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夏还有心思打趣:“还有,能闹成什么样?过年不还得一桌吃饭。”
沈月灼一时间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宽慰:“……”
褚清泽跟池止走到厅内,挨个打完照面后,看到薄司礼的一瞬间,眼眸覆上一层冷戾的寒霜。薄司礼感应到褚清泽没由来的攻击性,并未抬眸,利落出杆,将最后一颗8号黑球打入袋中,才将杆随手拿给身旁的人。
“要玩一把吗?”
薄司礼平常不玩这些,但学得快,见他主动邀请褚清泽,谁不知道中间那点关系,因此众人看好戏的成分更大,纷纷怂恿。
褚清泽敛下眸中异色,懒洋洋地接过台球杆。
“中式八球?打得挺溜。”褚清泽扫了一眼,“还以薄少爷是个只知道苦读圣贤书的书呆子,看来是我之前片面了。”
薄司礼勾唇淡淡一笑,并不将少年充满火药味的讽刺放在眼里:“我只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毫无交集的两人在台球桌上没能分出胜负,薄司礼倒也不好胜,打完一局后,就顺势坐在了沈月灼附近,问她要不加些甜点,褚清泽大喇喇往桌上扔了一盘水果沙拉,“她最近在减肥,你不知道?就这还来献殷勤,也不怕闹笑话。”
沈月灼好不容易才清净半晌,莫名其妙成了开战中心。
她跟薄司礼没好到可以随便开玩笑的程度,只能对褚清泽道:“你吃枪子了?说话这么冲。”
折腾半天才搞了这么一通,结果沈月灼和他见面的第一句话,竟然还是护着她前男友,褚清泽心里没由来一阵窝火,却又不能对着她发泄。
毕竟这几天他都在消化自己的情绪,也在他和她之前的感情,并不是有意晾着她。
但这些沈月灼不知道。
只见刚才还一副恶犬模样对着薄司礼输出的人,被沈月灼这么一训,瞬间焉了吧唧的,池止甚至怀疑,要是褚清泽有耳朵的话,此刻百分百是耸拉垂下的。
众人跟着七嘴八舌地揶揄。
“哎哟,泽少今天战斗力这么差,都不怼回去?”
“你懂什么,好男人都这样,没点眼力见。”
池止趁机助攻,“还得是沈小姐御夫有方。”
引来孟安然和许夏白眼,池止笑笑噤声。
这话是故意说给薄司礼听的,不过他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对沈月灼说没事。
人数挺齐,干脆凑了两桌人玩牌。
有了薄司礼做对比,褚清泽觉得连褚新霁都显得没那么面目可憎起来。
薄司礼没参与牌局,陪在沈月灼身旁,时不时指点她一二。沈月灼刚开始还不太情愿,奈何薄司礼太过自然,她干脆冷着一张脸摆烂,不过玩到投入以后,眸中溢出些许亮色,看得褚清泽愈发不爽。
褚清泽抵着下颚回退至洗手间,拨通了个电话。
刚推开门,就和池止撞上,听到好友电话内容的池止很是不解,“你故意把你哥引来是干嘛呢?”
褚清泽:“反正我也没办法陪在她身边,不能给外头的苍蝇钻空子。”
“?”
池止:“你哥不是你的头号劲敌?”
褚清泽迎上他的视线,扯起唇角混笑了一声,飞扬的眉骨轻挑,只落下意味不明的两个字:
“养蛊。”
池止:“……”
他是真无语了,“这俩人哪个是得罪得起的角色?你真不怕薄司礼搞死你哥?”
薄家两父子互相帮衬,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且不说两个人会明争暗斗成什么样,不论谁赢谁输,都会损伤元气,褚清泽胆子倒是挺大。
“怕什么?”褚清泽敛眉,眼底蕴着从未有过的认真,“说不定我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薄司礼又如何,他能低声下气地哄着沈月灼吗?
褚新霁皮囊好看也没用,古板的规矩那么多,他能为了她改掉二十几年来的习惯?
“他们跟我不一样,有权有地位,高位者姿态放久了,谁还能轻易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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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新霁下午还要会见几个客户,原本并不打算管褚清泽的烂摊子。
但褚清泽挂电话前,混不吝地说:“月灼喝醉了,你要是不想薄司礼和她旧情复燃的话,最好还是来一趟。”
薄司礼三个字,比褚清泽这恶劣至极的行径还要令人心生烦戾。
偌大的总裁办内,褚新霁冷笑一声,引得正候在外侧的人表情凝固。
总裁一向温和,对下属并不苛待,何曾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拧紧的眉梢薄厉藏锋,眼底一片阴霾之色。
褚新霁推了会客,吩咐赵檐去处善后,和杨叔前往褚清泽发来的定位地点。
一路畅通无阻,侍者恭敬地带领他来到靠窗处,光线迷离绚烂,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混合酒液的香气,恍惚间透着纸醉金迷的错觉,褚新霁视线扫过去。
沈月灼正侧眸听着薄司礼说话,薄司礼侧颜清冷干净,几年未见,身上沉稳更甚,眸中溢出丝丝柔情,沈月灼安静地听着,两人年岁相差不算太多,这样的画面京有种刺眼的般配。
牌局打完,沈月灼又输一把,不得不怀疑这是薄司礼先礼后兵的局,将酒液一饮而尽,没了兴致。
旁边的人道:“还差一杯,刚才泽少非要加注,沈小姐总不能抵赖吧?”
这句话刚好被褚新霁听到,周身气压更低。
沈月灼对说话的人有点印象,他不算三院的人,恐怕是攀着附上参加的局,知道褚清泽不能得罪,居然拿她来向薄司礼拍马屁。
她勾唇轻笑,眸中却没有什么温度,“既然是泽少加注,你让他喝呗。”
谁都听出了沈月灼的不悦,不过在场的人倒没站出来撑腰,毕竟沈月灼可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角色,惹了她,就等于碰到个硬骨头,有够他受的。
语罢,沈月灼端起那杯酒,打算笑吟吟递回去。
手臂悬空之际,蓦然被一只宽厚的大掌握住手腕,而后,她手中的酒杯被抽走,清冽但风尘仆仆的香气袭来。
映入沈月灼眼帘的,是那枚千万级别的百达翡丽表盘,精雕细琢的藤蔓花纹图案,结合以火内填珐琅与掐丝珐琅工艺,显得低调又优雅,厚重的气质跃然而生。手腕的主人肤色冷白,青筋隐显。
伴随着众人的抽气声,沈月灼抬眸。
褚新霁仰头,喉结轻滚,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回时,杯中的酒液已见底。
同这群人或多或少透着些许稚气的人相比,褚新霁浑身都透着浮淡的威压感,西装面料和剪裁衬出不凡的气度。光是那一枚足够吸引目光的腕表,都狠狠碾压一大截。
唯一能与之抗衡的,恐怕只有薄司礼。
但买不买得起是一回事,敢不敢戴,又是另一回事。
褚家如今无人继续在那浑水圈里扑腾,作为知名企业家,就算是薄司礼他爸来了,也得和颜悦色地同他交语,毕竟关乎着本市年度的GDP,早几年流向外市,数据上多少有些没那么好看。
修长的指骨捏住杯壁,却将酒杯翻转,留底的酒液往地上划开一道弧线。
若说一饮而尽是给足了面子,那么剩一点全都倒尽,弄脏了刚结束的牌局,则是将给出去的面子悉数收回,仿佛是在给在场的人敲响警钟。
从始至终,他没说一句话,动作矜冷而绅士。
却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正在心底暗自替褚新霁加分的cp粉头子许夏悄悄扯了扯沈月灼的袖口。
小声在她耳畔道:“你们家霁哥也太会护短了!愣着干啥,赶紧表示两句!”
沈月灼压下微乱的呼吸,‘谢’字还没滚到喉咙,身旁的薄司礼倒是站起身来,“我想褚先生误会了,刚才那杯酒是大家开个玩笑罢了,并没打算真让泽少喝。”
褚新霁对上薄司礼的视线,目光相撞,两个男人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彼此。
余光里,他看见沈月灼眨了下眼睫,像是在庆幸刚才没道谢。
褚新霁将酒杯随手递给侍者,黑眸勾起冷嘲的弧度。
来之前以为不过是没什么威胁的挑衅罢了,到了这里才发现,原来最令人气闷的源头是她。
褚新霁冷肃且危险的目光分出去扫了沈月灼一眼。
往常的机灵劲去哪了?
薄司礼说什么她都信?
“抱歉。”褚新霁微抬下颚,神情温和,语句却字字锋芒毕露,“我还以为刚才那杯酒,是替沈小姐喝的。”
第22章 新雪
话音落地, 不止是沈月灼,在场的人都跟着一愣。无关乎其他,这句话讽刺意味太重了, 简直就是迎面挑衅,如果是直肠子的褚清泽说的也就算了, 偏偏还是他那位不苟言笑的大哥。
个别有着九曲回肠心思在脑子里过了几遍,猜测以后的风向是不是有变, 都在盘算着未来,愣是没人将褚新霁的行为联系到为沈月灼解围身上。
除了四个当事人。
褚清泽表情玩味, 池止冷汗析出,他可不想在这坐山观虎斗, 别回头把他这小店给掀没了。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沈月灼猝然站起身来, 往褚新霁的方向靠了稍许,声音掐得乖软了些, “霁哥, 我们刚才闹着玩呢。”
许夏跟着附和:“大家都知道分寸的,没人劝酒,而且月灼有我和阿泽看着,霁哥你放一百个心……”
现在褚清泽算是褚新霁的雷点之一, 沈月灼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拽了许夏一把,许夏翻了个白眼,暗道队友不给力, 一副‘给你助攻你还不乐意’的恨铁不成钢表情。
“麻烦你照顾月灼了, 许小姐。”褚新霁疏离又客气道。
“不用, 应该的。”许夏说。
沈月灼同褚新霁视线相撞,接收到他明显溢出来的低气压, 无端生出被出轨被抓包的心虚感。
池止作为和事佬,用几个场面话盖了过去,重新换了一副牌,褚新霁落座后,分了一拨不怎么说得上话的人去打台球,桌台顿时清净不少。
沈月灼瞄了褚新霁一眼,在他身侧坐下。
感受到卡座旁凹陷一角,晦暗光影里,褚新霁朝她微微侧眸,英俊到无可挑剔的轮廓让沈月灼晃了下神。
“难得见霁哥跟我们一起,要不也玩一把?”有人提议。
牌局多出一个人,沈月灼正好找借口跟褚新霁多待会,说:“我看你们玩就行。”
桌上另外两个都是跟着薄司礼来的,都不想这趟浑水,推攘说把位置留给沈月灼,自己退出。
场面顿时显得有些滑稽,褚新霁不发一言,只淡漠地看着。
薄司礼:“不用这么麻烦,还是跟刚才一样,我给月灼当军师。”
沈月灼摆手说不用,却莫名感到身侧一股无形的压力,听到褚新霁说:“难得陪你朋友,想玩就玩。”
他大半张脸都沉在暗影里,看不清神色,只刻意咬重了朋友两个字。
但整句话都很淡,仔细分辨时,又让人觉得刚才或许是错觉。
“……”
他不会吃醋了吧?
得到这个推论,沈月灼自己都觉得离谱。她低眸思考的间隙,众人已经默认了这样的安排,她也没推诿,反正她坐褚新霁旁边的,正好看看她想猜想得对不对。
三局结束,褚新霁的积分最高,期间沈月灼有几张牌没按照薄司礼的指导出,要换作褚清泽早该在旁边嚷嚷了,不过在场的几人情绪都极其稳定,安静到沈月灼以为她参加的是什么国际赛事。
“失陪一下。”褚新霁握着手机消失在长廊尽头。
睡了半晌的褚清泽也起身说去上个厕所,池止和许夏、孟安然面面相觑,互相使着眼色,沈月灼假装当没看见,低眸给褚新霁发消息。
刚结束完通话,褚新霁转过身,正对上褚清泽唇角噙着的懒散笑意。
“哥,你来得还挺快。”
褚清泽耳骨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两颗耳钉,褚新霁眉头深皱,“自己斗不过,就把我叫来,倒是挺有本事。”
兄弟俩自从上次争吵后,基本算是撕开了彼此的面具。
褚清泽为此恨得牙痒,夜里气不过,差点又跑他房里胡闹一通。可惜褚新霁平日不在褚宅,再怎么发泄,也无济于事,反倒是让长辈们又多一道训斥的由。褚清泽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学会隐忍。
“引狼入室的事我干得还少吗?”褚清泽一语双关地讽刺。
褚新霁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从喉间溢出一声冷嗤。
“近水楼台都捞不到月亮,只能证明,她对你没有半点喜欢。一起长大的情谊,当个玩伴也就算了,至于别的,多半也是痴心妄想。”
一句话几乎快把褚清泽的心扎透了。
褚清泽气得不行,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免得在他哥面前落了下风,“那又怎么样?我知道她最喜欢什么甜度的奶茶,为哪些游戏角色哭过,时刻关注着跟她不对付的人,讲她感兴趣的八卦――”
“她喜欢的东西,老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折了这条命,也得给她带回来。”
褚清泽勾唇讥讽,“这些不是随便就能养成的默契,更不是谁都能跟我一样,甘愿做个Joker。”
面对他的嘲讽,褚新霁轻描淡写:“如果你指的是省吃俭用一两个月,每天中午窝在学校里吃泡面,才能勉强凑齐一套周边的钱,那你的上刀山下火海,也没你自认为的那么珍贵。”
“得了吧,收起你的资本家嘴脸,我看到都觉得恶心。”
“不要把自己的付出强加在她身上,她只是收到一份礼物,至于送礼的人怎样历经艰辛,都和她没关系,从始至终,都是你在美化和自我感动罢了。”
褚新霁很少和褚清泽讲这些道,他不想听,自然也不会懂。
“你的付出算真心,我他妈就是自我感动是吧?”褚清泽气得不轻,却偏又被戳中软肋,“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这些你知道吗?”
褚新霁骨子里的倨傲溢出来,“谁说我不知道?”
“要真论起来,或许我还比你多上两年。”他压了下唇,“仔细想想吧,弟弟。”
过往的细节浮出来,仿佛电影的关键伏笔终于揭露,褚清泽浑身涌起戾气,脸色更是沉得骇人。“褚新霁,你他妈是个变态吧?她小你七岁,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褚新霁转身,峭拔的身形如山一般,“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我肯和你说这些,仅仅只是因为血缘关系的羁绊,如果没有这层前提,你连站在我面前的资本都没有。”
“你心里应该清楚――”他半张脸都隐在浮华声色里,却依旧如清风明月,落音犹如钉子般锤进褚清泽心底,“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话已至此,褚新霁转身欲离开,褚清泽蓦然叫住他。“你不觉得你跟薄司礼身上的气质很像吗?”
针落可闻,褚新霁长腿收住,转瞬,又抬起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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