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珍没回老家,租下好友黄萍所住浮岭巷的一间房子,生下了余斯易。她漂亮口才好,在销售这一行混得如鱼得水,独自抚养一个孩子对她来说并不难。
只是她渐渐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烦,整日围着孩子和工作打转,像个没有自我思想的机器人。特别是发现自己长了根白头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不想在囿于一隅,困在单亲妈妈的枷锁里,她的人生还很长,还有无限可能。
做好决定,她把孩子寄养在黄萍家,一人外出各地闯荡。
后来余斯易六岁时,余家发现了他。
余东笙那样传统的思想怎么可能不夺回余斯易,余烨得知后也怒不可遏,因一时赌气竟隐瞒他这么久,余斯易都成长到六岁了,对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爸爸,眼里只有陌生感。
岑珍她又凭什么这么做?还让孩子寄人篱下。
余斯易的抚养权被余烨夺回,将其带回余家,虽不是他一手造成的,但对孩子亏欠是不争的事实,他希望以后的日子能弥补回来。
只是有一天孩子悄悄跟他说了心理话,说爷爷不像喜欢妹妹那样喜欢他,妹妹是他和再婚妻子所生。还说他在家里很孤单。
余烨心情难言,告诉孩子说,想要什么爸爸都会满足,他揪着他的衣角说,他想回浮岭巷,想继续在梁希家生活。
那样期待的眼神,余烨不忍拒绝。
余斯易就这样养在梁家。
黄萍:“那时候余烨还未再婚,斯易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对他好,他们父子间的感情也不该有隔阂。你最初把孩子养在身边,他对你的感情终究不一样,而你又做了什么?”
那头久久不语。
黄萍已一吐为快,也不想听她再找那些只骗得了自己的借口,挂断了电话,让自己平静下来,专心做菜。
不久后,梁希和余斯易回来了。
梁希进门倒了杯水解渴,然后去厨房像皇帝视察民情一样,把今晚的菜色在眼里过了一遍,可谓相当丰盛。
“来,尝尝这鱼汤。”
梁希捧着小碗吹了下,慢慢喝掉,满足地说:“今晚有口福了。”
余斯易进到梁希房间,在阳台那儿找到了人。
今天天气很好,天空湛蓝如洗,成团的白云像小时候吃过的棉花糖,晾衣绳上挂着浅黄色床单,在呼呼风声里摇摆。
歪脖子树遮了小半边景色。
地面和墙壁上不停晃动着树影光斑,她闲散地躺进藤条编的摇椅,吹着风听着歌,白色的耳机线软趴趴搭在胸前。
“这么享受。”余斯易走上前,接着俯身把手里拈着的菠萝喂给她。
梁希张嘴接下,边嚼边说:“怎么不直接装盘端过来。”
“大小姐,只有这么一点,做咕噜肉剩的,还有一块儿萍姨给我吃了。”
“好吧。”
余斯易逆风倚着护栏,因为身高优势,后腰正好抵在横杠上,发梢被这股劲风掀乱。过了会,他伸出右脚,用脚尖碰了一下她的脚尖,“听的什么?”
梁希冲他神秘一笑,摘掉耳机站起来朝屋里走,“等我一下。”
大概过去三四分钟,她背着手走出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风还是很大。
扬起的床单一角轻轻刮蹭到余斯易的耳骨,捎来微淡的皂香味,接着他感受到一点重量压到耳上,欢快活力的歌声同一时间传来。
是一首日系歌,听起来像夏日里喝到冒着丝丝凉气的海盐汽水。
だいたい私は知らなくて
我大概不知道。
どこにもいけない今日だって
即使今天哪也去不了。
余斯易眼皮微抬,撞进梁希透亮的一双笑眼,她启唇说了几个字,耳机降噪,他听不见她的声音,但他看懂了。
梁希又向他走近一步,抬手挪开他一边耳机,声音轻轻却势不可挡地闯进他心口。
“又一起过了一年生日哦。”
*
余斯易的手去医院复查过一次,半个月后再去,没什么意外就能拆石膏了。
医院里人来人往,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坐了二十来分钟,有人敲了一下梁希的脑袋。抬头看去,余斯易眉眼疏淡地半靠着门框,右手腕上刺眼的白色绷带已经没了,捂了一个多月,那块皮肤似乎更白了点,小臂线条劲瘦有力。
梁希把帆布包挎上肩膀站起身,“感觉怎么样?”
余斯易甩了两下手,“轻松多了。你怎么瞧着比我还开心?”
“能不开心吗。”梁希下意识看向他的手腕,“我当时真的吓坏了,我怕你因为我手出什么毛病,这段时间你也知道用不了右手有多不方便,还好现在痊愈了。”
余斯易垂眼想着,如果手好不了,她是不是要自责一辈子,要是有什么后遗症,他再添几分私心,岂不是能把梁希的下半辈子都和他绑一起。
他安分养伤,没出一点岔子,也是不想让梁希在这件事上耿耿于怀。
余斯易抱着手臂,故意歪解她的意思,“我还以为你是在开心不用继续像个老母亲一样照顾我了呢。”
梁希那点低落的情绪瞬间荡然无存,没好气地捶了下他的肩膀,“你把我想得太没良心了吧。”
余斯易低低地笑了声。
梁希:“你还笑!”
“不笑了。”
梁希仍旧气鼓鼓的。
余斯易拉她手臂,“走啦。”
梁希脸甩一边。
他忍笑捏了捏她生气的脸。
特意用的右手。
出去路上,余斯易从裤袋里摸出手机,给赵胜宇拨去电话,“把郑源奇他们几个叫上,体育馆见。”
赵胜宇:“你就从医院回来了?”
“没呢,我直接去。”余斯易瞧了眼自己脚上的球鞋,“你们别墨迹,搞快点啊。”
“瞧把你急的。”
站着说话不腰疼。
余斯易冷笑道:“有本事你也一个多月不摸球,哦不,是一个多月跟个废人样不碰任何运动。”
连游戏也打不了,神烦。
赵胜宇:“那不行,我有多动症,我闲不了。”
出了医院,余斯易说:“跟我一起去?”
梁希:“我跟胡伽约了今天陪她去剪头,我头发也长了,想修一下发尾。”
“行吧。”
余斯易拦下一辆出租,两人一块儿坐上车,梁希将包放大腿上,偏头望向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今年生意似乎不好做,熟悉的一些店铺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招牌,看了一会儿,她转回头,无聊的目光瞥向余斯易。
他正靠着椅背跟人发消息,看聊天界面应该是在某个群。
杨鹏骑车路过一家服饰店,老板和一个顾客吵起来了,吵得特凶,堪称家人保卫战,什么脏话都毫无顾忌地往外吐。
但两人死活不动手,他跟一堆围观看热闹的人站旁边,都在猜谁先忍不住。
奇怪的奇:[你真是闲的。]
宇宙:[理解一下我们鹏儿一颗八卦的心吧,路边的狗吵架他也得停下来看热闹的。]
y:[哪只狗吵赢了,他还硬要给它颁奖。]
宇宙:[哈哈哈笑个半死。]
朋鸟:[/竖中指]
朋鸟:[艹,等不到谁先动手了,巡警来了。]
余斯易侧眸,看着梁希贴过来乱晃的脑袋,嗓音莫名放得轻,“咋了?”
梁希眨了下眼,不知怎的,她觉得这一刻余斯易的眼神和语气都好温柔,与他惯常犯贱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可能跟他好听的音色有关,低声说话时总像是一种蛊惑。
“没啥,我就看看你们在聊什么。”
梁希见他额发触到了一点眼睫毛,“你抽个空也去理理发吧,开学到现在你还没去剪过头发。”
不过梁希觉得他头发可以再留长一点,尝试下狼尾发型,她刷到这种发型时第一个便想到余斯易,不过学校那关过不去,就只能想想。
余斯易指尖拨了一下眼睫上的发丝,然后随便地将头发往脑后捋了捋,“嗯。”
车子先在体育馆外的广场路边停下,余斯易弯身下车时,梁希让他打球别太激烈,手才刚好。
余斯易回头看她两秒,唇角轻扯,“知道了。”
第34章
气温一天天往上走,知了开始躲在茂盛树冠里叫个不停,路边超市和学校小卖部的汽水冰棍又要成为夏日畅销品。
吃过晚饭,梁希回到教室时,前几天月考的语文卷子已经发了下来,129,语文是她所有科目中的强项,属于稳定发挥。但梁希这次有点郁闷,因为一道本该背得滚瓜烂熟的文言文填空,她丢了分。
胡伽跑过来关心她的成绩,也是最先注意到这个,“好可惜。”
“当时脑子好像开关生锈了,怎么都转不动。我这个狗记性。”梁希下巴磕到桌面上。
头顶的吊扇发出嗡嗡声响,离晚自习还有二十多分钟,教室里待着的人不多,打眼望去都是班里极爱学习的几个人,各自埋着头做卷子。
天色已擦黑,玻璃窗上映着的灯光笼罩着一层模糊虚影,这个季节的傍晚,闷热的教室有种说不上来的浮躁感。
“我脑子里要是有一块记忆芯片就好了,比如说读一遍就自动录入。”
梁希叠好试卷随手塞语文课本里,准备明天早读死背《兰亭集序》,这会儿还得苦哈哈地写作业。
胡伽坐在梁希前面的位置,单手支着脸,“谁不想呀,死记硬背烂笔头。”
梁希找出要写的化学卷子,闻言叹了口气,“也有人不这样。”
“谁啊?”
梁希用笔指向旁边对着的座位,挺巧,这次换座,余斯易离他一个过道,“他啊。我几乎没怎么见过他背书,课堂笔记也不咋记。”
梁希初中和余斯易不在一个班。有次周一返校上课,她翻课本时才发现不是自己的,两人都没给书包封皮,估计是周末写作业时拿混了。
梁希详细地记了笔记,怕他看不懂,没敢潦草应付,写得比自己的还认真。
顺手翻了翻前面的,好家伙,每一章几乎见不到他的字迹。可能是他觉得初中的知识点没什么难度,很轻松地就印在大脑,也可能是梁希把老师说的要点一字不落地记下,这种学习办法太过蠢笨。
总之,梁希受到智商打击,在他课本上泄愤似的画上了一只猪头。
胡伽撅嘴,“记性好的人感觉做什么都容易,学习也是易如反掌。我下午跟卷子上的那道数学大题掰扯了半小时,也没掰扯出朵花来。”
“第二节 课发的那张么,余斯易好像写完了。我给你找找。”梁希坐到他的位置上,翻出那张试卷,黑色字迹劲挺洒脱,最后一面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公式数字。
“想他也做出来了。”胡伽接到手里,仔细看解题思路,这题考点不少,她一时理解不透彻,便跟梁希说她去抄了再拿回来。
胡伽离开没几分钟,余斯易和赵胜宇他们抱着篮球,从后门进了教室。
梁希正提笔做一道分子结构的选择题,脸颊突然被恶作剧冰了一下,她侧脸躲开,左手顺势去拿对方捏着的可爱多雪糕。
一站一坐,视线平滑过去,只能看到灰色短袖遮住的窄腰,一双长腿被同色系牛仔裤包裹,青筋微突的手半握着没喝完的冰水走向座位。
他一坐下来,梁希便很容易地看到他带着几分湿意的眉目,打完球后洗脸,他的一贯作风。
梁希咬上雪糕,微苦的巧克力在舌尖融化,“你的数学卷子在胡伽那儿,她晚点还你。”
余斯易不甚在意地“嗯”了声。
“梁希,你那迷你小风扇带来没?借我吹吹。”赵胜宇热得把两边的袖子都卷到了肩膀上。
“带来的。”梁希从桌洞里找到递过去。
黄萍店里有招兼职,平常帮着卸货搬东西,给附近下单的顾客送货上门,这天兼职小哥请假了,黄萍只能开小车亲自去送。梁希在店里守到三点多,等一切忙完才回浮岭巷。
骑着单车路过巷口的小店,梁希停下来,进店打包了一杯冰镇的酸梅汤。
单车轮胎继续轧过太阳直晒的路面,巷子里绿树成荫,几只麻雀停落在杂乱的电线上,像五线谱里的低音符号。
三三两两的小身影出现在巷道那一头,左右张望像是在找什么,梁希踩着踏板骑过去,随后双脚落地,停在那几个小朋友面前。
果然是圆圆她们。
“在找什么?”梁希问。
“希希姐。”圆圆焦急地说,“糖豆不见了。”
糖豆是李阿婆养的那只小黑猫。
圆圆下午抱它出来玩,小伙伴们挨个逗了一阵,它便自个儿躲去了阴凉的石头上打盹。后来圆圆她们玩捉迷藏,在附近到处躲躲藏藏,玩累了想起糖豆,回去找却找不到了。
“怎么办啊希希姐。”圆圆急得泪珠子直掉,“呜呜....我把糖豆弄丢了。”
梁希从挎包里摸纸给她擦眼泪,“乖,先别哭鼻子,再好好找找,姐姐陪你们一起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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