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的是效率,而不是跟牧舟玩过家家。又这时间玩狗与主人的游戏,不如多看两页报告。
作为一家无证经营的地下研究室,所有的成员只有她一个。要是耐下性子来一个个哄过去,她不如去开家幼儿园。
挺好的,幼教除了累和工资少,能给她添不少活人气。
她冷眼看着牧舟气愤转身,提醒道:“水杯带走,仪器旁边不能放水。”
牧舟的背影一僵,低着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来,把水杯拿走。
脚边的地面啪嗒蓄了两潭浅浅的水。
他身体一僵,转身就走。
真是经不起骂。司晴摇头,她怎么纵容他这里都不提了,只知道记得她的坏了。还没怎么说他就哭得眼泪汪汪。
这样也好,周围清净了不少。
司晴悠闲地翘着腿,把剩下的部分收尾。
计时器关闭。
她脱下白大褂往椅背上一扔,刚转过头,又见牧舟眼巴巴的杵在她面前。
看上去还有点不快,但头已经诚实低下。
“……我做了晚饭。”
“做的不错?”
“……嗯。”
尾巴晃了两下。
他在开心。
第57章 止咬器
牧舟服软, 但牧舟很倔,强撑着好几天没开口跟司晴主动讲话。
仅仅相处了一两天,他们根本没有培养出来什么默契。
他硬梆梆地做饭, 一声不吭地挨扎, 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不小心睡着的司晴盖毛毯。
偶尔想回过头,对她笑,也要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和尾巴,死死咬住下唇, 不想泄露一点弱势。
司晴觉得他这副样子, 闹了脾气反倒更加合心意。
话听多了也是会烦的。
尤其是对于她这种一工作起来三句不离“有事吗你”、“没长眼睛吗”、“滚”, 的, 耐性不算好的人来说。
每次数据出错是心态最崩溃的时候。
她灰败着脸, 看什么都不顺眼。
牧舟在这种时候跟她犟其实还挺好的。起码不会被怼到怀疑人生。
但他一声不吭也很烦。
坐在哪里,不是玩手指就是梳尾巴, 头垂得低低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神色, 像一尊活佛,得供着才能不散发冷气。
气温变凉,她的手指也跟着变得冰嗖嗖的。敲在键盘上像是冰柱在敲击另一块厚实的冰面。
这时候她终于想起牧舟来了, 招招手,让人站在她眼前,然后搓搓他的尾巴,把毛尖上的静电全都蹭到自己手上, 才搓热乎。
她满意地挥手:“回去吧。”
牧舟的尾巴被撸得歪七八竖,他哽了一下, 又是闹情绪般的一眼,“哦。”
他拼命压制住冲动, 但还是没有忍住,将司晴的椅子转向自己,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来势汹汹地逼问:“你不能这样。”
司晴反问:“哪样?”
“不理我。”
“早餐的时候。”司晴提醒。
她说了句好吃。
牧舟:“……”
“这又算什么说话!我说的不是这种!”
微妙的气氛让他的心痒了一下又一下。挣扎着想要拉下脸认错,硬哽着一口气没低头。
他不认为他和司晴之间是那种关系。
他们明明可以更加亲近的。像是家人一样,不要她做什么,只要肯回头看看他就好。
狗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兽人一直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他们是政府管控的病人,某方面丧失了一部分人权,私底下,甚至有人贩卖兽人,把他们当成可以玩赏的奴隶。
牧舟在笼中生活了几年,终于逃了出来。
宠物狗能被主人抱在怀里,而他只能东躲西藏,食不果腹。
真好啊。
真好啊真好啊,嫉妒到快要让他吐出来。
要是给他一个机会,他能比它们做得更好!
牧舟急于表现自己,但在司晴这处屡次碰壁。
不就是摇尾乞怜,比爱自己更要爱她吗?
哪里做错了?
他热得快要发疯,而司晴给点甜头都不肯。
明明,她也不是那么冷漠的,不是吗?
若即若离才更让人欲罢不敢,更何况是他。
他很聪明,不是头脑聪明,而是敏感到聪明。
“那天,你为什么要摸我的牙?”
“为了知道你的年纪。”
“原来你熟练到这种地步,连年纪都能通过手指摸出来。”
“不行吗?”
牧舟的双臂用力,头颅下垂到她的视线处,冰凉的止咬器碰到司晴的鼻尖,肌肉从破烂的T恤下隆起明显的阴影。
湛蓝色的眸中阴晴不定。
脾气好时,他是凑过来舔鼻子的小狗,脾气发作了,他随时能扑上来撕咬。
除了那双下垂的狗狗眼,他的五官看着其实很凌厉。眉毛浓密,眼皮褶子很深,深邃的眼部放松时像是会放电,紧紧蹙在一起,就显得凶悍无比。
司晴支着腿,不带感情地思考:所以说关于研究人员是可消费品的言论一点都没说错。
菲力总部今年就被抬着送走好几个。
研究别的能被夸一句人才,研究兽化病只能苦笑着嘲讽短命鬼。
司晴踏入这个领域并没有想到这之后会引起这么大的波澜。
如今抽手已晚,更是无路可退。
她举着手,手指空悬着。烟盒落在了楼上,她只能夹着笔。
苍白的光打在她的头顶,正脸是晦涩不清的。好像光线也挣扎着想要从她身边逃脱,不情不愿地点缀在凹下去的侧脸处。
她的脸细看是有一些纹路的。不是美得那么惊人,眼圈黑得出奇,不知熬了多少夜才能沉淀成这样浅浅的灰色,唇角咬多了死皮,唇纹一条条分布,还带着一颗没有结痂的血痕。
带着厚茧的手稳稳地支着,带着那支被当作香烟夹起的笔也似在顶端处燃起了袅袅烟雾,模糊她的面孔。
资历年轻,不够沉稳,但她见过很多市面,刚进大学的时候就被公司挑中,被当时还不是菲力掌权人的老板t手把手教。
养出这副恃才傲物的德行,也得益于当初的经验。
司晴除了对人生恨到过极致,还没对谁轻易服软过。
指尖轻点了点,司晴呵斥道:“我不喜欢仰着头和人说话。”
牧舟下意识蹲了下去。
等视线从司晴的脸变成她的膝盖后,他又开始懊悔。
“你那天明明检查过我的身体。”牧舟放轻自己的呼吸,“你知道我需要多大剂量的药物,但你还是……”
司晴:“一时兴起。”
牧舟狠狠地盯着她:“你对谁都是一时兴起吗?”
“对我?对所有人?”
他握住司晴的手,“你摸了多少人?像你说的那样,我永远都不是最后一个,也没有可能成为你的唯一。”
“你的研究不会停步,所以在我死以后,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兽化人出现,你又会像是对我一样和他们亲热。”
“这公平吗?姐姐?”
他的语气开始哽咽了,“我难道只是你的‘一时兴起’?还是单纯的你的消遣?”
司晴的左手被他抓得有点痛,夹着笔的右手啪一下敲在他的止咬器上,震得他鼻子发痛,止咬器下的嘴都不自觉咧了一下。
“要搞清楚状况的是你。”
“我是有职业操守的人,不会那么容易一时兴起,”司晴的语气淡淡,有股即将脱力的疲倦感,“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要吗?”
“我只是顺着你的心意,顺手的事情。”
“你还有别的话想说吗?”
她的语气像是纯粹的疑惑。
她屡次三番拒绝牧舟的示好,为了让他离得远一点,故意晾着他,用自认为粗暴的方式对待他。
可他还是眼巴巴凑过来,要抱抱,要摸摸,不管做什么都用星星眼看她。
司晴觉得实在迈不过心里那道坎。牧舟还年轻,甚至有认知障碍,喜欢把自己当成狗,哪怕他的尾巴摇得再欢也没办法接受。
他是个人,不是狗,更不能用喜欢狗的方式去回应他。
司晴对待感情的方式很粗糙,在做了几件错事后忽然顿悟“啊,这样好像只能让他病得更加厉害”,但又忍不住手欠,顺手呼噜了一把。
他想要,她就给。
不是奖励吗?拿去啊。
她又不吃亏。
谁知道牧舟马上就发作了。
但他的威胁方式又着实有限,又要冷着脸,又要给她做这做那。
司晴都搞不明白,他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天降对感情的影响占比这么大的吗?
现在还红着眼睛质问她,司晴都不知道该答什么。
“……”
牧舟狼狈承认:“是。”
“那……他们呢?”他颤抖着嗓音说话的样子太可怜,司晴都忍不住开始怜惜了。
她收回手,无趣地回答:“他们不会主动勾引我。”
牧舟:“……”
他缓缓地抬起头,像是要从司晴脸上寻找这句话的解释。
“看看你的尾巴。”
她顶了一下舌头,褐色的眼珠微微转动,将目光偏移到他身后,分明是满含下流且带有暗示性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却有种读报告般的工整。
“每天都摇这么欢,不留神就往我手里蹭,还想被我摸到憋不住?”
他眼睛眨也没眨,迅速用手压下尾巴。
“没有,你什么也没看到。”
司晴:“我又不是瞎子。”
她摘掉了眼镜。
近视的度数有点高,还有些散光,一摘掉眼镜,眼前就变成色团的世界。
失去镜片的笼罩,失焦的目光反而更具攻击性。
“我只是近视,什么都看得见。”
牧舟无力地低下声音:“我没有……勾引。”
大概这个话题对他来说过于劲爆,就算司晴没戴眼镜,也能看到他从脖子开始一路红到耳根。
明明一开始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什么都行”的话,好像自己很有经验一样。
暗戳戳提想被摸摸,想舔她,实际上真含在嘴里,什么都不敢做。哪怕真有感觉,只敢硬憋着。
实际也就这点招数了。
牧舟手抖不知道往哪里放。
司晴转了一下笔,又在止咬器上轻敲了一下:“去做饭,我饿了。”
他默不作声地站起,同手同脚往外走,进电梯时还被绊了一下。
司晴:“……”
她是不是,在祸害良家民狗?
真是一团乱账。
她哧了一声,甩开手里的笔。
到底做条狗,还是当个人,她把问题全部抛给他了。
狗是不会对主人起龌龊心思的,对不对,牧舟?
第58章 止咬器
牧舟把碗筷放入水槽之中。
应该算是和好了吧?
他垂着眼。
司晴说的话他还是云里雾里的, 难以启齿真实的想法。
干脆什么都不想思考了。
他心里有司晴,眼里也只有司晴,那就跟着她走吧。反正肮脏的, 澄澈的, 她全都见过了。
既然已经收留他了,那么不管他变成什么样,都能完全地接受他吧?
眸中暗沉沉地蓄了一□□雨。
他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歌,利落地收拾好残局。
他擦干沾着水珠的手, 磨磨唧唧挨到了司晴身边。
女人正在抽烟。
“姐姐, 今天怎么喝酒了?”
她停酒有一段时间了。自从接回牧舟之后, 她就很没有再碰过酒。她会时不时神经痛, 病情一度达到了不吃药就无法保持清醒的地步。
断酒也是无奈之举。
“上次的都被你喝了, 我只稍微沾一点,”司晴嘲笑道, “这次不要再当作水不小心喝下去了, 我都怕你闻一闻味道就会醉。”
牧舟:“我哪有。”
见司晴兴致还算好, 他试探性地把头靠在了她的腿上。
“烟和酒,你更喜欢哪样?”
“我是什么瘾君子吗?非要让我在这两样里选?”司晴放下酒瓶,掏出烟盒在他面前晃了晃, 在牧舟捂鼻子从她腿上弹起后,微弯起眼睛回答,“那还是酒吧。”
她确实记得,他小声抱怨司晴总让他吸二手烟的事。
她很少有放空思绪专注思考前路的时间。
一辈子很短, 但也很漫长,走到这里已经疲惫不堪了。
她不敢奢望再获得更多。只能埋头于工作, 期望早日能解决心魔。然而改良版的试剂,她迟迟没能研制出来。
牧舟没有说话, 将脊背自然放松,靠在她的腿侧,“不管哪个我都不喜欢。”
但现在能勉强接受得了一点酒。
“不过比起装在盒子里的和罐子里的,姐姐身上的味道更好,”他认认真真比较两者的差别,“姐姐的手指上留下的烟味会变成鼠尾草的味道哦,酒精的味道也会让味道发生变化。”
他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手背上,像是下一秒就要迷恋着吻舔上来。
司晴总觉得自己是他的食物。牧舟看起来就是那种非常挑剔食物品质的类型。
“好过分,”他委屈地叫道,“我不吃人的。”
“只是天生喜欢味道而已。”
他的嗅觉很灵敏,因此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对待食物也很挑剔,要是有一点脏兮兮的东西落进去,宁可饿肚子。
可哪怕他不喜欢烟酒,司晴身上的味道也让他着迷。
不知是否是强行戒断的口欲期再度爆发,他现在很想塞点什么进嘴里,去弥补空空的嘴巴。
“你真的吃人,我就不会带你回来了,而且你也活不到这时候。”
牧舟:“嗯?不一定哦。”
“要是我是吃人的恶狗,就算被打死了,也要爬到姐姐的家门口,”他用单纯的语气说,“姐姐会看到我的尸体,然后把我埋起来。”
“这样,我又是姐姐的狗了。”
司晴无法评价他扭曲的价值观。每当感觉他有点正常的时候,牧舟就会病给她看。
可要是在半路上出了一点差错,牧舟可能真的会沦落到那种地步。鉴于之前伤到过不少关押他的守卫,他的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不想和姐姐分开。”
他的眼里全无高光,但语气信赖无比,像是将全部的热情都交给了司晴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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