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心思,褚新霁或许并不知晓。毕竟对于阅尽千帆的年长者来说,无心提点晚辈一句,并不会放在心上。
人生导师四个字,像是敲响了褚新霁的警钟。
她的工作室哪怕有了盈致资本的支持,第一个游戏浮盈的比例不会太高,必然会在项目筛选中淘汰,后面的路要怎么走?
沈歧多半会给她施压,让她放弃她的工作室。
就她当前的境况来说,他可以是她的浮木。
褚新霁目光在她脸上划过,映着看不懂的复杂。
在她以为他会吻下来的时候,他倏地退开,站起身来,哑着嗓音问:“介意我点一支烟吗?”
“不介意啊,这本来就是你家。”
沈月灼并没有产生太多的失落情绪。
“而且我挺喜欢看霁哥抽烟的。”
褚新霁避开她熠亮的视线,顺便打开了窗户和空气过滤系统。拇指摁开金属盖,老式灌油的打火机多靠火石和燧火轮摩擦引火,火焰亮起的瞬间,O@清脆的气压微爆声像在耳膜边刮过。
沈月灼欣赏着他点烟的动作,“现在网上很流行助眠直播,霁哥有刷到过吗?”
“我不怎么看短视频。”
事实上,助会筛选国内外新闻速览,通常是每隔两天发送至他的邮箱,因此在全球经济和行业敏感度方面,他的反应力很高。
“大部分都是白噪音,不过也有些博主喜欢特殊的声音,比如老式打火机引燃、键盘敲击声等等。”沈月灼说,“我就是其中小众的那部分。”
褚新霁靠在落地窗边,缭绕在他周身的烟雾将他的五官轮廓笼罩,有些看不分明。
“记得你八岁那年,神经衰弱得厉害,几乎整晚睡不着,沉伯母为此花费了不少心思。”褚新霁慢悠悠地看向她,“现在还是浅眠吗?”
沈月灼是早产儿,从小体质就比同龄人差些,夜里更是稍有些许风吹草动就容易受惊。
“霁哥还记得这么久以前的事情?”
是很久了,却犹如昨日。
时间实在是过得太快。
沈月灼捧起桌面上的椰奶抿了一小口,“后来霁哥送了一个超大的抱抱熊给我,我那时候可喜欢了,每天都抱着睡觉。”
“嗯。”褚新霁淡淡应声。
“可能是之前缺乏安全感,习惯了抱着那个熊后,也就没那么严重了,只是偶尔在压力大的时候,听一下助眠直播。”
沈月灼说话的时候,用余光悄悄观察着他的表情。她饶这么一大圈弯,话题的中心还是落回了他身上,卖乖的意味未免太过明显。
这种伎俩放在名利场上,只会引人反感。
褚新霁往常听到类似的话术,都会微微蹙眉,以示不虞。但沈月灼在这方面显得太过真诚,稚嫩而直白的试探,反倒多了几分娇憨可爱。
褚新霁极轻地挑起半边眉峰,见她一边踱步往他的方向靠,一边好奇地问:“霁哥,你当时怎么就想到要雪中送炭了呢?”
少女垫着脚靠近,褚新霁将尚未燃尽的烟头往另一侧移远,眉心微簇,“别靠太近。”
沈月灼:“你不告诉我,我就猛吸一大口二手烟。”
“……”
褚新霁敛眉,“你是我的克星?”
绝对是。
不然怎么在短暂的时间内,让他被她扰乱心绪,以至于连烟都拿了出来。
沈月灼轻哼一声,想说褚清泽才是克星,最后咽了回去,厚着脸皮承认:“对啊。毕竟我比较擅长耍无赖,整个京圈都知道。”
“你的名号倒是打得挺响。”
“那当然。”沈月灼说,“在吃喝玩乐这方面,没人比得过我。”
这也能被她当做骄傲,褚新霁轻笑。“是。毕竟是沈家小公主。”
大家开玩笑的名号被他念出来,沈月灼脸颊莫名有些红,“不许笑我!”
“没有笑你。”褚新霁说,“我只是在想,这个称号证明你社交广泛,受欢迎。”
见小姑娘这时候脸皮又薄了起来,褚新霁不再逗她,低沉而寡淡的声音响起,“久病成医罢了。”
这倒是她从未听说过的部分,沈月灼不免好奇,追问了两句。褚新霁却转过身,身姿松散,轻描淡写地说:“一点心疾而已,没什么值得说的,你也没必要好奇。”
联想到沈歧那日的欲言又止,沈月灼隐约察觉出,褚新霁身上有着她不知道的秘密。
会是什么呢?难道他也有类似的癔症困扰吗?
这倒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怎么大家都表现得讳莫如深。
沈月灼察言观色的本事并不差,见他无意回答,她自知但凭自己是套不出他的话的,遂转移话题,“霁哥,你怎么不抽雪茄呢?”
点雪茄更苏哎。
工作室除了手头正在筹备上线的这个带有机甲风格的游戏外,也有中世纪的贵族设定,其中有个角色是塞维利亚混血商人,出身于雪茄起源之地,烟斗是他的印象标签。
沈月灼跟着沈歧参加宴会的时候,曾见过他避开人群中心,懒倚在拱形窗边点燃雪茄,眼底满是冷寂。
沈月灼那时才满十六岁,同褚新霁对视的那刻,他毫不犹豫地灭了烟,“小孩子看什么?”
“十六岁都可以承担刑事责任了,算什么小孩子。”沈月灼反驳。
“那也是未成年。”褚新霁低叹一声,“我带你去找阿泽。”
思绪及此,沈月灼仍旧能记起那时朦胧的少女心境。
作为创始人的优点之一,就是可以在角色设定上夹带私货,增加一些她喜欢的点。
褚新霁回答将沈月灼从年少时的酸涩拉回了现实。
“雪茄烟气比香烟危害大些,也更难消散。”
点到即止,褚新霁没再深言。
沈月灼听出了他的照顾之意。
埋在时光里被遗忘的细节在这一刻像是受到了点拨,沈月灼目视着他用雪茄钳夹住尾部,再将燃着烫红的那一头用雪茄剪去除。
她的心也随之一颤。
-
从湖心公馆回来后,沈月灼也开始忙碌起来,工作室的第一个游戏《最后的曙光》完成了内测,玩家体验评价都还不错,在上线前,还需要进行大量的宣发推广。
刚好许夏爸妈那边有在做营销咨询公司的人脉,顺势介绍给了沈月灼,毕竟是刚成立不久的工作室,内部的宣发部还不算成熟,都得沈月灼带着一起磨合。
在原画和宣发动画方面,沈月灼跟路遥有了分歧。沈月灼坚持采用工作室内部的画师,这样风格一致,被吸引过来的玩家不容易被劝退,路遥则认为需要和网络上有名气的画手合作,认定前期阶段最主要的打响知名度。
“先把人骗进来再说,现在谁家营销不这样?货不对板的多了去了,宣传图用顶流影帝,点进去发现是他妈的盗版景帝。”这是路遥的原话。
为此开了一场短会,也发起了投票,两种方案都在同时进行接洽。
最终的定夺权还在沈月灼手上。
一旦考虑的东西多了,决策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许夏和孟安然约她组局的时候,沈月灼刚揉完头发,有气无力地婉拒了:“你们去吧,我还在为事业奋斗,头秃死了,希望第一个项目能给我留点头发。”
“别啊!池止、宋二公子、小姚都在,就你不来,回头他们唾沫星子能淹死你。”
沈月灼转动着电子笔,笑:“什么活动?人来这么齐。”
“不是,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褚清泽签了星娱传媒,公司总部在杭市,后天的飞机,之后可能很长时间都没法再见面了。”
沈月灼愣了一瞬,才想起来,她给褚清泽发去的消息都没回应,这几天自己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也就把他给忘了。
褚清泽最近的确算得上是反常,往常不管两人吵什么样子,哪怕从始至终都是沈月灼错了,她好面子和他僵持,他总是先服软的那个。
最多一两天,就会冰释前嫌,带着她喜欢的东西来求和。初中的时候是胡同口摆摊的糖炒板栗,高中是她在追的成套周边,再后来,则是一些奢侈品发售的首饰。
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沈月灼下意识以为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成不变的。
直到褚清泽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
沈月灼:“这是好事哎!还是老地方吗,给我留个位置,我一会就来。”
他们常去的酒吧是池止开的,他跟褚清泽关系好,两人走得都是玩票路线,只不过池少爷玩着玩着还真玩出些名堂来,圈子里熟识的年轻人都爱来这消费,图的就是私密性强,干净,不似外头那么乌烟瘴气。
池少爷不爱包场,往常他们聚会的时候,客人倒也不算少,今日却清净地异常过分,她顺口问了下经,才得知还有另一伙人,听口气大概也是圈子里公子哥。
她没太在意,推开熟悉的包厢门,未来科技风的装潢光线昏暗,唯有中央的台球桌顶部光源透亮。
沈月灼顺势将挎包置于沙发边,吐槽道:“今天差点没堵死在路上,有个贴着实习车标的宝马老抢我道,害得我那个车道比旁边慢了好几拨。话说你们怎么没玩桥牌?”
话音落地,却没人接上。
台球桌附近的人闻声望过来,见到是沈月灼,下意识看向沙发上的人,反应过来后旋即笑开:“早说沈小姐想玩桥牌,我们几个就不在这干愣着了,害,我这就让人拿两副过来。”
对上那些不算眼生的面孔,沈月灼心底咯噔一声。
原本阖眼小憩的人睁开双眸,掩映在镜片下的瞳色清澈,犹如飞花碎玉。黑色衬衣被他穿出了内敛深沉的气质,掀眸落向她的目光柔和。
“月灼,好久不见。”
第21章 新雪
在这碰到三院的那群公子哥, 沈月灼倒是不觉得奇怪,但走错包房,偏偏还遇上从不参加这种活动的薄司礼, 这么低的概率都能被她撞上,实属意外。
“听说你最近回来了?”沈月灼莞尔, “恭喜啊。”
他的履历本就光鲜,又去西部的基层历练了两年, 如今坐在这个位置,未来必然有无限发展空间。这段时间, 薄家的门槛怕是都要被人踏碎了,恭维的话想必他也听了不少, 沈月灼索性只说这么一句。
薄司礼:“嗯, 回来差不多得有一个月了,都在忙着写各种汇报和总结, 整天开会, 没来得及跟你说。”
“你不是发了微信吗?”
话一出口,薄司礼掀眸看过来,很轻地一笑,“原来你看到了。”
被他拆穿, 沈月灼也懒得装, 抿着唇没说话。
既然分手了,他没必要再给她汇报动态,徒增牵挂。沈月灼不太喜欢这种千丝万缕的感觉, 不如止于点头之交。
“你的工作室最近还不错。”薄司礼没由头地说了这么一句。
沈月灼疑惑, 听薄司礼解释:“很多软件上都能刷到广告, 搜索一下法人代码就看见你名字了。”
沈月灼的社交圈比较广,他随便打听一下, 也能知道她的近况,但这样做的话,自然也会引发大家对两人关系的猜测,给她带来困扰。
要不说薄司礼适合在官场上混呢,光凭一句话,就给她透露出两个信息点:他有意关注她,并且尊重她的选择。
“未来能做成什么样还不知道,说不定坚持不了几年。”沈月灼自嘲说,“毕竟不稳定,靠玩家赏饭吃。”
“沈伯父还是希望你能跟他一起做珠宝生意吗?”
沈月灼:“老样子,天天念叨。”
薄司礼听出了她话中的敷衍,“能够顶着压力投身于自己热爱的事业,也未尝不是一种享受。”
沈月灼挽唇,不想展开新的话题,“你说得对。”
两人说话的功夫,刚才台球桌上的两人拿了桥牌过来,招呼她坐下,沈月灼也不好就这样拂了人家面子,没准以后有能用到的人脉。
她在薄司礼斜对面坐下,在场的人都觑向薄司礼。
“我只能玩一把,安然和许夏还在等我。”沈月灼说。
众人跟着起哄。
“池少组的局?干脆叫过来一起玩呗,人多热闹。”
“我们这边四个人,薄哥不跟我们玩,正好缺人,大家凑凑没准还能组两桌。”
“薄哥不介意吧?”
薄司礼并未参与牌局,垂着眼颔首说可以。
整个酒吧也懒得再分什么包厢,众人转到吧台附近,有池止这个交际花控场,场子跟着热了不少。
沈月灼和许夏碰面,接过她递来的柠檬冰,“冰都快化完了,味道有点发苦。”
许夏轻嗤:“谁叫你被薄司礼勾了魂,磨蹭这么半天才来。”
沈月灼正想重新点一杯,许夏拦住,“你痛经不是挺严重?少喝点冰的。”
许夏知道她是个嘴馋的,回头痛起来又得后悔,语气难免严重些。真得亏了她们这群闺蜜,当得跟老妈子似的,不过管着她吧,又让人心情舒畅,谁叫沈大小姐就是有这种魅力呢。
沈月灼笑:“好了知道了,我换杯常温的总行了吧?”
“你最好别偷加冰块。”
“我哪有那么无赖。”沈月灼环视了一圈,“阿泽呢?”
许夏拉她去包厢里看,桌台前摆了十几个空酒瓶,一双长腿搭在沙发边缘,用外套盖住了头,只能望见一头浓密的短发。
池止不时何时跟了过来,调侃:“阿泽以为你不来,郁闷得快肝肠寸断了,猛得一匹,这会怕是醒不了咯。”
这话遭许夏横了一眼,“还不都怪你们,一个劲地灌他。”
“阿泽那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倔得跟头牛似的,他要不想喝,我们能灌下去?”
许夏:“大家都喝了酒,没法送他回去,不过我联系了褚家的司机。”
“怎么不让月灼送他回去?”池止揶揄,“我说许大小姐,不能因为你不磕他俩,就断绝了我们泽少好不容易靠苦肉计争取来的机会吧?”
沈月灼不屑:“你管酩酊大醉叫苦肉计?”
听到熟悉的嗓音,沙发上的人眼皮掀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指骨抵在眉间,甩了甩颈椎,一把捞起掉地毯上的衣服套上身,拳头落在池止胸口,“就这点能把我灌醉?你爸爸我还没菜到那个地步。”
毫无疑问地引来池止一顿输出。
两人在沈月灼面前路过时,褚清泽看了她一眼,见她偏过头去跟许夏聊天,他最终欲言又止,跟池止出去了。
许夏:“你俩真吵架了?”
沈月灼在这方面没想瞒着许夏,一五一十地说完后,她隐隐有些担心,“他们俩的关系,要真因为我变得水火不容,我是不是该……”
“打住。”许夏自然是站在闺蜜这边的,“褚清泽这性子本身就该挫挫锐气,再说,他们俩就算闹到崩裂,也用不着你担心。混世大魔王就算再牛逼,不也得让他哥这块万年巨石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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