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捂住脸,哭得更加悲切:“你、你怎么会是温容呢!”
新郎官再次无语。
其实苏倾在看到他容貌的半分钟内就已明白,原来她的那个“温容”,根本就连真实身份都没有告诉她,从一开始到现在,她根本对他一无所知,连名字都是假的。这回他一走,她就连寻到他最后的线索都断掉,从此茫茫人海,那一别离竟真成了永诀。
而她还在奢望什么?他要是真心待她,怎么会一直把她蒙在鼓里?苏倾抽噎了一阵子,身旁真正的温容就只好看着她哭,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是她的哭声,难过至极。
直到她似乎将全身的力气都哭尽了,才勉强抬起头来去看身旁一脸无奈的新郎,心里想这大抵也是命定的终结,可却平白摧毁了人家的洞房花烛,抽搭了一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破坏你成亲……”
她哭成这个样子,正常的男子恐怕都要怜惜三分,温容哪有心情责她?况且,自己亲事,早都被破坏了吧。他摇了摇头:“无妨,”转而又苦笑,“反正这洞房花烛,本来也已经无甚意义。”
苏倾这才来得及好好看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身红装的缘故,这个本来面貌俊秀的人显得英气逼人,只是与他这份英气不符的是,他脸色并不好看,眉间似乎笼着一股忧郁,尤其是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更是无奈极了。
苏倾这时忽然想起李秋痕托付给她的沉香木雕,强抑悲伤抹了把眼泪,从袖中把那小东西摸出来:“对了,这个木雕,是李秋痕托我给你的。”
温容的目光在接触到那木雕时愕了片刻,脸上亦有了复杂的情绪。伸手,犹豫了半晌才将那小东西接过,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这个东西,她竟一直留着。
似乎想起了什么般,他失了神,嘴巴开合两次,终究没有将想问的话问出,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那朵木制的九里香,垂下眼:“谢过苏姑娘。”
苏倾听他道谢,又隐约觉得陆兮于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否则,他不会这么久,都没开口去问她的下落。
他没问,她也不可能隐瞒,便低低地开了口:“今天的事,是我认错了人,一路追到这里来想见你又见不到,才想到在洞房……实在冒犯,但是你放心,你的新娘只是被点穴,而且安顿好了,我绝没有伤害她。你要是想,现在就可以把她接回来。”
“不必了,反正她也不是……”温容话到此处又收住,苦笑说了声,“罢了,你现下要走,只走便是,剩下的事我来处置。”
苏倾想他估计是被她刚才那孟姜女哭长城的架势给吓住了,有些无措地站了起来,给他微微躬了躬身以示抱歉跟告别,想要赶紧离开又听见身后一句:“天色已晚,不便外出,就以宾客身份住一夜吧。”
这个温容果然像襄阳府人口中一样的才德兼备,还心地善良。苏倾怔了怔,带着感激答了是,道谢,又失魂落魄地向门外走去了。
第四十章 长相思,短相逢
什么?他不是温容?!”一大早,温府某间客房就传出司徒瑾惊讶的声音。
昨夜苏倾从洞房里出来,就像累得半点力气都没有了似的,也不说话,和司徒瑾到了新娘所在客房换下衣服,再想办法弄了间客房倒头就睡,头一沾上枕头,就跟全身精力瞬间被剥离似的陷入了梦乡。
司徒瑾原想问问,但是看她的样子也不好开口,也就随着她在相邻的客房住下,被好奇心折磨得一夜都睡不安稳,清晨就去找她,没想到听来这样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苏倾看他大惊小怪,怏怏地抬了抬眼皮:“早该想到的,他看起来就不是简单的人,不轻易泄露身份也是可能的。”
司徒瑾一时间没缓过来,苏倾又闷闷说:“你整天叫他的‘子隐’倒可能是真的,这个真温容,人家的字是‘仪之’。”
“那……”司徒瑾拧了拧眉头看她,“那你还要找那个‘子隐’么?”
“不了吧。”自从昨夜从洞房里出来,苏倾脑子里就是一片混乱,连温子隐究竟会是谁都没来得及想,就是觉得浑浑噩噩的,好像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又很疲惫,似乎怎么都睡不够。
司徒瑾看她闷闷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但是清楚他们和这个温仪之没什么交情,留在人家府里肯定不妥,于是叹了口气,道:“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
“哦。”苏倾于是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声,拿起昨夜没能送出去的扇子,站了起来,随着司徒瑾走出了房门。
昨夜的喜庆痕迹今日还是残留了些,但是整个府邸隐约有着一种狂欢过后的疲惫与空虚。两人向门口走去,一时无言,不时有下人跟宾客与他们擦肩而过,见这两个没有正常宾客脸上的喜色,都心怀着些讶异。
苏倾脑子里还是混乱,好像谁把一整罐的浆糊倾了进去。原来失恋不仅伤心,对脑子的损伤也这样大,她有些懊恼地想,完了,自己不会因为受刺激,就此成了智障吧。
“温子隐!”却听见身边的人急促的一声。
苏倾顿觉脑子又一阵抽搐,头痛地告诉他:“你能不提他了么?”
“真的是他,”没想到司徒瑾抬手一指,“你看那边,还有冯云!”
“冯云?”苏倾迟钝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谁,朝司徒瑾指的方向一看,那边的亭子里,面对着他们的那个人确实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苏倾目光呆滞地转了转,就看见与冯云相对的那个人转了转脸,即便只是个模糊不清的侧脸跟完全陌生的衣裳,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他是那个她跋山涉水要找的人。
她呆住,不敢相信地看向司徒瑾:“是真的么?是他?”
“当然是,”司徒瑾抱了抱手臂,歪头,“奇怪,他们怎么会在……”
话还未说完,就见身旁的人已经提起裙裾,不管不顾地向那边疾走过去了。
司徒瑾敛起了眉。他看见苏倾对他在她面前隐瞒身份这件事那么失望,还以为这个女人真的会就此死心,还想问问她要不要就这样离开算了,可是终究还是对她用情想得太浅。他无奈地看着那个不顾一切向那边走过去的身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
“公子……”
温均昱才淡淡说完决策,就见冯云的脸色变化,语气也不怎么正常。他抬眼,淡淡问了句:“怎么了?”
“苏姑娘她……”冯云看着急急向这边走来的那个身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想要告知这段时间以来情绪一直有些烦躁的主子,他烦躁的可能源头,正朝这边走过来。
这句话却被打断。
“我说过不要提她,”温均昱鲜有这样生硬语气。
似乎只有这个姑娘,能让他瞬间失去惯常的从容与淡然。
冯云也只好缄了口,一直看着那姑娘走过来,皱着眉头停在他身后,捏拳唤他:“温……”却又在这句话出口后蓦然停住。
多可笑,她竟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
温均昱听到这声音,身子竟一僵,眼睛张了张,急忙转了一点的身子又强停下,不可置信地缓缓转过了身去,先前的惊讶神情,在转过身之时,已经稳妥地收好。
竟真的是她。温均昱脸色平常,手指却捏紧了手中扇子。已经一月未见,她依旧是从前一般模样,只是憔悴了不少。她看着他的眼神,突然生生刺得他痛起来。她穿着他挑给她的衣裳。
温均昱惊觉自己的心竟在狂跳,明知不该。
如果当日不亲口对她说出分离是因为他怕自己会在说出口的时候软弱,那么此刻他已清楚,他确是不能敌得过她。
察觉到自己心里竟有了酸涩的惊喜,他更懊恼地想,怎会如此,怎会这样轻易地被她掌控。
几乎在看到那张久违的脸那一刻,苏倾的脑子突然从混沌变为了清醒。无比清醒地感觉到自己鼻子一酸,又无比清醒地看见他脸色的漠然。原先想要把话问清楚的念头突然消失不见,只慌张又无措地想,不行,不能再失去他,要是没有他,她会变成智障的。
“你、你到底叫什么?”苏倾把原本想要还给他的扇子藏在身后,竟问出了这么一句。
“……温均昱。”他也是有些无措的,顺着她的话,一字一顿答了出来。
苏倾怔了怔,才明白了一切。忍着没掉眼泪,更没问“从前为什么骗我”这样无意义的傻话,就想着管他是谁,她都不能离开他,左想右想想不到留在他身边的理由,只能又没头没脑开口说了一句:“好,温均昱,你、你说要我随着你的,你怎么能反悔?”
温均昱几乎又有了种不管她说话真假都想听信的念头,却又沉声问了句:“你会出现在此,就是为了找我问这个?”
她想问的本来是他到底是不是真心抛弃她,但现在又怕得到肯定答案了自己不好意思赖着不走,因为如今他不是温容,是完全单身的温均昱,也就是说就算从前是假的,他还有可能对她真的动心,所以对于这个没追到的人,苏倾就再次不甘心了。
“是,”她一扬头,“你知道我是无依无靠的外地人啊,自己又不知道怎么生活……你说过要我跟着你,怎能言而无信呢?”
温均昱看着她蹩脚地为想留在自己身边他解释,想到她为寻他而长途跋涉至此,竟顾不得想她和司徒瑾的事,差点忍不住像从前一样把她拉进怀中。
却又被身后的声音先一步止住了思绪。
“原来是未郡的昱公子,温兄这样隐瞒,可是让我们费了不少周折。”
司徒瑾从暗处绕到他们身后偷听,原以为肯定会见到苏倾含泪生气地质问他的场面,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没出息成这个样子!她在他面前的凶残都到哪里去了?当真是被他迷了心窍么?幸好他在后面听着能出来止一止这情形,否则她是被他玩弄一遍还不够,还非得要把自己送上门去叫人家轻慢。
而温均昱听到这一声,怔了怔,随即脸上有了温润如常的微笑,心却再次结成冰霜。
“从前相瞒实是不得已,我离去之后也觉心中不安,前些日子已经遣人去说明此事,恐怕是因为伯琛兄出了门,故而没有收到吧,”温均昱抱歉地一笑,将事情淡淡解释过,目光不再放在苏倾身上,原本紧捏着扇子的手指也松了开来,展开了扇子,朝司徒瑾点头,“还请伯琛兄与苏姑娘,不要怪罪。”
他唤她“苏姑娘”。苏倾抿了抿唇,努力忽视这突如其来的生疏。
而司徒瑾想了想,觉得他这人除了对苏倾太凉薄之外人品尚可,隐瞒身份的事倒也能理解,也就点头:“无妨,身份也是外物罢了。温兄在此……是来会见这个真的温容的罢?”
“是,”温均昱点头,淡淡道,“未郡发生之事你们想必都听说了,也不用我再向二位讲。”
原来真温容不是装的,他也大概看破了温均昱的手段,对于要不要投靠他的事正犹豫不下,所以他这次离开未郡都城扶安专程来此,就是重权在握,要来劝服这个如今温将军家的长孙,也是一家之主的温容,使他的家族支持他。苏倾默默想。
司徒瑾点了点头,问他:“此次起事,温兄有几分把握?”
温均昱笑了笑,道:“当下是有七成,”他的目光越过他落在向这边走来的那个身影上,合起扇子。
“若我这一趟不虚此行,则十成。”
*
这一次误打误撞,两人竟真在这个温府留了下来。
苏倾本就是想和温均昱在一起的,而司徒瑾一开始对这种想法做法各种唾弃,说你想要的答案也得到了,不应该再留恋他,就想拉着她回西弗门,却在温均昱把他叫出去单独说了一通话后态度180度大转变,非但不硬拉苏倾走了,反而自己也留了下来,说也要跟着他混。
苏倾十分不解是什么让这厮转变的这么快,心想难道温均昱对他实行了某种勾引让他也爱上了他?怀着怕自己多了一个情敌的心态不放心地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司徒瑾就面色沉重地说:“他跟我说了两件事,才让我决心要跟随他。第一件,尹袖在扶安,他可以带我去找她,第……”
苏倾听到这就止住了他的话。什么两件事,制服司徒瑾分明就只用这一件就够了好么?她想,按照温均昱这样的做法来看,应该是要司徒瑾有用处。这厮好歹是西弗门未来的传人,而整个西弗门的力量可不可小觑。
又恍然,她原先以为他野心再大,也就限于未郡,而且是因为他不夺位,迟早要被温均荣除掉。却没想到他早已计划着要参与这一场对天下的争夺之中。他远走鹿洲,一方面是想探探倾歌令消息的虚实,另一方面,他加入捕快之列竟是计划着想法子拉拢司徒瑾。怪不得当时还用着伪装的身份的冯云会对司徒瑾那样殷勤,其实就是为了从这废柴口里套出更多东西,以便他计划如何收用他,现在看来,这步棋又走得十分完美。现在司徒瑾肯跟随他,今后他也会跟随他。
若能让西弗门抛弃越郡转而为他做事,那么他的力量更会不容小觑。而跟着尹袖和司徒瑾回到西弗门应该也在他计划之列,尹袖怀着有关倾歌令的消息,上次将他叫出去密谈,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明着暗着,当今局势已经在倾向他这一边。
苏倾想,他真是这样聪明的人,权谋用尽,从她认识他到现在,他走的每一步,竟都是处心积虑计划好的。她其实明知他不简单,可真的知道了他在下这样大的一盘棋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涩涩的。似乎这样的人,总归是遥远的。
突然后悔喜欢他。但是后悔也没用了。
还不如去喜欢那个真正的温容,苏倾想。她没办法让自己叫他温容,就叫他温仪之。这个温仪之,才是个真正的不想参与政治的痴情种,连给温均昱开出的条件都浪漫得让人大跌眼镜——竟是救醒他昏迷不醒的妻子。
“我家素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对篡位逼宫之事不敢苟同,不过公子如今大权在握,我要保本家,作此成全也非不可——若是公子真神通广大,有法子医好拙荆,便是天意要我相助。”温仪之如是说。
不难看出他也在保自家跟守臣道之间徘徊,最终他做的决定是,将决定交给她的陆兮,她若醒了,他同她一起安稳度过余生,她若好不了,整个家族,便随她一起覆灭。
原来陆兮如今仍然处于昏迷中。她在半个月前醒来过,令温仪之狂喜之下立刻宣布了择良日大婚的消息,结果好景不长,大婚前日她又陷入了昏迷。但温仪之不愿与她婚事就此作废,对外瞒下来,用了一个小丫鬟假扮她,所以那个苏倾以为的新娘子,只不过是个替身,温仪之只会象征性地和她共室一夜,之后收为一房小妾罢了。所以苏倾出现得亦不算煞风景,本来温仪之就没想在这他与陆兮的新婚之夜真的与那丫鬟发生什么。
温均昱清楚他的打算,略有犹豫,应了下来。期限是十日,扶安那边还耽搁得起这些日子。
接下来,就将是他施展才能去救那睡美人的时候了。
第四十一章 秋痕尽,陆离沉
小姐从小便与温少爷十分亲近,两人青梅竹马,谁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可惜小姐那时才十五岁,年纪轻轻的,就得了此等怪病,”面前名唤“花眠”的小丫鬟擦了把眼泪,显得楚楚可怜,“温少爷也是痴情,四处寻求药方不说,还就这样守着小姐好几年都未曾婚娶,前些日子,本以为上天垂怜,让小姐醒来,却未曾想、未曾想,小姐与少爷的欢喜时光才过了不到半月,就又成了这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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