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被抛在冷风中,心中焦躁,无从发泄,蹲在墙角。
他不想与人共侍一妻。
再不济,他不能做小!
谢砚撇头闷哼了一声。
不远处,一只黄狗叼着骨头,朝他摇尾巴。
那模样和它的主人布坊老板一样,谄媚货色!
谢砚意味不明勾了勾手,那黄狗抬着轻快的蹄子,朝他奔来,尾巴摇出了花。
刚到谢砚脚边,屁股登时挨了一脚。
黄狗惨叫出声,耷拉下尾巴,遮住惨痛的屁股,脚底抹油似地跑了。
黄狗乱撞,所过之处,布架子倒了一地。
满院子的红纱纷纷落地,七零八落。
凤冠霞帔也被黄狗撞落在地。
“我的嫁衣!”姜云婵忙要去捡。
谢砚拉住了她的手腕,“皎皎,此地有疯狗,我们先离开吧。”
“谢砚!”姜云婵如何不知又是谢砚捣乱,愤愤然瞪他。
“对不起我错了。”谢砚红着眼睛,先一步开口。
口头说是错了,行动上没改,暗自把男子的喜服往泥巴里踩了一脚。
姜云婵才看懂他的小心思。
“你跟我来。”姜云婵把谢砚拉到了墙角,“凤冠霞帔是给李妍月和陆池准备的。”
谢砚讶然张了张嘴。
“我呢,其实一直想把生意做到东陵去,从前一直没有契机,原本想着等你三年祭过了,便去东陵实际考察一番。”
谢砚涩声:“那和凤冠霞帔有什么关系?”
“圣上令姜家为东陵帝后大婚准备贺礼。这可是国礼,我自然费心做好些。
如此便能在东陵权贵中打开口碑,之后我再想去东陵做生意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那他……”谢砚越过姜云婵肩头,望了眼顾淮舟。
顾淮舟尴尬地拳头抵唇,轻咳了一声。
姜云婵回眸望顾淮舟,与他客气地颔首以礼,“皇上令阿舟全权掌管贺礼之事,所以这贺礼是不是该给他过目呢?”
谢砚无话可说了。
“现在该安心了吧?别捣乱了,嗯?”姜云婵哭笑不得,敲了下他的额头,转身去办正事。
谢砚拉住她的手不肯放,“夫人没有别的心思,不代表旁人没有。”
“阿舟今日就要离开京都,你多虑了……”
姜云婵发现她怎么解释,他都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像个不讲理的孩童。
她竟哄不好他了,只得拿出哄孩童的法子,温言细语道:“那阿砚要怎样呢?”
谢砚抬起长睫,小心翼翼与她对视,“与我重新办婚礼,有了名分,自然安心了。”
都四年了,谢砚竟还惦记着这事……
姜云婵还真不好让他遗憾终身,捧着他的脸郑重道:“好,我答应阿砚,等我从东陵回来以后,我们就办大婚。”
谢砚终于露出喜色,片刻,又眸色一紧,“你还要去东陵?”
“自然的。”这件事姜云婵不会妥协,“阿砚你要知道,现在的我除了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谢砚防备望向顾淮舟。
“不是说阿舟!是说我的姜氏布坊。”
她还想把爹爹和娘亲的产业全部收回。
她还要把姜氏的商业版图扩大。
她已经不想再做拘泥一方的女子了,她有她的抱负。
当然了,她喜欢的男人也必须握在手心。
姜云婵圈住他的脖颈,轻靠在他肩头,“我姜云婵后半生,唯有姜氏商号和谢砚乃心中挚爱,此生不渝。”
她轻轻柔柔的声音瞟进他耳朵,如此温柔,却又如此笃定。
谢砚知道他不该再怀疑她的真心。
他们两个已经成为密不可分的整体,没有人再能插入他们之间。
他亦紧拥住了她,“那你打算去东陵多久?我陪你去。”
“少则十月,多则五年吧。”
去东陵之行早在姜云婵计划中了。
此番给东陵帝后送礼,是最好的契机,她必须要趁热打铁去东陵扩大名声。
这条路注定不会平顺。
谢砚的身子骨不好,对东陵又有着不好的记忆,姜云婵不愿他去受苦,“你就在京都养着,乖乖等我,我们来日方长。”
“又是三年五载啊!”
他们才刚重逢呢。
谢砚心里有些失落,却又不忍再束缚她。
他沉默了良久,扯出一抹笑,“那你再答应我一件事,便是十年二十年,我也守着你,绝不干扰。”
“何事?”姜云婵讶然抬起头。
谢砚俯身吻住她的唇,在她唇齿间低哑轻笑,“当着他的面,吻我!”
“谢砚,你混球!”姜云婵慌张看向身后。
彼时,顾淮舟早已打马独自离开了。
他知道谢砚“过世”时,他都无法挽回姜云婵的心。
如今,谢砚活生生站在姜云婵面前,他已再无机会。
他挥动马鞭,消失在了天际线尽头。
那里有更广阔光明的天地,需要他去追寻。
他已无法再爱她,那便好好爱她所生活的这片土地。
让她目之所及再无晦暗,前途漫漫皆清明璀璨
……
姜云婵目送顾淮舟的背影消失,无奈点了下谢砚的鼻间,“阿舟都已经放下了,你也太幼稚了些,当爹的人了,还这般争强好胜。”
“我不争强好胜,何来的与夫人长相厮守?”谢砚俯身吻向他的夫人。
谢砚后悔过很多事,唯独将她抢回身边这件事,再来一百次,他也义无反顾,绝无后悔。
夕阳之下,桃花树前。
他拥紧她,缱绻缠绵的吻落下,一点点吞噬着她理智。
她步步沦陷,在即将彻底沉溺时,忽而睁开眼,望着眼前冷峻的容颜,“谢砚你恢复记忆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恢复的?”
谢砚朗然一笑,扬了下眉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恢复记忆。
约莫如她所说,他争强好胜,感知到夫人要被人抢走时,血液中的好斗觉醒了?
……
数月后,谢砚恢复身份,重新入朝,并将玉麟军被陷害的证据呈给圣上。
镇国公府和玉麟军重见天日。
谢砚袭承镇国公爵,重新成为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权臣。
而姜云婵继续扩张着她的商业版图。
在过完花朝节后,姜云婵便动身往东陵去了。
此去漫漫长路,她坐在马车里望着身后渐行渐远的京都,心里却格外踏实。
她知道自己不再是浮萍了,她有了想走的路,也有了可归的家。
“阿砚,等我。”她挥手道别京都,放下纱帘。
身后,马蹄声疾驰,越来越近。
“皎皎!”清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姜云婵掀开车帘往外看,只见一白马银鞍的将军踏着离离青草,打马而来。
阳光倾洒在银色的盔甲上,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银亮的光。
红璎飘扬,铁甲铮铮。
“阿砚!”姜云婵惊讶不已,“你怎么来了?”
“护你!”他朝她伸出手。
姜云婵迟疑地将手放在他掌心,“那国公府怎么办?朝堂之事怎么办?还有……啊!”
话音未完,谢砚借力将她拉到了马背上。
他双手圈着她,护着她,“我已自请戍边。”
原本镇国公一族也不该在京城玩弄权术的。
何况,姜云婵将来要来往东陵边境,他怎能不顾惜她?
“往后皎皎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那……那京中的一切你都不要了?”
明明圣上如此器重谢砚,他可以继续做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谢砚不置可否笑了笑。
他这半生有过太多身份,从国公府小少爷,到侯府世子,从内阁,再到将军……
纷纷扰扰,到头来他才看清自己唯有一愿。
做姜云婵心上的夫君。
在她心上,可抵万千富贵……
“皎皎若真觉对我不公平,不如想想给我一个怎样的大婚呢?”
“听闻南境有男嫁女娶的风俗,不如阿砚就手持却扇,守在闺房,等我八抬大轿来娶如何?”
“不知皎皎以何为聘?”
“以我之真心,换你之真心,如何?”
“乐意至极!”
……
一对爱侣坐在马背上,幻想着他们即将到来的大婚,消失在霞光普照的天际线。
路还很长,幸得彼此……
第93章 番外if:青梅竹马
北盛五十五年,春。
姑苏城中,桃花灼灼,灿若云霞。
玉麟军大胜东陵军的消息,让这个春天又增添了几分喜色。
姜府大院,灯笼红绸绕满整座府邸。
“门两边的灯笼要再对称些。”
“还是有些歪了!你们办事都利落些,莫要让客人看笑话!”
……
姜府的女主人纪婉正在垂花门前,指挥小厮们装饰府邸。
贵夫人的青丝被一丝不漏地盘起,眉眼利落强势,但不掩容色风华,指挥小厮头头是道。
“五年不见,婉婉比从前口齿更伶俐了呢!”此时,身后传来一道打趣的女声。
纪婉闻声转过头来,穿着银色铠甲手持红缨枪的女子正抱臂立在桃花树下,笑意嫣然。
“倾倾!”纪婉瞧见沈倾,紧拧的眉头登时展开,盈笑迎了上来,假意朝她福身行礼,“恭喜我们沈将军又立军功!”
“不对,应该是恭喜沈侯才对。”纪婉屈膝改了口。
“休要打趣我。”沈倾皱了皱鼻头,挽住了纪婉的胳膊,“可准备了好吃的?我饿了!”
战场厮杀的女将军在此刻平添了几分女儿家的俏皮。
纪婉无奈笑笑,也挽住了沈倾的手臂,“我啊,早让我家老姜做了你最喜欢的桃花酥,你一路也累了,趁热吃些,酥酥脆脆更适口。”
“还是我们婉婉会疼人。”沈倾撒娇似地在纪婉肩头蹭了蹭。
两人相携着往大堂中去。
十五年前,沈倾嫁给谢如松后,因过得不如意,曾来姑苏找过纪婉麻烦。
后来,两个姑娘不打不相识,成了闺中密友。
再三年,谢如松死于一场瘟疫中,沈倾重获自由身,带着谢砚重回镇国公府。
此后,便跟着镇国公南征北战。
沈倾有一身斩将擎旗的本事,十年之内,军功赫赫,大有风头盖过镇国公的势头。
一门之下,出了一公一侯,可谓风光无限。
在她和镇国公的引导下,刚及弱冠的谢砚也成了边境人人敬畏的小将军。
一家人纵横沙场,已有五年未回中原了。
沈倾此番刚踏足中原,便急着到了姑苏。
一进大堂,沈倾便令人将自己的三个行李箱子抬了上来,打开一看,里面尽是边境各国的红蓝宝石翡翠珍珠。
“这些都是我和砚儿给皎皎带的礼物,我们也不知皎皎喜欢哪种,索性都带了些回来。”
沈倾将其中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递给纪婉,“这是砚儿破匈奴时,从王帐中取来的红钻,听闻天下只此一颗,给皎皎拿去玩儿吧。”
纪婉打开锦盒,瞧着那宝石鸽子蛋大小,一眼便知价值连城,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她一个小丫头,要这么贵重的珍宝作甚?”
“咱们皎皎可是江南首富之女,此物能配她,是这红宝石的福气。”
沈倾坚持将锦盒摁在了纪婉手中,又瞥了眼门外倚靠在树下吹口哨逗鸟的谢砚,嫌弃道:“就像我那便宜儿子,能与皎皎相配,也是他的福气!”
“你呀!哪有这般说自己的孩儿的?”纪婉嗔了他一眼,掩唇轻笑,“我瞧砚儿性子随和,是极好的,和皎皎很登对。”
“你这般觉得,那就甚好!”沈倾一抚掌,“其实今儿我来,是想问问婉婉的意思,要不要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来?”
纪婉和沈倾走得近,自然他们的孩儿姜云婵和谢砚早就指腹为婚了。
只是谢砚这些年游走于沙场,与这个未婚妻鲜少打照面。
上个月姜云婵已经及笄了。
沈倾思量着也不能让姑娘不了解自家便宜儿子,便盲婚哑嫁了,这对姑娘不公平。
于是,此番赴江南沈倾特意带上了谢砚,想让儿子与未来儿媳多些接触。
纪婉自也是乐见其成的,便叫丫鬟唤了姑娘来。
一炷香后,姜云婵被夏竹搀扶着款步入堂。
正值花季的姑娘穿着粉色的襦裙,肌肤欺霜赛雪,颊边晕开一抹红霞。
白里透红,腮边还藏着未褪的奶膘,真真和春日的桃一样水润稚嫩。
坐在大堂上首的沈倾越瞧越喜欢,朝她招了招手。
姑娘便乖乖巧巧地上前,福了福身,“见过沈姨母。”
姑娘的声音也稚嫩软糯。
沈倾一时心都化了,再看门口吹着口哨、吊儿郎当的谢砚,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都是生孩子,怎么人家肚子里就是个乖乖巧巧的闺女,她肚子里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混世魔王?
沈倾剜了一眼谢砚,“蠢东西,还不进来见过你妹妹!”
“哦!”门口的少年心不在焉应了一声,伸着懒腰,姗姗进门。
少年穿着黑色骑装,用红丝带束起高马尾,逆光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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