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桃忍住眼泪,平静道:“说完了吗,说完便走吧,我说过了,我与盛家再无瓜葛。”
盛父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从前软甜的女儿会变成这副冷硬的模样,他以为她会接纳他的。
“桃桃,我、我一直在找你,”他连忙说道,“知道真相之后,我便将褚氏休了,你是我的女儿啊,你不能不要我这个父亲!”
明桃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当时逼她上花轿的时候,他怎么没想到她是他的女儿?
如今得知真相了、落魄了,终于来找她了。
可是她永远不会原谅他。
“清洲哥,我累了,”她看向李清洲,“你将他赶出去吧,赶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李清洲点点头,这便要拖着盛父往外走。
盛父声嘶力竭道:“桃桃,桃桃!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如今我与你哥哥相依为命,你居然一点情面也不留……”
“等等。”明桃忽然喊住他。
盛父以为她改变主意了,一脸希冀地望向她,没想到她却问道:“我哥哥在哪?”
他连忙说道:“在家,你若是想见他,我马上让他过来。”
明桃道:“我要带哥哥去京城。”
盛父顿时怔住,问:“那我呢?”
“你?”明桃顿了顿,“自生自灭吧。”
盛父目眦欲裂道:“为何?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你为何只认哥哥不认父亲?”
明桃顿时质问道:“你可知曾有一群人来鹿首村寻找我的下落?你可知我是如何躲过去的?靠的便是我哥哥!”
说到最后,她哽咽不已,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他甚至还将他攒的一两银子给了我,你呢,你除了送我上花轿,还做过什么?”
“我养育你十余年……”
“我亦回报你十余年的爱,”明桃泪流满面,“可是从你决定让我做妾时,全都烟消云散了。”
褚氏固然可恨,可是更加可恨的是她这个父亲!
若是他不答应,谁敢让她上花轿?若是他对那个小儿子严加管教,又如何会败光家产?
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
见盛父还要再开口,李清洲冷睨他一眼,“你是明桃的父亲,我不杀你,但若是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不能保证你性命无虞。”
盛父张了张口,知晓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跌坐在地上痛哭出声。
李清洲握住明桃的手,轻声说:“我去去就回。”
明桃没有回应,任泪水糊满整张脸,哭得难以自抑。
不知过了多久,李清洲回来了,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将她揉进怀里。
“桃桃,你受委屈了,”他声音很低,“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
明桃没有问他将盛父送去了哪里,总之从今以后再无瓜葛,以后她也不会来寻,她只在意一件事。
“清洲哥,你不怪我吗,”明桃推开他,轻声说,“我骗了你……”
面前的小姑娘眼眶红着,神色却格外认真,还有些不安。
李清洲满眼心疼,“这是小事,我根本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对他来说,明桃才是重要的。
见他这样说,明桃松了口气,又问:“方才我说我要让我哥哥一起去京城,你答应吗?”
她在京城里无依无靠,她想和哥哥一起生活。
“自然答应,那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顿了顿,他又道:“等我们成亲,我也是你的亲人,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桃桃不会孤单的。”
明桃主动依偎在他怀里,又哭又笑,将所有的委屈与难过通通化为释然。
翌日晌午,李清洲与明桃准备出发前往京城,全村人都来送他们了。
孟锦瑶拉着明桃的手哭得哽咽,嘴里却在放狠话:“若是以后清洲哥对你不好,你便回鹿首村,我们都是你的靠山,不必怕他。”
明桃原本也感伤着,闻言噗嗤一笑,“我记住了,锦瑶姐姐。”
趁人不注意,她又悄声说:“锦瑶姐姐,我也在想着你的婚事,你多看看身边的人,说不定就有好姻缘呢。”
她看向同样过来送行的何川的方向,孟锦瑶也顺势望了过去,没成想与何川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赶紧低下头,脸都红透了。
孟锦瑶愣住了,一时间想起许多事,渐渐不自在起来,赶紧转移话题:“时候不早了,你们快走吧。”
明桃笑道:“锦瑶姐姐,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孟锦瑶故作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明桃便放下心了,轻声说:“等你成亲了,我和清洲哥一定回来喝你的喜酒。”
“那咱们说好了,”孟锦瑶的眼眶又红了,“一定得回来。”
明桃轻声又坚定道:“一定。”
孟锦瑶擦擦眼泪,“差点忘了这件事。”
她从袖口掏出两个匣子,“可惜锦霄去书院了,顾不上来送你们,这是我们俩给你们准备的新婚贺礼。”
李清洲接了过去,郑重地道了声谢。
“行了,快走吧,”孟锦瑶催促道,“别误了时辰。”
李清洲扶着明桃坐上马车。
掀开车帘,一众邻里都朝他们挥着手,满眼不舍。
他们的身后是和煦暖阳,光芒万丈,渐渐模糊,渐渐消失在远方。
明桃放下车帘,泣不成声。
李清洲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慰。
到了镇上,明桃终于平静了一些,低声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哥哥?”
“他要收拾箱笼,比我们晚去一日。不过你放心,有侍卫照看他,不会有事。”
等到了京城就能见到哥哥了,明桃开心了一点,和李清洲讲了许多小时候的事。
李清洲安静听着,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看一眼。
明桃嫌他不认真,噘嘴道:“既然你不想听,我不讲了。”
李清洲看向遥遥往这边走来的一队人马,笑着亲了下她的脸,“我给你看一个更好玩的。”
说着他让明桃往外看去,敲锣打鼓声由远及近,响声震天。
明桃以为是哪里在唱大戏,没想到等走得近了,她恍然瞧见一张熟悉的瘦削的脸,还有那双像毒蛇一样的眼睛。
郑老爷!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攥紧李清洲的手,这才看清往日容光焕发的郑老爷披头散发地坐在囚车里,形容枯槁。
对视的一瞬间,郑老爷愣了愣,目眦欲裂,抓紧栏杆便要扑过去,口中咿呀喊着什么,很快被佩刀的衙役喝止。
明桃忽然不怕他了,连日的噩梦烟消云散,以后,恐怕要轮到郑老爷做噩梦了。
她兴奋地问:“清洲哥,是不是你搞的鬼?”
“什么叫搞的鬼,”李清洲皱眉纠正她的用词,“是为民除害。”
他解释道:“千金庄开遍宣州城,郑老爷更是和地头蛇无异,新上任的知府早就想做点事了。奈何郑老爷在京城有靠山,如今靠山就要倒了,我稍微提点几句,知府便懂了,立刻查抄了郑府的家产。”
明桃问:“那郑府的女眷呢?”
她记得郑老爷有八房妾,这两年应该又祸害了不少好姑娘。
“女眷们都得了和离书回娘家,若是不想要孩子,便送到济幼堂去。”
明桃彻底松了口气,希望那些姑娘们余生安稳。
“等到了宣州,还有一场大戏,”李清洲道,“关于你的那位继母褚氏。”
明桃彻底愣住了,这两天他居然能做这么多事?
李清洲道:“为夫身份不比从前,拿官职一压,自然有人前仆后继。”
明桃嗔了他一眼,什么“为夫”,还不是夫呢!
马车行的稳,明桃有些昏昏欲睡,靠在李清洲怀里睡了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的旭儿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娘!”
这个声音让明桃瞬间清醒,褚氏!
李清洲吩咐停下马车。
明桃没下去,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立刻合上了,心跳有些快。
青楼?那个赤身躺在地上的,似乎是她的继弟?死了?
李清洲道:“他才十四岁,日日流连青楼楚馆,身子早已亏空,我便帮了他一把,不然等他长大了也是个祸害。”
明桃又看了一眼,没想到褚氏刚巧回过头来,也看到了她。
褚氏活像见了鬼,猛的扑过来,死死扒着车辕。
“是你!是你害死了旭儿!你来找旭儿索命了!”
明桃端坐在马车里,淡然地望着她,问:“是又如何?如今不是你轻易拿捏我的时候了。”
褚氏冷笑:“你不过是傍上了一个男人,还不是要做一辈子的妾!”
明桃朝她嫣然一笑,一字一顿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的夫君是京城新贵,从四品中府折冲都尉,忠远伯府嫡长子。”
褚氏愣在原地。
马车往前驶去,褚氏一时不察,双手被车辕狠狠碾过,撕裂的痛楚瞬间席卷全身,她惊得扑倒在地,满手的血。
“盛明桃!盛明桃!你不得好死!我要你陪我儿子下地狱!”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传来,明桃很想告诉褚氏,如今她已经不姓盛了,这话自然也当不得真。
李清洲把玩着她的手,问:“你想怎么处置褚氏?”
明桃思索了一会儿才说:“什么都不用做。”
她将盛明旭看得比命根子还重要,骤然横死,她的后半生定会痛不欲生,活着比死了还要难熬。
既然如此,何必给褚氏一个痛快?
路过从前的盛府时,明桃似有所感,掀帘看去。
曾经辉煌一时的府邸如今破败不堪,荒草丛生,完全看不出从前的模样。
明桃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李清洲问:“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了,”明桃摇摇头,“这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被迫坐上花轿那一日起,盛府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了。
她望着越来越远的盛府,心中只剩释然与期待。
明桃握紧李清洲的手,心想,一定要向前看。
第49章
离春节还有八天时,李清洲与明桃终于顺利抵达京城。
明桃还没来过京城,所以纵然又累又倦,她也忍不住掀开帘子左顾右盼。
这一路上,他们经过三个富庶的州城,却全都比不上京城,富贵迷人眼。
李清洲骑着马走到她身旁,问:“喜欢这里吗?”
明桃笑盈盈道:“喜欢!”
但是她眼里还是藏着几分疲惫,接连数日都在赶路,很少有休息的时候,她有些支撑不住。
李清洲道:“再过两刻钟就到清平巷了,到时候有礼物送你。”
皇帝赏赐的宅院便在清平巷,他们已经商量过了,明桃和哥哥盛明琅住在这里。
毕竟他们还未成婚,京城的规矩又不比村里,再同住屋檐下对清誉有损。
明桃点点头,打起精神,还有些好奇,什么礼物?
李清洲自然不会告诉她,只说道:“你一定喜欢。”
不多时,马车拐进一条巷子,很快便稳稳地停下了。
李清洲翻身下马,掀开车帘,扶她下车,提醒道:“看前面。”
明桃疑惑地抬起眼睛,便见一个清瘦的年轻男子立在大门前,满身的书卷气。
她顿时怔住了,还是盛明琅先露出一个清润的笑,扬声道:“桃桃!”
真的是哥哥!
明桃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盛明琅马上张开双臂迎接她,将许久不见的妹妹抱了个满怀。
一时间她有许多话想说,却全都被堵在了心口,化为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
盛明琅心疼地摸摸她的头,“桃桃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的,”明桃摇摇头,哽咽道,“我只是许久没有见你,哥哥。”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他了,没想到竟还有与他重逢相认的时候,这让她如何不欢喜。
“好了,在妹夫面前哭是要被笑话的,”盛明琅轻声道,“快起来。”
明桃被他的称呼弄得脸红,马上放开他了。
什么妹夫,她还没成亲便将她往外推!
盛明琅整了整衣衫,朝李清洲作了个揖。
“感谢都尉数次舍身救舍妹,给了她一个遮风避雨之所,如今又将宅院借住给我们兄妹二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负手而立的李清洲忙将他扶起来,沉声道:“我们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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