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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面馆——松雪酥【完结】

时间:2025-02-08 17:15:55  作者:松雪酥【完结】
  追风生气了,汪汪叫。
  湘姐儿也生气地叉腰:“嘿,你还敢顶嘴不成?”
  于是一人一狗竟然语言不通、跨越物种也能吵了起来,还越吵越凶。济哥儿看不下去了,把还回头汪汪直叫的追风牵走了,拴在灶房门口,他自个进灶房里洗了手,给它切了一小块猪肉,拿出来给它吃――阿姊是绝不许狗进灶房的。
  济哥儿蹲在那儿看追风安静下来吃肉,本来想摸它脑袋的,结果又想到湘姐儿说的鸡-屎味,于是改成捏了捏它耳朵尖,语重心长道:“平日里也没饿着你,雷霆有的你也有,你说你老吃那玩意儿做什么?往后可别吃了啊。”
  追风夹着尾巴,眼神游移地呜咽了一声。它在沈家养得油光水滑、肚子圆滚滚,自然不是因为饥饿,沈渺撞见过它好几回,当机立断上前捏住它的嘴筒子不许它吃,可还是阻挡不了,只是理解为这纯属爱好了。
  沈渺本来在灶房里开始炒调料了,听见济哥儿在窗子下唠叨地劝追风要做条爱干净的小狗,一边觉着好笑一边也忽然想起一件事,便从灶房的窗子里探出头来,小声地嘱咐道:“济哥儿,你一会儿问问陈鲆不要上茅厕,他不方便,又不爱吭气,可别憋坏了。你这几日还在家,便多帮着注意些。”
  济哥儿应了,于是又去舀水洗手。
  这下沈渺终于能专心做她的大菜了。
  这几日天黑得越来越晚了,她便想起了后世的夏天,那真是沿街两边全是夜市小摊儿的日子,夜风温温地吹来,好多小饭馆把桌椅都摆到了外头,支起彩灯小棚子,每桌要么是烧烤,要么是烤鱼,要么是麻辣小龙虾,配上冰沙、可乐和啤酒,大老远经过都能闻见飘来的浓郁香味儿。
  而且她发现了,大宋没有后世那种小炉子上头架深盘,带汤底咕噜咕噜的烤鱼。这时候的烤鱼都是串在竹签子上,跟其他烤肉一起吃的那种烤鱼。
  今日她便准备试着做上两锅,看看顾婶娘这一家正宗宋人喜不喜欢吃。若是觉着不错,她便也多买几张矮桌小板凳,在自己铺子门口多摆上两三桌,每桌一只放炭块的小陶炉,吹着风吃着烤鱼,再吃几杯井水里湃好的清凉柏叶酒,多惬意啊!
  做烤鱼用草鱼鲈鱼黑鱼清江鱼都可以,但后两样她在这里没见过,鲈鱼价昂而草鱼便宜。
  沈渺便选了草鱼。
  前头沈渺已经准备好了食材,这时便将之前切好的蔬菜都铺在深深的方形陶盘里垫底就行。
  她便开始着手煎鱼了。
  将鱼身上的水分擦干,加上淀粉。宋朝制备淀粉的手艺已经很精湛,他们会将蕨根粉或是大米浸泡水中,使其吸水膨胀。然后通过研磨磨碎过滤,去除杂质,最后沉淀便可得淀粉。
  比如汴京有名的“重阳糕”,便是加了许多淀粉做的。富裕的贵族人家还会用淀粉浆洗衣物,他们把淀粉制成浆糊,用刷子给衣物上浆,这样有些娇贵的衣料穿起来便不会那么容易皱,还显得挺括。
  沈渺自打开了铺子,用的便也是外头杂货铺子里买来的现成淀粉,虽不如后世的雪白细腻,但用起来也足够了。
  鱼准备好了,便开始起油锅,煎鱼的锅一定要锅底与锅四周都要热,否则是煎不好的。等锅底热了,沈渺便把锅抬起来,四周转了几圈,直到锅底已经微微发白,才加上一勺油润锅。
  润锅的油润过就倒出,重新下一勺凉油,等油温微微热,便先下鱼尾煎成金黄,鱼尾若是不先煎好,便容易粘锅,将鱼尾煎到定型翘起,便能慢慢把鱼上半段滑下去。
  一面煎黄,将锅里的油倒在小碗里,翻过面,再将油倒回去煎另一面,这样煎出来的鱼金黄酥脆,不油腻,肉还细嫩。
  她将煎好的鱼放入铺了蔬菜的陶盆里。
  锅里留着剩下的煎鱼油,就用这煎过的油最香,调上豆酱、花椒、酱油以及其他香料一起煸炒,炒到发亮发红,香味溢出,下两大勺骨汤,滚沸后,便能将这辛辣浓香的汤底浇在烤鱼上了。
  点上小炉子,陶盘放在小炉子上继续小火慢煮,香味便持久不散。
  顾屠苏手里拎着一坛子这几日新酿成的青梅酒,慢吞吞地跟在爹娘身后推开沈家虚掩的门,便被满院子的烤鱼香味扑了满脸。
  他抬眼望去,大姐儿挽着袖子,露出半截精瘦有力的胳膊,正端着个大陶盘从灶房走出来。
  她就这般自然地走进了晕成一团暖黄的灯影里,弯起眼睛笑着招呼他们:“顾婶娘、顾叔、顾二哥,快来,都准备好了,我做了新菜,来尝尝。”
  “哎呀,刚进门便闻见了,太香了!这还没吃呢,我这口水都冒出来了。”
  “是啊,大姐儿,你这做得是什么?哟这煎的鱼怎么底下还有汤水?汤里还有那么多菜呢?我这可真是头一回吃。”
  “何止头回吃,连见都没见过。”
  “托你的福,我们也是大饱口福了。”
  顾婶娘与顾父都已笑眯眯上前寒暄夸赞了。
  顾屠苏却忽而有些恍惚,脚步顿了顿,才略微低了低头,攥紧酒坛的提绳,默默地跟了上去。
  她在灯下,好似还未出嫁时,笑得这样温婉。
  真如隔世一般。
  顾屠苏原本怀着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惘思,还有些难过了起来,可走近以后仔细一瞧――
  沈家小院之中,两张桌拼在了一起。桌上的炭火小炉正旺,里头的炭火慢慢煨着,烤鱼锅里的汤汁咕嘟咕嘟响,冒着热气,鱼肉散发出的焦香气便随着这热气,弥漫在每一处角落。
  于是莫名有些悲春伤秋的顾屠苏,便被这香气蕴藉萦绕。他屈着长腿坐在小板凳上,望着眼前正对着他、被煎出金黄脆皮的大鱼头,忽然就忘了自己方才究竟在难过什么。
  那什么灯下笑意温婉的女子也飞了。
  他暗自咽了口唾沫,满脑子只有面前的鱼了。
  不独独是他,湘姐儿更是已经拿好筷子捧着碗,早坐得板正了。孩子们自己坐一桌,吃的烤鱼口味也不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满满一大盆铺满了葱花胡荽与豆豉的鱼,只等长辈们开吃,她便也要下筷子了。
  她已经被香得直咽口水了。
  这时,济哥儿拿来了四五块速食汤饼,用干净的筷子将汤饼埋在鱼身下,浸泡在辛香浓郁的汤汁里,让其吸饱汤汁,慢慢地烫熟。
  沈渺则最后进灶房了一趟灶房,炸好了一大勺热腾腾的青花椒油,飞快地跑出来,热热地淋在顾家人面前那盆烤鱼上。烤鱼滋滋作响,这花椒味霎那间便和着鱼香冲了出来。
  沈渺满意地点点头:“这便齐活了。顾婶娘、顾叔、还有顾二哥,别干坐着了,快动筷子吧,都尝尝,这青花椒脆皮烤鱼,可合你们的胃口?”
第51章 书院开学
  面前那陶盆中的烤鱼鱼皮煎得焦黄油亮, 诱人的香味不住地往人鼻子里钻,顾婶娘也不客气了,她实在也被香得都说不出什么客套话了, 便笑着举起筷子, 道:“大姐儿的手艺,我是早知道的,一定好吃。”
  于是她和顾叔几乎同时下筷,两人分别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咬下去, 第一口先吃到的便是已经炸得酥脆的外皮,轻轻一咬, 便发出 “咔嚓” 一声。但这脆又不是那等干口的脆,鱼早已浸满了浓汤, 因此咀嚼起来是又入味又焦香。
  第二口吃到的便是鲜嫩的鱼肉了,鱼肉是先烤后炖,早已被花椒以及其他的佐料腌制入味,在鱼肉本身的清甜之味上头, 堆叠出的是浓郁无比的料香和热油泼过之后的独特焦香,竟一点儿鱼腥味都吃不到了。
  他们知晓沈大姐儿手艺好,因此顾婶娘和顾叔对这烤鱼也有些期许, 但没想到那么好吃。
  “咱们都先吃鱼,鱼在里头咕嘟久了总难免老了,吃了鱼, 再吃底下的配菜与汤饼, 若是吃汤饼还不过瘾,我还蒸了米饭,用这烤鱼的汤汁浇在米饭上吃, 也极为美味。”沈渺笑着挟了一大块肥嫩的鱼肚子肉放进顾婶娘的碗里,“婶娘,顾叔,顾二哥,你们都多吃点啊,别客气。”
  沈渺说得寥寥几句,倒又把大伙儿的馋虫勾了起来。
  “这样边烤边炖鱼肉,竟这么香。”顾叔吃得一口接一口,都不用谁劝,筷子压根停不下来,他无意中还夹上来一筷子豆芽菜和白菘,那吸饱了汤汁的蔬菜,已经煨得软趴趴,但却一点儿也不失口感,吃起来辛辣中混着淡淡的甜――那是白菘与豆芽菜本身所具有的甘甜味,竟随着咀嚼,在辛辣之中一波一波被激发,脱颖而出。
  顾屠苏一句话没有,只管埋头吃,鱼肉好嫩,又因被煎过多了几分紧实与弹性,轻轻一抿便将肉骨分离,顾屠苏时不时吐几根细骨,只觉着连这鱼骨都炸得脆了,用牙齿也能咬断。他甚至来不及如何回味,只顾着一口接一口。
  尤其这烤鱼一直煨在炉子上,热热吃下肚,满腹都是香气。鱼这样的食物,只要一直是热乎的,便不会腥,还沾染上炭火独有的烟火气,更好吃了。
  因太过美味,顾屠苏埋头吃了好一阵,才忽然想起来,赶忙将手里的酒递给刚坐下来的沈渺:“大姐儿,这是今春刚酿的青梅酒,你拿去。”
  “来就来了,带东西作甚?”沈渺笑呵呵接过来:“正好!青梅酒酸甜又清爽,我给你们都倒上一杯。这下喝酒吃肉,岂不是更惬意了?”
  湘姐儿听到了,匆忙咽下嘴里的鱼肉举手:“阿姊,我也要喝。”
  沈渺微笑且拒绝:“小孩儿喝酒会变傻,给你们额外煮了锅鱼汤,喝那个吧。”
  湘姐儿做了个鬼脸,重新坐回去吃了。
  沈渺趁着倒酒的功夫,顺带把灶房里和豆腐一块儿咕嘟的鱼汤端了出来,特意放得离陈鼋一些:“小龆嗪忍溃烤鱼的鱼肉还是咸了点儿,你腿还没好,少吃。”
  几个孩子自己在旁边的一桌,守着一大锅不辣的烤鱼,他们这一锅没有放花椒,沈渺还特意用干锅煎的,也就没怎么放油,几个小孩儿吃不了太辣,也是怕陈龀圆涣恕R虼苏庖还做出来是豆豉味的,干煎出来后酱香极浓,又是另一种鲜美风味了。
  沈渺只嘱咐了他们一句别烫着,仔细骨头,便由着他们自个吃。沈济自己先挟一筷子,烫得哈气,又忙给湘姐儿、陈鲂一筷子,还记得给俩弟弟妹妹挑鱼刺少的鱼肚肉。
  湘姐儿也是吃得着急忙慌,烫得一边“哈哈”地张着嘴,又忙不迭要去挟下一筷子,屁股有一半都悬在半空,捧着碗里的馋着锅里的,一个劲问:“阿兄,汤饼熟了吗?”
  她好想吃一碗这满是汤汁的速食汤饼,把汤饼往里头拌一拌,每根汤饼都裹着汤汁,闻着就觉着好吃极了!
  沈济另取了一双筷子,搅动了一下鱼身下的汤饼,挑出一根来试了试,汤饼吸饱汤汁,香溢齿颊,好生入味,煮得正好!他赶忙咽下去,招呼妹妹将碗递来:“好了好了,给你盛。”
  湘姐儿飞快递上了自己的碗,顺道伸手帮陈龅囊材美吹莨去了。两人很快得到一碗吸饱了鱼汁的汤饼,沈济还给他们每人又挟了一大块鱼肉,铺在汤饼上。这样烫熟的汤饼爽滑劲道,吃一口汤饼,再吃一口鱼肉,皮焦肉嫩,油脂微渗出后又融在那一根根汤饼上,鲜醇交融,两个孩子都吃得头也不抬。
  陈鲆恢泵豢陨,筷子下得飞快,舌头熟练飞快地抿掉骨头,吞下去后也忍不住露出满足的神情。
  湘姐儿好吃惊:“陈瞿闾薰峭泛酶删话 !
  她很努力了,可吐出来的刺上还总是会有鱼肉,给她心疼坏了。
  陈鲢躲兜厝绕氤氲中抬头,竟不知怎么回答。
  在还没被沈家救下之前,他被装在麻袋里,捆扎住手脚,每天仅有吃喝拉撒时才会被解开一会儿,那时他一日只能吃一块饼子。他实在饿了太久了。后来,那拐走他的络腮胡之所以不捆着他了,是因为他的腿已经断了,连跑也跑不了多远。
  络腮胡不止拐了他一个人,他有好几个麻布口袋,里头装着有男孩儿,也有女孩儿。他时常会凶狠地问他们自己叫什么、家在哪里,若是他们能说出来,便会狠狠地打他,直到他们下次因害怕挨打而再也不敢说。
  他还会给他们取新名字。
  后来真的有些孩子,慢慢不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了。这时候,络腮胡便会哼着曲把他们卖了。
  陈鍪抢锿纷罹蟮哪歉觯他每回都仇恨地看着他,清清楚楚地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也就挨了更多的打。所以他成了里头唯一被打断腿的、也是最后一个被卖掉的。
  等到了汴京,终于有了逃命的机会,他拼死滚下排水渠,拼命往里爬往里钻,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有这样的勇气。他年幼懵懂,却天生是个硬骨头,不肯妥协也不肯放弃。
  所以直到今日,他虽然也忘了许多,却仍然记得家大致的模样,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家住在水边,他自小便会吃鱼,阿娘时常会买来几条小小的稻花鱼,家里每人蒸一条,他与爹爹每次都能完整地剔下一整副鱼骨。
  他的亲阿姊与弟弟吃鱼都不如他。
  陈鲇执瓜峦啡ィ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在沈家这几日,是自从离家以来,他过得最好的日子,能吃饱能穿暖,不会挨打,夜里也不必害怕随时被提着脚卖掉。
  陈銎涫祷故腔岜豢门声惊醒,但他已不会吓得缩起来了。
  因为,他已能听出沈家阿姊的脚步声。她夜里忙活完,便会轻轻地推开房门。沈家的木门是新做的,门轴只会发出十分轻微的“吱”声。这样的声音是吵不醒人的,但陈霾恢为何,即便睡着也总能听见。
  之后,沈家阿姊会蹑手蹑脚进来为他和济哥儿盖被,还会担忧地轻轻摸一摸他的额头。她似乎很害怕他因腿伤而发热,总要摸了摸,确保没问题,才肯放心回去歇息。
  这些他都知道。他只是闭着眼,假装睡熟了。他下意识觉着,这样或许能让沈家阿姊更放心一些,少为他操心,于是他哪怕时常疼得睡不着或是夜里疼醒了,也不想让人知晓。
  他出神时,湘姐儿正和济哥儿抢一块儿煎得最焦香的鱼皮。湘姐儿生得胖嘟嘟的,扒在济哥儿身上嬉笑打闹,最后把济哥儿都压趴在桌上。
  济哥儿被她闹得笑得浑身都没力气了,认输地把那块鱼皮放进了她的碗里,她才善罢甘休。
  谁知,湘姐儿转手便将那块鱼皮挟到了陈龅耐肜铩
  陈隹戳搜弁耄又看了眼湘姐儿。
  湘姐儿眼睛很大很圆,像黑葡萄似的,笑起来却又弯弯的,和沈家阿姊特别像。但沈家阿姊的笑更多像温柔的水波,像家门口那平静的河流。湘姐儿因生得更圆乎些,笑起来是甜丝丝的,像多加了一勺蜜的酪浆。
  “我好不容易抢到的,给你吃。”湘姐儿得意地左歪歪头又右歪歪头,然后挪动着屁股蹭到他身边来,伏在他耳边小小声地说,“陈觯你是不是想你爹娘了?”
  热乎乎的气息,还夹着一股烤鱼味,拂在他的耳边。
  陈霰晃实糜质且淮簟
  湘姐儿却又一字一句,自顾自的,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我也好想我爹爹和阿娘。可大伯娘说,他们早就去天上了,这辈子都见不着了。可是你不一样,你爹娘还在,指不定他们也在找你呢,总有一日你还能见到的。只要还有相见的希望,就比我们三个都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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