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涵其实很怕黑,也害怕怪物之类的东西。而与她而言,死亡是最可怕的事情。
病人永远恐惧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她战胜了病魔一次,却没有把战胜它第二次。
伊涵从来不做毫无准备的事。她明白自己的个性其实并不如外表表现的那样阳光明媚,甚至是自私冰冷的,兔子该发自内心地憎恶将他送到伊涵面前的命运。
兔子伸手接住她扑过来的身体。伊涵坐在他的手臂上,甜笑着问他:“好不好?”
作为怪物,一起死去吧。
她白发苍苍的时候,也一定牢牢地将这个约定记在心里。伊涵的心里住着一头贪婪无厌的怪物,她既想要作为普通人死去,有想要兔子的目光牢牢跟随。
她懦弱又胆小,谋求怪物的偏爱时,也需要他做出必定践行的诺言,恨不得将他用牢笼束缚。
“好。”
兔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一秒都没有迟钝。
他的心口变得滚烫无比,这股热流温暖了他冰冷的身体,让他像个人,而不是尸体。
隐藏在伊涵看不到的阴影之中时,他明白了人类和怪物的鸿沟有多么巨大。他永远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和她牵手漫步在阳光下,因为那些充满着诧异的目光将会永远集中在他的头套上,毁掉整一天的约会,正如今天的出行一样。
从前他可以不在意。只要给他一沓传单,他可以很好地融入城市的每个角落。
但现在不一样了。得到之后就会越发索求无度,与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挫败感。人类伴侣的身份不是一个只会做家务的玩偶能做到的。他没有合法的身份,只能藏在她的房子里,如同一只被她圈养的老鼠。
伊涵很优秀,并且很受欢迎。要是什么时候她玩腻了……会转过头吗?
或许如她所说,用锁链把他困在这里。她会更喜欢他一点吗?
兔子无法想象伊涵不喜欢他的场景,光是闪过这个念头都让他无法忍受。
到时候一定会把她杀掉的吧。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心脏是驱动身体的能源部分,现在能够勉强行动都是靠剩余的残渣,能够陪她一起离开是最好的结局,靠着这个念头,他能够撑到那个时候。但,他决不允许伊涵背叛。
伊涵发出的共赴死亡的邀约让他欣喜若狂,到了这个时候,他却觉得像是真正地被眼前的人当做了身体的一部分,随着她一起衰老腐坏,等到要溃散的时候一起变成无足轻重的沙尘。
只要他们就好。
伊涵突然笑了起来。她笑得很夸张,捂着发痛的肚子靠在兔子的肩膀上直不起腰:“这是在干什么啊。”
只是手指破了个小口子而已,搞得好像要t马上去死了一样。说出去,都会被别人笑话矫情吧。
她拍拍兔子的手臂,掌下的肌肉已经僵硬了,摸上去硬邦邦的。
他一紧张或者兴奋就会这样,碰到她的时候,明明很想做一些很过分的事情,却克制着自己的力气,动作轻柔无比,像在捧一团棉花。
世界上不会有人像兔子这样的了。
伊涵将脸埋进他的怀抱,又偷偷往上看的头套,缝隙中露出一点点苍白的皮肤,她好奇地伸手去碰,兔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无奈地说:“我先帮你把伤口重新处理一下?”
伊涵:“不用,这样就好。”
两人默不作声地挨在一起,电视机的声音调到最低,画面花花绿绿,却听不见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房间内安静无比,只有伊涵浅浅的呼吸声。
她看上去快睡着了,困倦地歪在一边。
兔子沉默地盯着她靠在沙发椅的靠手上的头,伸手把她揽过来,重新靠在他的肩膀上。
伊涵很顺从,手也跟着靠了过来,好似不经意地搭在了他的胸口处。
兔子感觉不对劲,低头一看,她的眼中没有任何睡意,清醒无比,眼睛亮亮的。
“明天是周日,也就是说我还有一天假。”
“不用再额外办公了吗?”
上个周末,伊涵就把工作带回来了。虽然最后还是让兔子瓜分了一部分时间。
“差不多都处理完了。在你眼里,我都快成加班狂魔了吧?”
兔子控诉:“可你昨天就加班了。”
他的身材绝对不能说娇小委屈,壮实得像一堵墙,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倒真有那种我见犹怜的柔弱感。
伊涵忍笑:“嗯,是我不对。”
她在兔子的肩膀胡乱得蹭了一把,蹭得头发乱糟糟的,又像一只突然发嗲的坏脾气的猫:“以后加班的话一定会跟你说的,原谅我吧。”
兔子本来就没生气。他对伊涵的下限低得让人发指,看到她这个样子,还怎么硬下心肠,只能用力把她往怀里扣,一遍遍解释,自己没有因为她加班而不满。
这真是个宁静的夜晚,外面的夜空也很晴朗,风不是很大,气温虽然有些冷了,但屋子里很暖和,他不用担心冻到她。
但很快,他亲爱的玫瑰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伊涵从抱枕下掏出链条,表情单纯无害:“那,试试这个?”
兔子:“……”
什么时候买的!
伊涵心虚地撕掉上面的门锁标识,把它试探性挂在兔子的手腕上,金属冰冷的色泽和他的肤色相呼应,有种致命的危险感。
苍白的手指勾住链锁,轻轻拉动,伊涵猝不及防被往前拽,跌进了他的怀里。
兔子被捆住的双手举过头顶,再把她圈进怀里。多出来的链条挂在他的手臂上,在伊涵的裙子旁边轻轻晃动。
“你想要这样?”
伊涵捏着链条,扣住他的喉咙,一圈圈缩紧,然后把末端捏在自己的手心,“是这样。”
喉咙处锁死的链条带来轻微的压迫感,喉结贴在金属上,吞咽都变得有些困难。
西装和它和合适,世界上找不出比它们更加相配的组合了。
过了眼瘾之后,她取下了链子。
兔子蹲在伊涵身边,“不是给我的?”
伊涵把它塞进塑料袋:“当然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张开塑料袋,让兔子看清里面装了什么。除了锁链之外,还有配套的锁和钥匙。
“陆姐说仓库的锁坏掉了。我顺手买了,反正财务会报销。”
伊涵将袋子放在一边,转头看他:“怎么?不是买给你的很失望吗?”
“没有。”兔子否认,“……稍微有点吧。”
“这点醋都要吃啊。”伊涵一推,把他推倒在沙发上,倾身靠近,“没有链条了,拿别的凑合一下?”
她咬住兔子的领带扯了下来。
修长的双手被布料包裹,不同于刚才还有能够活动的空间,如果不用蛮力,兔子无法挣脱。
伊涵点在他的喉结上,指甲在齿印上勾出痕迹,她笑着在上面问道:“喜欢吗?”
“喜欢。”
兔子的呼吸开始紊乱,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喘息。黑暗中,她的眼神像是狩猎中的野兽,闪闪发光。
“喜欢谁?”
“喜欢你。”
第17章 Bunny Man
伊涵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没有早班巴士, 没有成堆的工作。难得的休息日,她还没有想好要做点什么。但最好是什么都不干,放空大脑, 完美浪费这一天。
她进了浴室洗漱。
镜子明亮, 清楚地照出她有些苍白的脸。
伊涵撕开已经被血浸染的创口贴。
在接触空气的那一刻,模糊的伤口又吐出好几滴血。
不知为何,被刀子削开的伤口并没有愈合,而是血流不止。流淌的速度很缓慢, 血小板好像失去了工作能力, 丝毫没有办法阻止往外窜逃的鲜血。
就算兔子不了解人类的身体机能, 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伊涵淡定地把创口贴盖了上去, 指挥兔子去拿了新的。洁白的胶布在沾上伤口的那一刻迅速吸满鲜血。
出血有些厉害。
兔子有些手足无措:“都怪我……要是我早点注意到。”
“不怪你。”伊涵说道, “不过有点奇怪。”
她的凝血功能一向很好,身体健康无比, 就算是流血也会马上愈合, 更何况是这种算不上伤口的针眼大小的伤口。
要么是她忽然得了某种怪病, 要么是某些东西在作怪。伊涵比较倾向后一种。
“兔子,你有感觉到因赛特的气息吗?”她突然问道。
兔子倒是想。但是很可惜,他摇摇头:“没有。”
空气很安静, 他感受不到任何的不属于他的气息。他挤进伊涵的住所的时候,几乎是宣告主权地将自己的气息洒满了整个空间。影子无处不在,他也是如此。
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帮不了伊涵的忙,耳朵沮丧地耷拉了下来。但他很快振作起来。
伊涵的情况有点严重, 经不起一点拖延。
“还是去医院吧。”兔子说,他心急如焚地查找去医院的路线, 打算立马打车去医院。
伊涵的备用机送给他了,最近他在学习怎么使用智能设备, 目前成效显著。
也许这不是医院能解决的。她明显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这个小小的孔里。
伊涵盯着手指看了几秒,忽然撕开了胶布。
昨晚只有针眼大小的伤口在经过一夜的发酵之后长到了起码有半厘米大小,她能感觉指尖钝钝的,有东西抵在伤口处,像是一块硬掉的老茧。
血肉模糊的伤痂在挤压下流出汩汩的污血,黑红色的血迹在她白皙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无比惊心。
兔子失语:“怎么会这样?”
他刮掉伊涵手心的血。黑色的鲜血没有污臭味,反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
他的心脏已经超出伊涵的负荷范围了。人类和怪物的身体有着根本的差别,尤其在他一次次不由自已地靠近后,钥匙感受到了他的存在,迫切地想要离开她的胸膛,回到这里。
但本不应该这样才对。就算伊涵的身体崩溃,也该是在几十年之后,在那之前他也会想尽办法延续她的生命。
忽然脚边的影子扭动了一下,化作一根长着狰狞倒刺的藤蔓,缠上兔子的双腿,尖锐的刺扎进他的小腿中,桎梏了他的行动。
伊涵不停流淌鲜血的手指在一瞬间冒出了更加尖锐的荆棘,它把她的伤口撑大,伸出了枝蔓往外延伸。狰狞的尖刺倒挂在她的手腕上,像一圈可怖的枷锁,有黑色的气体随之冒出,湿哒哒地凝成立起来的人形。
红色的眼睛霎时间睁开!
伊涵浑身发冷。
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猩红凶恶的眼睛熟悉无比,是她在酒店的玻璃窗上看到的那双眼睛!原来那并不是错觉。
在兔子赶来处理下一批因赛特之前,k已经狡猾地做好了记号。碍于在午夜之前不能袭击人类的“规则”,k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伊涵的举动,而是藏进了伊涵的影子之中。
果然没有找错。兔子圈养食物,并且在这个人类上花了很多心思。
k并不只是想要吃掉伊涵夺走心脏,还想趁这个机会把兔子一起干掉。
因赛特被花园压制太久了,久到身边只剩下同胞撕心裂t肺的哭嚎。k不甘死在兔子手中,
红色的眼睛抖动着,开始旋转,雾气逐渐变得凝实,伊涵的影子痛苦地扭动着,被胀大的影子里钻出了更多的雾气,从她的脚边,黏滑的液体一直流淌到k所在的位置。在k的庇护下,卵鞘安安稳稳地躺在身体的深处。
只要能占据那个人类的身体,k的孩子就有了世界上最好的温床。
想到这里,k的眼神更加热切,期盼地看向伊涵。
无数疯狂的呓语钻入她的脑海,如虫鸣般嗡响。
杀掉他……吃掉他……为我们献上钥匙吧……
杀掉他……吃掉他……成为我们的同伴……
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
放弃你的身体……什么都不重要了……睡吧……
她克制不住地发出□□,用力掐住手臂,竭力保持清醒。
像是脑袋里住了千万的人,不同的嗓音说着一样的话,轻柔无比,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力。她将脑袋抵住兔子的脊背,嗅着他的味道,才勉强保持几分清醒。
许久没有出现过问题的心脏又在钝痛了。
现在的场面糟糕透顶。昨天温存的沙发全部蒙上了一层看不出颜色的湿乎乎的水,地板也脏得要死,更可怕的是,还有个长得出奇丑陋的东西站在面前,用k成百上千的眼睛盯着她。
她把自己挡在兔子身后。从伤口蔓延出的荆棘已经缠上了她的身体,伸出的尖端甚至已经抵在她的疤上,跃跃欲试想要将她开放剖腹。
兔子的手指硬生生卡住枝蔓,将它用力扯下,可不管怎样扯断,还是会有新的枝叶从她的伤口长出,蛇一样蜿蜒到心口的位置。
他的双手被刺划得不成样子,血淋淋的肉条挂在那些荆棘上,反倒喂饱了得寸进尺的藤蔓。
“先别管我。”伊涵面色苍白地靠在餐桌上,“把那个东西解决掉。”
柴刀已经被兔子握在手里,尖锐的刀尖划破缠绕小腿的荆棘和雾气,下一秒,它们又聚集在一起。
k没有实体,光凭柴刀无法将它杀死。
玩偶兔哒哒地抱住他的脚踝,不知道该躲在那里。自从兔子和伊涵一起住以后,它被早就看它不顺眼的兔子扔进了影子里,现在才有机会出来溜达。它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主人杀气乱飙,伊涵虚弱地靠在他怀里,看上去马上要死了。
它伸出手,拽了一下兔子的裤腿,见他不答应,便顺着衣服的褶皱攀爬,直至他的肩头。
它是影子做成的生物,理论上没有实体,但硬生生被兔子塞进了棉花里,当做一只无害可爱的玩偶,陪在伊涵身边。
它从破开的口子里掏出一团破棉花,试探性地朝黑雾扔去,泛黄的棉花落在了身后的地板上。它抖了抖耳朵,又不舍地扔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是果冻一样弹弹的,捏在手里还会晃动。
玩偶兔用鼻子抵住黑色果冻,做了个简短的告别仪式,然后瞄准目标,用力一掷――
扔出去的果冻没有穿过雾气,而是在接触的瞬间,和雾气融为了一体,它是影子,在穿越雾的一刹那,长大了血腥的嘴,将怪物整个吞噬了下去。
包裹的两团漆黑宛如在困室中缠斗的凶兽,不舍你我地吞食着。
兔子冷眼旁观,等里面的动静停歇,柴刀勾破薄膜一般的影子,果冻一样的黑影泄了出来,滑到了兔子的鞋边,弹了好几下。
玩偶兔呲溜一下抓着兔子的衣服滑下来,努力将果冻怼进开线的破洞里,顾不上再用棉花堵掩饰,它啪嗒啪嗒跑到伊涵腿边,由于洞还露着风,被塞进去的黑影又漏了出来,被它拖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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