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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歌令——肖沙冰【完结】

时间:2025-02-08 14:51:58  作者:肖沙冰【完结】
  “也不算完全是别人的名字,”他摇摇头,又解释:“从前母妃一直以‘容’字唤我。”所以他在捏造自己身份的时候,才下意识说了襄阳府的这个温容。从前画阑这样叫他,是希望他容人所不能容,他亦尝试着实行过,只是温均荣不明白这个道理,才会让他不能再与他相容下去。
  所以他虽然用的是温仪之的身份,其实自己也有“温容”这个名字的,苏倾突然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想若“温均昱”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公子昱,那么“温容”,就是一个在母亲跟前简单平常的男子。
  仿佛他还是她的温容,苏倾用力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以前以为温均昱是个断袖,没想到你不是呢!”
  提到这个,温容脸一黑,想起她那时候振振有词地说他断袖的样子,生硬地说了一句:“你总算是知道了。”
  “那你真的去青楼?真的调戏过温府的丫鬟?”苏倾就问出了她真正想问的话。
  温容抿唇。
  “好吧去不去青楼我就不问了,你有没有调戏过这里的丫鬟?”苏倾继续追问。
  温容继续抿唇。
  “那就是有了?是哪一个?我觉得那个花眠是府里最好看的丫头,是不是她?”苏倾见他不说话,更加不依不饶。
  温容终于忍不住了:“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人么?”
  苏倾想他从前对她还不是很不负责任?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不是这种人,况且这个时代这种人不是很正常?但是也没说出口,就弱弱说了句:“……不像吧。”
  “君子当洁身自好,”捕捉到他话里的敷衍,温容有些不平道,“从前我虽然故意毁了自己名声,但是还不至于真同传闻中那样风流。”
  以前他和她暧昧那么久,也算是洁身自好?苏倾又有点无语,但是莫名觉得他不在乎他人对他看法,却在她面前极力辩解的样子有点可爱,也就笑着说了句“知道了,君子。”
  *
  好像没了司徒瑾,温容真的会对她好一些,苏倾想。两人的相处似乎又回到了刚认识时候的状态,她还是喜欢他,他还是对她淡淡的不远不近,但是远比司徒瑾在时他的冷漠要强。
  两个人去酒楼吃饭,说了许多话,苏倾终于看见温容脸上又有了一点笑意,才放心地想,他现在虽然正处于王位争夺的关键时期,但是胸有成竹,应该不会因此发愁——他本来就总是从容的。
  温容向她讲了许多。在他幼时父王就与母妃十分恩爱,就如同传言中一般,是一对神仙眷侣。在少年时,他亦是众人看好的德才兼备的公子。父王总是偏袒他们母子,那个王后白氏以及他的兄长,只是得到礼制上该有的东西罢了。
  画阑是个美丽不失智慧的女子。她知道这样的情形长此以往下去不是办法,王长子总归是王长子,况且自己的儿子尚年幼,再贤能也争不过他的兄长。可是先王却没有听从她,依旧将所有偏爱给了这个小儿子。
  两兄弟从小不睦。温均荣知道这个弟弟对他造成的威胁,处处刁难,而温容只能一味地忍让。白氏对画阑亦如是。
  “容儿,你当懂得,世间大福德者,必容人所不能容,忍人所不能忍。”说这话时,画阑王妃清秀的眉眼尽是淡然,“我们不需争名夺利,只求一生安稳。”
  温容便安之若素,学会将自己锋芒藏起,淡然地退让。
  十四岁那年,先王病逝,作为王长子的兄长登上王位,白氏终于扬眉吐气,画阑王妃却因忧愁而终日恍惚,终于病倒,临终前将他托付给自己兄长,丞相顾舒平,要他保他安稳。
  父王才去世三月他就迎来了温均荣的第一场杀局。那是个雨夜,身手敏捷的飞红尽弟子杀尽了他的随从,步步紧逼,他拼了命地将恐惧吞咽下去出剑迎敌,可根本不是那杀手的对手。大雨滂沱,他遍体鳞伤地被逼至绝路,眼见就要殒命,手上玉镯被地上的石块猛地碰碎,却让那把几乎要进入他心脏的剑停了下来。
  杀手认出了那世间独一无二的镯子,沉声问了一句:“你是画阑王妃的儿子?”他接到的任务只有时间与地点,没有身份。
  “是,我是温均昱。”
  杀手沉默了良久,道:“你娘亲当年救我一命,我这次不会杀你,你好自为之。”便转身又隐入了夜幕中。
  徒留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全身是血地躺倒在地,身子被大雨冲刷至失去知觉,一直到宰相家的人急忙赶来将他带回去,他都表情麻木地一言未发。
  温容说他本必死无疑,却注定命不该绝。那一夜就成了他的新生。他永生不忘那场倾盆大雨中的厮杀与鲜血,那也是他此生最后一次狼狈至此。
  暗卫也就是在他那次养好伤之后开始培养,当时他几乎耗尽了自己府上所有的财产,秘密招了许多身手极好的人训练,自己亦开始奋发练武,对身边的事物更是谨慎小心,渐渐别人再难伤害他。他表面依旧忍让着,甚至故意污浊自己名声,让他对他的杀心不那样迫切,在政事上更是处处小心,不露锋芒,不让他抓到一点把柄对他明着下手,可他的初衷渐已不是自保。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他年纪渐长,温均荣对他的杀心就越来越盛。他深知自己只有两条路,离开未郡,与立即起事,而后者需要的准备还有许多,这时碰巧倾歌令现于鹿洲与司徒瑾行往鹿洲之事同时传来,他便上书以要代君分忧去鹿洲一探究竟为由离开了未郡,留宰相与其他暗中的手下在未郡做准备。
  他知道有人在暗中留意他去向,但加入捕快的队伍这样蠢的做法足以让他们卸下警惕回未郡复命,殊不知,他真正要接近的,是西弗门的长公子,司徒瑾。
  一切尽在他计划中,一步一步实行,从容不迫。灭飞红尽本也是计划好的,而与尹府之事有了牵扯,却着实是个意外。令人满意的意外。
  苏倾其实想问问她是不是也能称得上是个令人满意的意外,但是终究也没能说得出口。她有些不解他将自己有意接近司徒瑾的事也坦然说出,又想也对,事情到了这一步,尹袖既然在扶安,也就是站在他这一边,而看司徒瑾的意思,是肯定要追随他了,既然结局已定,过程就远没有那么重要。
  温容还从没有对一个人说自己这样多的事,而起先她只不过是带着失望叹了一句“温容,现在想想,我竟是对你一无所知呢。”,他就忍不住将自己一生都和盘托出。
  又想这样也好,既然要让司徒瑾投靠,就对他们两个都要坦诚相待,况且自己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隐瞒。
  而苏倾听着他讲的这些事情,突然想起他那句“权力于帝王之家的人来说,只是一盘没有选择的棋。这盘棋没有好坏,只分谁更高明。高明的人,便能坐拥天下无忧,而不高明的,合该任人宰割。”,觉得心酸的同时,又无比庆幸地想,幸好他聪明,能在这样的情形中存活下来,让她遇见,否则她穿越了不知多少年,可能就要了无意义了。
  “我对你,亦接近一无所知吧。”温容这时说了这么一句,将她从复杂的情绪中唤回来。苏倾想了想,觉得她从前的生活实在没有什么可说,跟人家的没有一点可比性,她甚至觉得遇见他以后她的生活才有了壮烈的起伏,所以之前就一直没有提起过。
  不过既然他这样说了,苏倾也就诚实地开口:“我不太知道怎么跟你解释,说了你也不一定会信,你想听么?”她想要是以前突然有个人告诉她他来自另一个时代,她也绝对不会信的。
  温容点了点头。
  “我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确切的说,是一个很远的时代,”苏倾顿了顿,“当时我在看流星雨,突然被一个东西砸中,然后我晕了好一会儿,再睁开眼,就在这里了,我们一般把这种情况称为‘穿越’,”苏倾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然而,是穿越的话,我应该就是来自于你的未来几百年乃至几千年,但是虽说我们的历史有重叠之处,我以前却没听过有瑞朝这个朝代,所以说这个词不准确,我们可能在一个平行时空内,只是这两个时空历史进程不一样罢了,所以我那个时代也算不上你的未来,你所处的这个时代却是我们当时过去的形态。”
  温容表情纠结地看了她一会儿,道:“……好了阿倾,我们还是回去吧。”
  苏倾无语,只能默默地跟着他结账,踏上回温府的路。
  路上苏倾还是不甘心,开口:“你不是对我家乡挺好奇的么?”
  温容无奈地看她一眼:“我好奇的是你的从前,不是你如何来到的这里。况且你说的我倒是想相信,可是那个‘穿越’,我难以理解……”他听了她那么长一段话,听懂的就只有她是被砸晕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她其余的解释实在让他云里雾里,直接让他放弃了想听下去的念头。
  “那我给你讲我的从前啊,”苏倾歪头,“我保证你能听懂。”
  虽然温容十分怀疑这一点,但眼见着回去的路也无聊,就点下了头:“你讲吧。”
  “像我告诉过你的,我是个孤儿,一生下来就被扔在……医馆里。但是我的家乡不像你们这里,孤儿不用从小当乞丐,而会被好心人送到一个叫‘孤儿院’的地方养起来,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那里是个很好的地方,有老师,还有照顾我们的人,虽然生活条件一般,但是很健康!在我家乡,男女平等,所以不论男女,所有的孩子都要读书。我呢,从七岁开始读书,一直读到现在十九岁,已经上到最高等级的大学了!”
  温容现在总算明白她为何要那样大费周章解释自己如何来到这里。她所描述的家乡,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解释是她来自一个精怪结界,或一个仙家之地。怪不得她总是这样独特,他又一次想。
  然而他惊讶之余,又有种异样的感觉。他原本以为她会将自己作为孤儿的经历凄凄惨惨地讲出来使他同情,没想到她竟对从前的生活没有半点怨尤,而且专挑了好的部分讲出来。他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扬起唇角:“大学?”
  “嗯,大学!”苏倾继续目光灼灼地讲解,“大学是培养人才的地方,里面会教授很多知识,术业有专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业,学成之后,就能做各种了不起的事!”
  “了不起的事?”温容的脸上染上笑意。
  “就比如说学医就可以治病救人,学经济学就可以做生意赚钱,学理工科呢,就能做出各种各样神奇的玩意儿,还可以建筑各种房屋……”
  “你学的是?”
  “呃……”苏倾顿了顿,没底气地说,“汉语言文学。”
  “那么你能做的了不起的事是?”温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我能……”在现代明明是个不错的专业的,可是在这个时代,她一个女的学文学根本没用,苏倾一时十分无奈,看着他揶揄的表情,幽怨地说,“我能显摆我读过的书。”
  温容觉得好笑,摇了摇扇子,道:“这倒不错。”
  苏倾扶额,哼了一声,嘟囔:“读的书多也是有好处的嘛。”至少可以锻炼人的智商。
  暮色迷离,舜华已晚,远处传来隐约的乐曲之声。
  温容转开眼去,浑然不觉阔别一月的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第四十三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1)
  楼与温府并不近,但是苏倾怎么都觉得那条路太短,好像有了温容,时间都过得快了许多。一直走到要分离的地方还是不舍,他与他住在相隔的两个庭院里,距离让她觉得不安,似乎上次他不辞而别的事情随时可能再发生一次。
  “那个,宾客都走光了,我住的蔷薇苑就我一个人,我觉得有点害怕,能不能搬到你这个院子里来住?”分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出这句话。
  温容看着她期待的目光,心里分明清楚她胆子没有那样小,但还是装作相信她的话:“也好,我答应过要照顾你。”心想她明明意属司徒瑾,为何总是想要与他亲近,难道是因为她从小无依无靠,将他当成兄长看待了么?
  看着面前的人满心欢喜地点头转身欢快地跑去自己住所收拾东西,他怔怔的不是滋味,想她来自那样的地方,素来就不循礼数,难道前些日子他自以为是伴侣的共处,在她眼中也只是兄妹之情?所以他不告而别,她亦没有丝毫介怀。
  为何什么事情一放在她身上,他就忍不住不停回想猜疑?温容转身向回走,又掏出了袖中的画,苦笑想,他原先还以为自己对这个独特的女子,并无这样深情。
  *
  苏倾乐呵呵地拿着包裹从屋子里出来,觉得未来一片光明。这样想着,就连天上的星星都明亮了些。她踩着自己星光下的影子向温容住的地方走,经过一个叫“海棠苑”的地方,听见里面有响动,停下来向里面望了望,就看见有个人影在趴在石桌上,身旁放着几个酒罐子,还有一个砸碎在了地上。
  是谁大半夜的醉倒在这里?苏倾探着脑袋看了看,就发现那影子有点像温仪之,便走过去瞧了瞧,发现真的是他。
  此刻的温仪之,没有了惯常的翩翩风姿,成了个狼狈的醉鬼、他浑身酒气地趴在石桌上,眉头紧锁,一只手还抓着一个空掉的酒罐,明显已经失去意识。苏倾皱眉,数了数桌上的酒罐,连带被砸碎的那个,他竟然独自在这里灌了自己整整四罐酒,怪不得醉成这个样子。
  她叹了口气,心想也是,陆兮如今昏迷不醒,自己又面临着未郡变乱的压力,再强大的人也淡定不起来吧。这时候已经是夜里,更深露重的,苏倾想还是把他弄回自己住的地方,免得他着凉,就伸手摇了摇他:“温仪之。”
  摇了好几下,他才口中含糊了几句,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面前摇曳的人影,怔了怔,猛地把她的手抓住。
  “不要走。”突然低低的一声,带着醉意,在夜里显得沙哑而悲凉。
  他眼里似乎氤氲着泪水。
  “是我,阿倾,”苏倾并没有将手抽出来,摇着他的手试图让他清醒一些,“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我没醉。”温仪之歪头,说出这句醉鬼的经典台词。苏倾这就知道自己是别指望让他清醒了,叹了口气,无奈地把他从石凳上拉起来,拽住他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心想幸好自己有练功的底子,比较强壮,不然他长得高高大大的,她还真没办法搬动他。
  好在温仪之喝醉酒以后比较温顺,苏倾把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他也就乖乖地拖着步子走,时不时低头抵着苏倾脑袋含混不清地呢喃几句,她也听不太清楚,就嗯嗯啊啊地敷衍着,好不容易走出海棠苑,快把他扶到了他住的地方,终于看见了个路过的丫鬟,连忙挥手:“喂,你过来一下,过来帮帮忙!”
  那丫鬟看见他们,急急地跑了过来,似乎本来就是在找温仪之。看见他这个样子,就伸手要把他从苏倾这里接过来。
  苏倾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丫头是花眠,心想她柔柔弱弱的,不一定能搬得动他,就挡了挡:“我们一起扶他回去吧。”
  没想到却被语气生硬地拒绝:“苏姑娘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子,大晚上的与一个男子在此纠缠,不觉得不妥么?”
  苏倾听到这句话就有点火了,心想这女人怎么狗咬吕洞宾呢,她半夜在这儿当活雷锋,她非但不感谢还这种语气!她歪头:“我是看他喝醉了才扶他回来的,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他纠缠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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