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锋过江·短道速滑——九杯青柑【完结】

　　“嗯，是的，叶又绿被推出去的时候，动作标准，没有任何变形或者多余的手势，所以阻力很小，直接就被送出去很远。”

　　“现在倒数第二棒是刘子阳！她正在奋力追赶，差距已经很小了，马上要交接棒，这里会不会成为中国队的机会呢？”

　　“我操k 国交接棒失误了——呃不好意思……”

　　K 国失误了。

　　但是老周的奖金又要没得了。

　　他沉浸在悲伤之中，用眼神向周七河求助，示意她帮帮忙。

　　周七河接过话头，继续解说：“朴具里打冲刺棒，不过k 国选手在推朴具里的时候，时机不太好。朴具里还未准备好，就被推了出去，整个人身形都歪了，完全没有利用好推动力。”

　　“嗯嗯，而且朴具里被推出去的时候整个人身子还是直立的，空气阻力加大。”老周痛苦地憋住笑，看见 k 国失误他就是止不住地开心，但是专业素养让他必须保持公正公平。

　　老周好好难过，好好伤心，好好痛苦。

　　但是电视机前的观众不需要如此这般。

　　千家万户，灯火通明，电视机前的观众，不约而同地拍着大腿：“嗨呀，活该！”

　　“让你们铲季锋，报应来啦！”

　　季锋在场上被 k 国选手恶意犯规，之后还被担架抬出冰场，甚至缺席了接力比赛。大家没有这么健忘。

　　短暂的幸灾乐祸之后，就是加油，专心致志地为中国选手加油。

　　“冲啊！！！”

　　“池圆圆冲刺！！！冲啊！！！”

　　老周挥舞着拳头，大叫道：“中国队利用交接棒，趁朴具里调整姿势的时候，内道超越成为了第一！没有身体接触，没有肢体碰撞，没有路线侵占！这个超越应该是属于幽灵派风格的超越吧啊周老师——”

　　“没错！超越的时机把握得很好，动作也干脆利索，丝毫没有迟疑地就上去了！池圆圆好样的，当机立断地切了内线超上去！”

　　“现在要做的就是守住路线，把第一保持下去！”

　　“朴具里追得很凶啊！她已经放弃了路线的控制，毕竟现在三四名都落在了很靠后的位置！朴具里不需要考虑身后的对手，只需要追击！”

　　“池圆圆的速度也拉起来了！冲啊！！！”

　　“最后一个弯道！！！”

　　“没有问题！！！池圆圆预判了朴具里的路线，提前扩宽了路线，正正好好地挡住了朴具里！”

　　“中国姑娘们赢了！中国队赢了！池圆圆这位 500 米的王者，以一个身位的优势，把金牌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虽然本次接力，我们损失一名大将，但是中国姑娘还是赢得了第一！打出了精气神！”

　　金牌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接力赛上，配合才是最重要的。

　　场上的四个人围过来，她们扑在一起，搂住季锋。

　　不知道是谁抱着季锋，眼泪顺着她的发丝，流进季锋的衣领。

　　也不知道谁抱着叶又绿，紧紧地箍着，叶又绿骂了一句：“谁他妈抱我，给我都疼哭了。”

　　那句叫骂声带着哭腔。

　　她们的金牌终于到手了，等了太久，太久。

　　而现在，如愿以偿。

　　季锋趴在气垫围栏上，埋头痛哭。

　　镜头对准着她们，而老周却忽然沉默，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此时此刻，她们的眼泪，她们的欢呼，她们紧紧相拥。

　　这已经足够动人。

　　领奖台上，五个姑娘肩并着肩，跳上领奖台。本场比赛，没有出战的季锋，却被队友拥在最中间。

　　C 位的季锋，带着一点腼腆，羞涩地笑了。

　　她觉得自己没有作贡献，她甚至不想上台领奖。

　　但是，但是。

　　那些温暖的手，牵住她，把她拥在最中间。

　　叶又绿告诉她：“我长得这么好看，站在哪里都能吸引镜头。”

　　池圆圆说：“我个子低，站c 位不就成了个凹字么，我可不丢这个人。”

　　刘子阳说：“我得站最左边，我想和撞你的那个 k 国女人挨着，等合影的时候，我悄悄给她一肘子，以泄我心头之恨。”

　　陈依依马上要去抢位置，她的理由更加充分：“这位置好，我得去站。要不是她把季锋撞飞，我至于替季锋上场滑接力现在累成狗吗！这位置我站！”

　　季锋很感激。

　　而她们没说出口的理由，季锋明白，大家都明白。

　　你如果在，我们就一起奔向终点。

　　你如果不在，我们也会带着你的梦想冲刺。

　　我们共同训练过千千万万遍，为的就是在意外发生之时，少了谁，第五人都能弥补上去。

　　五个人，少了谁都不行。

　　在团队里，我们没有名字，我不是季锋，不是池圆圆，不是刘子阳，不是陈依依，不是叶又绿。

　　我们是中国短道速滑队。

　　金牌属于冰场上的我们，也属于冰场外喝彩加油的你。

　　当掌声响起来的时候，我们要一起肩并肩地享受这份光荣。

　　中国短道速滑队，少了谁都不可以。

第36章 循规蹈矩的她习惯性地保持缄默，而他不必。

　　温哥华世锦赛, 解说老周，虽然干满了全勤，熬夜做转播, 却还是打了白工。

　　因为他聊八卦过于入迷，并不慎讲了几句脏话, 被疯狂扣钱。

　　导演有言：“周碎嘴, 哈哈，主任说了, 这次要扣你绩效以儆效尤, 哈哈哈, 你没钱抽烟喝酒了吧！”

　　老周冷哼一声，心有不忿。不过，想了想那位兄弟, 便觉得同命相连, 死了也有个垫背的。

　　这位同样倒霉的小兄弟，不是旁人, 正是江为止。

　　无独有偶，此时此刻, 老周被主任训斥的时候, 江为止也正在挨训——

　　“你多大岁数了？怎么看见记者还是满嘴没正形儿！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容易引起两国摩擦！”老陈是越看江为止的头发越不顺眼, 正揪着一撮儿呆毛骂道：“还有，你这个头发，究竟是个什么颜色, 紫不紫, 灰不灰，看着像个街溜子！给老子染回来！”

　　江为止愁眉苦脸, 扭脸冲着季锋道：“拿了金牌还要挨骂，什么世道啊我的陈大队长你说说？”

　　陈业昂懒得搭理他，抱着胳膊，倚着门，道：“你倒是干点不挨骂的事情啊！采访还满嘴跑火车。”

　　今晚中国队喜报频传。女队接力拿了金牌，重回巅峰。而男队接力，竟然也问鼎第一。

　　由于齐择状态不佳，今晚的男子接力将他替换下来，由孟新顶替他。因此，参赛名单便是，陈业昂、孟新、金天、江为止。

　　平素的训练就是在此时发挥成效的。尽管换掉了主力，却也仍然配合得宜。陈业昂的爆发力极强，中间的追击超越可以反复观看。

　　金天虽然初出茅庐，却也有大将之风，毫不怯场。

　　最终的冲刺棒，江为止那神奇的一冰刀又奇迹再现。最后一个弯道，红国选手已经是胜利在望，却忽略了身后还有一个幽灵般的江为止。

　　红国选手出弯道的时候自以为运筹帷幄，就提前开始庆祝。而中国队是永远不会放弃的，未到最后关头，一切就还有希望。

　　江为止追击两圈，最终也没有放弃，一冰刀的距离，将局势逆转。

　　这种大心脏的比赛，自然是无比提气。

　　连胜两场，两枚接力金牌入账，老陈简直是笑飞了，这种男女双封的快乐，哪个教练体会过啊？

　　老陈甚至想，要不要大出血，自己掏钱犒劳一下这群孩子呢？

　　花多少合适呢？拿出来一万块钱？再多就得找老婆要点资金了，老陈的收入都上缴给妻子，小金库所剩无几。

　　老陈正琢磨着怎么和妻子要钱，江为止就犯错了。

　　官媒记者正蹲守在采访区，运动员离场前，必定经过采访区。

　　男队四个人正欢歌笑语地往外走，看见媒体，心情正好，便老老实实站住，接受采访。

　　刚开始几个问题还算正常。

　　“请问今天齐择选手缺席，是什么原因呢？”

　　陈业昂不愧是队长，便一本正经道：“齐择选手在日常训练中不慎踩到冰洞摔倒，为了安全起见，由孟新选手打轮换。不过这对中国短道速滑队没有影响，因为平时大家都是一起训练，同吃同住，不分主力、替补。今天的金牌就是最好的证明。”

　　记者哐哐哐点头，又追问道：“陈队长，今天的接力里，您的爆发力和绝对速度还是令人震撼，看起来状态上佳，为什么没有参加本届世锦赛的单项呢？比如您的主项 500 米，是选拔赛除了什么问题吗？”

　　陈业昂的回答仍然四平八稳：“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江为止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儿——陈业昂说话贼喜欢掉书袋，不知道哪来的毛病，每天睡觉，枕头下面必定放一本书，有时候是唐诗宋词三百首，有时候是古文观止，某次江为止帮他拆洗床单，竟然收获《论语》一本。

　　江为止曾经与陈业昂辩论过这个问题，认为头下枕一本书，不利于比赛胜利，兆头不大好。

　　陈业昂却挥挥手，如临大敌，坚持避而不谈这件事情，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现在回答记者采访问题，陈业昂的老毛病又犯了，不由地开始背什么古文。

　　记者懵逼地看了看陈业昂，刚想追问，江为止先忍不住了：“啥意思？说点儿能听懂的！说人话！”

　　朽木不可雕也——

　　陈业昂感慨不已，这才慢慢悠悠地说：“马上进入冬奥赛季，作为一个大龄运动员，需要克制地参加比赛，不能毫无节制地消耗自己的竞技状态；站在全队的角度，中国队新生代选手需要多多参赛，在世界大赛上积累经验。”

　　陈业昂这边毫无纰漏，一如既往地滴水不漏。

　　采访陈业昂是真没意思啊。每个记者都在感慨，这位陈大队长，每每出席活动，说话都是四平八稳，标准的官方喉咙。

　　而最有趣的，自然是采访那位江为止了——此刻他正笑嘻嘻地和相熟的记者打招呼呢。摘掉护目镜的江为止，露出了冰场上少见的模样，少了些许凌厉，眼尾眉梢，笑意盎然。

　　问他准能问出点爆炸新闻。

　　江为止没架子是众所周知，便有个记者问：“首先恭喜中国短道速滑队在本赛季的成绩哈。我想请问一下江为止选手，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江为止道：“你说呢？”

　　“应该是很开心吧？”

　　江为止点点头：“对啦。”

　　让我自问自答呀？记者腹诽，决定再接再厉，继续挖个大爆点出来。

　　“本届比赛你得到了1000 米金牌，1500 米的铜牌，男子接力的团体金牌，可以说是非常不错的成绩了，您现在对本赛季成绩有遗憾吗？”

　　江为止一听这话，就耷拉眉眼，丧气道：“有啊，可太有了。”

　　“您是指？1500米还能再进一步吗？是觉得自己 1500 米也有争金能力吗？”记者两眼冒光，继续挖坑。这太好写稿子了吧，随便写写就可以搞个噱头。

　　哪料到江为止却道：“不是啊我对我成绩挺满意的哈哈哈你别想坑我！我遗憾的是女队成绩！我们女队的季锋要不是被内谁恶意犯规创飞了她成绩肯定比我强真的！你看她那场比赛了吗？看了吧！真行啊太了不起啦我的天呢季锋那两条腿捣腾得可真快嗖的一下就冲上去了，要不是 k 国那谁，金什么的故意犯规撞了她她成绩肯定比我好……”

　　“好了，我们后续还有行程安排，今天采访就到这里吧。谢谢大家！”

　　陈业昂太阳穴跳了两下，直接上手按住了话筒。

　　江为止还在念叨：“几年前的亚冬会也是，K 国选手恶意碰撞季锋导致她落下了严重的腰伤那会季锋成绩也可好啦……”

　　剩下两个队友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架住了江为止，把他给带下去了。

　　被带下去的江为止还没意识到问题，被架出去之后，还在碎碎念念。陈业昂大手一挥，推开休息室的大门，便机智地闪到一边。

　　江为止抬起头，便看见老陈怒气冲冲地坐在那里。

　　“江为止，你的嘴巴到底有没有个把门儿的？你上来就扯 k 国选手，这采访要是传到外网去引起摩擦怎么办？”老陈本来安安稳稳地坐在休息室，看着电视转播，等全部退场后，打算好好夸一下运动员们。

　　哪料到看见江为止在采访区大放厥词。

　　差点没把老陈的心脏病又勾出来。

　　江为止很冤枉，摊摊手，道：“我说的是实话啊。难道不是么？本来就是她故意撞了季锋，还让她少上了两场比赛。”

　　“是实话也不用你说！”老陈顺手抄起个矿泉水就砸过去，“你是运动员！你不能说这些话！你……哎呀，你要气死我。”

　　分管教练也忍不住训斥江为止：“你知不知道，你是运动员，你的一举一动都要非常小心！季锋被恶意犯规引起旧伤，大家都很生气。但是，你不能这么……”

　　不能这么直接了当地就说出来。要考虑影响，考虑形象，考虑争议性。

　　江为止被老陈扔了一瓶矿泉水，躲闪不及，索性伸手去接住了，美滋滋地拧开瓶盖。他正渴着，便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老陈看他如此这般不知进退，更是啰里啰嗦地教导他：“大国风范！你要有大国风范！很多话你是不能这么堂而皇之说出来的呀，你这个熊孩子。”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老陈被江为止这句话问懵了，他望过去，看见江为止那双清亮的眸，如星子闪烁璀璨，而无薄雾愁云。

　　“为什么不能宣之于口？”江为止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他们既然做得出来，我就要说。我没有义务为他们粉饰太平。”

　　江为止这话说得太掷地有声，理直气壮，一时之间，连老陈都愣住了。

　　江为止平平稳稳地说下去：“世青赛的时候，季锋的成绩那么好，却遭受 k 国选手的多次恶意犯规，导致她负伤，成绩沉寂了两三年，做了三次大手术，伤痛无数。”

　　“季锋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没有人记得是谁害的她。”

　　“但是我记得。”

　　“上次是崔雅蓝，这次是郑银宇。她们不尊重冰场，公然恶意犯规，我也没有必要尊重她们。”

　　“我不在乎什么风度气魄，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我。因为季锋才是我的队友，我只保护我的队友。”

　　“我看见季锋是怎么一步步恢复到现在的状态，她状态那么好，最后却和奖牌失之交臂，连上场比赛都不能，我不舒服。我想告诉所有人，如果不是意外，季锋本来也能站在采访区，接受大家的恭喜。”

　　老陈还想说些什么，陈业昂却挡住了。

　　陈业昂眯起眼睛，笑了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那时候，他也年纪尚浅，说话不够圆滑，行事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