼泪也像是流干了,脸颊慢慢变得干涸发涩,只有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见她渐渐平复下来,男人说:“你被狼抓伤了,我在山上救了你,有没有印象?”
明桃迟疑地点了点头,心里的恐惧却在加剧,她看过话本的,按照那些桥段来说,下一刻他就会逼她以身相许了。
可是她不愿,若是不愿,下场定会凄惨,正左右为难之际,男人转身大跨步离去。
明桃有些无措,这又是在做什么?察觉到她想跑,多找几个人看着她吗?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整间屋子,除了她睡的床,昏暗的墙角堆着一些看不出模样的器具。
脑子里太乱,她试图辨别那些器具是什么,没过一会儿,那个男人再次踏入屋子,直直地朝她走来。
明桃抖如筛糠,眼里也含了泪,却不想男人摊开手掌,她下意识看了过去,泪眼朦胧的,没看清,鼻子已经闻到了——香喷喷的包子。
先喂饱她再行不轨之事吗?
明桃抖了下,可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几声。一整日没吃东西,又跑了那么久,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可是她依然没敢接,万一里面下了迷药……
像是知晓她在想什么,男人淡声说:“没毒,我是好人。”
明桃沉默,坏人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坏人啊。
见她不信,李清洲直接将包子塞进嘴里,将另一个递给她。
他吃得太香了,明桃咽了下口水,终于颤着手接过来,咬下一大口,香味四溢。
明桃全然不顾仪态了,吃得狼吞虎咽,心想最好让他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继而放弃那些念头。
可李清洲依然觉得她吃的斯文极了,他拧了眉,这么细嚼慢咽,得吃到什么时候。
但他还是没走,安静地看着她吃完了包子,问:“吃饱了吗?”
明桃迟疑地点点头,手抓紧被角,等着他的下一句话,随时准备撞墙。
“那你睡吧,我走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便走。
明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真的是好人吗?”
他竟然什么都没做,明桃瞪大眼睛,难道她真的遇到好人了?
李清洲瞥她一眼,“你可以不信。”
明桃咬了下唇,信,她信了。
他不仅救了她,还帮她包扎伤口、给她包子吃,最重要的是,他眼里并无欲色,更没有对她做那种事,她相信他是个好人。
而且,不信又有什么用呢?不如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想到这里,明桃正色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不知恩公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不仅吃东西慢,说话也文绉绉的,李清洲有点不适应,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李清洲。走了,有事叫我。”
明桃满怀希冀地望着他离去,总觉得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背影此刻也变得高大伟岸起来。
她感激地想,上天待她不薄,让她在遭受灭顶之灾之后,遇到一个看起来不像好人的大好人。
第3章
昏昏沉沉地睡去,又迷迷瞪瞪地醒来,又是一天。
明桃被屋外的吵嚷声闹醒,呆滞了一瞬,下意识想躲,忽而想起她现下是安全的,轻轻松了口气,竖起耳朵仔细分辨谈话声。
“吴婶,您来得这么早。”是李清洲的声音。
明桃有些赧然,昨晚她险些将他当成了坏人,幸好他大人有大量没计较。
说话声还在继续。
“嗨呀,我这不是记挂那个姑娘嘛,人醒了?”中气十足的女声,隐含担忧。
明桃回想起昨晚昏迷的时候,耳边似乎出现过这样的声音,顿感亲切,大概就是她帮忙止血包扎的吧?
“不知道。”
“那我再等等,别吓到人家了。”女声有些犹豫,“听说城里的千金都不见外人呢。”
听到这里,明桃苦笑一声,什么千金,她不过是个孤女,鸠占鹊巢罢了。
调整思绪之后,她扬声道:“我醒了,请进。”
不多时,一个头戴素净方巾的女人推门进来,约莫四十余岁,满脸的慈祥,粗布衣裳,农家打扮,手里却提着药箱。
明桃艰难地支起身,轻声问好。
余光里,李清洲的身影一闪而过,她怔了怔,说起来,她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哎哎哎,快躺着,”吴婶丢下药箱去扶她,嗔怪道,“身上还有伤呢。”
不小心牵扯到伤口,明桃蹙了蹙眉,坚持说道:“礼数不可废……”
“什么礼不礼的,哪有那么多规矩,”吴婶三两下扒了她的衣裳,“果然渗血了,你瞧瞧你,不听话。”
丝丝凉意扩散,明桃面色微红,瞥了眼门窗,见好好地关着,轻轻松了口气。
“你这副身子养的可真好。”
纵然昨晚已经看过了,吴婶还是忍不住赞叹:“白白净净的,又滑又嫩,跟珍珠似的。”
明桃从未被人如此直白地夸赞过,脸红得滴血,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见她面皮薄,吴婶便不说了,转而唠家常似的问道:“不过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出现在深山里?”
明桃面色一白,血色褪尽,沉默地垂下眼睫,实话是不能说的,可她还没来得及想理由,只能闭口不言。
吴婶见状拧了眉,帮她处理好伤口,出门跟李清洲悄声说起这件事。
“这小姑娘什么都不肯说,嘴巴严着呢,来历肯定不一般。依我看啊,还是赶紧把她送走吧,千万别惹上什么祸事!”
“吴婶,我也是这样想的。”
南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孟锦瑶挑眉望向沉默不语的李清洲,“你觉得呢?”
李清洲道:“先把她的伤养好,至于别的,以后再说。”
等吴婶走了,孟锦瑶轻嗤一声,问:“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虽然晚上害怕李清洲,但是白日里她可不怕,最多算是个甚有威严的兄长,所以语气也随意了许多。
“我说过了,找回记忆之前我不会娶妻。”李清洲瞥她一眼,“人是我救的,若是闯了祸,我来担着。”
孟锦瑶耸耸肩,“随你,反正是你挣钱,我说话也不管用,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家里的银子不能动。”
“我知道,”李清洲点点头,“一会儿我去山里转转。”
当初他来的时候,孟家一穷二白,后来全靠他打猎挣钱,稍稍富裕之后,孟伯一场病便花去了大半积蓄。
他答应过孟伯,要给孟锦瑶攒够嫁妆,她已经十七了,婚事不能再耽搁。
四周安静下来,明桃望着床帐出神,方才的对话压低了声音,她只听到了几个字眼,要赶她走吗?
可是她无处可去。
脑子里乱乱地想了一会儿,有人推门,她吓了一跳,见是一个比她年长几岁的姑娘,手里还端着碗,稍稍放下心,询问道:“敢问姑娘是?”
孟锦瑶说:“算是救你回来的人的妹妹,我叫孟锦瑶。”
算是?明桃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睛,一个姓李一个姓孟……
“吃饭吧,自己能吃吗?”
明桃迟疑地点头,伤的是左肩,应该没什么问题。
孟锦瑶闻言将饭碗搁下便要离开,明桃喊住她:“锦瑶姐姐。”
“干嘛?”孟锦瑶有些不耐烦地回头,她还得去喂鸡呢。
明桃缩了缩脑袋,嗫嚅道:“你、你能不能帮我叫一下李公子?”
“他进山了,”孟锦瑶抱臂望着她,冷声道,“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昨晚就能猎到好东西,现在好了,东西没猎到,家里还得多添一碗饭。”
咄咄逼人的话一连串地砸在明桃头上,她垂下脑袋,低声说了句抱歉。
她也不想添乱的,可是她没有办法。
“道歉有什么用?”孟锦瑶白她一眼,“养好伤赶紧滚蛋,我们家可供不起娇小姐。”
明桃顿时慌了神,出去之后肯定会被抓回去的,正准备开口请求多留她一些时日,门外忽然一阵吵嚷声。
“锦瑶?锦瑶!”
“瑶丫头!”
听出是乡邻们的声音,孟锦瑶连忙出门,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锦霄他又闯祸了?”
弟弟孟锦霄是村里有名的招猫逗狗之辈,今天偷李婶的鸡蛋,明天偷张叔的菜,惹得乡邻怨声载道,她这个姐姐没少帮他擦屁股,一有人大着嗓门来找她,她便觉得头疼。
粗略一数,这次来的人竟有七八个,都是不好惹的婶子,她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心里将孟锦霄骂了个狗血淋头。
“没有没有,”婶子们笑笑,互相看了一眼,“我们这不是听说你们家来了个天仙似的姑娘嘛,过来看看。”
见不是弟弟的事情,孟锦瑶松了口气,问:“听吴婶说的吧?”
吴婶是个大嗓门,什么事只要被她知道了,不出半日便能传遍整个鹿首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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