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赶紧起身扶了她一把,给她穿好衣服,抱着她从后门去了禅室。
原来谢砚一直住在南山寺的后院里,静静看着百姓们为他诚心叩拜、泪洒佛堂。
原来不止姜云婵,连上万扬州百姓也同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姜云婵看着那张怜悯众生的脸,越发不适,酸软的手推了下他的胸口,“放我下来!”
“妹妹累了,在榻上多躺一会儿吧。”
谢砚将她抱上榻,在她臀下放了个软枕,又坐在她身侧替她捋了捋濡湿的发丝。
许是数月来的怨气都已倾泻在姜云婵身上了,他的声音动作极柔,没有任何棱角。
可姜云婵忘不了,他伏在她身上,青筋毕露,极具进攻性的模样。
他恨不得将姜云婵捣碎。
姜云婵知道那才是他的真面目,故而对这具温柔的假皮囊更加反感。
她转个身,背对着谢砚。
裸露的后背上露出大片红痕,那是方才在地面上摩擦出的痕迹。
到底是瘦弱了些,经不得一点儿折腾。
谢砚没再多说什么,打了热水替她擦拭身体,而后吻了吻她的眉心,“晚膳想吃什么?”
姜云婵无言,闭上了眼。
禅房里,安静得仿佛只有谢砚一人。
他也无趣,关上门,离开了。
屋子里的最后一道光线被带走,姜云婵才又睁开眼,讷讷望着帐幔,眼中空洞无神。
她并不敢真的睡去,她知道那些香艳的画面必然会出现在梦里。
她一丁点儿也不想回忆!
过了良久,门再度吱吱呀呀地响起来。
姜云婵浑身一颤,蜷缩了起来。
夏竹走近时,正见姜云婵像只受伤的兔儿瑟瑟发抖。
“姑娘……”夏竹坐在榻边,抚上她肩头的淤青痕迹,“对不住,我不该劝你来南山寺的,姑娘……没事吧?”
姜云婵听到是夏竹的声音,才放松了些,摇了摇头。
谢砚打定主意抓她,她不来南山寺,也同样逃不出扬州,跟夏竹又有多少关系?
姜云婵颤颤巍巍抓紧夏竹的手,“不说这些了,你快去弄点避孕汤药来,切莫让谢砚察觉。”
姜云婵知道谢砚让她躺着不动,是为了助孕。
她与谢家隔着仇怨,身体中却留了谢家的精血,本就已经大逆不道了。
她怎么可能给谢砚生孩子?
夏竹也没想到谢砚最终还是走了一步,怔愣了须臾,“是奴婢不好,不该找谢砚帮忙救姑娘的。”
“不是你的错,是我异想天开了。”
姜云婵和顾淮舟什么都没有,即使逃得过谢砚,也逃不过马匪、叶清儿……
江湖之大,有太多未知的危险了。
所以单单逃出京城是不够的,她得规划一条完美的后路。
否则,只会被谢砚一而再再而三的抓住、羞辱。
可她孤苦无依,谁是她的后路呢?
姜云婵一时想不出,微闭上眼,一行清泪无力地垂落下来
……
另一边,陆池赶到南山寺时,从厨房窗户中窥见了谢砚。
身长八尺的公子,锦衣华冠,端得是风流才子的模样,偏用襻膊挽着大袖洗菜切菜,着实有些违和。
陆池推门而入,靠在案桌前,“哟,堂堂左都御史还会洗手作羹汤呢?”
“你当我从前是喝西北风长大的?”谢砚甩了个眼刀子。
“心情不错啊?”陆池与谢砚相识数十载,还很少听他这般玩笑的语气,真真是稀奇。
他讶异的目光打量着谢砚,最后目光落在了案桌一根白色羽毛上。
“你……你不会把太子的信鸽宰了吧?”
这些信鸽都是太子亲自调教,吃着贡米长大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比寻常百姓还要矜贵些。
所谓打狗也得看主人。
人家太子早上放信鸽来传信,晚上就给人下锅了,太子脸上能挂得住?
“你就这么馋肉吗?”
寺庙里是没有荤腥,但谢砚也并不是什么口腹欲重的人啊。
陆池略想了会儿,恍然大悟,“哦~你为了你的小表妹补身体吧?咱们谢大才子为博美人一笑也是挺拼的嘛!”
谢砚懒得理他,一边将鸽子下了锅,一边淡淡问:“你找我什么事?”
“两件事。”陆池也跟到了灶台旁,一瞬不瞬盯着锅里翻腾的鸽子,咽了咽口水,“这第一件呢,大会山受害的姑娘们已经被各自家属接走了,我与知府商议了下,打算从山寨缴获的银两中分出一部分慰问受害者。”
谢砚手中的锅铲一顿,思忖了片刻,“不要给他们发现银!把这些银子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于给受害者迁居。
另一部分,送受害者去学些手艺,或是绣工、或是纺织、酿酒皆可。若她们不愿意,也只悄悄把银子给姑娘们就好,不必叫他们家中夫君知晓。”
“让他们迁居,免得在扬州受人白眼,这点我明白。但是,让姑娘们学手艺哪有现银实惠?”陆池不以为然。
谢砚眸中起了些微涟漪,黯然冷笑:“你约莫没见过,有些男人贪得无厌的恶心嘴脸。他们甜言蜜语糊弄女人,等把女人和她背后的家族榨干了,就会毫不留情地抛弃她们!”
陆池不知谢砚为何突然义愤填膺,但约摸明白谢砚的用意了。
这些受害的姑娘们大多失了名节失了身,若是夫君是个好儿郎也就罢了。
若遇人不淑,发下去的银两大多会进了夫家口袋,到时候夫家说不定还会以女子不洁将姑娘们再度转卖,最后一切好处都落到了夫家头上。
所以与其送银子,不如教姑娘们些安身立命的法子,将来也不至于走投无路。
“难得谢世子这样的谪仙肯下凡,做起好事了!”陆池拍了拍谢砚的肩膀,“你知不知道外面好多姑娘在佛前痛哭涕零为你祷告?如今你又处处为她们着想,不知谢世子又会成为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咯!”
谢砚不以为意摇了摇头,只一心盯着锅里的鸽子汤。
炊烟腾腾,遮住了他如玉般的面容。
谢砚并没什么闲情逸致去做乐善好施的事,只是既然顺手把匪剿了,那就把事情做到极致。
他故意宣扬自己受了伤,是要这件事轰动江南,让百姓们都记得这份恩。
至于那些姑娘们,她们会为人妇为人母,她们的感恩将潜移默化影响夫君、影响后代。
谢砚多做一步,博个名声,将来就不愁百姓拥戴,何乐而不为呢?
陆池自然也知道谢砚是位无利不起早的主儿,耸了耸肩,“行了!你在江南的名声也博够了,是不是该回京了?”
陆池指了指锅里熟透的鸽子,“这第二件事,太子送信令你早些回京!”
“说我受伤了,还得养上六七日。”
“你这又是哪出?不是你说新旧朝更替,不宜离京太久吗?”陆池挠了挠后脑勺,“再说你也没受伤啊。”
“我旧伤复发需要休息几日,有问题吗?”谢砚拳头抵着唇,重咳了一声,端着熬好的汤往禅房去了。
只是这咳声,怎么听怎么假……
谢砚重回禅房时,已是酉时。
屋里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不点灯?”谢砚问。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谢砚自去点了油灯,昏黄的光倾洒在房间里。
姜云婵仍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躺着。
可他知道她没睡,他坐在榻边,将她一把捞进怀里,下巴轻蹭着她的肩头,“太子让我休沐六七日,不如我陪你去姑苏转转,可好?”
听到故乡的名字,想起爹娘,姜云婵眼眶又是一酸,更揪心了。
谢砚只当她想家了,温声道:“我们去找几个绣娘、厨子一同回京,到时候再在侯府修建一方园林,如此也可解皎皎思乡之苦。”
“不就是换个笼子关着吗?世子大可不必费心。”姜云婵要从他身上下来。
可她身子骨像被马车碾压过一般,浑身酸痛,动弹不得。
她只能被谢砚圈在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檀香味,感受他无孔不入的气息。
谢砚瞧她当真疲累,懒得与她计较,舀了一勺鸽子汤,吹凉了,喂到她嘴边,“不去就不去,但饭总是要吃的,嗯?”
姜云婵闻到油腥味都作呕,撇开了头。
谢砚手中的勺子紧追不放,声音沉了些许,“一定要我用别的法子喂你吗?”
“你烦不烦?”姜云婵只想安静待着,不想看到他,不想听他虚伪的声音。
他为什么一刻都不肯放过她?
她快要窒息了,猛地将满盅的汤推倒在地。
平砰——
瓷器碎裂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层层叠叠,久久不散。
熬了一个时辰的汤全部洒在了地板上。
滚烫的汤汁溅在谢砚虎口处,生了水泡,他却浑然不觉得疼。
指腹轻碾着汤汁,徐徐打圈,“听话些,不行吗?”
第50章 皎皎好会吻
“我又不是你养的狗!”
他叫她摇尾乞怜,她就得摇着腰臀求宠吗?
姜云婵实在恶心与他肢体接触,推开他的手臂,踉踉跄跄滚到了床榻内侧,缩在角落。
“你走!别再碰我!”她不知从何处取了一只银簪,对准谢砚。
银质的发簪。
不是侯府的东西,也不是姜云婵自己的东西。
那么只有可能是顾淮舟的东西了。
她竟还没有彻底死心。
“把簪子给我。”谢砚双目微眯,朝她伸手,直接无视了她的反击。
姜云婵也知道她刺杀谢砚无异于蜉蝣撼大树,她转而将发簪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血珠顺着颈线流了下来,在杏色心衣上晕开,“谢砚!你别逼我!”
谢砚歪了歪头,笑意淡然,“皎皎爹娘的坟墓还在京郊吧?”
“你什么意思?”
“给我。”谢砚勾了勾手指,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姜云婵根本连死也不能自己做主。
她还有牵挂,顾淮舟、夏竹、乃至爹娘的坟墓……
只要谢砚想动,简直轻而易举。
姜云婵没有任何跟他硬碰硬的资本,手腕微颤,最终还是将银簪递到了他手上。
谢砚反复把玩了一下劣质的簪子,随手将它丢进了积灰的房屋角落。
他弯腰上榻,手臂撑在姜云婵身体两侧,吻上她脖颈的伤,“别再伤自己了,我心疼。”
姜云婵听不得他虚伪的情话,撇开了头。
谢砚便顺着颈线上的血痕,徐徐而吻,似是安抚。
轻柔的气息喷洒,让那些香艳的画面再次浮现在姜云婵脑海里。
她抗争不过,只得软了嗓音,“我很累,今晚陪不了你。”
娇软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
谢砚的吻一顿,隔着布料,在盈软处轻啄了下,“那就什么都不做了。”
只要她乖,其他的谢砚并不急。
他坐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肩膀,“饭还是要吃的,想吃什么告诉哥哥,哥哥去想办法。”
“不饿。”姜云婵闭上了眼,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那就睡会儿,哥哥守着你。”谢砚将她的头枕在他臂膀上,轻拍着她的肩头。
就像小时候一样,她在禅房小憩,他就在旁边守着她,不叫外人侵扰……
到了后半夜,姜云婵总算迷迷糊糊睡着了。
谢砚将她放在榻上,给上下的伤口都上了药,便拥着她一起睡。
从被掳去山寨到如今遍体鳞伤,姜云婵未得一日好眠,一口好食,身体虚弱得紧。
昏昏沉沉睡了两日,期间谢砚喂了她吃了些软烂的粥。
到了第三日,气色才恢复些。
此时,谢砚剿匪受伤的事迹已经在江南传遍,他成了江南百姓心中的英雄。
第一公子的名声更加如日中天。
所有人崇敬他、赞颂他,唯有姜云婵惧他恶他恨他。
这些心思无人能感同身受。
姜云婵只能日日坐在禅房的窗前发呆。
“世子从扬州、金陵找了好几个绣娘和厨子带回京中,说是伺候姑娘呢。”夏竹坐在姜云婵身边,舀了勺粥递到她嘴边,“姑娘还是想开些,其实世子他对姑娘……”
“好了,夏竹!”姜云婵打断了她,抿了口粥,艰涩地咽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只能暂时忍耐,吃不下的饭也得咽,不想走的路也得走。
但她绝不会真心委身于谢砚,此生此世绝无可能。
姜云婵不想再提那人,扯了扯唇转而问:“淮郎……顾淮舟应当回京了吧?”
姜云婵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他。
夏竹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却在此时,谢砚刚好跨门而入,身形微顿。
门口的光被颀长的身影遮住了,房间骤冷了几分。
姜云婵慌忙垂头,咬了咬唇。
谢砚并没说什么,接过夏竹手中的粥,并拉了个脚凳坐在姜云婵身边,不疾不徐舀着粥散热。
他的脸上无悲无怒。
瓷器砰砰作响的声音却如同叩击在人心上。
姜云婵最怕他这副不显山露水的模样,心中惊惧不已,随便扯了个话头,“听说陆大人今日回京?”
“他先走,我们推迟一天。”谢砚吹凉了粥,喂到她嘴边,意味不明望着她,“今日我们还有些要紧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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