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疯女人!”
李宪德见她已然不中用了,脸色骤冷,推开了她,“什么我的孩子?你在匈奴跟多少男人上过榻,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哪来的孽种,敢朕身上泼脏水?”
“李宪德你无耻!”李清瑶双目布满血丝,“三年前,我是为你去的匈奴!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铲除手足,拿身子换你的大业,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是谁教你这样陷害朕的?还不给朕把这疯女人拿下!”李宪德连连后退。
随即,羽林卫从四面八方来,抽刀对准了李清瑶。
李清瑶环望四周,看着那张无比陌生的脸,终于懂了一切。
“我不过是你培养出来的一件工具是吗?”
从三皇子,到匈奴人,再到谢砚……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被李宪德送出去多少次了,便是怀着思思时,李宪德还令她去伺候了老太师。
害得她差点大出血而死。
每一次,他都告诉她马上就会把她接回身边了。
她等了又等,从小到大,一年又一年。
原来,都是虚妄啊……
李清瑶眼眶缓缓流出一行血泪,如野兽般扑倒李宪德,撕咬李宪德。
众人惊叫,场面陷入了混乱。
山洞中,姜云婵被眼前的一幕幕震住了。
看来李宪德当初救李清瑶出冷宫时,就打定主意,把她培养成权贵的玩物。
偏偏李清瑶还感恩戴德,对李宪德生出爱慕之心。
李宪德索性用情爱牵住她的脖颈,让她为他所用。
可李宪德又不想被这段关系束缚,所以他才杀了他们的孩子。
多么可怕的男人!
姜云婵后怕不已,浑身汗毛倒竖。
却又在纷扰的人群,看到了遗然而立的谢砚。
他像一个旁观者般冷眼看着眼前混乱,嘴角含着不可名状的笑意。
所以,谢砚知道这一切?
在今日这场悲剧和闹剧中,他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姜云婵一时觉得谢砚的晦暗莫测比李宪德还要可怕。
她瑟缩着环抱住自己。
此时,一股黑烟涌进山洞,呛得姜云婵连连咳嗽。
外头有人惊呼,“山下着火了!快跑!快跑啊!”
熊熊烈火自悬崖下升腾而起,一如猛兽攀岩而上,在崖边张开了血盆大口。
山崖上风大,火势顺着草地蔓延,迅速袭向人群。
百姓们纷纷四散逃窜。
姜云婵也趁着无人在意,拖着受伤的腿爬出洞穴。
刚到洞口,听得洞内窸窸窣窣碎裂的回音。
倏地,洞顶岩石崩裂。
碎石扑簌簌坠落,尖锐的石头如暴雨砸向姜云婵。
她双手抱头。
与此同时,洞口被堵严实了,除了滚滚黑烟,什么也进不来,出不去。
姜云婵的视线中很快一片漆黑,喉头似被棉花堵住,喘不上气。
她不停地推着洞口的石头,然石头被烧得滚烫,巍然不动,堵住了逃生的路……
彼时,火已经烧到了樱花林中,樱花被烧成了血色,火光冲天。
哭嚷声,求救声乱作一团。
扶苍推开纷纷扰扰的人群,冲到了谢砚身边。
两人一边疾步往山下撤离,扶苍一边回禀:“回世子,火是李宪德的人放的!”
谢砚不屑扯了扯唇。
此事,一点也不意外。
李宪德为了扼杀掉他和李清瑶的丑事,必然会对那孩子毁尸灭迹。
甚至围观众人,今日也难免遭他毒手。
“陆池的兵马司在山下等着,让他接应百姓,保证证人安全。另外……”谢砚思忖了片刻,“务必派人保住李清瑶,找到她的女儿,带来见我!”
李宪德罔顾人伦、滥杀无辜、陷害忠良,种种行径必然激起民愤,连带着李氏江山也会被人诟病。
谢砚必得趁热打铁,让李氏成为百姓口诛笔伐的对象,趁机控制李宪德。他和玉麟军便可顺天命而为。
筹划多年,皆看今日了!
谢砚加快脚步跟上了李宪德。
此时,一黑衣人气喘吁吁逆行而来,拦住了谢砚的去路,“世子,二奶奶还困在悬崖上!”
第71章 她曾对他有过恻隐之心啊……
“你说什么?”扶苍讶然开口。
这黑衣人正是扶苍安排暗地保护姜云婵的暗卫。
黑衣人轰然跪地,“方才,一个小女孩拉着二奶奶往红樱谷的方向来了,他们走的小路,属下不识得,一时跟丢了,世子恕罪!”
谢砚顿住脚步,面上势在必得之色凝固了。
扶苍回头看了眼。
悬崖之上已被大火包围,半边天都烧红了。
这怎么找人?
可谢砚起势只在翻手之间,错过这个机会,让李宪德喘口气,再想抓他难于登天。
“世子尽管行动,属下这就派人去寻二奶奶……”
“令所有人全部去找二奶奶!”谢砚打断了扶苍,转头迎着纷纷攘攘的人群,迎着跳跃的火苗逆行。
此时,大火已铺天盖地烧到了半山腰,周围温度越来越高,滚滚浓烟,不辨方向。
他的眼神却明晰,他记得方才在暗处,瞧见那个叫思思的小女孩刻意堵在芭蕉树前。
姜云婵定藏在那处。
那处是最先遭遇火灾的,此时只怕……
谢砚呼吸漏了一拍,不敢深处想,在大火中摸索着山洞的方向。
寻了一盏茶的功夫,他看到了那个被烧秃了的洞穴。
周围黑乎乎的石头,仿佛烧窑一般。
“皎皎!”谢砚扑上去敲击着石头,“皎皎,你回答我一声,回答我……”
向来沉稳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可控的颤抖,仿佛在祈求着什么。
一壁之隔,姜云婵被浓烟熏得半昏半醒。
她孤身在这半丈天地中,听得周围噼里啪啦地燃烧,感受着周边温度渐渐沸腾炙烤着她,死亡的气息变得如此具象化。
在心理和身体极度困寂时,她听到有人轻唤她的名字。
“谁?”
轻轻浅浅的女声透过石头缝隙传出来,那样弱,却让谢砚拨云见日。
他在石壁上刨开一个小洞,“皎皎把手递给我。”
姜云婵孱弱的手抚向石壁。
谢砚将那枚未打磨好的长命锁从小洞里塞了进去。
长命锁应声落在姜云婵手心,像贝壳一样打开了。
冷硬的长命锁心中,镶嵌着一颗洁净的夜光石。
荧荧火光,顷刻照亮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
溶溶月色般,柔软而温暖。
谢砚知道姜云婵小时候就怕黑,怕夜里醒来有不轨之徒在院外滋扰她。
所以半年前,当谢砚生出想与她有个孩子的想法时,他就在琢磨将来孩儿生下来,夜里啼哭,扰了她清梦怎么办?
他对着机关术研究了几个月,在长命锁上按了个机关,只要打开机关,夜光石便能照亮暗夜,她便不必再害怕了。
“别怕啊,我和孩子都陪着你。”谢砚在洞口处,温声道。
姜云婵神思混沌,听不清外面的人是谁。她只知道在这漫长的黑暗中,这束光是她唯一能抓住的。
她将长命锁紧紧护在心口,眼眶发酸,“爹爹娘亲,是你们吗?”
谢砚听到这句话,却如一脚踩空,心中生出恐惧。
“皎皎!你撑住!”他徒手一块块扒开碎石。
染满碳灰的石头如烙铁般烫,灼得人指尖通红,不一会儿十根手指上全是水泡。
他仍不停地刨啊刨,水泡又破裂,流出血水。
而身后,草地烈烈燃烧,树木一棵接一棵地倒,迸发出爆裂的火星。
轰隆隆,地震山摇。
刨开得洞口又被堵上,反复几次。
谢砚才终于扒开石头,看到了洞中奄奄一息的姜云婵。
她白皙的脸颊上全是灰烬,额头也被碎石砸伤了,血从鬓边流出,打湿乌发。
“皎皎!别怕!”他用打湿的大氅裹住了姜云婵,本欲抱起她离开。
姑娘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砚才看清,她的腿脚被一块大石板压住了。
谢砚试着抬起石板,“能出来吗?”
姜云婵摇了摇头,她脚上还有箭伤,石板压迫着伤口,动弹不得。
那块石板又太大,谢砚的力气早在刨洞口的时候用尽了,根本无力掀翻。
火势还在向他们靠拢。
头顶上一棵百年老松也正熊熊燃烧,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谢砚迟疑了片刻,手臂沿着姜云婵的腿,伸进了石板缝隙,用肩膀顶起了石板,“再试试能不能拿出来。”
姜云婵的脚不再受迫,赶紧忍痛缩了回来,“可以了……”
轰!
话音未落,石板猛地塌陷下去,将谢砚的手臂压了个结实。
谢砚无力地躺在地上,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谢砚!”姜云婵不可置信盯着地上无法动弹的人。
在姜云婵心中,谢砚一向无所不能。
她没想到他会无力抽身,更没想到他会用一换一的方式救她脱困。
姜云婵懵了,爬到石板前,试图搬开石头。
可她力气太小,刚抬起一点缝隙,石板又落下去。
谢砚莫名又被砸了几次,心口旧伤裂开,在衣襟处晕开一片血迹。
他拉住了她的手,连连咳嗽,“笨蛋,你舂肉饼呀?”
“对、对不起!”
谢砚听到了姜云婵话音里细微的哽咽,极轻,却实实在在地存在。
这样真切的情绪,让谢砚心头一软,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好了,你抬不起来的。我在来的路上做了记号,你原路返回,叫扶苍来救我。”
姜云婵望了眼身后滚滚浓烟。
此时,整座山都烧起来了,她就算跑出去,找到了扶苍,还能回来吗?
他留在这儿,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大火烧啊!
“放心吧,扶苍在就附近,快去!”谢砚催促她。
姜云婵也知道自己留在这儿,两人更无机会逃生了。
大火,不会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
“那你等我回来!”姜云婵撑起伤痕累累的腿起身离去。
忽地,一只染满血的大掌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转过头来,正对上谢砚深邃又缱绻的眼。
他神色复杂深深望着她,仿佛要把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脑海。
须臾,他张了张嘴,忍着痛断断续续道:“如果、如果那日在温泉,我没有强迫于你,你还会联合顾淮舟告发我吗?”
姜云婵眸光一晃,“别说这些了,我先找人救你出去!”
她甩开了他的手,匆匆而去。
“你犹豫过,对吧?”谢砚扬声,姜云婵脚步一顿,并未回头,消失在了火光中。
谢砚目送她的背影,勾了勾唇。
如果姜云婵真的如此决绝要告发他养私兵,她在宫中和顾淮舟见面时,就可以把证据给顾淮舟了。
一直拖到温泉缠绵之后,才传信给顾淮舟,是因为她也犹豫过要不要送他去死吧?
也许在某一刻,她舍不得看他凌迟而亡。
其实,她曾对他有过恻隐之心啊……
可惜……
谢砚仰头,望着头顶上方那棵快要烧断的百年老松。
随风摇摇欲坠,如同此刻他的命一般,进入了消亡的倒计时。
明明,他离北盛那至高的位置只差临门一脚。
明明,他马上可以拥有自己的妻儿。
却在关键时候,把自己困住了。
“有点遗憾呢!”谢砚对着烈火,平静地轻笑。
轰隆——
百年老松轰然坠地,如同巨大的火球,迎头朝谢砚砸上来……
另一边,姜云婵疾步往山下去。
四周火势凶猛,烟雾厚重,如同阴云一团团笼罩在上空。
姜云婵赶紧用大氅捂住了口鼻。
那大氅被谢砚提前用水浸透了,散发着湿润的檀香气。
较之平日他身上的气味,多了几分温润,竟是十分让人踏实的味道。
姜云婵恍然觉得这味道十分熟悉。
去年,她被困燃烧的禅房,昏迷不醒时,好像也曾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那个穿着大氅的人把她紧紧护在怀里,替她挡住了掉落的房梁,在她耳边不停呢喃“皎皎别怕!皎皎别怕!”
那个救她的人,是谢砚!
姜云婵讶然回看身后。
同一时间,悬崖上火焰澎湃,火光四溅。
巨大的热浪冲击着姜云婵,随即眼前一片漆黑。
于层层叠叠的烟雾中,她看到火球坠落在谢砚身上。
天崩地裂,碎石飞溅。
他的身子被火焚烧。
在火光中,他怀着最后的期待问她,“皎皎可曾对我动过一丝一毫恻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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