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暗暗间,床上两人的呼吸匀速而重叠,长久都未翻身的动作,似乎都被钉死在了身下有限的空间里。
直到极浅的窸窣声响起,是指尖擦过闷热的被子探过来的响动,几乎要触碰时,杨沧陡然喊:“周轩!”
那手顿了下,继而握上了她垂在腰侧的手指,一股酥麻陌生的电流贯穿四肢百骸,她下意识猛地打开他的手,啪的声音突兀地响在房间里。
他好似不知疼,手又握上了她,抓得更紧,任她怎么甩都甩不开,直到她咬牙终于放弃,恶狠狠说:“衣冠禽兽。”
闷笑在耳边响起,黑暗里人影也贴了过来,他的手圈上她的腰把人带进了怀里,眷恋又怀念的将脑袋贴在她的肩头,轻吁了一口气,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被这么一声怀念又充满疲倦的声音砸的心口酸了一下。
“不是都结束了吗?”她呆呆地看着头顶漆黑的天花板,滞涩问:“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他没有说话,那个温热的掌心抽离她的手指,往上走落向了她的小腹,轻轻细腻地来回上下摩挲,勾起她后背一阵瘙痒想要躲开。
他忽然问:“疼吗?”
疼?什么?
忽然她脑子一片空白,明白过来脑袋嗡嗡作响。
他指尖游移抚摸地正是曾经剖腹产取出杨雾的地方,那里曾经血淋淋、刀口触目惊心,肚子上的妊娠纹斑驳丑陋,现在那里已经没有痕迹,她在国外花重金消除了所有,但他突然问起来,似乎依旧有把残留在那里的手术刀在身体里捅来捅去,让她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一把推开他的手。
他苦笑,借着窗外昏暗的光看身边发抖的女人,“杨沧,我知道刀捅进身体里有多疼,你怨我,是对的。”
怨,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况且她早看清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少不了她的一意孤行,他们两个人都不无辜,她已经不想追究下去了。
“没意义。”她道,背过身去睡。
周轩望着她佝背蜷缩睡觉的姿势,慢慢靠近她,在她又想往床边移时说:“再动就真掉下去了”,他的手圈上背对着他的女人,把人拢在了怀里,她拽着他的手要推被他更紧地按在胸前抱住,像漂泊许久几乎要淹没的人终于在汪洋中抓到了浮板。
“好好睡吧。”他说。
杨沧瞪着眼,床边不远处的卫生间玻璃借着月色与昏暗路灯倒影着床上纠缠在一处的漆黑身影,她眼睁得圆滚滚,寂寥小镇,陌生的环境,还有突然出现紧紧依偎的他,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十分钟后,怀里的人呼吸渐放松而绵长,周轩动了动,起身慢慢靠近,在她的眉心轻轻吻了下,虔诚滚烫的目光都被漆黑掩盖,他望着怀里的轮廓,不知何时也睡着了。
坐了一天半的车,即便是出差也很少这么辛苦的杨沧瞪着在一个陌生村口停车的周轩,环视四周的菜地,不可思议道:“你就把我绑架到这里?”
“嗯。”他笑,“是不是很落后?”
感觉这里对周轩的意义非同一般的她并未嘲讽,只蹙眉道:“知道就赶紧送我回去。”
“车没油了。”他摊手,“委屈你陪我在这住一段时间吧。”
“一段时间!”杨沧惊愕,再次震惊地盯着村口牌子“阜新楼”,“你要我住这村子里?不可能,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她虽然没在村子里住过,但也知道冬天上冻,这农房可能连热水都没有。
“好啊。”他莞尔,“你死了我陪你。”
说罢,拉着她下车往里走,“村里路不好,这段我们就走着吧。”
杨沧怒目竖眉都被他忽略,最后两人在一个新盖的二层砖房前停下,是北方农村最常见的院子,只不过是新建的,更干净宽敞。
他熟练地打开大铁门,侧身看向她:“进来吧。”
杨沧脚步僵在门前小路上,再迟钝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这……不会是你的老家吧?”
周轩轻笑,“可能说是犯罪据点更恰当。”
杨沧白了他一眼,大步进去。
院子上下两层,干净明亮,只不过很空荡,一眼便知盖成后就没怎么住过人。
她回头,“……阿姨和叔叔呢?”
“他俩应该不太愿意做我的共犯,去打工了。”他遗憾道。
她上眼皮掀起掠他,“好好说话。”
周轩耸肩,把两人的行李安置在了二楼最大的那间卧室,“饿了吧,我去做饭,你帮我来搭把手。”
“你绑架我到这里,还让我给你打杂?”她诧异完气愤道:“周轩,你撕票吧。”
他哭笑不得:“撕给谁看,我自己?”
“爱谁谁。”她往沙发上一坐,手伸出来,“绳子给我解开。”
他蹲到身前,垂眸给她解死结,顺便打开了电视,“空调已经开了,我先去做饭,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飞快地拿了遥控器找新闻,并未理睬他。
周轩等了几秒,幽深眸子望着她急切看新闻的脸,下颌紧绷了些,脚尖往厨房去了。
“都行。”
跨过门槛时,身后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寒冬腊月的手都冻得伸不出来,水都不一定有,你别折腾了,随便做吧。”
周轩的表情一松,脸上浮起极浅的笑,“好。”
杨沧哼了声,连换了几个频道,终于看到关于应家的新闻,果然如她所料,应元岭隐瞒了她消失的消息,只对媒体说正式婚礼选择私密举办,说了些官话就把采访应付过去了,现在外界还不知道婚礼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松了口气,又百无聊赖地看了些新闻,关于他俩婚事的什么说法都有,应元岭是个聪明人,应付这些事困难但不至于无法收场,她关掉电视,客厅陷入一片静谧。
她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才终于认清一个现实,她坐了一天半的车来到了周轩的老家,这个即便两人结婚她都没来过的偏僻小村,而他也很少提及。
她在房子里转了圈,并无多大新意,和她料想中的农村院落没什么区别,又偷偷摸摸,瞧着周轩在厨房做饭的背影,小心翼翼溜到了门口,看到上面另加的一把大锁,脸都黑了,咬牙切齿来到厨房。
刚掀开冬天的厚棉帘子,他便说:“地上的蒜帮我剥几个吧。”
“嗯?”杨沧愣了下,“你让我剥蒜?”
从小到大,万齐枝从不让她碰厨房的东西,而她又好胜心强一心想证明自己给那两人看,所以对公司账务一清二楚,对这些琐事全然陌生。
穿着浅蓝色罩衣的周轩转身,手上正拿着菜刀在切五花肉,“我的手太油了,你不是闲着吗?”
“我闲?你不把我绑架到这里,你知道公司有多少事正在等我吗?”
“哦,那你现在回得去吗?”
“……”眼前还有脸跟她说这个的厚脸皮真的是她认识的周轩吗?!
五分钟后,“蒜剥完了。”
她满脸怨气地丢下要走,“把地上那个白菜拿起来洗一下。”
“有热水吗?”
“帮你烧好了。”顿了下,他补充,“家里有热水器,但没用过可能放太久有些问题了,吃完饭我找人来修一下,不耽误你洗澡。”
杨沧冷笑,刻薄地就要说一句“我那别墅热水管够,送我回去”,又在他不紧不慢说这话时并未窘迫的坦然目光里感觉索然无味,转身不搭理他去拿白菜了。
两人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在小方桌吃上热气腾腾的饭,冷冰冰的家里在这时也有了点人气。
吃完后两人去村子商店,杨沧跟着他,脖子被他强硬系上了他的浅灰围巾,她奇怪地拽着商标看了眼,问他:“这个是 Loro Piana的?”
“嗯?”他回身看了眼那Logo,想起来道:“对,你不是喜欢在这家订制吗?”
“……这条围巾有三万吧。”羊绒界的劳斯莱斯,触感一摸就能感觉到非同一般,这个价格对她当然没什么,但是周轩……
“是吧。”他不确定,摸了摸鼻子,藏不住地尴尬,“为了迎合你的口味,是买了一些东西。”
“你哪来的钱?”她忍不住问,又立马补充:“我不是看不起你,只是……”
他的手按在她眉心,轻轻旋转,温热触感打断了她的话,“没事,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让我觉得不舒服的话,我也会表达出来。以后……”
“我们敞开点,坦然些,好吗?”
第71章 爱人,爱的人 我还跟我的爱人在一起,……
71.爱人, 爱的人
“我跟你有什么可敞开谈的。”杨沧下意识反驳,说完对上他真诚目光又懊恼自己嘴快,烦躁慌张地躲开他炽热眼神, 丢了句“让开,绑架犯”就往前走了。
周轩瞧着她快走步伐,嘴角的笑勾起。
到五金店门口, 杨沧看到里面狭窄逼仄漆黑的环境拒绝进去, 她已经闻到了浓浓的灰尘味, 周轩:“就站这里等我。”
她点头,瞥见他往里面走跟老板沟通,立马东撇西看, 瞧见路对面的房子前坐着一个老奶奶, 偷看了眼周轩的身影,小心往那边去。
“你好,麻烦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老人上了年龄, 头发花白, 闻言偏着耳朵向她靠近,说话带着地道口音:“你说什么?”
好在这句她听得懂, 又重复了一下。
老人手比划着,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加上说话含糊, 她根本一句也没听懂,着急地往店方向看了眼,又比划着动作, “手机,手机,借我用一下好吗?”
老人又是说了一长串。
杨沧两眼一黑, 左右看想找下一家,结果这村子基本都是留守老人,又遇见一个也是说着纯正方言,手舞足蹈的她一个也听不明白。
杨沧:“……”
“她是说,她的老年机掉在家里面,问你要不要跟她回去。”身后传来慢慢悠悠的笑声,她转身,周轩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需要翻译吗?”
杨沧白了他一眼,绕开他回去,被他拉住了手腕,“跟我去趟菜地。”
“去哪?”她怀疑自己听错
“菜地。”
“你家还有地?”不对,她惊愕,“你?要我跟你下地!”
“……”周轩失笑,无奈地看她:“只是去大棚里摘一棵白菜。不是我家菜地,隔壁邻居种了许多,刚才碰见喊我去摘一些,都是一个姓的,不讲究那么多。”
“我不去。”杨沧扭头,有谁会穿着Jimmy Choo下地,不得不说他买东西的品味是提升了很多。
五分钟后,杨沧凶神恶煞地盯着周轩的后背跟他走在田间地头,运动鞋早被土灰染脏,到了大棚前,里面闷热空气扑面而来。
不用她说,他已经道:“里面空气不流通,你不用进去了,我去摘点菜很快出来。”
她冷冷地偏着脑袋不搭理他,周围不是菜地就是麦地,根本看不到个人影。她无聊地等了会,最后目光从远处的榕树落向了身前的大棚。
透过白色薄膜,可以看到他的身影穿过一片白菜停下,俯身细致认真地挑选。他做事的时候,眉眼总是平静从容,好似把所有的耐心都倾注到了手头的事上。
大棚深处,有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看样子是女主人,隔着薄膜都能听见她和周轩说话时的激动笑声,两人不知聊了什么,她只听得到模糊的方言,他们说的都很快,她什么也没听明白,只是见女人最后往她这里看了一眼,拍手笑的更灿烂。
杨沧垂睫,片刻又抬头,不自然地往那处看了眼,女人已经又往大棚深处走了,周轩拎着两棵白菜几根葱和好些绿叶菜出来了。
两手拎的满满当当,她说:“你怎么弄这么多?”
他轻笑:“周婶热情,实在推不了,晚上圣诞夜也冷,我们涮火锅刚好吃了。”
她斜了他一眼,瞧他都要堆到下巴的菜,伸手道:“白菜给我,帮你拿着。”
“拿那几根葱吧,我怕一会掉了。”
“……好。”
她手上懒洋洋地拿着半腿高的大葱跟他往家回,过会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你跟那个大婶说我什么呢?”
“嗯?”
“就最后,她看了我好长一眼。”
“哦。”
“说啊。”她不耐烦问。
“周婶问我,外面站的是村里谁家的人啊,看着面生。”
她偏头,他的侧脸在午后的暖阳下线条利落分明,黑睫轻垂,看样子心情还算不错,“你怎么说的?”
“我说……”他笑容意味不明,同她黑眸对视,勾唇道:“不认识,问路的吧。”
“……无耻!”杨沧恼怒,啪地把葱丢回他身前,“自己拿着吧,绑架犯。”
骂骂咧咧回到家,修热水器的人刚好也来了,杨沧上楼睡觉,周轩留在楼下处理晚上吃火锅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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