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屋,卧室里干干净净,杯子床褥显然是刚铺好的,她回想了下,周轩是什么时候上来搞得,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吃完饭他逼着自己洗碗那时候,她还手滑打烂了三个碗。
烦躁的情绪歇了些,躺倒在松软的床上,呆呆望着头顶天花板,耳边是一楼周轩和师傅闲聊的声音,他说起方言的时候,那张脸上的情绪会更明显一些,可能因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村里人,那股子清冷的劲也会变浅,不再是冷漠高傲的研究员,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小辈。
她心情乱糟糟地听着他说话的声音,盖着被子渐睡着了,等她醒来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整个房子黑漆漆的,她快步下楼,看到厨房的光亮松了口气。
拉开帘子,周轩正在摆碗碟,“正好,刚打算上楼喊你。”
“这都几点了,你怎么不叫我。”她很少这么放纵的久睡。
“六点多吧。”他忙的也没顾上看时间,师傅走后他把浴室又清洗了一遍,然后修晾衣杆,备菜。“你也没什么事,困就多睡会。”
杨沧懒得跟他计较自己是没什么事还是有事不能做,抬脚要进去,听见外面敲门的声音。
“轩子,开下门。”还是方言,好在简单的她能听懂。
“你去开下。”他说。
“上着锁呢,我怎么开。”她嘲讽。
“没上,去吧。”
她眨眨眼,过去,果然是没有那把另加的大锁,门拉开借着旁边的路灯,她看见是下午大棚里那个女人,见到她笑的灿烂,又是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
她干笑:“你说什么?”
周婶愣了下,拍手,“诶呦,我都忘了,你城里来的,可听不懂我们这家乡话,不妨事,婶子会普通话。”
她这么说着,拐着音的话里还带着方言的味,但好在她已经能听明白。
周婶细细打量她,“城里的女孩长得就是漂亮,跟轩子一样,他打小就白净,都不像咱村里的黑土小子。”
杨沧不太能习惯这样纯朴的热情,对她不带奉承的赞美只能笑了笑表示回应。
“听轩子说你俩晚上吃火锅,那可得摘点我家的上海青,又绿又嫩,特别爽口,下午都没想起来让他拿。”她说着,把手上的一大兜子猜都塞到了她手里。
“太多了,我们吃不完。”这就是纯吃菜也得好几顿。
“没事,这天冷,能放着呢,你们拿着吃吧。”周婶摆摆手,“轩她媳妇,你就别跟俺客气了,轩子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命苦,小时候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但他听话也勤快,全靠自己努力到现在也算是走出来了,能有你这样的媳妇和他做个伴,我真是替他开心。”
“周婶你误会了……”她几乎要说她和周轩早就离婚了,周婶笑嘻嘻,吃到瓜的开心,“我能误会啥,下午他瞧着你跟我说,外面那个女人是我的爱人,我就算听岔劈了,那他眼里藏不住的情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
关上门,杨沧慢吞吞地走回厨房。
拉开厚帘子,案板前周轩正在准备料碟,黄色暖光下,穿着罩衣掩盖不了他的宽肩窄腰,笔挺身姿,似乎即便身在庖厨,也要有实验室的严谨认真,眉眼依旧温和,她莫名想起了上一年分别时的那个夜晚,她拿着画追出去,他茕茕孑立,孤身行走在黑暗的小路边,背影萧瑟落寞。
“进来啊,想什么呢?”他回头看了一眼。
她放下帘子走进,把小白菜递给他。
“好,我一会洗一盆,牛羊肉吃腻了我们涮青菜。”
她没说什么,在他拉出来的方桌前坐下,“饿了?你先吃,我把上海青洗完就过去。”
杨沧没说话,等他洗完了菜在对面坐下,抬头静静看他。
他好笑,“周婶说什么了?”
“你为什么把那把锁去了。”她以为他要把她锁好久。
“你提醒我了,师傅走后我忘了。”说着,他还真起身又去外面把锁加上了。
杨沧:“……”
他坐下,拿起筷子,涮了牛肉,递过来被她端着碗碟躲开。
“那你自己夹。”
热腾腾的白气缓缓往顶上飘,温暖安静的小厨房里,两人面对面吃火锅。
“要酒吗?”她爱喝他就买了几瓶,说着拆开两瓶,“果酒,度数不高,你可以多喝点。”
冰冰凉的清爽口感激得她抖了下,才有些实感,圣诞节的夜晚,她和周轩在他农村老家的厨房里吃火锅。
过往人生,这时候她可能在苏黎世参加晚宴,也可能在北极圈内滑雪,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在她的别墅书房里看资料。
“想什么呢?”他问。
隔着白雾,他的眼神似乎都氤氲了热。
“你为什么不跟别人说我们已经离婚了?”她问。
他顿了下,并不觉得难以回答地笑着看她,“在不让别人尴尬的前提下,我更倾向于回答一些我想说的实话。”
杨沧像是踏空了一脚,心跳的节拍瞬间被打乱,漆黑的眼眸睁大,惶惑又懊恼地看他:“周轩,这不好笑。”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他歪头,欣赏着她眼底闪过的慌乱,轻轻笑了,举起杯悬到火锅上方,“干个杯?”
“理由。”攥着啤酒瓶的手指捏紧。
“庆祝……圣诞夜,我还跟我的爱人在一起,这会让我觉得,我是个很好运的人。”
“她是你绑来的。而且……不是爱人!”
他耸肩,“结果都一样。对,不是爱人,是爱的人。”
懒得跟他抠字眼,杨沧迟疑着,干涩地问他:“周婶为什么说……你命苦。”
他决不是个清贫等于命苦的人。
“她这样认为吗?”他意味不明地望着她,“可能是因为我爱的人,不相信我爱她,从始至终。这样听起来,是不是还挺可悲。”
最后那半句,他带着满脸笑的调侃,却在她的心口重重揉了一把。
她干笑了声,“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都是些卖惨的故事。”他露出无聊的表情,幼年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是非对错他也都不想评判。
“我们也没有其他可以聊的了,不是吗?”她举杯同他干酒,又在心里奇怪,为什么结婚那么久她都没有问过他和他的父母,问他的曾经。想到这,入喉的酒又变得涩然。
“好吧……”
或许正如他所说的敞开谈,她看出他即便不想聊,也提了个话头,说起了他那狼狈的小时候。
院子外的小村安静寂寥,陷落在大地的漆黑中,偶有几声狗吠,又很快恢复寂静。
吃完火锅,杨沧步伐沉沉的上楼洗澡,周轩在厨房收拾碗筷。
她心不在焉地翻着箱子,找他买给自己的衣服,脑袋里浑浑噩噩的都是小时候挨打、孤僻、阴森的周轩,泛白的指尖忍不住发抖。
他嘴里的他太陌生,如果山腰最初相遇的是曾经的他,她一定会敬而远之。
啪的行李箱的夹层跌出一个东西,她看去,眼睛猛地睁大。
地上正躺着她被夺走的手机。
几乎是立马,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的紧张,长按开机。
她能走了!
第72章 囿于虚假梦境 “我拿它跟你做交易,砝……
72.囿于虚假梦境
“咚咚咚。”
门敲了三声, 屋内还未回应,周轩半推开了门,正看见地板敞开的行李箱前拿着手机的杨沧, 四目相对,她说:“电话我打完了,不出三个小时接我的人就会来。”
他按着旋转把手看了她几秒, 笑道:“那也得洗个澡吧, 不是嫌吃的满身火锅味吗?”
他推门进来, 把浴巾,棉绒睡衣递给她。
看了他手上的东西几秒,她起身拿了往浴室去。
出来时, 整间房只墙头亮着一盏壁灯, 昏昏沉沉,周轩已经换上睡衣,头发微湿坐在床上靠着床头拿着本书在看。
她脚步顿了下, 斜着走到床对面的椅子坐下, 擦着头发问他:“在哪洗的澡?”
“楼下。”
“哦。”
一时无话,房间陷入彻底的安静, 纱帘轻飘,只有极浅的毛巾擦过湿润头发的摩挲声。
他放下书走过来,在她身前投下暗影, 她抬头,“干什么?”
“我帮你,家里没有吹风机。”新房只有基本家具, 村子里一时半会也买不到这东西。
“不用。”她躲开的手被他按住,拿过毛巾在她头发上缓慢擦拭,柔软的触感掠过, 让她感到一阵陌生,曾经怀孕的时候他也喜欢这样做。
“比我想象的快。”他说。
“什么?”杨沧信马由缰的思绪被打乱。
“时间,我想着费尽周折把你绑出来,应该能多待个几天。”
“度日如年,也不算短了。”她忍不住刺他,头上的手顿了下又如常擦起来,耳边只落下极轻的叹息,“是吗?跟我在一起,你是这样想?”
杨沧手不自然地蜷起来,想说那当然,话在嘴边滚来滚去,最后房间里只余一室安静。
他擦完头发收了毛巾又坐回床上,“还有两个多小时,不上来睡会?”
“不困。”
“怎么办,我困了。”他无辜地说着,抬手就把旁边的壁灯关掉了,整个房间陷入了黑黢黢。
杨沧不可思议地瞪着他,黑暗里身影都僵了。
唔的响起一声乐不可支的笑,躺下的人又走了过来,黑暗里只看得到他影烁的轮廓,俯下身靠过来。
“你干嘛?”她睁大眼,“我不睡,睡了一下午了你自己睡……”
话没说完,他的胳膊穿过她的腰肢,直接将人以坐着的姿势端起来抱到床上放下。
杨沧:“……”
她咬牙,羞恼道:“周轩!”
“嗯。”他掀起被子面色如常的在她身边躺下,手压住她要起的手腕,“睡。”
杨沧磨着后槽牙瞪着一本正经装睡的男人,半晌拗不过他无奈躺下。空荡安静的房间里,平躺的两人保持着半臂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彼此呼吸声的房间氛围逐渐开始微妙。
时间一分一秒往前走,此时的静谧、平和、尴尬、闷燥又无限拉长时间。
她干瞪着眼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偏僻的村落里屋外连风声都很模糊,只有旁边人的呼吸清晰真实,体温在寒冷的夜里也显得那么滚烫,连带着她觉得被子热的让人出汗,磨磨蹭蹭挪身子想往冰凉处躲。
“热?”抓着她手腕的地方两人都有些出汗。
“放开我。”
手指从善如流地离开,她的脉搏终于恢复正常跳动,连带着身上要冒出的薄汗也消了些。
一番折腾,时间只过去了5分钟。
她眼睛睁的圆滚滚,哪里是有睡意的样子,旁边的人呼吸也很轻,显然跟睡着没有半毛钱关系。
“是谁来接你?”他打破微妙诡异的沉默。
“你觉得呢?”
“应元岭?”
杨沧没说话。
“嗯?”
“这应该不关你的事,你要担心的是接下来你怎么办?”她坏笑起来,偏头看他,漆黑里根本看不清他侧脸表情,“害怕吗?一连串麻烦都在等你呢。”
“怕啊。”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梦一样的生活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就要被打碎了。”
他的话让她的笑僵硬。
“一会我不下楼送你了……我不想再目送着你走向他。”
杨沧涩然,强笑道:“曾经我也是这么绝望地看着你走向傅一璇的。”
“没事,我这不是在替你出气么。”他也应和她的笑,在无限安静的环境里极近地落在耳边,烫得她心跳抖了下,“嫌不够的话,还有后半辈子呢。”
她的睫毛轻颤,竟不知如何回应他满含浓烈凄怆、悲伤、自嘲的声音,房间里就又静了下来。
“没事,睡吧,醒来就回到你有序的生活了。”
“……电话我没打。”挣扎了几秒,她突兀道。
话音落下,长久的没有动静,她忍不住好奇地偏头去看,只见黑影覆了过来。
“你干什……”
他圈着她的腰埋头将脑袋贴在了她的耳廓边,无措、挣扎、喜悦,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细腻的锁骨,最后是叹了口气:“吓死了。”
她似是挽尊,连忙补充,“是没来得及。”
电话一开机就是纷至沓来的消息,她快速翻到杨家保镖的电话,手却在屏幕上方迟疑了。她想起刚刚周轩说“今夜他觉得幸运”,鬼使神差的她愣在了那里,就在她思考徘徊的间隙,周轩敲门打断了她。
“嗯。”怀里的人闷笑,听不出来丝毫歉疚地道:“都怪我来的太快了。幸好家里穷,当时盖新房也只盖了两层,要是在你的半山春水,应元岭现在估计都到了。”
杨沧嘴抽了抽:“……”
她不知道他还能这么贫,嫌弃地推他肩膀,“你给我起开。”
身上人摇头,“不。”
他完全地贴上她,更紧的拥抱,夜色将两人紧密包裹,沐浴后的温热湿气纠缠,与她肌肤相触的身体变得更加灼热了。他气喘的热流徐徐烧过的耳垂,发梢被吹拂掠过下巴,空旷的房间变得狭窄模糊,只有干燥的被子、紧扣的手臂和身上的人是那么清晰深刻,摄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喉咙跟着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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