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管旁人如何,反正我肯定陪着姑娘的。”夏竹俏皮地笑了笑。
姜云婵心里才好受些,也扯唇回了个笑脸。
两人在街头茶水铺的卷棚里将就了一夜。
翌日,鸡鸣时分。
一袭白衣出现在小巷拐角。
顾淮舟终于找到了棚子里冷得哆嗦的姜云婵,正要上前,叶清儿拦住了他。
“表哥,姨母的病已经耽搁不得了,大夫的话你也听到了,只有宫中的张太医才有法子治疗!你别忘了,姨母的病是怎么落下的,孝字当头,你忍心让她死在逃亡路上吗?”
顾淮舟脚步一顿。
叶清儿继续道:“原本她做她的侯府表小姐,你做你的状元郎,两个人都可以风光无限,何必非绑在一起害死彼此呢?换个活法,也许前面的路才更好走呢?”
“换个活法?换一条路……”顾淮舟疲惫的眼神望向叶清儿,思绪万千。
良久,扯了扯唇,将思绪掩盖,“我只是想再去看看她,再看一眼。”
顾淮舟推开叶清儿的手,僵硬地往茶铺挪步。
姜云婵抱膝缩在角落,睡梦正酣,眼底淤青明显,脸颊也因近日奔波生了细纹,看上去憔悴了好多。
“婵儿。”顾淮舟哑声轻唤。
姜云婵并未睁开眼。
他脱了外袍给她盖上,指尖迟疑地抚上她的青丝,那样的凉。
她跟着他属实受了太多苦了。
顾淮舟心疼不已,声音更柔了几分,“婵儿想要的,我一定会帮你实现,再等等我,好吗……”
他吸了吸鼻子,痴痴凝视她良久。
天边一道晨曦刺破乌云,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光,比往日更刺眼些。
那双眼睛似乎也不复往日澄澈。
山涧清泉终究会汇入江河,随波而流,日渐浑浊。
顾淮舟紧闭了下眼睛,终于起身,消失在了小巷拐角。
下一刻,姜云婵睁开眼,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姑娘,顾郎君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夏竹也睁开了眼。
姜云婵不懂,可她知道顾淮舟大约想通了,不会再跟她一条道走到黑了。
“是好事啊。”姜云婵勉力扯了扯唇,起身要离开。
脚下被一只包袱绊到了。
“是顾郎君送过来的!”夏竹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放着姜云婵的贵重物品还有不少银锭和银饰,“这、这不是顾家卖田宅换的银两吗?”
姜云婵拾起其中一支凤钗摩挲着。
这些都是顾淮舟为她准备的聘礼,既然他已经决心了断了,又何以送聘礼给她?
“把凤钗留着,其他放回顾家门口。”
顾家也拮据,她只留着这份心意,记得这份情意便好了。
“我们也早些离开扬州吧!”
此地终不能久留,趁着现在谢砚那边乱作一团,她还有机会离开。
两人处理好一切,便轻装出城了。
已至晌午,艳阳高照,蝉鸣聒噪。
尚在夏季的尾巴,午时气温高,热得人都快化了。
城门附近却人头攒动,下跪的、嚎啕大哭的熙熙攘攘。
姜云婵不想节外生枝,刚要往小路走,一姑娘与她撞了个满怀。
“姑娘见谅啊!我夫人染了暑气,才冲撞了您,莫怪。”那姑娘的夫君一边扶起地上的人儿,一边连连道歉。
“芸儿?”姜云婵不可置信,望向摔倒在地的姑娘。
这姑娘不是被谢砚凌辱后,困在山寨里吗?怎么会出现在扬州城?
芸儿只顾得哭鼻子,瘪着嘴道:“夫君坏坏!这里好热,芸儿不想待在这儿了!”
“芸儿乖啊,谢大人为了救我们被马匪偷袭,生死不明,我们理应去南山寺为谢大人祈福的呀。”她夫君安抚道。
“谢大人是好人,也很好看。”芸儿才又露出崇敬的眼神,乖巧地点了点头,“那芸儿听夫君的话好了。”
姜云婵怔了须臾,屈膝以礼,“敢问这位公子,刚说谢大人怎么了?”
“谢大人上山剿匪,把困在山寨里的姑娘都救出来了,还坑杀了那些作恶多端的匪徒!可惜啊……不知道那个黑了心肝瞎了眼的,竟用火药炸伤了谢大人!”
“听说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人样了,估摸着今晚就……”
“好人不长命,天妒英才啊!”
……
路边的百姓们纷纷探讨着,唏嘘不已:“咱们北盛难得出这样一位清官好官,大家都赶着去寺庙给大人祈福呢!”
这么说来,昨晚与姜云婵擦肩而过的板车里驮的是谢砚!
姜云婵脑海里浮现出被白布遮住的人,那人裸露在外的肌肤无一处完好,血糊糊的,确是被炸伤的。
可百姓口中的剿匪也太匪夷所思了,明明谢砚就是马匪的二当家。
若真出事,也是贼匪内讧罢了。
姜云婵拉住夏竹的手腕,“走吧,闲事莫理。”
“姑娘,你在大会山上没遇到世子吗?”夏竹面露担忧,迟疑道:“其实世子孤身去山寨就是为了救你的。”
姜云婵怔住了,“他跟马匪是一伙的。”
“不对啊,姑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夏竹摇了摇头,“马匪是叶家雇来的,世子前日才快马加鞭赶到扬州,是我拦车求助他的呀!”
夏竹将自己被毒哑前后的所见所闻告知了姜云婵。
姜云婵呆若木鸡,立在原地。
所以谢砚与马匪虚与委蛇是为了救她,可她却帮马匪指路炸伤了谢砚?
在这件事上,她岂不是以怨报德了?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僵硬地张了张嘴,“谢砚最是机敏,马匪应当不能轻易靠近他,这里面有蹊跷。”
“哎,谁说不是呢?”身旁的士兵叹息道:“原本,大人已经避开了马匪,可不知怎的又突然叫着什么‘皎皎’,往马车上冲去了,一眨眼的功夫,人都被炸飞了。”
第48章 别乱动,我会分心
姜云婵腿脚一软,夏竹扶住了她。
旁人不知道,可夏竹心里清楚得紧,谢砚口中的人是谁。
谢砚是为了救姜云婵,才被马匪钻了空子。
她神色复杂瞟了眼姜云婵,又给士兵使了个眼色,“你们这么多人在身旁护着谢大人,又救得及时,不会有大碍对吧?”
“你瞧瞧!棺材都准备了,说是要冲一冲。”士兵指了指正往城中拖运的棺材,唉声叹道:“扬州附近的名医们都来了,说是药石无灵,熬不熬得过今晚只能看造化。”
“你们若有心呐,不如去南山寺上炷香!”一旁的百姓附和道:“咱们城郊的南山寺极灵验,多个人许愿,菩萨就更能瞧见咱们的诚心!”
众人纷纷往城郊南山寺去。
姜云婵整个人懵懵的,不知不觉也随着人流到了寺庙脚下。
“不然我们也去拜一拜吧。”夏竹瞧姑娘面色惶恐不安,握了握她冰凉的手,“世子定会没事的。”
不管寺庙是否真的灵验,总归要求个心安。
姜云婵没来得及想,人潮拥挤,把他们往山上推去。
南山寺果真香火旺盛,香客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寺庙前院种着一片翠竹,随风飘摇,碧浪如海。
两人沿着竹林小径往佛堂去,走到竹林深处,后不见来路,前不见终点。
林中冷雾缭绕,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此处却难见天光。
阵阵幽寒扑面而来,姜云婵莫名地不安。
倒是夏竹大喇喇环望四周,欣赏风景,“这林子真不错,幽静凉爽,跟侯府一样种的都是金镶玉竹呢!”
话说出口,夏竹方觉多嘴,吐了吐舌头。
可她的话没错,此地和闲云院外的竹林也太像了些,怪道让人生惧。
楼兰舞姬的尸骨、顾淮舟的鲜血,还有谢砚那张常挂着笑的脸在姜云婵眼前反复重现,仿佛无数鬼魅痴缠着她。
许是真的对谢砚之事有些心虚吧。
姜云婵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步伐加快了些。
咚!咚!咚!
身后传来空寂的木鱼声,一直紧随不放。
时间被无限拉长,似乎走了很久,才终于走出树林,见到一座略显陈旧的佛堂。
姜云婵刚踏入门槛,墙壁的一块金漆堪堪剥落,裂纹从墙根蔓延开来。
姜云婵心慌不已,赶紧净手焚香,在金身佛像前跪了小半个时辰,才略微平静下来。
“求佛祖保佑,一愿谢砚此次安稳度过难关,二愿信女此行不再受阻,三愿……”
姜云婵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沉吟了片刻,“愿淮郎回京顺利,从此官途顺遂。”
提到顾淮舟,姜云婵眼眶不免又是一酸。
此一分别,此生再不会见了。
姜云婵虔诚磕头,“求佛祖保佑,我们各自安好。”
“好一对痴男怨女啊!”
此时,大堂中响起一声不合时宜的低笑:“妹妹连为我祈福,也要捎带上顾淮舟吗?”
姜云婵脑袋一阵嗡鸣,猛地转头。
却见佛堂右侧的香案前,一袭青色氅衣的公子执笔而立。
身旁莲花铜炉升起袅袅青烟,遮住了他的面容,看不清他表情。
谦谦风姿,与莲台之上被人供奉的神佛无异。
可姜云婵却如见了鬼一样,瞳孔骤然放大,“世、世子!你没事?”
“让妹妹失望了?”谢砚歪了歪头。
神态悠然自得,哪有一丝受伤的痕迹?
既如此,他为何在全城大肆宣扬自己受伤了?
姜云婵来不及细思,慌手慌脚爬起来便想逃,才恍然发现她身边来来往往的香客早就不知所踪了。
夏竹也不见了!
她立刻扑向朱漆大门,门赫然被关上。
屋子里不见阳光,只有窗棂透进来的斑驳光点,洒落昏暗的佛堂中。
光影如水,在谢砚和她之间摇曳。
姜云婵脊背紧贴着门,慌里慌张去摸门闩,“谢砚,你又骗我?”
“妹妹且算算,是我骗你的次数多,还是你伤我的次数多呢?”谢砚立于香案前,不动如山。
沉静而深幽的眼神如丝如绦,缠绕着姜云婵的脖颈。
姜云婵一时无言,咽了口气,“你、你想怎样?”
“妹妹可知火药爆炸的后果?”谢砚不答反问。
姜云婵眸光晃了晃,避开了他的眼神,“你、你不是好好的吗?”
看来,她清楚那炸药的威力有多大。
她什么都知道,可她还是为了救顾淮舟,而选择炸死他。
在这个过程中,她没有一丝心痛,没有一丝犹豫。
她回了扬州,只顾得与顾淮舟缠绵悱恻,为顾淮舟流干了眼泪,却从未过问过谢砚半句。
谢砚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他这位好妹妹的铁石心肠。
他苦笑一声,“我好好的,那是我命不该绝,可非妹妹心慈手软。”
当时,邓通已经点燃了火药。
谢砚当机立断,一脚把邓通踹下了山崖,让火药在半山腰爆炸,才幸免于难。
若是当时谢砚多犹豫一刻,或是周围不是悬崖,而是平地,那么谢砚将绝无逃生的可能。
他真的,差一点就死在姜云婵手上了。
从蒙汗药、蛊毒、麟符,再到这一次直接要用炸药让他死无全尸、灰飞烟灭。
“妹妹凭什么觉得我会一直纵容你?”谢砚眼尾攀上一抹猩红,眸色渐冷。
他周身的戾气越来越森重,连带着佛堂里的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姜云婵头皮发麻,预感到这一次只怕不能善终。
她会被谢砚撕碎!
姜云婵神魂俱散,不停地推门、推窗,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寻找出路。
终于,她推开了一扇窗。
一缕曙光照进来,姜云婵提起裙摆……
“妹妹又要跑了?”
谢砚观赏着她如同鸟儿一样,在金丝笼里横冲直撞。
不疾不徐从衣袖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锦盒,放在香案上,敲了敲,“你尽管跑,试试看!”
敲击声铿锵,如扣在人心底。
姜云婵脊背一僵,余光瞟见了那锦盒正是李妍月用来装蛊虫的。
子母蛊同在盒子中,扭曲着身体,蓄势而动。
姜云婵骇然望向谢砚,谢砚笑得坦率。
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姜云婵再敢逃,他就会把蛊种进姜云婵的身体里。
届时被操控的就是姜云婵,而谢砚就会成为那个牵线人。
从此以后,谢砚无论对她做什么,她都只会心悦诚服。
“谢砚!你不觉得这样强迫于人真的很卑劣吗?”
“卑劣?妹妹是不是忘记了,这手段还是你先给我用的呢。”
谢砚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当然了,妹妹也可以选择继续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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