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沈栖鸢的模样,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时彧从地上撑起身,“你知道谁放的火?”
沈栖鸢咬住了唇,尖锐的牙齿直将嘴唇咬得刺痛不已,她知道。
她现在,当然知道。
可说出去,除了时彧,没有人会信。
她也不能告诉时彧。
“没有。”沈栖鸢违心地道,“也许是意外。”
她看了眼天边悬的一轮明月,已经逐渐移过了阙楼,时辰不早了,她回眸对时彧道:“我要赶回聆音阁了,她们都不知道我是偷偷出来的。”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少将军,我能不能请你帮忙?”
时彧的眉弯微微往上拱出一撇弧度,早已猜出了她的要求:“要我替你守秘?”
沈栖鸢怀着沉恸之心,将脸蛋轻点了下。
时彧一脸“我早就料中了”的神情:“我们早就心有灵犀了。你放心。”
沈栖鸢这次没有反驳,她想走。
谁知才转身,便被时彧拽进了怀中,他用力拥着怀抱之下瑟瑟颤栗的女子,安抚道:“我没办法时刻在你身边。今夜你是不是吓坏了?”
沈栖鸢是被吓着了,不因为自己的险些横死,而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无罪无过,竟可以被肆意践踏,被折磨致死在自己面前。
沈栖鸢控制不住在发抖,她的身子像浸泡在一眼寒潭里,越挣扎,那股刺骨的凉意扎得更深。
时彧抚摸着她发颤的双臂,自身后亲吻着她的脸颊,细细碎碎。
“都过去了,栖鸢不怕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后。”
这一刻,他终于可以保护住她。
像当年父亲那样,给予她安全感。
他希望,她没有忧愁、惧怖,没有任何事能撇弯她秀丽的眉峰,可沈栖鸢的身上,怀着他所不知的秘密,她隐瞒了他许多。
时彧不会强行逼迫她说出内心的秘密,因为她的隐瞒,源自于对他的不信任。
若有朝一日,他能获得她的信任,她会对他敞开心扉的。
这是他时彧的过错,不是沈栖鸢的问题。
第39章
掖幽庭大火,摧毁了数间宫室,死伤四人,引起轩然大波,陛下立刻调了内府的干事去查。
调查结果显示在火起之夜,掖幽庭并无异常。
于是内府将火情归咎于住在东三阁的疯女人深夜发疯,不慎用火烛点燃了幔帐,引发大火,草草结案。
这案子结得也服了众,反正死的是那几个疯女人,如此也好,还了掖幽庭清静。
陛下接受了结果,并着内府督造修缮宫室,复原楼阙,安抚人心。
只有沈栖鸢知道这一切,并非偶然,掖幽庭的大火是有人刻意为之。
死的疯女人,是被人灭口的。
东宫的嫌疑最大。那晚,盛了桐油的木桶,是从屋顶上被砸下来的,接连砸了三四个,这才引发了火情。
桐油燃烧过后一定会留下气味,她难以相信内府的人会糊涂到这个地方,连这么大的破绽都没有看出来,就草率了事。
如果不是敷衍搪塞,那就是与东宫暗相勾结。
“随氏,”太后在上首单手撑额,正在听琴,唤了她一声,沈栖鸢连忙收拢思绪,望向凤首椅上的太后,对方垂下深目,“近来你似有些心不在焉。”
沈栖鸢掖着双手从帘幔后走出,柔顺伏地。
太后问:“是遇到瓶颈了?”
沈栖鸢缓缓点头。
太后想到了什么,叹道:“时彧的母亲,青田县主,她的琴技倒是高超,比你的还要好,如果她尚在人世的话,哀家就把你引荐给她,收作关门弟子,也是不错。”
青田县主以琴而闻名于世,有广陵遗风,沈栖鸢自叹弗如。
殿外有宫人踮着脚虾腰进来,报道:“太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正在殿外。”
太后一听是孙儿来了,眼神散出光亮,“让他进来。”
已有多日不曾见过长孙,太后记挂孙儿,难为太子能拨冗而来。
沈栖鸢跪伏于地,听到“太子”二字,心尖微耸。
少顷后,一道软黄系腰长袍出现在沈栖鸢视线下方,那衣袍上刺绣蟒纹,随步履摇曳间,玄蟒的兽脊宛如会呼吸般,时起时伏,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沈栖鸢将脸埋得更低了些。
太子就在她身旁,向太后下拜行礼。
太后道了“免礼”,让人拿毡毯给太子入座。
谢煜瞥过一眼身旁雪衣鸦发、如烟似雾的女郎,目露惊艳之色。
他东宫有三十几人,个个夭桃秾李,秀色可餐,但谢煜还没见过,像这个女子一般美得清丽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
倒是别具一格,另有风味。
他好奇,向太后多问了一嘴:“祖母,这位就是父皇寿宴当晚,为父皇抚琴贺寿的琴师随氏?”
太后向沈栖鸢道:“还不向太子见礼?怎么今日呆头呆脑的,莫不是琴技修炼得不到火候,人也变憨傻了不成?”
沈栖鸢如今,恨不能抽出袖间的金簪,一簪刺中谢煜的咽喉,将他毙命在此处。
闻太后训斥后,她伏在地面,极力调整呼吸,得以勉强装出坦然之态,缓缓向下行礼:“民女随氏,恭请殿下玉体康安。”
太子根本不在意面前的女子说了什么,只是觉得那声音曼妙动听,比她的琴音还动人,勾得太子心痒痒的,思绪澎湃。
只是那当下,有太后祖母在场,太子没有表露分毫,只是笑着揭过了。
待回东宫,太子一路疾驰,脑中垂涎着琴师的美色,腹内难忍燥火,直奔高良娣的屋中。
高良娣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便已经被太子压在了榻上,身娇体软的她无法抵抗太子的攻势,须臾便被攻占,溢出一丝娇呼。
她的声调柔软似水,与随氏有些相似之处,是谢煜今夜来她房中最大的缘故。
只是长得就差了太多,琴师随氏只需露出一双冷雾横波的乌眸,便足以让这些庸脂俗粉黯然失色,太子虽发泄着欲望,却不想看着高良娣的脸倒胃口,干脆从枕头旁扯了一块干净的素帕,一把扔在高良娣的脸上。
“蒙上。”
高良娣自知,她在东宫的女人当中,只有一把声音算得上好听,这张脸生得实在平平无奇,甚至让殿下感到丑恶与恶心。
每每敦伦,她都需背身向他,就是为了防止让殿下看到她的脸。
高良娣屈辱地蒙上了绢帕,因为疼痛和羞耻,她的严重泛滥出了水光,那一抹泪痕一出,霎时与随氏的脆弱破碎之感相映合,谢煜兴致高昂,这一夜连叫了五次水。
太子妃叶想容,独坐深宫重帷的幔帐间,左等太子不到,右等太子不着,心里枯成了灰。
谢煜固然荒唐,但往日也是守礼之人,依照祖制,每月望日、晦日,太子只可与正妃敦伦,绵延后嗣。
她是肚子不争气,嫁给他多年,也没生下一儿半女,但谢煜这几年以来,一直也遵照祖制在这两日来她的房中。
今日是望日,却不见他的踪影。
叶想容气恼是哪个狐狸精勾走了太子,问身旁的女官崔姑姑:“太子去了何处?”
崔姑姑回话道:“好像是,去了高良娣那儿。”
叶想容气得扯起嗓子一跃而起:“怎么可能?”
她嗓音尖锐:“太子不是一向最厌恶高良娣那个丑女么?那个贱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生得怎生貌若无盐,竟然妄想分我的这一杯羹?”
按说,崔姑姑也觉着奇怪。
高氏的确如太子妃所言,生得貌若无盐,只有一把堪比黄莺出谷的好嗓子,当初在后院吊嗓子一展歌喉,被太子路过后临幸,之后便有了名分,她平日里也不争不抢,侍奉太子妃也算尽心,怎么如此不知分寸,在今天望日之际,将太子留在了自己的房里。
没能理出个头绪,崔姑姑一个没看住,太子妃已经往高良娣的房中去了。
此时太子已离去,房中留下了一片欢好后留下的沉麝气息,腥得紧,也不知这一共要了多少次。
叶想容的脸色愈发不愉,素手扒开帘幔,露出床帏内瑟瑟发抖的高氏。
高氏未着一片衣衫,身上遍布淤青、红痕,一双软眸含着惊恐之色,像是受了无穷的虐待般。
可那些遍体鳞伤,不过是胜利的炫耀,是高氏贱人夺夫的宣言。
气得叶想容抽出了鞭子,破口大骂:“贱人!尔敢!”
说完,那一记长鞭便重重责打在高氏身上。
叶想容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一鞭下去,高氏尖锐地惨叫着,到处拉扯被子抵挡太子妃的攻势,叶想容岂能容她,朝左右婆子道:“把她按住!今日我不把她打死在床上,她还勾引太子!”
太子妃出身高贵,乃望族贵女,与五姓七望的贵女平起平坐,她当太子妃之后,更加跋扈,这院子里所有的女人,谁还没有被打过?
两个嬷嬷对此早已熟能生巧,当下便一人捆住高氏的手,一人薅住高氏的头发,让太子妃娘娘上手。
叶想容抓着鞭子,直把高氏打得高声惨叫,响彻东宫。
谢煜正觉着今夜尽兴之后,有些虚乏之感,让内侍给自己顿了一锅牛鞭汤,酣畅淋漓地吃了一碗后,刚平复血气,便听到远处的院子隐隐传来高氏的惨叫声。
皱起了眉宇,太子放下汤碗,问道:“怎么回事?谁在欺负高氏?”
今夜,她也算用她的嗓音,拟了随氏的音色,让他逞了兴致,这时雨露之情还没消散,谢煜对高氏还存了几分怜惜。
内侍回道:“回殿下话,您可是忘了?今日是望日。您没有去太子妃娘娘的房里。”
经由内侍官提醒,谢煜终于想起来还有望日必须与太子妃敦伦的规矩,倒是他,因为琴师随氏冲动了,误了太子妃。
太子叹息了一声,刚刚因为高氏而起身,此时慢慢地坐了回去,拂了下长指,道:“让太子妃出出气吧,是孤不是,明日向她赔罪就好。你去吧。”
内侍将砂碗里未用完的牛鞭汤端走了,屋舍内,仅留了太子一人。
谢煜单手撑腮,远远地听着那一阵惨叫声,却自动地蔽过了那种干扰。
此刻在他的脑中牢牢占据着的,又成了琴师随氏。
虽得高氏,暂纾欲望,但随氏的风姿终究无人可及。
不知是否吃了那一碗牛鞭汤的缘故,谢煜感到自己的身上又有了火气,有了想要驰骋的渴望。
他闭上了眼,脑中幻想着随氏的面貌嗓音,将手伸向了裈裤。
一阵极快的释放后,谢煜终于无力地趴在了案上。
他在心中暗暗地道:不得随氏,孤誓不为人。
*
沈栖鸢知道,谢煜看着的眼神不对劲。
她在乐营待过两年,见过许多男人露出那种眼神,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谢煜对她上了心,他想要她。
并非沈栖鸢自负于美貌,而是太子谢煜声名在外,御女无数,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
沈栖鸢独行穿过御苑枫林。
此时,万千枫叶都在秋光中徜徉静美,无数似火的红叶,在北风催动之下,发出空林簌簌的声响。
沈栖鸢埋头往前走,直至一只手突然探出,握住她的柔荑。
沈栖鸢一回眸,只见太子那双充满了兴味与垂涎之色的眼出现在面前。
他将她拽到枫树上,缓缓欺了过来。
“娘子知晓,孤一定会来这儿?”
沈栖鸢知晓。
她还知晓,此地位处深宫,是时彧无法涉足的地方,他不可能跟来。
能来的只有谢煜。
这个淫徒恶鬼,当他的脸向沈栖鸢欺近之时,沈栖鸢不知道有多恶心,将脸颊偏向了一旁。
谢煜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己是真的对随氏有倾慕之意,而非一时兴趣,如果太容易得到,反而就没趣味了。
这个蝴蝶捉花的老手,不急着上前撕咬自己的猎物,反而兴致浓郁地问她:“随氏,你在等孤?”
沈栖鸢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看着近在咫尺的太子,那张丑恶的脸庞,她已经摸到了袖中的金簪。
如果可以,她一定不计后果代价,掏出金簪,将他刺死在这儿。
然而,这有用么?
杀一个谢煜容易,可父亲的冤屈,沈家的污水,将永远无法洗清。
这不是沈栖鸢想要的。
她屏住呼吸,耐心地看向太子,眉眼温和。
“是的。”
太子显然有些激动,他低下头,声音多了一丝急促:“真的么?看来,昨日在太后宫中与卿初识,那种一见心动的感觉,并非孤一人所有,你也心念着孤?”
一见心动。
多么讽刺的一个词。
沈栖鸢有些不好意思看他:“殿下……”
那声音,语调,柔软空灵,恰似春后梨花雨淋洒枝头。
勾得谢煜宛如一条咬住了直钩的翘嘴,衔着鱼饵便一骨碌往上浮起来。
“随氏,既然你有情我有意,你情我愿,何不脱离蓬莱殿,入我宫中?”
沈栖鸢有些茫然,“可是殿下早已有佳丽无数,妾身蒲柳之姿,如何能赴东宫?何况,妾身听说,太子妃凶狠善妒,她不容我,该如何是好?”
太子冷冷拧了眉头:“你莫怕那个悍妇,她就是再凶悍,也不敢在孤头上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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