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婵“哦”了一声,不想多问。
谢砚又道:“多吃点,晚上带你出去散散心。”
姜云婵没什么兴致,但又怕他提起方才的事,便点头应下了。
到了晚间,华灯初上。
谢砚带着姜云婵一道入了城,沿城中小河而行。
清风徐徐,流水脉脉,谢砚牵着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看上去极是祥和。
可一路无言。
姜云婵无心看风景,如同木偶被人牵引,心不在焉的。
走到一条深巷,锣鼓唢呐齐鸣,恭贺声不绝于耳。
姜云婵才回过神,恍然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顾家小院。
院子里红绸交错,宾客盈门,熙熙攘攘挤在门口看热闹。
姜云婵眼皮一跳,转身就走。
谢砚却拉着她的手不放,“顾淮舟今日大婚,妹妹与他也算相识一场,怎么说也该去参加他的婚礼吧?别让人觉得我们侯府有失礼节。”
原来,谢砚在这里等着她!
他总有法子让她难堪!
姜云婵摇了摇头,“我与他已经没有瓜葛了,我不想去!”
“既然没有瓜葛,还害怕参加他的婚宴吗?”谢砚扯了扯唇,强行牵着姜云婵进了顾府。
姜云婵近日少进油米,本就虚弱,被谢砚强拉挤进人群,身子犹如快断线的风筝摇摇欲坠。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则,谢砚这样的人物一踏进人群就是焦点。
百姓们的目光纷纷聚集了过来,“这不是谢大人吗?大人身子可好些了?”
姜云婵站在他身边,也被迫成了众人瞩目的存在,避无可避。
喜堂里的婚仪,因此终止。
一对新人寻声望来。
姜云婵与顾淮舟隔着谢砚,隔着纷纷扰扰的人群对视了。
几日不见,原本清秀的书生眼中疲态尽显,下巴上生了青色的胡渣,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在看到姜云婵的一瞬间,顾淮舟的眼眶瞬间红透。
姜云婵又想起那个寂冷的夜,他拥着她,哭着求她别离开他。
而今,他身边却已经是另一个姑娘了。
他要成亲了……
万种情思涌上心头,姜云婵垂下长睫,勉力掩住酸楚滋味。
可谢砚还是轻易感知到了身旁人情绪的波动。
这三日,无论谢砚怎么做,她都一副不死不活的模样,这会儿子,倒活过来了。
谢砚眸色冷了半分。
周遭气场因着各人情绪交织,变得诡异,街坊们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只有杜氏心知肚明几个年轻人之间的恩怨纠葛,赶紧上前福了福身,刻意挡住了姜云婵和顾淮舟交汇的视线,“谢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老夫人言重了。”谢砚折腰回礼,端得谦谦君子的模样,“我与淮舟相识数载,他大婚我理应来贺。”
这话就谦虚了。
北盛谁人不知顾淮舟是谢砚的门生?
谢砚从前对顾淮舟多有照拂,顾淮舟得疫病时,更是在侯府养病,谢砚对他实在恩重似海。
顾淮舟大婚不请谢砚,反倒是顾家不懂礼数了。
杜氏面色难堪,弯腰比了个请的手势,“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大人您请上座才是。”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谢砚声色温润,转头看姜云婵,笑意底下藏着不容置喙的威压,“皎皎是我未过门的妻,也一起吧。”
“我不是!”姜云婵退了半步,余光心虚地望向顾淮舟。
顾淮舟亦惊讶不已。
他们短暂的眼神交汇,没有逃过谢砚的眼睛。
谢砚上前一步,揽住姜云婵的腰肢,压低了声音,“周公之礼都行了,你不是我的妻是什么?姘头?”
“谢砚……”姜云婵愤愤然瞪她。
他面容清润,不会有人听到从这个端方持重的氏族公子口中说出了多么龌龊的话。
可姜云婵知道她不从他,他有的是手段。
姜云婵只得随他,与并肩坐到了上首。
喜乐再度响起,新人三拜。
顾淮舟在姜云婵一步之遥的位置,与另一个姑娘携手叩拜她,完成了新人盟约。
明明,数月前,该顾淮舟拜天地的还是姜云婵。
转瞬已物是人非。
宾客的每一祝福,都像刀扎在姜云婵心里。
她的心已经血淋淋的了,微闭上眼,不想再看这满堂血色。
却是谢砚握了握她的手,“皎皎,淮舟给你敬茶呢。”
姜云婵被拉回了现实,恍惚的视线中,见着顾淮舟和叶清儿跪在她脚下,递了杯茶过来。
“给师父师娘敬茶。”叶清儿先开了口。
顾淮舟手一抖,茶水掀起圈圈涟漪,水面上姜云婵的影子破碎了。
“新郎官儿快些敬茶啊?怎愣着作甚?”
“洞房花烛夜可不能耽搁啊!”
……
宾客们喜气洋洋,起着哄。
顾淮舟跪在姜云婵面前,一瞬不瞬望着眼前削瘦苍白的姑娘,模糊了视线。
良久,他涩然出声:“给师娘敬茶。”
一句简短的话,彻底剪断了两个人的关联。
姜云婵微闭了下眼,她知道这一次两人真的再无任何瓜葛了。
她伸手接他手上的茶,顾淮舟却下意识握紧着茶盏,仿佛还不愿放手。
两个人的指尖,在杯底短暂相触。
姜云婵强硬接过了茶盏,掩袖一饮而尽,把蓄在眼底的泪也咽了回去。
该断的终究得快刀斩乱麻,对彼此才好。
放下衣袖时,她已收敛所有情绪,退下腕上的玉镯递给了顾淮舟,“我来得急,不曾好生备礼,此物便算作贺礼,恭祝二位百年好合。”
这玉镯是顾淮舟给姜云婵的定情信物。
也是杜氏给未来儿媳的传家宝。
姜云婵把此物退还,就算是表明态度了。
顾淮舟迟迟不肯接,谢砚搂住了姜云婵的腰,“皎皎送你,你就收着吧,别让她难做。”
最后半句话,别有深意,顾淮舟这才赶紧双手接过玉镯。
就在两人的手再度要触碰到时,谢砚暗自揉了下姜云婵的腰肢。
姜云婵一声嘤咛,玉镯松脱,坠入了顾淮舟手心。
顾淮舟紧攥着镯子,思绪纷乱望着上首的姑娘。
方才那声如泣如诉的嘤咛,好生熟悉。
他恍然想起前两日他和叶清儿去寺庙时,就曾隐隐听到女子压抑的低泣。
原来,那姜云婵的声音!
再看她手腕和脖颈上的淤青痕迹,那日她想必受了许多凌辱。
他不仅没救她,还说了那么多决绝的话,可以想见姑娘当时多难受。
顾淮舟骇然,张了张嘴。
谢砚温文浅笑:“礼成了,还不送入洞房吗?”
“送入洞房!”司仪的高喝适时响起。
宾客簇拥着顾淮舟和叶清儿往新房去了,他没有机会跟她多说一句话。
大婚重新步入正轨,喜乐声声随之往新房去。
大堂中反倒安静了下来,静得只有谢砚和姜云婵两人端坐其中。
谢砚沉静的目光扫了眼她的手腕,戴手镯的位置格外白嫩些,可见这只镯子时时不离身。
至于玉镯到底有什么深意,谢砚不问也猜得到。
他心口有些闷:“皎皎要不要去闹洞房?”
“谢砚!”姜云婵愤然瞪着他,含着春水的眸快要碎了。
她真的已经不堪重负,不想在与他再拉扯,木然站起身,“回去吧。”
坚实的手臂再次揽住她的腰,她跌坐进了谢砚怀里。
谢砚执起她的右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妹妹这么舍不得他,又何故急着走呢?”
他摩挲的力道很重,姜云婵的指尖都发红发胀了。
姜云婵这才想起他约莫是看到她与顾淮舟指尖相碰了,他要把她手上顾淮舟的气息全部磨灭。
姜云婵的手指灼烫不已,可又抽不开,羸弱的声音带泣,“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也不行,妹妹不要忘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那你要怎样?!”
“吻我!”谢砚悠悠吐出两个字。
姜云婵望了眼身后的大红喜字,窘迫不已,“这是旁人的喜堂!你能不能别闹?”
“你不是也在旁人的喜堂,与旁人的夫君牵手吗?”
谢砚扣住了她的后脑勺,“趁现在没人,别惹我生气。”
姜云婵知道他疯起来不分场合,趁此时大堂空无一人,灭了他的火是最佳选择。
她微启红唇,轻啄了下他的脸颊。
若有似无。
谢砚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指尖不屑地碾磨着,“要我亲口教妹妹吗?”
“不要!”姜云婵后怕极了。
一双葇夷迟迟攀上他的脖颈,细密的吻在他嘴角辗转,舌尖轻轻勾动着他的唇珠。
那样的软绵,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她不是第一次与他亲吻,她其实很清楚如何能叫他动情,叫他满意。
粉的舌,白的齿,与他厮磨着,女儿香丝丝缕缕钻进谢砚口腔。
谢砚喉头滚了滚,含住她的唇舌,轻揉慢捻,撩动她敏感的神经。
吮吻声和喘息在喜堂中回荡,交织缠绵。
姜云婵下意识闭上了眼,双颊渐渐漫出红霞,微闭的双眼沁出泪花,打湿了长睫。
她没发现,对方一直睁眼观察着她。
谢砚的吻有多缱绻,眼神就有多冷静。
他渐渐看着她沉溺在自己的吻中,哑声轻笑,“妹妹好会吻。”
蛊惑的声线从两人唇齿间溢出,并未刻意收敛声量,挠得人心口一酥。
一簇电流钻进血液,姜云婵惊得睁开了眼,谢砚那双意味不明的视线掠过她,徐徐放远。
姜云婵眼皮一跳,讷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大堂门口,一身喜服的男子扶着门框,呆若木鸡,望着堂中忘情拥吻的两人。
顾淮舟!
姜云婵如坠深渊,瞳孔放大。
他什么时候来的?
是不是已经看到她不知廉耻主动吻谢砚了?
是不是听到那些忘情的喘息声了?
“淮郎……”
“夫君这下不用担心姜姑娘不安全了吧?明明是她自己主动贴上谢大人的!”
此时,叶清儿从顾淮舟身后走出来,挽住顾淮舟的胳膊,“夫君放着正经夫人和满屋子宾客不管,非要跑来看她,如今看到了,值得吗?”
“皎皎是我的夫人,我们做什么天经地义,跟叶姑娘又有什么关系?”谢砚冷眸微眯。
叶清儿吓了一跳,也不敢多纠缠,牵着木讷的顾淮舟离开了。
夜幕中,一道女声遥遥传来:“夫君还说姜姑娘内敛害羞,你瞧她行止放浪的模样,只怕早与谢世子好上了,只把夫君耍得团团转!”
一对新人消失了在夜幕中,顾淮舟再未回头看姜云婵一眼。
他们之间最后一点纯真的感情,也被彻底摔碎了。
“谢砚!”姜云婵紧咬牙根。
谢砚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指腹轻柔抹去她嘴角的口津,“要是恼那叶清儿,哥哥明日帮你出了这口气就是了。”
“你装什么无辜?”
方才分明就是谢砚故意引诱她吻他,故意做给顾淮舟看的。
他满腹的心机,恶心透顶!
姜云婵猛地推开他,疯了一般跑出了顾府。
第51章 这里?
她想喘口气,只想痛痛快快喘口气。
姜云婵在黑夜里横冲直撞,撞了石柱,撞了墙壁,撞了摊贩的小车。
她撞得遍体鳞伤。
可夜太深太长了,根本看不清前路。
小巷的青石板上染了露气,十分湿滑。
姜云婵没有力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
在下坡路口,脚底一滑,滚出去了好远,腿撞在墙角上。
剧痛涌进头颅,姜云婵却不敢停,艰难地撑着手臂想要起身。
可惜,力气用光了,她在黑暗之中挣扎无果,瘫坐在地,无助地环望四周。
没有人帮她,反而那个青色襕衫的公子从暗夜中踱步走出,步伐闲适。
路人与谢砚擦肩而过,指了指墙角的姜云婵,“谢大人,你家夫人在那边!”
“多谢!”谢砚拱手以礼,笑着朝姜云婵走来。
这座城池里,连不相干的路人都向着谢砚。
姜云婵就算拼尽全力逃脱,谢砚也可不费吹灰之力把她重新拉回身边。
姜云婵快要窒息了,将头埋在臂弯里,呜呜咽咽忍着泪。
一只大掌抓住了她的脚腕。
姜云婵一个激灵,忙缩回脚。
谢砚已蹲在了她身边,褪了她的鞋袜,指腹摩挲着脚腕上的摔伤,“为什么不听话,非要自讨苦吃?”
“我听了你的,你做了什么?”姜云婵抬头,泪眼婆娑瞪着他,一张清瘦的小脸上水痕斑驳。
50/111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