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抚摸她的长发,轻轻叹气,“小楠, 你真的想好了么?”
程楠哽咽着, “当然。”
这是程楠人生中第二次义无反顾选择了顾知许,似乎要比上一次还要痛苦很多。
这一次, 电话另一端的父母几乎要疯掉, 那满地的血和碎玻璃都狠狠刺痛了程珃珃的眼睛, 她对程楠向来百般温柔,这次也忍不住大骂道:“你要做什么都好!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冒这么大的险?如果你出了什么事, 你要我们怎么活啊!”
程楠知道自己的做法很极端, 但那时她别无选择,她只能流泪道歉。
父母为程楠的选择感到心痛, 他们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程楠和程珃珃都哭得泣不成声,但事情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程珃珃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顾知许,甚至因为顾知许和程楠在一起,新丑旧恨,她直接将他判定为一个丧尽天良、道德败坏的罪犯, 她恨不得警察来抓了顾知许。
而程楠也不可能和他们一走了之, 毕竟他们谁都明白, 如果她再离开, 这次神仙来了也救不了顾知许。
她哭着问理智尚存的顾渊:“您难道真的要他死吗?他被折磨了那么多年, 你们依然觉得不够吗?爸爸,您一直都知道的,他不是坏人。”
电话另一端却只有顾渊浓重的呼吸和沉默。
临了了, 他也不愿多说一个字。
程楠明白,这些都是上天早已写好的剧本,没有人可以改变这样的结局。
漫长岁月的感情,却也终有一别。
顾知许微凉的手指搭在她脸颊,他抬头往着窗外,那蔚蓝天空下,一只雪白的鸽子掠过。
他叹息着,低声问程楠:“这次,还和从前一样么?因为他们身边有彼此,而我身边只有你。”
程楠抱着他纤细的腰肢,坚定的摇摇头,在他怀里抹去眼泪,“不,这次是我离不开你。我爱你,顾知许。”
“小楠……我也爱你。”
他们一同依偎在阳光明媚的春日下,双目轻阖,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对他们而言,已足够幸福。
四月初的周五。
顾知许终于出院了。
他身子依然不太好,不时咳嗽头晕。虽然天气已然回暖,但程楠还是给他捂得严严实实,唯恐让一丝微风漏进去。
顾知许声音闷闷的,“小楠,我不想穿太厚了。”
程楠笑笑没管他,把毯子搭在他腿上,仔细掩了掩。
受这么几遭罪让他精神很差,总是容易犯困,上车后,才开了十来分钟他便睡了过去。
程楠轻轻把脑袋靠向他肩膀,握着他的手,吹了又吹。
医生说他不适合再像从前那样高强度工作、应酬,过去那么多年对健康的忽视,导致他需要用下半辈子去休养生息,不能再劳累操心。
程楠闭上眼,仔细思考他们的未来。
顾知许辛苦工作这么多年,资产足够他们小两口挥霍到下辈子、下下辈子,要是只有程楠一个人,她会背上行囊游山玩水。
但顾知许和她不一样,一个打小就爱学习爱劳动的孩子,过不来舒适安逸的人生,他但凡有点精力都要处理工作。
有件事程楠一直没告诉他,前几天老爷子那边打来了好多电话,虽然不是他老人家亲自说的,但传达内容一次比一次吓人。
程楠估摸着,顾知许离失业也不远了。
他失业,程楠自然是开心的,终于能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但他肯定闲不住,那么该找点什么事儿让他做呢?
耗费体力精力的不行,太简单的他三两天就能弄完,太难的他又要刻苦钻研,太艺术的他不感兴趣……不如生个孩子让他在家带娃!
程楠想到这里,不禁噗嗤一笑。
顾知许被她吵醒了,闭着眼,懒懒散散的问:“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程楠凑到他耳边,悄悄说:“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顾知许一怔。
他的目光落在她小巧的面庞上,程楠低着头,已经开始掰着指头算,“兰哥、小苒、明明、阿嫣、店长……”
算来算去,她逐渐有些苦恼,“完蛋,我们的婚礼估计凑两桌都费劲。”
顾知许笑起来,缓缓靠向她脑袋,“小楠,对不起。”
程楠疑惑,“和我道歉做什么?”
“你和我结婚,婚礼上,连父母都没有……我们的婚礼或许和别人不太一样。”
程楠一听,眼前却突然亮起来。
“对啊!我们的婚礼本就和别人不一样。”程楠顿时笑得很开心,“哥,我不想要婚礼了,我们领完证,去一个你从来没去过,但很熟悉的地方吧!”
“那是什么地方?经常在新闻里出现么?”
“保密!”
车子来到屋前停下,程楠笑得很开心,打开轮椅,小心的搀扶顾知许出来。
她推着顾知许往前走,云姨和司机在后面拿行李。最近因为顾知许需要做一些治疗和康复,他们不得不搬回了别墅这边。
刚进到客厅,程楠的猫就立刻奔了过来。
这些日子它被保姆们养得白白胖胖圆圆滚滚,一身雪白短绒毛,远远跑来像一颗巨大的棉花糖。
它胆子很大不怕陌生人,从柜子上蹦了一下,直接坐进顾知许怀里。
“啊啊啊!”程楠立刻吓得花容失色,“云姨!快来把咪咪抱开!”
“哎哟!”云姨赶忙放下行李跑过来,“这小家伙学会开门了!我明明把它关在它房间里的!”
顾知许被她们高亢的声音惊得不敢说话,愣愣和腿上那只硕大的棉花糖对视着,那对蓝眼珠子像海洋一样。
顾知许突然好奇。
他轻轻伸出手,小猫很给面子的蹭了蹭他,还往他手上舔了一口。
程楠简直要昏倒了:“顾知许!你还敢碰它!”
顾知许本就猫毛过敏,加上免疫力低,一旦发生过敏几乎都是严重反应,程楠为了防止他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给毒死,照顾他时家里不会出现任何易敏物品。
顾知许愣愣抬头眨巴眼睛看她,这才记起来自己猫毛过敏。
云姨过来把猫抱走,他没忍住,又摸了它脑袋两下。
他说:“没事,反正已经过敏了。”
程楠气得想揍他却又舍不得,只能狠狠捏他的脸,“您今年贵庚啊,知许小朋友!”
到了夜里,顾知许果然起了荨麻疹。
索性这次过敏症状不算太严重,身上起了红斑和风团,痒得厉害,但没有更严重的反应。
程楠很是心疼,让医生拿了药,她趴在床上亲自帮他涂药。
顾知许莫名的很喜欢那只猫,平躺在床上,让云姨把猫抱来了门口,他不能碰它,只是看看它也好。
顾知许笑着感慨:“它真好。很少有动物喜欢我。”
“好什么呀。”程楠哼一声,抬头瞪了一眼门口的小猫,嘟囔着嘴说:“前主人欺负你,它也欺负你,一个两个的,都要欺负我的知许!”
顾知许好奇,“它的前主人是谁?”
“是顾衍那混蛋!”
程楠往他锁骨上涂了最后一遍药,盖上药瓶盖子,往桌上一搁,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你知道上次明朗把顾衍带走过后干了什么吗?”程楠说。
顾知许摇摇头。
程楠又笑,“明朗说狠揍他一顿解了气,然后他意外发现那小子去国外读了个研究生,学历不错,正好他们实验室缺人,他就把他弄去打黑工了。”
顾知许诧异,“什么?打黑工?”
“对啊。”程楠摊摊手,帮他系好睡衣纽扣,扶他坐了起来,接着道:“明朗说,顾衍痛哭流涕给他道歉,还说要把自己全部身家都赔给他,但是明朗不想要钱,他觉得顾衍是个很好的科研苗子,家底殷实也不急着继承家业,所以干脆先给他打几年黑工,给他扶成正教授了,再考虑要不要接受他的道歉。”
顾知许笑起来。
程楠坐在床边盘算,“呐,当年的事终于彻底解决啦。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顾衍卖身给明朗干苦力了,我呢,把下半辈子都赔给你了。”
顾知许无奈,靠着软枕笑看她,“不能这样类比。我从没有恨过你,你是我的爱人,不是我的仇人。”
程楠转头倒进他怀里,“唉……顾知许同学,你还是太善良了。”
顾知许亲吻她的长发,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左上腹。
他柔声道:“胃疼,小楠揉揉吧。”
程楠一愣,瞬间激动,“好好好!”
顾知许第一次对她撒娇,她欣喜若狂,翻身躺到他身边。
抬手正要帮他按揉,一旁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顾知许的私人手机。
两个人相视一眼,不禁疑惑。
是一个陌生号码打开的,接通后,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
她平静又稳重的说:“董事长病危,请顾先生速来。”
第63章 有些东西我不愿去争
程楠和顾知许接到通知就立刻赶往老宅了。
自七八年前老爷子病倒后, 这老别墅里多了大把的医疗器械,各项设施十分齐全,每天都有最权威的医生来诊治。顾家甚至还投资了最大的医药集团,每天都有无数研究员倾力研究他的病。
但世事难料, 如此大动干戈, 竟然也只多耗了七八年。
顾知许一路上都很沉默,程楠握着他的手, 没有多说什么。
这些年里纠葛万千, 其中辛酸只有顾知许自己知道。
尽管老爷子对他百般提防严苛, 不过也是唯一一个把他当作活人看待的。
顾知许当初年少时,他们经常发生争执, 老爷子打他, 他会怄气,老爷子给他灌酒灌进了抢救室, 他也会崩溃的说有本事你立刻把我弄死。
他们之间没有亲情只有憎恨,并且这憎恨十分浓烈,浓烈到宛如滔滔不绝的火焰,要烧得人痛不欲生。
尽管那些痛苦给他身上留下许多无法愈合的疤,顾知许也依然认为,这总要好过顾渊和程珃珃他们把他当空气。
那些年里, 他时常来老爷子这里当活人, 回家后, 就当一团不存在的空气。
这一转眼, 这样的日子也到头了。
无论是对他心狠手辣的老爷子, 还是无视他的父母,都要离开了。
他将彻底自由。
抵达老宅后,顾知许和程楠被带去了不同的地方。
顾知许是名义上的继承人, 只有他可以进到加护房内近距离接触老爷子。
长廊里,芷澜还是那老样子,一身灰紫衣裙,眼神灰蒙蒙,面色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她在旁侧走,看护静静推着顾知许。
他们一起走过那水系步道,沿着长廊绕了又绕,才终于来到加护房。
“顾先生,请。”
顾知许沉默的进去了。
屋子很大,光线黯淡。
肃静宽敞的氛围在数不尽的器械衬托下越发显得沉重压抑,四周鸦雀无声,只有心跳监护仪不断发出规律的滴——滴——
他们顾家真正的掌权人就靠坐在病床上,时日无多。
老爷子的状态比顾知许想象的要好很多,毕竟是整个临川有头有脸的人,就算到了这时候也是要脸面的,头发打理的很整齐,一双混浊灰暗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顾知许默不作声。
老爷子先开口了,沉声吩咐着:“你去把那东西签了。”
他手边摆了一份文件。
顾知许接过来仔细看,摇着头道:“这么丁点儿就想收买我,我看您还真是老糊涂了。”
老爷子眉目一凛,呛咳道:“现在你要是不签,以后什么也别想捞到。”
顾知许抬头看向他,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他抬手随意一挥——干脆扔了那沓文件。
纸张如雪花撒向空中,顾知许心里只剩冷漠。
“我今天过来,可不是为了看你打感情牌,我和你们顾家也没什么感情。”顾知许两手交叠,眉头微微压下来。
“顾知许,你还能反了天了?”老爷子猛咳几声,粗浊的呼吸中裹挟着浓厚的怒气。
顾知许低低一哼。
的确,顾家产业庞大,这点看似微不足道股份也足以令他身家呈几何倍数暴涨,大笔的财富都会向他涌来,拥有的权利也会发生质的变化,往后日子便能真正做到钱权在握。
而得到这一切,他要做的只是保持现状而已。继续做该做的工作,尽到职业经理人该尽的职责。
这对旁人来说,是个滔天诱惑。
可他顾知许毕竟和别人不一样。
庞大的财富在他生来就有,却从未在他几次痛苦关头起到重要作用。
“顾董事长,您认为一个人活成了我如今这样子,还会在乎钱吗。”顾知许冷笑着,“再多的钱也买不来我想要的东西,再多的钱也治不好这身病。”
老爷子瞪他,“没有钱你算什么东西?”
顾知许道:“有钱我又算什么?”
老爷子又猛咳几声,怒瞪向他,抬手就要按铃。
顾知许顺手便把按钮拿起来。
一个小小的方片,中间轻轻一点,就会有人进来带顾知许离开。
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
“顾知许!你想干什么!”老爷子大怒,一掌拍在乐柜子上,猛烈的咳嗽中带着的血痰,他目眦尽裂。
顾知许面色渐渐冷下来,把那小方片放进自己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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